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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4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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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骑兵的坐骑,整整多了三万五千张嘴,而战马的食量几近常人的十倍,刚刚走到夏州,种谔就已经不得不停下来等待后方的粮草运上来了。可京营禁军的几位将领,却一个劲的来催促种谔加快速度——之前被朝廷强令撤军,打击的不仅仅是鄜延军的士气,同时也让京营禁军的气焰变得嚣张起来,甚至在种谔面前也很是不逊。

立于夏州城头,种谔无心观赏夏州内外难得一见的风物,头顶着烈日,右手无意识中的一下一下的捶着墙头雉堞,汗流浃背亦不知所觉。

夏州是银夏的核心重镇,但一心想将宋军诱过瀚海的党项人放弃得很干脆。城中守军只有两千多人,而且还都不是精锐。种谔就是通过俘虏和飞船侦察到了这一点,才硬是不顾京营的力争,而将攻城的任务交给自己的人。

功劳就是功劳,斩关夺城不会因城中守军多寡而有太大的波动,攻克夏州的功劳并不比斩首千八百稍差。不过这么一来,京营禁军就更难带了。

“太尉,刘归仁他们闹着要出兵,怎么办?”

声音从身后响起,敢在种谔沉思的时候过来打扰,也就种家的几个子弟。

“想在太阳底下走路,尽管去,本帅不会拦着。还会顺便帮他们往京城家里捎封信,把以身殉国的赏赐送上。”

说句难听话,种谔最想做的就是将京营禁军派去北面的沙漠里面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对于眼前的这一场战争,不要浪费宝贵的军粮,是他们唯一能发挥价值的地方。

种朴咳嗽了一声,脚都没动一下。

种谔转回身来,脸上阴云密布的表情,与头顶热辣辣的烈日有着鲜明的对比。

“传本帅军令!”种谔一提声,十步开外的亲兵忙跑了过来。就听鄜延路主帅冷声传令:“营中禁喧哗。营中喧闹者,杖六十。扇惑人心者,立斩不赦。若不自重,就莫怪本帅的刀子不留情。”

亲兵应了之后,见种谔没有别的吩咐,就立刻下城去传令。

种谔转过来又对儿子:“把第四将的骑兵带去,查一查瀚海绿洲里面的水源。看党项人现在的架势,应该没有下狠心毁了才是。”

种朴一愣,立刻又恭声道:“末将谨遵太尉钧令。”接了将令,他又问道:“大人,党项人眼下千方百计的就想将我们诱到灵州城下,他们就有那么大的把握?”

“不然他们能怎么办?”种谔冷笑着,“毁了瀚海中的水源地?就算让他们侥幸赢了官军,日后怎么能跟银夏交通往来?”

“但粮草怎么办?光有水,瀚海也过不去。”

“那得看看李转运的本事了。”种谔冷哼一声,“若是他做不到,只好请天子公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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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千军齐发如奔洪(下)

‘怎么还没回来?’

李宪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子,脚步落下又重又快,尽是心浮气躁。

自从出兵以来,河东军还没有打过一仗,作为钉子挡在河东、鄜延两路中间的左厢神勇军司,也被种谔连根拔掉了。

两年多前,葭芦川一役,种谔和王舜臣已经让左厢神勇军司大伤元气,而这一回,当年曾经大败河东军,让种谔进筑罗兀之役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已不复存在。

西落的斜阳依然炽热,虽有帐篷阻隔阳光,但帐篷之中则热得跟蒸笼一般。

李宪和河东军一路过来,最大的敌人是头上的烈日,仅有的伤员基本上都是蛇虫造成的意外。

但现在李宪已经很难再继续前进了。离开出发地三百里后,后方的粮草供给只剩开始时的三分之一。

幸好在开战前为了提防辽人,又少带出来一万多人马。否则能不能走出三百里都是两说。

李宪眼下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就是参与了交趾的灭国之战,章惇进了两府;燕达晋身三衙管军;韩冈要不是年龄问题,宰辅是少不了的,但眼下的龙图阁学士也不差了;李信在河北的定州路做钤辖,参与过这场战争的领军者,一个个都飞黄腾达。但那份功劳吃到现在,也差不多都吃空了。

李宪本有立功受赏的想法。可粮草的匮乏让他完全放弃了建功立业的打算,只求能安安稳稳的追上种谔的鄜延军。

昨天收到了种谔攻下夏州的消息,就算西贼坚壁清野,夏州城中也该有点粮草。李宪已经派人去联络种谔,鄜延路是主力,情况应该比河东这边要好一点——粮秣转运的线路好歹不用渡黄河。

兵无粮不行。手上缺乏粮草,一旦遇到西贼的铁鹞子骚扰,在毫无险阻的荒野上,全军崩溃都有可能。

李宪叹了一口气。

当年李宪在河湟、广西,看着韩冈提举军中转运时举重若轻。远出崇山峻岭之外,周围敌军环伺,数万大军的人吃马嚼一点却都不当一回事。现在才走多远,竟然就要饿肚子了。

如果后方的粮草还不能送上来,他就打算驱动麾下兵将强行军,一天百里,用两天时间赶到夏州。

从地理上说,河东路的兵马想要打到灵州城,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向西横穿沙漠,走过去就是兴灵了。不过要在沙漠里走上六百里,纵然不饿死,也会渴死。尤其是头顶的太阳,不仅能让头盔热得能煎蛋,也能让脚底板在滚烫的沙子中烤熟。

“观察,回来了!回来了!”

一名李宪的亲信小校,突然跑了来,在帐外大呼小叫。

“訾虎回来了?!”

李宪闻声一下停住脚步,忙将人招进帐来。惊喜和轻松,他心中兼而有之。派去督促粮草的将校自然不可能是空着手回来,好歹也有万石粮秣,赶到夏州应该没问题了。

小校声音小了点:“……观察,是折可适回来了。”

李宪脸板了起来,在马扎上坐下,沉声道:“命他进来。”

进来通报的小校脸色更苦,嗓门又低了两分,“回观察,折可适遇袭受伤,是被抬回来的。”

“遇袭受伤?”李宪眼眉剔起,全身的汗毛一下都竖起来了。

折可适是他派去地斤泽堵党项人退路的,这只是个顺带的命令,以防万一而已。

地斤泽就那么大,当年能藏下迁贼麾下百余残兵,却藏不下数万大军,两个指挥的骑兵足以防止任何意外了,这本就是个跑腿的差事。

李宪自认为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哪里想到这么简单的任务,折可适竟然受伤而回。

“跟折可适去的人呢?地斤泽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李宪尽量放缓了声音,这时候,万万不能乱了阵脚。

“观察。听说折可适出事了?”

“观察,是不是西贼派人来偷袭了?”

几名得到消息的将领都匆匆赶来。

“慌什么!”李宪呵斥了一声,“等问清楚来龙去脉再说!”

李宪这些日子也利用各种手段,在军中立下了几分声威,河东军的将校不敢再多话,静下来等着进一步的消息。片刻之后,李宪的副将高永能,就领着折可适出行的副手,一起到了帐中。

折可适的副手同样姓折,是折家的子弟——折可适所带去的两个骑兵指挥,其中一个就是折家的精锐。

“人是清醒的。就是胳膊和大腿上被划了两下,只是皮肉伤,没伤到脏腑。”高永能已经去随军疗养院转了一圈,看过了折可适和他麾下骑兵的伤势,“他的肩甲上,留着铁锏的记号,被敲得反折过来。还有胸甲背甲,上面都有好几处箭痕。幸好来得及着甲,否则肯定回不来了。”

“全军伤亡如何?”李宪紧跟着问道。

高永能低头答话:“折了七十多人,回来的有一半带着轻重伤。”

李宪的眉头皱得更厉害。阵亡了一成,加上受了重伤的也为数不少,这两个骑兵指挥一时间都失去了战斗力。而能让八百骑兵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对手的规模不会小——当然也不会太大,否则折可适也就回不来了。

“到底是在哪里遇敌的?贼人有多少?打得是什么旗号?速给本帅细细道来。”

“是在受命出发的第三天,离地斤泽快四十里的地方。当时由于快到地头了,天色又是将晚,都想着早一步赶到地斤泽。却没想到突然就遇上了贼军。幸好是放在外面的探马先期撞上,让我等有换马着甲的时间,否则就情况就不会向现在这样了。不过贼军有两千骑,折承制见敌众我寡,加之贼人又是养精蓄锐,利于久战。便身先士卒,率我等反冲敌阵,一番鏖战之下,贼军远遁,而官军也折损不小,折承制都受了伤,只能退了回来。”

折家的这个军官说得前后条理分明,但显然就有人不相信,“这不可能,地斤泽才多大,囤积不下一千兵马!”

“若只是一千铁鹞子,官军八百甲骑,绝不会连主将都是受伤。”折家军官反驳道。

“将种不是疏忽了嘛……”有人嘲笑道。

“你!”曾经被郭逵称赞为将种的折可适,显然在折家很受看重。折家的这位军官登时就义愤填膺,眼睛瞪了两下,却又转成了冷笑,“我家承制再是疏忽,好歹还能挣下换马着甲的时间,可不会在葭芦川连盔缨都丢了!”

熙宁四年,鄜延路进筑罗兀城,河东路派出去配合筑堡,希望将防线向北推进百里,并将河东、鄜延两路联系起来的行动,却因河东军在葭芦川被伏击而宣告破灭,最后此役以失败告终,便是肇因于此。

如今在帐中的一众将校,倒有一多半经历过当年的惨败。丢盔弃甲的经历,至今还铭刻在心。听着折家人的讽刺,一个个脸色就难看起来。

“党项人藏兵的地点不只是地斤泽。”高永能出言缓和,“地斤泽左近,绿洲也有三五处,不是绿洲的沙中草场、灌木,则数目更多。”他顿了一顿,“挤一挤的话,两千人马没问题。”

高永能发话,帐中众将校都不敢再议论,只能等着主帅李宪的训示。

“兵多兵少其实无关紧要,关键的是,沙漠中的确有贼军。”李宪笑了一下,“想来不会有人认为这一支贼军是学着李继迁在沙漠中躲避官军,等待日后复兴西夏的吧?”

几名将校附和的笑了几声,就听高永能道:“这当是西贼用以乱我粮道的奇兵。”

李宪点点头:“当也不会有其他作用。”

没有哪位将帅会一门心思的在城头上等着敌军过来决战。即便西夏的太后、宰相和一应重臣,都将反败为胜的希望放在了灵州,但用来威胁宋军后路的奇兵却绝不会少。以正合,以奇胜,这才是兵法正道。

以沙漠中水草的数量,党项人能藏在其间的兵马很有限。但就像之前高永能所说的,几个绿

洲加起来,也差不多能有两千骑。用对了地方,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足以扭转战局,放在后方骚扰粮道,也能让十万大军的主帅难以安寝。

“骑兵来去如风,想拦住他们可不容易。”一名中年的将校提醒道。

“所以我们去安庆泽【今乌审旗】!”

安庆泽正处在沙漠之南,夏州之北,从名字看就知道是一水草丰茂的地方。

不用李宪多解释,众将都能明白去安庆泽道理。

长途奔袭和长时间的骚扰对战马脚力的消耗都很大,都需要水草优良的地方落脚,否则也就出战一次两次,接下来就没用了。在荒漠之上,适合骑兵的落脚地也就那么几处,安庆泽是其中最大的一处。守住安庆泽,再设法用粪尿或是毒药毁弃其他几处,这一支铁鹞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李宪环顾众将,“如果沙漠中的西贼南下,骚扰我官军粮道,我堂堂河东王师,就在安庆泽堵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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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苍原军锋薄战垒(一)

李稷寒着脸回到后方的营地,因为粮草不济,他在种谔那里讨了个没趣。

坐下来还没等人奉上茶汤,就拍着交椅发作道:“章楶呢?他转运判官做得好啊,该送到的粮食拖到现在都没有到,真当我不能斩他的首级不成?!”

一名亲兵小声的提醒李稷:“运使,章运判方才已经押粮草进了营。”

李稷脸色微微一变,不甘心的又问道:“多少?运到的有多少?”

“听说是五千石,具体数目小人不敢细问。”

“才五千石,够吃几天?”李稷冷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章楶出身浦城章家,族叔章得象是宰相,族弟章惇是执政,族侄章衡是状元郎,可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族,可不是任人欺辱的寒门。没有充分的理由,根本不能动他分毫。

等到解暑的凉汤送上,李稷喝了一口,随即又提声喝问:“吕副使呢?”

吕大钧是李稷的副手,但他对眼下的局面也是束手无策。

夏州离得太远了,提供给种谔的粮草,两成在罗兀、五成在绥德,剩下的则在延州。就是从罗兀城运过去,都有两百里之遥。绥德的粮食要运到罗兀,延州的粮食运到绥德,而从关中来的粮草则是汇集延州。这些都要转运司操劳,组织民夫转运,让李稷伤透了脑筋。

‘得想个办法才是。’李稷想着,‘看样子这一战的结果或许有变也说不定,这时候得先留条后路。’

……………………

由于东京城和前线的路途遥遥,最新送抵京城的军情,随着各路的不同,与实际时间有五天到十五天不等的差距。

当韩冈同时收到官军攻下兰州、夏州的消息后,并没有染上半点朝野内外弥漫着的兴奋。

兰州的情况乃是预料之中,时间也没有耽搁,甚至比韩冈预计的还要快了一点。

但种谔那边明显就有问题了。与一个月前,种谔率领鄜延军进兵的速度相比,一旦刨去当初在弥陀洞上耽搁的时间,前后所花费的时日竟然一模一样。

——有一点是绝不能忘掉的。在夏州之前,银州、石州,所有的城池都已经被攻破了,所有的敌军也都被清洗过了。这样的情况下,单纯的行军竟然依然与一边作战一边行军时有着一样速度,怎么想都觉得其中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究竟是种谔失去了锐气?还是京营禁军成了拖累?韩冈没有千里眼,但他知道,多半是兼而有之。而韩冈更清楚,如果光是这两个原因还好说,最糟的情况是后方粮草供给不上,因此才拖慢了官军前进的脚步。

而当韩冈看到永兴军路转运使兼鄜延路经略司随军转运使李稷向朝廷发来的急报,声称陕西天气暑热,牲畜死亡太多的时候,不无感慨的发现,最糟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而且统管转运的主官分明已经对此失去了信心。

这根本就是开始为了失败而在推卸责任了!现在于天子面前做了报备,等到当真失败的时候,便能藉此脱身了……或许脱身不了,不过至少罪名能推卸一部分给负责牲畜调配的群牧司,由此而减轻一点罪责。

韩冈可不会容忍有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他跟李稷不熟,可不会为这位明显能力不足的转运使多担待一点。

就当着天子的面,韩冈毫不客气的拆穿了李稷的用心:“看来李稷是没有把握能为鄜延路十万兵马及时送上粮秣,为自全而寻求退路了。”

“韩卿何有此言?”赵顼很是不快的皱起眉,李稷不过是在抱怨而已,怎么韩冈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一下跳到老高。

“陛下明察。”韩冈持笏向赵顼一礼,李稷都知道要留一条后路了,他可不会犯糊涂:“臣在战前调配各路军马。在诸路之中,提供给鄜延路的军马是最多的。而且从永兴军路征发的牲畜,分给鄜延路的数量也是最多的。现在各路还没有叫苦,鄜延路却第一个叫了起来,除此之外,臣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赵顼沉着脸不说话,韩冈进一步说道:“同州沙苑监,如今还有三千匹种马,京兆府各县中也还能调集千余匹马驼,只要陛下应允,臣可以保证李稷上报死了多少牲畜,就给他补上多少,并多加两成。这样一来,如果再有粮草不济之事,此罪当与群牧司无关。”

这都是官场上见多的把戏,纸面上的言辞都是表面文章,藏在深处的算计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只是韩冈一人看出来,想来李稷也不会赌其他人都是瞎子。想来他多半是认为群牧司没办法填上这个漏洞,所以才有恃无恐。

只是他错估了韩冈的能力,更是误判了韩冈的脾气。而且韩冈可是自始至终都是反对激进,李稷的做法等于是将刀子送到韩冈的手中。

却之不恭!

韩冈不求赵顼现在相信,也不是为战后推卸责任做打算,他是在设法动摇赵顼的决心。

由于粮秣的问题,想必各路进兵的速度都受到了影响,现在的局势还来得及挽回。否则一旦官军抵达灵州城下,要么全胜,要么就是全败,不会再有第三种结局了。

“韩卿。”赵顼语声徐缓,凝视着韩冈的眼神充满威严,“三千种马价值以百万贯计,不是等闲之物可比。”

“种马易得,胜机难觅。若是因为牲畜不足而贻误战机,朝廷的损失会更大。”

韩冈这是在挤兑天子,一点顾忌都没有。官军越是高歌猛进,他的心就越是抽紧一分。

党项人设在灵州的陷阱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但赵顼认为党项人的计策只是垂死挣扎,不会有任何作用。可在韩冈的眼中,如今的局势已经到了一翻两瞪眼的时候,成与不成就在灵州。官军越接近灵州,西夏翻盘的机会就越大。

李稷现在说牲畜多病死,便是为了推脱粮草供给不上的责任。而能影响粮道的,不仅仅是组织上的问题,还有虎视眈眈的党项人,他们想反败为胜都想疯了,诱敌深入的计划不就是为了拉长粮道以便下手吗?

“当年以绥德城为出发地,向北攻取罗兀,仅仅不到百里的距离,便已经给了党项人足够的空间来截断官军后路,如今一跃千里,难道其间就没有让西贼下手的余地?”韩冈提高嗓门,“除非官军能顺利的攻下灵州。否则这一仗必败无疑!”

韩冈对西军很有感情,相对的,由于过去的往来,西军上下也对他很有好感。加之疗养院等事,以及他母家出身军中的身份、两个兄长也算是战死疆场。文臣之中,韩冈对西军的影响力算是最大的一个。

已经看到迫在眉睫的危机,韩冈无法说服自己坐视,然后等自己的预言成立。

赵顼脸色变得难看了,没有人喜欢乌鸦嘴,万一说出来成了真怎么办?

唯一在殿上的宰辅王珪,觉得这是韩冈在嘴硬不肯认输,他在旁笑道:“官军有板甲、有斩马刀、有神臂弓、有飞船、有霹雳砲,灵州不足为虑。”

韩冈被堵了一下,这里面大部分还是他的发明。韩冈寒着脸:“可惜没有粮食。军器皆是外物,食、水才是肚中货。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纵有板甲也穿戴不了。”

赵顼这些天来派了人去暗查群牧司。知道韩冈对于前方的要求,都是不折不扣的完成,没有一点从中阻挠的想法。

韩冈行事清正,赵顼对此很是欣赏。但这并不代表他欣赏韩冈对战局的悲观看法。

“韩卿,六路至今都没有一路声称缺粮。纵有些许延误,很快就能运送上去。”

“因粮于敌已经不可能,只凭现有的运输能力,鄜延、河东的军粮,支撑不到灵州城下。环庆、泾原、秦凤、熙河的情况也差不多。”韩冈双手紧紧攥着笏板,“骡马牲畜之事,群牧司可照应得全,但六路三十余万官军的粮秣供给,没有一家能照应得全。告急的文书不会太久。”

韩冈对种谔很是了解。以种谔的为人,一旦军粮不济,绝不会蠢到强赖下去,肯定要设法寻求保全自己。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像他们这等宿将,对危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一见时机不妙,在战场上,是设法领军后撤,在官场上,便是设法将责任往外推。抱怨粮草不济,耽搁军事的奏章这两天就该送到京城了。

赵顼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招韩冈上殿觐见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是何苦来由?

结束了短暂的接见,韩冈随即离殿。王珪留下独对。他笑着对赵顼道:“不是一家人,不禁一家门。看到韩冈,就想到他的岳父了。”

赵顼点了点头,韩冈执拗起来,的确不比王安石稍差。笑了起来,“过个二十年,就又是一个拗相公了。”

不过,赵顼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当天夜里,河东军的运粮队遭袭的消息传到了京城。河东路第四将副将訾虎战死,押送粮草的千名将士和三千人夫死伤泰半,大量的牲畜车辆损毁,而运送的近三万石束粮草全数被焚。不过李宪在请罪的同时,也向朝廷提议借用鄜延路的粮食,以防河东军断粮。

赵顼没有不批复的道理,朱批时唉声叹气,想起了韩冈的话,又赶紧派人去督促前线的粮草转运。

只是时局变化得很快,好消息则紧随其后。

熙河路方向攻下了卓啰城,拔掉了卓啰和南军司,接下来王中正便依照预定方案帅主力向东,王舜臣领偏师西行。

泾原路的苗授攻克鸣沙城,环庆路的高遵裕攻下韦州,紧接着两军都开始向灵州挺进。将鄜延路甩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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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苍原军锋薄战垒(二)

深夜的东京,依然有着炎炎暑气。

傍晚时的一场骤雨,并没有将气温压下来,反而因为多了温热的湿气,让夏夜更显闷热。

韩冈穿着一袭单薄的短衫绸裤,手上摇着把蒲葵扇,靠在在一张藤屉子躺椅上。编织屉面的老藤深褐发亮,连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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