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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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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从牢房的窗口,突然传来了一片喧哗,“经略相公和转运相公都回来了!”

终于到了吗?宗亶抽紧了心,就算有了最坏的准备,但临到头来,还是发现自己心中一片惶然。

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只有一死!

对于一众罪囚,却并不需要审判。发回来的圣旨已经敲定了他们将要受到的惩罚。

至今为止,忠勇祠前的祭品,只有一个徐百祥而已。这个数目,与交趾人在邕州犯下的罪孽相差实在太远,远远不能抵消他们造成的仇恨。

只是投降就想免死,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圣旨中唯一给出的恩典,就是从凌迟降格为斩首,算是对他们及时投降的回报。

供奉着苏缄和一众死节的邕州官吏,以及数以万计的百姓的忠勇祠,这一日,聚集了所有生活在邕州城中的大宋子民。他们都是劫后余生之人,一年多前的劫难中,侥幸逃得性命,不过每一人都有亲友葬身火海,至今一想起那一场大劫,至今难以安寝。好在官军为他们报仇雪恨,将仇人捉了回来。

嘬尔群獠,不知忠孝之道;惟逞枭獍之心。虽云宋臣,贡事不修。朝廷恩赏未已,兵势已犯中国。三州生民,十不存一。朝廷待汝甚厚,汝待朝廷何其薄也。其罪难恕,依律当以论剐。惟念其出降,当减其刑一等。以斩论之,决不待时。

章惇、韩冈等人列坐监刑,而苏缄的儿子苏子元就站在庙前,读过判词,一个个念着当处以斩首之刑的罪囚的姓名。

每念到一个姓名,两名军汉就会拖着一人走上临时搭起的刑台。拔掉插在颈后的木牌,强压着按到斩首台上。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由数万愤怒悲恸的人们同时喊出,冲得台下待决的罪人们难以站稳脚跟。

侩子手上的斩首大刀,一个接着一个挥下,将一枚枚头颅扬起,然后送进忠勇祠中供奉在神台前。

台下待决的罪囚渐渐减少,送进忠勇祠中供奉起来的首级越来越多,直到最后的一人。

宗亶没有让人拖着,自行走上刑台,回头望望,无数充满愤怒的视线正盯着他。黯然一叹,成王败寇,也该有此报,引颈受戮。

宗亶之后,最后一个上场的并不是活人,黑黑的如同风干的腊肉,离得近了都还能嗅到一股子中人欲呕的臭味。

但干尸的出现,却引发了行刑以来,最大的一片声浪。这是李常杰的尸体,一直被保存到现在。

侩子手手起刀落,让罪魁授首。干枯的头颅高高吊起,就在台下,多少百姓就地烧起了陌纸,呼唤着逝去的冤魂。

“就算死了,也得到行刑台上走一遭。”章惇厉声,“敢于凌犯中国,绝不放过一个!”

“虽远必诛!”韩冈随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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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山水留连住多时(上)

已经是八月了。

北方秋色渐浓,夏日时的高温,也散去了许多。

而攻灭交趾,献俘阙下。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灭国之功,给京城带来的狂热,到了此时,已经随着渐起的秋风告一段落。

曾经的交趾国,如今成了广西路辖下的交州。拥有七十四个羁縻州,四座军寨,以及一个县的交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路之地。

基本上来说,交州的南蛮人数,是汉人数量的三五十倍还多。不过可以确定,因为畏惧官军的赫赫声威,至少十年之内,他们必然是对中国最为恭顺的边州。

分裂了百余年的交趾重新回归中原王朝的统治,而亡国之君李乾德,于献俘阙下之后,便被转封为安南郡公,并由天子赠予了一座宅邸,与其母倚兰一起要在京城养老——尽管他还不到十岁。

而交趾的朝臣们,大半沦为溪洞诸蛮的,剩下的,有一部分死在了忠勇祠前,只有少数幸运儿,与交趾国的太后、国王一起上京来,得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官职,同时也有了一份养家糊口的俸禄。

这些人,看似凄惨,其实也算是罪有应得,如果没有他们在幕后的推波助澜,交趾入寇其实很好有可能不发生。

交趾君臣如此,直接领导这了这一场灭国之战的章惇,则如愿升任枢密副使,自此进入了执政的行列。至于官阶、封爵、职名,还有金银财帛,这些林林总总的赏赐实在是难以计数。只是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了。

另外还有主将燕达,因为对交趾的军功,他的现在已经是稳坐在三衙管军的位置。燕达出身京营,又有着边功,本身还是屡屡得到天子越次拔擢,日后代替郭逵成为军中代表人物,首屈一指的武将,也是不在话下。

——当然,郭逵本人是绝不会甘心被年轻人超过去的,他可也是新近击败了丰州的党项人,一同将前来捡便宜的契丹人也一并踢了出去。

辽人猖狂了许多年,如今受到挫折,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到底是开战,还是忍耐,辽人自己都陷入了两难之中。这样的武功,在过去的一百年中,没有哪一名帅臣有资格说一句不算什么。

李宪也一并得到了奖赏,随着交趾覆亡,他在宫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螅丫咏怂睦隙酝吠踔姓T诨共磺宄降啄懿荒芙饩鼋恢喝说那榭鱿拢郧肽舷拢菜闶嵌亩粤艘话选=酉吕淳透檬窃诒狈浇üα⒁担源顺晌裘嗍返拿隆

韩冈同样有重赏,差遣没有变,还是广西转运使,不过已经是正经八百的龙图阁学士加上食实封的爵位,而官阶也升到了正六品。此外,父母、兄弟,妻妾都有封赠,五个儿子全都得到了荫补。

要知道,正常的州官只能在致仕和遗表中,为自己的子孙挣个一官半职。要想像韩冈家里一般,襁褓中的幼子都吃着朝廷俸禄,至少得做到宰相才有可能。

朝廷的封赏之丰厚,让人无话可说。就连被留在广西继续任官的韩冈,对此都没有抱怨什么。

但有人抱怨,只是与战事无关,而是为了大宋国中的安靖。

于年初结束了战争之后,熙宁十年到目前为止的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平静无比。不过河北和陕西又是遭了灾,依然还是旱。从熙宁五年开始,国中的灾异一个接着一个,水旱连连,想逃都没处逃,民间受损无数。

这样的灾情,在援救的同时,已经不只有一个人,在考虑着是不是该改个年号了。

在使用着熙宁这个年号的十年里,虽然对外战争一直都是大捷接着大捷,眼看着就能将西夏灭亡,将辽国击败,收复兴灵和燕云。

但这十年中,国中老是受灾。洪灾、旱灾和蝗灾,彗星、地震还有山崩,接二连三的灾异,总是让人觉得是不是这个年号哪里犯了冲,所以触了霉头。所以尽早改一个意头吉利一点的年号,也好迎来几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尽管这样的想法很是无稽,但实际上也是无奈之下的企盼。

而王安石现在却并没有在考虑着更改年号之类的事务,他眼下连宫中都有几天没有去了。去年送走了长子,今年又走了弟弟王安国,王安石颓丧不已,他的亲眷已经不剩多少了。

王旖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在内间帮着接待亲友家的女眷,脚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几天下来,连伤心带疲惫,脸色变得有些憔悴,眼圈下也是两抹疲劳过度的黛色。

不过头七过后,这一份差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与母亲和大姐一起返回相府,王旖在摇晃的车厢中昏昏欲睡,累的够呛。

等回到家中,却见到两名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正从王安石的书房中千恩万谢的出来。

“是侯叔献家的两个儿子。”

王旖不清楚侯叔献的家人,王旁却是认识他们。侯叔献在的时候,也有过一番往来。

“来找爹爹的,究竟是有什么样的事?”王旖略带好奇的问道。

“多半是来道谢的。”

侯叔献早死,年初时因染疾而一命呜呼。在他死后,他的续弦不安于室,还在丧期就开始勾勾搭搭的,很是坏了侯叔献的名声。侯叔献的两个儿子偷偷告到了王安石这边来——他们不敢告官,以子论母,不论有理无理,都是死罪——王安石因为旧年开河之事,对侯叔献有一份愧疚,直接就将侯叔献的未亡人断回了娘家。

外面都说侯叔献是死后休妻,但侯叔献的儿子对王安石感激涕零,若非王安石,他们不知还要受多少辱。所以还特地过来,向王安石道谢。

王旖和王旁联袂进了书房中,王安石正在看着桌上的一本装订粗糙的小册子,里面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这一本。

“金陵陈迹老莓苔,南北游人自往来,最忆春风石城坞,家家桃杏过墙开。”王旖瞥了一眼,知道这是熙宁六年,变法受到最多攻击的时候,王安石所写的绝句。这时候拿出来,却更为应景,“爹爹难道是打算要辞相了?”

王安石摇摇头,却没有吭声。但王旖说得并没有错,他的确是还有辞相南归的打算了。

如今朝中的大事小事上,天子独断专行的倾向越来越严重。王安石在政事上的许多意见,有很多都没有被采纳。尤其是人事安排,但凡倾向

这样的态度,让王安石平添了一分归意。

翻翻自己在京执政的这些年所写的诗词,从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无奈思归,完整的展示了他几年来的劲旅,身心皆是为此而疲惫不堪。

‘丈夫出处非无意,猿鹤从来不自知。’,这是王安石放弃了在江宁的生活,终于在当今天子的征召下上京任官时,对友人劝谏的回复。

那时的意气风发,在十年的执政过程中,已是荡然无存;而踌躇满志的心境,也消磨殆尽。

今日若以元日为题,却不会再有‘爆竹声中一岁除’‘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慷慨激昂。

王安石已经厌倦了朝堂上的争斗,早就开始想着放开一切,辞任返回江宁。

就是如今住在家中的二女儿,让王安石不知该怎么办。自己若是辞相,女儿又该去哪里住?不可能回旧宅住下来,没有一个主心骨,这样的全是女子的宅院,麻烦事最多。

韩冈还留在广西,因为年幼的子女需要照顾,同时也经不起车船劳顿,王旖她们也不能去广西与丈夫团聚。虽然女儿什么没有说,但王安石是知道王旖希望韩冈能回到京师,若是不成,至少可以北面一点。

也许在自己辞相之前,当设法将女婿韩冈从广西调回来。京师应当不可能了,但更近一点的地方,应该不算很难。

翻手将自己的诗文小集收了起来,王安石坐着又发起呆来,没有与上来收拾书桌的女儿的说话。

若在几年前,王安石连发呆的时间都不会有,往来不断的访客能让他的书房始终保持着客满的状态,总是热闹非凡。

而眼下随着吕惠卿和章惇的先后成为执政,王安石的书房虽然不能说是自此门可罗雀,但宾客人数大减,却是不争的事实。

宰执之间,为防结党之议,私下里都是尽量少有往来。吕惠卿升任参知政事之后,几年来,上门拜访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章惇进了西府后,也没来过几次。

没了吕惠卿和章惇,王安石身边其实还有些幕僚和助手,但他们的地位不高,能力也不强,能起到的作用很是有限。

幸好已经不是变法制度风雨飘摇的那些年,因为各方的势力已经在眼下取得初步的平衡,而新法的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王安石不必担心自己离开后,会对新法的事业产生什么样的负面影响。

只是该怎么离开,在何时离开,这些都还真是要让人破费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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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山水留连住多时(中)

【自动更新出错了,真不好意思。】

岭南两路,一向被北方视为蛮荒之地。

瘴疠横行,蛇虫遍野,举目多为荒野,不宜常人居住。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广西、广东的任何一个军州,不论是户口还是税赋,都难以与北方略大一点的县相比。唯有广州是个特例。

这是天下排名前三的大港,信风到来的时节,每天进出港口的商船数以百计。只要站在港口的码头上,一天之内,就能看到行驶在七海之上的形制各不相同的海船——有桅杆高挑、骨肋坚实的广船,有两头高耸、船尾饰有彩绘的福船,有平底多桅杆的沙船,有船首尖翘、两侧绘有一对眼睛的鸟船,更有来自于西方,张着三角形风帆的船只。

这一艘艘,满载着各地珍奇而来,又满载着贵重的货物而去。每一艘离港、入港的船上,都有着价值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贯的货物。

不过广州城中,聚集了最多财富的地方,却不是桅杆林立的港口,而是有着几十家金银彩帛铺聚集的东门大街。

南来北往的商人们,因为铜钱、铁钱沉重,为了携带方便往往都是带着金银或是彩帛之类的‘轻货’。等他们到了地头,都必须将这些轻货在金银铺中兑换成铜钱才能使用。而随着金银兑换业务的发展,许多商铺的本金越来越足,渐渐的都做起了放贷、典当的买卖。

一栋栋雄壮的屋宇沿着厚重的青石板所铺就的大街延伸开去,广阔的门庭在高墙壁垒之间显得幽暗深邃,冷漠的将穷人拒之门外。这里的每一条砖缝都闪烁着金光,沉重的马车在石板路上磨出的车辙里,都藏着叮当作响的铜钱。

每天都有数十万贯的资金在东门大街上流动,一次简单的交易都是几千近万。到了每年冬夏,信风渐起,一年中船只进出港中最多的时候,更会窜到上百万贯的水平。

除了汴京城中,同样是金银彩帛交易聚集的界身巷让人只能仰望之外,就算是泉州、杭州两个同样、甚至更胜一筹的繁华商港,东门大街诸多金银铺的东主和掌柜们,也都是不服气的,‘那些都不成气候!’

东门大街旁的酒楼,只为金银铺的东主、掌柜还有他们的客户们服务,价钱当然是最贵的,同时也是最好。几十万的生意都在推杯换盏中完成,拿着嵌了宝石的银杯为交易成功而碰杯,轻描淡写的吐出的数字后面,多是缀个万字。

从汴京传出来的风俗,两只热气球带着招牌飞在天上。三层高的楼宇,就是放到京城都不会丢脸。菜单上,竹鼠、山鳖、ю佟Ⅱ稹⒏蝌弧⒒瘸妗⒎浞浚灰悄芟露堑模绞钦淦嬷铮驮绞鞘艿交队

山珍海味摆了一桌,对坐的就两个人,一人带着嘲笑的口气:“前两天往京里贩棉布的米二,竟来找我贷个五万贯。这点钱,往年说借也就借了,喝杯茶的事。可现在谁不知道这些年棉布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他在家乡欠了几万贯的债瞒得再隐秘,也躲不过我家的耳目。他之前在港中倒是有条船,但船上装的是什么吗……竟然是牛!”

“要赚钱,耳朵可不能只放在广州、福建,交州那也是个宝地。”听到这番话,屏风之后的另一人,得意的压低声音向同伴炫耀着,“米二贩牛,就是为了搭上了广西小韩龙图的线。前些日子鄙号的人,可是亲眼在海门看到他从李钤辖的门中走出来的——李钤辖是什么人,小韩龙图的亲表哥——打通了这条路,只要有小韩龙图说句话,他下一次从交州回来,至少能带上一船的香药。昨天我借了十万贯给他,五分的利!”最后还不无遗憾,“只可惜这样的买卖也就一两次,等他有了本钱后,就不会再借了。”

冒着遇上台风的风险,米彧抵达海门港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

他这一次,特地从泉州随船带来了一船农具,如今交州的蛮部都是铸兵为犁,亟需大量的农具来维系生产,而作为转运使的小韩龙图眼下最关注的也就是交州的农业生产,米彧看准了这一点,带了农具回来,不为赚钱,只为卖好。

因为运送耕牛去贩卖,米彧被人耻笑,回到乡里还要被逼债,连父母兄弟都不搭理他。但能藉此与韩冈搭上了关系,投再多本钱也不嫌多,转眼就能赚回来,衣锦还乡都是一趟船的事。

通过半年紧张的建设,海门港已经是初见规模。

烧制的简易水泥,从码头到道路再到屋舍,到处都有使用。来不及烧砖、凿石,但大量水泥的运用,让城中几条主要街道,看起来并不比铺了砖石的道路稍差。

道路两旁,以刺桐为行道木,到了开花时节,便会是如同泉州一般,到处是艳红如火的花朵。道路的设计者还设计了排水的暗沟,如果是普通的雨水不会淹没道路,稍大一点的也会很快引到海中。

另外海门港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从码头通往仓库区的道路,并不是普通供车马行驶的道路,而是沿着汴河两岸正流行的轨道。硬木打造的木轨一直延伸到城中的库区。

货物下船后就送上架在轨道上的货车,几千斤的商货,只要两匹挽马来拉着就过了。在对应的库房中卸下货,空车则顺着另外一条线再从库区又绕回来。回环式的物流交通,让进出两条线上的车辆互不干扰,形成了一个稳定迅捷的通道。不仅能运货,还能送人,省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从还在船上的时候开始,一直到走进港口,米彧都没能将嘴合拢。两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工地的模样,大半道路都还没完全竣工,到处都能见到污泥和脏水,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座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的港镇。

虽然船只还不多,可在米彧看来,就算数量再多十倍,这座港口应该也能井井有条的容纳下来——从一开始,对海门全局的设计,估计就是以明州、台州的中等港口为目标,同时还留下了扩展的空间,达到广州、杭州的规模也不成问题。

迎接米彧的是顺丰行特地从关西调来开拓新局面的掌柜,姓王,单名一个清字。

王清的模样五大三粗,双手骨节粗大,显得十分有力,不似商人倒像是一名军汉。不过这也不能说错,他的确原本就是吃过兵粮,耳后还有刺字。只是几年前报了病从军中退出来,投到了韩家的门下。靠着能写会算,加上一些精明干练的本事,成了顺丰行中主管一地的掌柜。

王清有着关西军汉的豪爽,但也绝不缺精明,只是笑起来就是满面憨厚,让人看不出半点狡诈。迎上来时,热情无比的米二哥长、米二哥短的打着招呼,天知道两人就只有数面之缘而已。

王清亲自来接米彧,与其说是米彧的面子,还不如说是船上货物的面子——从负责上船临检的监镇,将消息传到王清手中,只用了一刻钟,这个速度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王清与米彧一起上了轨道马车,往城中行去,一路上说着些有趣无趣的闲话。

寒暄了几句,米彧便问起了韩冈和李信两人的现状。

王清有些许遗憾的说着,“米二哥你来得不巧啊,龙图刚刚去了钦州,这一次要从邕州绕上一圈后,才会回交州来,少说也要二十天——万一居中有事要去桂州,那就是两个月了。至于钤辖,倒是在交州,不过现在去了河内寨,去看看那边的寨子到底建得怎么样了。”

“那还真是不巧。”米彧心中满是失望,却竭力不然自己表现到脸上来。

他为了能讨好韩冈,可是在船上带了沉重又占地方且卖不出价的农具来,正常的海贸谁会这么做,这完全是奢侈浪费的行为。本以为能藉此见上韩冈一面,谁知道这般不巧。

“米二哥放心。”王清亲昵的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交州南北七十二家,没一家不缺农具,就派了人在邕州、钦州和廉州到处找着。如果他们听说了米二哥你带了这么多农具来,哪家不要讨好你?交好了这七十二家,米二哥你在交州便是一路畅通,没见到龙图和钤辖,其实也无大碍。”

“在他们那里的讨好,哪里比得上龙图的随口一句。”米彧摇头。奉承话说着,但心里则是欣喜非常。

韩冈、李信毕竟会离开,也许就在不久之后,而七十二家部族——这个数目其实也只是叫着顺口,实际是七十四个羁縻州——却是会在这里一代代的繁衍下去。结交了蛮部,对于他的生意有百利而无一害。作为商人,都是和气生财,上层路线要打通,下层路线也同样要保证,上下都讨好,这样便才能做得长久。

“米二哥,你可知在你之前,先一步进港的船上,带的是谁人吗?”王清忽而问道。

“是谁?”

“是章七相公的亲弟弟!”王清笑道,“他和米二哥你都是从泉州过来的。”

米彧脸上多了几分讶色,但更多的还是事不关己的淡漠,毫不在意的反问了一声:“啊,是吗?……想不到就是前后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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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山水留连住多时(下)

尽管米彧是知道章恂往交州来的,在泉州的时候还是亲眼看着他上船。但米彧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并没打算凭着同乡的身份,去接触章惇的弟弟章恂。

认了两家主人的狗,最后不是被赶出家门,就是上了餐桌。既然傍上了韩家,就要做一条诚实、忠心的好狗。

虽然王清脸上的表情,对米彧的表态看不出有何反应,但他的话似乎也变得热情了一点,米彧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章家的十一公子,就是章家为了开设商行而来,接下来,章家也就要在交州插上一脚了。”

“不知章七相公家的商行打算在交州做什么营生,贩些什么货物?”米彧在泉州的石渚港看到章家的十一衙内上船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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