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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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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得赌了。”邵刚对余中摊开了手,摇头叹道。

余中也叹了口气,好好的琼林宴变成了赌场,身为状元的他,当然不会乐于看见。而韩冈所面临的境地,余中都是要敬而远之。他望了一眼,独坐原位、无人敢近的韩冈。这一科名声最响的一人,今天可就要折戟沉沙了。

“可惜了。”余中的低声呢喃,说不出喜悲。

吕惠卿看了一圈殿内的情况,转身对曾布道:“看来就我俩在赌韩玉昆赢了。”

“那不是正好,可以通杀啊!”曾布笑着,瞥着正与管勾琼林苑的小官窃窃私语的杨绘,眼神中尽是鄙视。

曾布应该殿中最相信韩冈的一人。虽然在新党中,最为反感韩冈行事作风的就是他。但韩冈的才智,曾布却是最能认同。能在第一次上京时,就出了一个撬动天下大局策略的谋士,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犯浑。而且在跟杨绘争辩时,话题都是由韩冈领着,怎么可能会出现自己造陷阱,然后自己跳进去的情况?!

吕惠卿也笑了一笑,他看了看食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韩冈,却又皱起眉来。虽然他赌着韩冈赢,但吕惠卿的心中,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韩冈敢说十斤重的铁球会跟一斤重的铁球落地一样快。

“当真会是两个铁球或是秤砣、石锁的同时落地?还是韩玉昆会变什么术法?”他问着曾布。

曾布摇着头:“不知道,还是眼见为实吧。”

“眼见的可不一定为实。”吕惠卿道,“子渊攫灰而食,子见而疑之。先圣都犯错的事,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做到?”

子渊就是颜回。孔子率弟子周游列国,在陈、蔡之地被困,粮食已尽。颜回出外找到一些米回来,烹煮时房梁上有灰尘落尽锅中,颜回将沾了灰的一点米捞出来吃了,却被孔子看见,便被误认为是先师长而偷吃,非礼也。一直到颜回解释清楚后,孔子为此而叹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原以为眼见为实,谁知实际上眼见的未必可信。

曾布则念着孔子紧随在后的一句话,“‘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这一句正合今日之事。韩玉昆说杨绘,就是说他是凭心臆测,到头来也不一定可靠。”

“‘知人固不易矣。’”吕惠卿背着孔子那段话的最后一句,冷笑道:“先圣不知子渊。恐怕王相公也没想到他这个女婿会有这一手吧?”

“但韩玉昆应该都算计好了。”曾布声音突然透着阴冷,“……想一想,今天这个鱼钩如果不是杨元素咬上来,你说韩玉昆是准备钓谁呢?”

吕惠卿闻言一怔,但深思起来,脸色也变了。以韩冈步步算计的性格,既然在天子面前推荐张载,必然有所依仗。只看他今天说话作态,就知道必然早有准备。杨绘只是运气不佳,想在韩冈身上表现,却反过来被韩冈利用上了。但杨绘仅是个送上门来的意外,以韩冈的为人,必定在之前就找好了牺牲品。

只是筹划阶段的经义局,如今确定了职位的只有两人。

“真是要多谢谢杨元素了。”吕惠卿幽幽说着。

“嗯。”曾布说得更为直白,“杨元素的确是帮你挡了灾。至于王元泽,韩冈这个妹夫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三巡酒后,众进士为天子的御制诗写了和诗。四百多篇七律,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而韩冈的一首也还能凑活。但以杨绘的眼光,肯定是看不上,如果没赌赛的事,他当是要摆出文坛前辈的姿态,好好落一下韩冈的面子,这样也算跟北面的两位有个交代。不过现在,就不需要为此多费唇舌。

杨绘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一马当先,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华觜冈走过去,韩冈紧随其后。已经等着这个节目等了许久的几百号人,也都一涌而出,一起跟着往琼林苑东南角的高丘而去。

华觜冈高约十多丈,是琼林苑中挖了金明池后,用土石垒起来的几座高坡中的一座。在华觜冈陡峭的北侧悬崖下,有着一汪清池。湖面不大,比左近的金明池要小上许多。但正好就在华觜冈上,那座高楼延伸出来的外廊的正下方。站在外廊上,韩冈手扶栏杆向下望去。波光粼粼的池水,离着他估计有着五十米的距离。

上得高台的并不多,大部分进士都在池边等着。二楼、底楼也用着一群人。而能站上三楼外廊的,基本上都是参加宴会的朝官,还有今科的状元和榜眼——官场上等级森严,任何时候都体现得很明白。

除了几名小吏,楼台上唯一的一名卑官,就是琼林苑管勾林深河。他为这场赌赛准备好了实验物品:“……石锁倒没有。这一块,是抵门石,约莫有三十斤重。而这块秤砣,则是正好一斤,乃是厨中所用。”

“玉昆,可以吗?”杨绘问着韩冈,眯起的双眼、翘起的嘴角,上面写满了得意。

韩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两件试验品,用脚推了一下,感受了一下重量,觉得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踢两件东西的时候,琼林苑管勾会有一下提心吊胆的神色掠过。

不过这些都是末节了。在林深河的指派下,两名小吏一个抱起抵门石,一个拿起秤砣。楼上楼下一下变得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的手上。但就在这时,一声高喝远远的传来。

“且等一等!”

一匹奔马,从琼林苑大门处直奔华觜冈而来,看骑手服色,竟然是个宦官。到了楼台下,那内侍下马,沿着楼梯跑上来。气喘吁吁。韩冈看过去,竟然是童贯。

童贯喘了两口气,对着惊讶不已的官员们高声道:“御驾转眼就到,天子有诏,此事稍停片刻。”

闻言便是一片喧哗,竟然天子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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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明道华觜崖(三)

“这下闹得大了。”曾布领旨之后,不禁叹起。他知道,琼林苑上的发生的事,肯定会传进天子的耳目中。但绝没想到会如此之快,而皇帝的反应也是让人出乎意料。

“不仅仅天子要来,你看对面。”吕惠卿板着脸指着北方,“消息好像已经传出去了。”

华觜冈北面,隔着小湖,就是从新郑门出来的通衢大道。本来这片小湖就是阻隔,所以外面并没有围墙遮拦。从道路上,就可以看到琼林苑的内部。现在在对面的湖岸上,不知挤了多少百姓,粗粗一看,竟然数以千计。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曾布惊问着。

“因为琼林宴啊!”

东京百万军民都在关注的琼林宴,一篇好诗出来,都能惊动全城,何况这一次的赌赛?转眼就被传出去了,现在几千上万的人都在湖对面,等着看华觜崖上丢石头。

“不论结果如何,输的人这辈子都要成笑柄了。”曾布眼神深沉,盯着韩冈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下,略薄的双唇紧抿着,显得坚毅无比。韩冈大概也是明白,他这是以自己的一生为赌注。

‘……就看他能不能赌赢了。’曾布想着。

……………………

在等着天子的时候,楼下、湖边的进士们早就开赌了。

众进士中自然是以押杨绘的为多,只有寥寥数人押着韩冈这个冷门。前十名中,有几个自重的没参赌,但参赌的都是押着杨绘,唯有第八名的留光宇与众不同。

留光宇的友人劝着他:“元章,你看看慕容武,他是韩冈同窗兼知交,你看他脸色,有半分胜券在握的样子吗?同时张横渠的学生,韩冈知道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留光宇却是坚持己见,“小弟倒是觉得韩玉昆说的有理,这冷门押着也不错。”

心中却是冷笑,这里都是些蠢人,还看人脸色做什么?有这个时间,自己拿着轻一点、重一点的东西试一试就知道了。

属于官中的筷子和碗不便乱丢,有宴上失仪之忧——就像韩冈和杨绘争辩,自始至终也都是笑眯眯的,谁也没有争得脸红脖子粗。更别说捶桌子砸碗,以增气势。

但留光宇用着腰带带钩和铜钱试过了,试了几次,都是同时落地。

关于这一点,他可没有与人分享的意思,说不得自己一人独赢,这脸面就涨起来了。到时候,看看那些赌杨绘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练亨甫,今科的第六名。他瞥了洋洋自得的留光宇一眼,也是在冷笑,‘这胖子,难道以为就他一人做了验证?’

下落的高度只有一人高,轻重也差不了太远的情况下,就算同时落下,也不能证明什么,何况练亨甫几次试过之后,还是觉得有一点微妙的区别。

这种情况,观人是最不会有问题的。韩冈的说法本于张载的理论,但慕容武却半点不知,既然如此,怎么可能让人能相信韩冈?

“等着丢脸吧……”练亨甫不知是对谁在说。

……………………

天子的车驾很快就到了,几百名班直、内侍随行。只听着一片山呼万岁之声,从新郑门传了过来。

曾布、吕惠卿、杨绘还有韩冈等上百名琼林宴中人,都一股脑的去了琼林苑大门处相迎。

赵顼的车驾一直驶到华觜冈下。

等韩冈等人受诏到了楼台的最高层,赵顼从外廊处回过头来:

“朕只是想看上一看这赌赛的结果如何,不必耽搁时间了,先试了再说。”

韩冈和杨绘在琼林苑上闹出的这一通,赵顼听了之后先是有些恼怒。琼林宴上的赌赛,从来都是赌酒、赌诗、射覆、投壶,现在竟然比起了丢石头。

但听了来龙去脉之后,他立时就明白,今日一事虽是杨绘先行挑起,但却中韩冈下怀,他是借势要将张载推入经义局中。

但赵顼怎么想,都觉得一斤的铁球怎么会跟十斤的同时落地,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是他将砚台和笔一丢,好像是差不多同时落地。

从道理上想不通,从实验上却是能证明,究竟结果如何,赵顼起了几分兴趣,干脆就来琼林苑走上一遭。

赵顼的命令干脆无比。在天子的注视下,两名小吏战战兢兢的一个捧起石头,一个拿起秤砣,然后将秤砣放在堵门石上。

“这是为何?”赵顼奇怪的问道,难道不是两个分开来一起放手吗?

“这是为了防止放手的时机前后有差别,最后影响到结果。”韩冈向天子解释着,“就算是一个人来丢,时机上还是会有些微差别。只有现在这般,才能免除。”

“这样不会有何影响?”

“不会。”韩冈摇头,“秤砣并没有和堵门石绑起来,是分来开的。如果秤砣比堵门石落下要慢,当然在后面会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入水——就像一马一人前后靠在一起站着,可一旦跑起来,距离就会渐渐拉开。如果一样快,更不会有问题,可以看到石头和秤砣始终贴在一起。除非是一斤重的秤砣,坠速比三十斤的堵门石要快,在后面推着石块,这样才会有影响。”

赵顼摇摇头,这当然不可能。

这就是韩冈对实验的设计,要不然出问题的可能性就太大了。五十米左右的高度,差不多四秒。上面松手的时间有了零点几秒的延误,到落水时就是七八米的差距。那可就是自己给自己打脸,韩冈如何会去做?!

而且这个方法另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将秤砣受到的风阻给挡住了,受力小的秤砣会一直黏在石块上,不会出半点意外。

韩冈如此提议实验的步骤,解释了两句后,连杨绘都没法再反对。

若是反过来,秤砣在下,堵门石在上,杨绘肯定要反对到底。但现在秤砣放在堵门石之上,既没有绑着,也没有粘着,杨绘若是反对,反而会让他显得心虚,也难以说出个道理来。

总不能当着天子和这么多同僚,以及新科进士面前,说什么孙思邈嫡传的法术。那他可就要成为朝中的笑柄了。何况也不用怕什么,方才上楼来的时候,林深河可是对他低声说了句一切放心。

所有人都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托着石头和秤砣的小吏身上。只见他将手颤颤巍巍的探出栏杆,双手一放,石头和秤砣嗖的就直落而下。

赵顼立刻伏在栏杆上向下望去。

咚的一声响,就见着水花掀起了老高。

先是下面一片喧哗,嘈嘈的听不清楚。然后留在下面的童贯跑了上来,对着天子和众官道:“同时!同时!的确是同时落下来!”

结果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杨绘。

不得不说,杨绘有着国之重臣的表现,都已经输了,但脸色只是略白而已。

而韩冈也知道,这个实验真要较真起来,却还有些说道,总有人嘴硬着。

只听杨绘道:“此必是韩冈以术法蒙蔽圣聪,不然为何方才一定要将秤砣放在石块上?还请陛下下旨,将两物分开来重新再试一次。”

韩冈冷笑,他就知道有人输不起。转头对两名小吏道:“请两位将手摊开。”

杨绘和林深河脸色大变,但在天子面前,他们也只能看着两名小吏摊开手,上面还沾着血迹。

赵顼瞳孔一缩,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林深河脸色苍白,两个琼林苑提举也过来厉声追问,“这是什么!?”

“不知是黑狗血还是公鸡血?都抹了血,还有什么术法?!”韩冈哈哈笑了,他不理杨绘,转身对赵顼道:“其实这个实验,臣从来没有做过,也根本不需要做,只需从道理上想一下就够了!”

“此话怎讲?!”赵顼惊讶的问道,一众官员也是骚然。

既然如此,何必多费手段?!

杨绘绝然不信,但韩冈胸有成竹,微笑中充满了自信。

既然前面说是这是理,自然有通过逻辑方法进行证明的手段。初中物理中的内容,韩冈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现在杨绘反应过来,要换一种实验方法,韩冈是绝不可能答应。不管用什么实验,都会有误差。理想化的实验,也只会出在理想中。真的将堵门石和秤砣分开来丢下去,各种因素造成的误差肯定少不了,几乎不可能同时落地。

必须用理论来给杨绘最后一击!

“有一辆快车,一天能从东京驶到洛阳。还有一辆慢车,要三天才能从东京走到洛阳。”韩冈双眼一扫,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试问如果将快车和慢车用绳子绑在一起的话,情况如何?!”

“当然是快车拉着慢车走!”赵顼立刻道。

“陛下圣明!”韩冈赞了一句,道:“不管怎么说,肯定都是比快车要慢,比慢车要快!”

赵顼点头:“自是这个道理!”

天子点头首肯,杨绘想了一阵,也是点头。周围人众都没有反对声,这个道理哪还有错的?

韩冈笑了:“同样的道理。依照杨学士的说法,越重的下落速度越快,越轻的则越慢。那么,如果将轻物重物绑起来,就是将堵门石和秤砣用绳子绑起来丢下去,那落速就应该是比堵门石要慢,比秤砣要快。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冈问着杨绘,吕惠卿则在一边轻轻一击掌,恍然自语:“原来如此。”

而杨绘则迟迟不敢答,他知道韩冈的话中必有陷阱,但他左想右想却想不出陷阱在哪里。等不及的赵顼帮他回答了:“正是如此……但这又如何?”

韩冈一下提高了声调,厉声质问:“所以臣只是想问一下。既然杨学士说重物要比轻物落得快,那么堵门石和秤砣绑起来后有三十一斤重,为什么会比三十斤的堵门石还要慢?……应该是快呀!”

寂静无声。

的确,应该是快啊……

看着杨绘的脸色惨白了下去,韩冈冷笑不已。

先以实据为验,再以推理证之。试问,谁能驳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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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明道华觜崖(四)

伽利略设计出来的逻辑链,简单的只有三个环节,但却牢固得如同钢铁打造的一般。

没有人能提出异议,即便是杨绘,一时间也组织不起反驳的词句——想要胡搅蛮缠,弄混了水,也得先把前前后后想得通透。

而赵顼没有给他时间,想了一阵,觉得真是这番推论当真挑不出错来,“果然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对韩冈笑道,“这格物之说,果然有些意思。”

天子出言,不但确认了韩冈的胜利,更将格物摆上了台面。

韩冈低头谢过天子的赞许。可虽然胜了,他倒也没有得意洋洋起来。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并不代表自己的高度。对于那等在无尽的迷雾中,只靠着自己的双手而开辟出一条光辉道路的伟人,韩冈只有抬起头,高山仰止的资格。

而韩冈这种平静,却让天子更提高了对他的评价——宠辱不惊,从来都是一个难得的优点。

不过话说回来,赢了就是赢了。眼下的胜利,为韩冈接下来的要做的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可谓是鸠占鹊巢的第一步终于走了出来,将科学包装上儒学的外皮,终于有了点成果。

虽然孔子若是能看到格物致知竟被如此解释,肯定要大摇其头,叱骂不已。但二程开创的理学,张载开创的关学,也与孔子的原始儒学根本不是一回事。反正都是一偏,偏向科学一边,韩冈觉得对华夏的未来更有好处。

赵顼拍着栏杆,迎着大道对面金明池上吹来的风,慢慢的点头赞着:“张载说虚空即气,想不到他已经将气和风精研到这般地步。气动成风,物落受风,最后不受风而轻重落速皆同,这么些事,他竟然都通过格物给格出来了。”

韩冈摇头,虽然有些冒犯,但他必须更正赵顼的错误观点:“启禀陛下,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

“虚空之气,乃是元始之气,万物之本源,无形无质,万物由其凝成。而气动成风的气,却是万物之一。虽说看不见摸不着,但呼吸皆气也,风一吹,很容易就能感触得到。”

其实气学最大的麻烦就在这里。张载说的虚空即气,指的是万物本源。但这个气,却又与空气重复了。同样一个字,却分别有两种不同的定义,解释起来很是麻烦。

赵顼听着也觉得麻烦,半懂不懂的,只能点头而已。

“臣有一事,要请教韩冈。”杨绘这时忽然开口。

在一旁得空,杨绘终于想出了一点破绽。虽然他打不断那条牢如精钢的逻辑链条,却能指出前面实验中不对劲的地方。他可不愿自认失败,就算死到临头,也要挣扎一下。

赵顼看看杨绘,想了一想,点头示意韩冈上前。虽然杨绘今天丢了大脸,连带着翰林学士都没了光彩,但皇帝不会不给自己的侍臣面子。

韩冈便道:“还请学士指教。”

杨绘走上前来,盯着韩冈:“前面你曾说过,鸿毛所以落得慢,乃是迎面受风的缘故。想那堵门石下落时也受风,所以慢了下来。而秤砣有石块在前面挡着风,却会落得快了,就压着堵门石上。”

“学士的意思是说,迎面受风被阻的堵门石,比起不受风的秤砣落得要慢?”韩冈问道。

“正是!”好不容易捉到的破绽,杨绘乃是一口咬住。

“这风可真大!三十斤的石头就能吹飞起来。”韩冈笑了,杨绘已经是黔驴技穷,下面可就是要穷追猛打,“学士可是想岔了。须知迎风面越大,受的力就越大。”

他视线移转,对人群之后,手上拢着一把折扇的余中道,“状元郎,可否借一下扇子一用。”

余中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上前来,先对天子一礼,又将扇子递给韩冈,“当然可以。”

韩冈眼下大占上风,当然是结好的时候。

韩冈接过扇子,手便是一沉。余中的扇子,扇面是纯白重绢,正面一幅泼墨山水,山水神秀凝于方寸之间,一看就是名家所作。背后题了一首小词,龙飞凤舞,亦是佳作。扇坠是指节大小的羊脂玉,而扇骨则是乌檀木。余中竟然用上这样精美的折扇,韩冈需要再确定一下:“有些太贵重了。”

余中知道韩冈要用扇子来做个验证,很洒脱的道:“但用无妨。”

“多谢!”

余中退后,就见着韩冈将扇子平展开来,一松手,就轻飘飘的落下去。又将其捡起来竖着一放手,啪嗒一声落地。两次下落,扇子都是展开的,但姿态一变,下落速度登时就变了。

这个小实验一做,旁听的都明白了韩冈的意思。同样一柄折扇,都是张开的,但迎风面不同,下落的速度也不一样。

只听韩冈道:“堵门石比起秤砣要大得多,受得风阻也大得多。当真两物分开来后,只要能同时放下。敢问学士,这结果会怎样?”

杨绘瞠目结舌,按韩冈的说法,甚至可能秤砣比石块落得还快!

赵顼也吃惊起来,原本从直觉上,他觉得越重的东西下落越快,后来从韩冈这来知道应是一样快,这还勉强能接受。可现在好了,反而是轻的下落得更快!

韩冈这是明着欺负杨绘。他说的其实是刻意忽略石头和秤砣本身的质量差距,而将问题不知不觉的转移到单纯的迎风面积和阻力的问题上。

如果杨绘能想透其中的破绽,韩冈可以趁机将质量和力之间关系的定义举出来,加上前面的实验和理论,牛顿力学第二定律就可正式在公开场合亮相。可惜杨绘却没有,沉湎于诗词歌赋和经义文章,在科学方面的思考能力还是不够水准,很容易就被弄糊涂了。

韩冈也没有失望。一次灌输的太多,反而会出问题。简简单单的一个实验,加上一条完美的思辨论述,已经足以将杨绘等反对者打得溃不成军。事理皆在眼前,容不得他嘴硬。

至于之后的事,可以慢慢来。总有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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