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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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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韩家入住的这套两进宅院,是韩冈回来后刚刚买下来的,位于秦州城内以官宦商人为多的厚泽坊中。今天才是乔迁后的第六天,为庆贺乔迁之喜所燃放的鞭炮碎屑,还没有打扫干净,在院墙外角落处还能看到不少。

与周围的房子比起来,韩家新宅的庭院房舍算是比较新了。只有七八年的历史,庭院中的两株梅树才一人多高,青苔也是才薄薄一层。但整体建筑修造得十分精致精致,从进正堂的台阶处都雕刻着的富贵连枝花纹,扣之如玉磬声的青黑色瓦片和折枝莲瓦当,以及涂了不知多少层大漆的房梁屋椽和柱子,可以看得出这宅子是花了大本钱去打造的。

而实际上这间韩家新买的宅院,也的确是名匠手笔。原本就是陈举为自己建的外宅——那位被剐成碎肉的陈押司,除了在家中多蓄姬妾,在外面也养了几个——而在陈举的家产给一众官员私分了之后,这宅院就成了留给韩冈的酬劳。虽然韩冈实际上也付了钱,但价格却是标准的‘内部价’。

同样的价格虽说能在城中的几个偏僻角落买下同样大小的宅子,但想在州衙附近买到第二处修建得如此出色的宅院,价钱再翻个三五倍都不可能。

有了房子,韩冈自然要把父母接到了城中住下。下龙湾村的老宅放着不动,也没人敢占他的便宜。现在再要做的,就是找些仆婢来服侍家人。虽然韩冈已经有资格动用杂使的厢军来为自家看守门户,但他觉得还是先找些老实勤快的下人来比较好。

正如韩冈所言,新家里人气实在不足。当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空空的内厅就显得太大了一点。原本寄住在韩家的李信,因为职位的调动而离开了秦州城;韩冈二姨家的两个表弟,则是来了又走了。

就在二月中的时候,李信在经略司的一次比试中,被来秦州述职的张守约看中,跟王韶讨了个人情,调去了甘谷城任步军副指使。有张守约罩着,李信日后的前途是不用愁了,就是现在,他的官职已经超过了韩冈的外公和舅舅一辈子的辛苦。

而韩冈的两个表弟,是在韩冈刚刚入京的时候就到了秦州。虽然韩冈从没指望他们能跟李信媲美,但他想着,既然都是一个外公,总有同样优秀的基因传下来。岂料,在传承中,变异也占了很大的比例。这两人,实在不成样子,太不是东西。

他们到了秦州后,就住在韩冈家里。却整日游手好闲,挑吃捡穿。李信帮他们找了两个巡城的活计,想让他们先历练一下。但他们却不肯干,说要等着韩家三表哥回来安排个好差事。李信当时就冷了脸,偏偏两人还没有自觉,照旧好吃懒做,其中的老大甚至还想籍酒调戏韩云娘,被忍到极限的李信狠揍了一顿,然后又给韩阿李让李信将他押了回去。

这不是韩阿李不顾姐妹的情分,但自家的侄儿做事连个分寸都没有,还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日后肯定会拖累自家儿子。韩阿李读书不多,但见识不少,又有决断,便丝毫不留情面。

而小一点的,在他大哥被赶走后老实了不少。他也曾说过,想要回凤翔,却给韩阿李瞪了一眼,吓得不敢再说话。等到李信再去甘谷城时,韩阿李便让李信一起把他带了去,说是要好好锤打一番,省得日后也做出不知分寸的混事来。

“真想不到二姐的两个畜生都是这般德性,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跟信哥儿真是一个天,一个地。早知道他们不成器,就让他们呆在凤翔府老家,省得来了尽给人淘气!”

一想起来两个没家教的混蛋小子,韩阿李就是一肚子的火,就算凤翔那边已经托人赔了不是,她吃着饭时也不忘开口骂。而韩云娘站在韩阿李身后,也是鼓起腮帮子,很生气的模样。她那一日,也真是被吓到了,幸好李信就在旁边,直接了当把借酒装疯的色狼一脚踹开。

“那四姨家的表弟呢?他怎么样了?”韩冈问的是嫁进冯家做续弦的姨娘的儿子,他回来后都忘了这一茬,现在才想起来。他的那位冯表弟生长在富贵人家,也不知是不是养出了一身纨绔脾气。

听着儿子问起冯家,韩阿李也有了些疑惑:“说来这事也怪,已经让人捎了三次信去了,怎么都没个回音?来与不来,总得回复一句,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他们真的把信送到了?”韩冈猜测着没消息的原因。如今世上可没有邮局,驿传系统更不是给跑平民用的,要寄信,都是托亲友或是同乡来送。这其中,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正人君子,也有一转脸就把信丢到河里去的。

注1:诗赋重韵,在写诗时,一般都要翻查韵书,以防用错韵脚。而在科举时,也是要分发韵书,以防考生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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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入宦海难得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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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的话,韩阿李听了就不高兴,送信的人可是她选的:“小王货郎来往凤翔秦州二十多年了,如果再算上他老子老王货郎,父子两人在秦州和凤翔两头跑加起来快五十年,给人带的信,只要人还在肯定能送到。多少年的信用在了,他们不会说谎!何况给你舅舅、二姨的信都送到了,说给你四姨的信也送到了,难道还会有假?都说读书读多了心眼就变多,还真是一点都没错!三哥儿你也是越变越滑头了……还是原来书呆子的那样好!”

韩云娘一下捂住嘴,猛的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暗笑着。

韩冈被骂得无可奈何:“娘说的是!”

“你看你,滑头了了不是!?什么‘娘说得是’!分明就是再说‘娘说得不是’!”

韩阿李这么一说,韩冈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行。他求助看看自家老子,韩千六却是一辈子听惯浑家骂了,安之若素的夹着小菜,照常吃饭。‘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好了。’韩冈想定,三两口把早饭吃了,也不顾韩阿李还是不痛快,道了声孩儿走了,便到外院左厢后的马厩牵了自己马出来。

原本这些琐事都是李小六负责,但昨天韩冈放了他的假,让他回家探视父母,现在韩冈只能亲历亲为。

韩冈牵着马,韩云娘从后院小碎步的跑过来,依依不舍的送了韩冈出门。韩冈骑上马,走了老远后,回过头,还能看着小丫头倚门望着。

韩冈家离州衙不远,出了家门前的小巷,向左一拐,一百多步外就是州衙大门,同时也是秦凤经略司衙门。按说这么近的距离走路就可以了,养匹马在家还浪费草料钱。但官员的身份让韩冈必须骑马。若是看着一个同僚身穿官袍在大街上赶路,任凭哪个官员都要摇头,说他有失身份。

转眼就到了衙门前,韩冈收缰下马,守在门前的一群老兵中走了一个出来,将韩冈的马从小门牵到州衙里的马厩里去养着。在厢军和禁军中都有降等的制度,想衙门前的这些老兵,都是没有了战斗能力,无法胜任更高强度的工作,被从军中刷下来,最后领着半俸,在衙门里或是官员家又或是官办的寺庙里,做点杂事。

韩冈正要进门,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唤:“前面那不是韩官人吗?!”

听到那个声音,韩冈先皱了下眉头,然后回头笑道:“是元兄啊……”

来人是韩冈入京三个月里的变化之一,唤作元瓘,现在是王韶身边的幕宾。元瓘是个还俗僧,是王韶的乡人。新近还俗不久,戴着帽子下面,是才两寸多长的头发。小眼睛,招风耳,蒜头鼻子,脸上总是油光光,相貌甚有特色。

元瓘赶到近前,身上衣物熏得浓香就直冲着韩冈的鼻子。韩冈侧过身子,率先往里走,省得自家被荼毒,嘴里还带着话:“元兄今天来得早啊……”

“机宜今天可是有要事要找小人商议,不得不来啊。”元瓘装着不情愿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在炫耀自家在王韶面前受到的重用。

韩冈不怎么喜欢元瓘,倒不是因为这个还俗僧总抱着在王韶面前争宠的心态,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有着竞争心理。只是单纯嫌他总是衣服薰上浓的能毁掉人鼻子的香味,一副自诩风流的模样,这让韩冈总是觉得跟某个他感觉很恶心的家伙的嘴脸很像,但偏偏韩冈却是想不起来究竟像哪一个。

不过王韶倒是赞过元瓘精通书算,有货殖之术。韩冈看王韶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元瓘负责市易之事,如果一顷四十七亩的事争出个眉目,不但屯田可行,市易也可以乘机浮上台面——王、窦的万顷和一顷之争,争得不再是田地多寡,而是朝堂的信任到底是哪一边,这实质上已经成了王韶和李师中秦州两个派别的政治争斗。

一旦王韶的说法被承认,那他的其他策略也就同时得到了施行许可,将稳稳地把持住开拓河湟的控制权。至于李师中、窦舜卿,还有向宝,都不可能再留在秦州。反过来,王韶若是失败,他也在秦州待不住了。

韩冈一边想着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元瓘扯着闲话。在走过第二道门后,韩冈拱手道别,如释重负的往左转去。而元瓘则看着韩冈的背影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王韶的公厅在州衙第三进的西厅,而韩冈却是在第二进。

元瓘不痛快的哼哼声,韩冈虽然背着身,还是听得很清楚。温文有礼的向迎面走过来的同僚打了个招呼,韩冈心中觉得莫名其妙,这元瓘的敌对意识到底怎么来得。难道他以为在王韶面前表现得好,就能压倒自己,混个更高的官位出来?

笑话!

他跟王韶是什么关系?说是政治同盟是有些勉强,但说是助手,王韶却从不敢把自己呼来喝去——自己并非是从王家门客这个身份上推举出来的,在人格和身份上是平等的,而元瓘是什么……走卒而已!

真是莫名其妙!韩冈摇着头,往自己的公厅走去。

经略安抚司,管得是一路军事,又名帅司。所以衙中的公务都是跟军事有关。军队、堡垒、补给、道路、情报、器械,这些是经略使要考虑的军务,必须面面具到。

大的战略规划,虽是由天子和两府决定,但也会征求经略司意见,更多的时候还是由经略司提议而天子两府审批。战略规划的实行,掌中军的自然又是兼任兵马都总管的经略使,下面各部则有副总管、钤辖、都监分担,出谋划策的是机宜、参军、参议这些幕僚,至于勾当公事,也就是韩冈的工作,便是最为繁琐的庶务。

虽然批奏并不归勾当公事处理,但要按类分发到各曹各司,然后将各曹各司处理好的公文收集起来,检查过后再转发给原主,算是承上启下的部门。经略使和经略司中的其他高官交代下来的事情,如果分不清是由哪个分司接手,也是勾当公事处理。除此之外,一些其他曹司不管的琐碎杂务,也是勾当公事的任务之一。

韩冈在这间有些阴暗破旧的房间里,做了有十天了,感觉下来他的这个工作,是类似于办公厅主任之类的职务,每天要面对的公文要按堆来计算。

幸好自己不是一个人,这是韩冈第一天走进这间屋子时的想法,同为勾当公事,还有另外四名选人。这在诸路中,也只有关西诸路才能享受到的庞大编制,若是在两浙、江东那边,经略司中,通常只会有一个管勾公事。而现在的想法则是,日他鸟的,都这么些天了,李师中你怎么还不动手?!

摆在韩冈,而其他四人,这些天有两个告了病假,有两个各自被李师中和向宝调去处理另外的要务去了,整个勾当公事的公厅中,就剩韩冈一人来承担原属于五人的工作。

这样的独角戏,自韩冈走进州衙的第三天便已经开始,到现在七天过去了,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官厅中的公事,基本上都是胥吏处理,而后才有官员查看是否有问题。即便五名勾当公事只剩一人,只要肯放手,韩冈照样可以喝着热茶,弄两本诗集来读。

但韩冈看起来不放心别人的样子,他手下的胥吏把事情做好后,他都要重新检查一遍,找出一点错来,就会丢回去让人重做。七天来一点疏失也没有出现,处理得游刃有余。不过任谁都知道永不出错是不可能的,不少人都在想他如此勤力,迟早要累昏头,而韩冈本人只希望李师中也能这么想。

在门口,韩冈将脸板起,大步跨进房中。房内,十几名从属于勾当公事的胥吏已经在侯着。领头的一个叫王启年,在衙中待了十几年了。据说本是个市井无赖,后来不知从哪里诈了一笔钱来,送给当时秦州通判小妾的表弟,进了秦州州衙里做吏员。他在衙门中日子久了,也颇有些手段,收服了几个兄弟,在衙门里干起来奉承上官,盘剥百姓的生意。

见到韩冈进来,王启年便领头上来行礼。只是他的动作都有些慢慢吞吞,连带着跟在他后面的十几人也是一副黏黏糊糊,不情不愿的样子。

看着他们这疲沓模样,韩冈脸色更加深沉下去,冷声道:“王启年,你们没吃饭不成?!”

“小人不敢。”王启年回了一句,动作稍微快了一点。

韩冈冷眼看了他一下,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些天,韩冈始终板着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衙门中,每一个胥吏都知道,新上任的勾当公事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城里有名的陈押司跟他过不去,被他反手就杀了个绝户。

一开始时,王启年他们也是战战兢兢。只是看着其他四名勾当公事相继找借口避事,从中嗅出了什么味道,又暗中得了他人的吩咐,渐渐开始挑战韩冈的权威。当然,这是一步步来的,到了现在,也不过是行礼时拖沓一点,做事再慢上一点,弄得太大,他们也怕惹毛了这个看起来性格颇为阴狠的韩三。

只是韩冈尽是板着脸,在公务上又挑剔得要命,让王启年他们心中都很不痛快,私下里都说,就算没有人吩咐,也要让这个菜园子见识一下衙前虎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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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入宦海难得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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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厅中并没有椅子,一尺多高的桌案,本就是平放在地板上。做起事来,要么跪坐,要么盘腿箕坐,找张小几来坐,都会嫌高。韩冈就是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处理着递到他面前的公文。

韩冈抬手从桌面上已经分门别类送到自己面前的文件中,取下最上面的一本,展开一看,却是者达堡发来增修两座望楼,并配属两具八牛弩的申请。

“想不到他都已开始做事了。”韩冈轻声笑道。

刘仲武就是新任的者达堡主,前几日刚刚去上任。而他在上京的这段时间跟韩冈处得不错的事情,好像并没有被向宝知道,也许知道了当作不知道。当见到刘仲武在试射殿廷上大发神威,博来一个三班奉职时,向宝还在秦州月前新开的酒店绿柳居上,给刘仲武好生操办了一场宴席,又是赠钱赠物赠宅子,收买人心的手段做到了让外人看了觉得恶心的程度。

不过向宝这么做的效果却很好,至少他千金市骨的目的达到了。向宝在军中的人望也因此事而提高了不少,韩冈最近在衙门前的老兵那里,经常听到他们向钤辖长,向钤辖短的。

但王舜臣的心情就很不好了,真说起来,他积攒下来的功劳远在刘仲武之上,箭术也在刘仲武之上,刘仲武的机会本该是他的,但现在遇到刘仲武,他还要唤他声刘大官人。当天,王舜臣大骂了几句娘,然后跑到野地里一天,到了晚上射了一堆野味回来。只是一只兔子都给他用箭扎了十七八个洞,其他的猎物身上也都是一个洞一个洞的全是箭孔。用连珠箭射来的野味,皮是没法用,肉也是不能吃了,拔了箭出来,全丢了喂狗。

想起那几只可怜的兔子,韩冈就是想笑,转手把这份公文放到脚边。李师中要求所有与钱粮有关的公文都要通过他的手笔,刘仲武要修望楼少不得要用钱,而且八牛弩是国之重器,这种有三根弓臂组成的床弩据说在澶州城射杀了辽军大将萧达凛,直接导致了澶渊之盟的出现,刘仲武要这玩意儿,估计很难要到,就算向宝出面都没用。

韩冈就像处理刘仲武的申请一样,将桌上公文一件件的翻看,随手在自己准备的一个小本子上写上几个字做个简断的摘录,又一件件将之分类。他看得很快,判断也很准确。至少到现在为止,韩冈做的一直不错,如果在邮局,会是个出色的分发工。

桌案上的公文厚度维持稳定,而韩冈身边的公文堆则不断增高,这期间陆续又有秦凤各地的公文呈递进来,让韩冈完全停不了手。而且不仅仅是文件,来要定例的笔墨纸张的,要进架阁找旧档的,窗户坏了要找工匠修补的,都找了过来。

王启年他们十几人有三个是检查来往文书的文吏,有两个是管理架阁库——也就是管理档案——,剩下的还有的是撰写公文的书办,又有跑腿倒水的,还有做些力气活的。其中大半是长名衙前,常年留在衙门中奔走,剩下的几个则是来服差役的普通衙前。但与其他曹司打交道,他们却都躲了开去,让韩冈处理。

韩冈低头翻阅着公文,耳中听着传话和要求,一边在纸上写着划着,一边下令道:“王启年,你去找佥厅的笔墨杂用账来,慕容鹉,你去把佥厅要的笔墨纸张备齐;参议厅窗户坏了的事本官记下了,今天明天就会有工匠去修的。”

“抚勾,窦相公可是等着要三阳寨十年前的兵籍……”来自窦舜卿的副总管厅的小吏催促着韩冈。

“请窦副总管写个文字过来,本官才好开启架阁。没有文字,光凭你一个小吏空口说白话,怎么能妄自开锁?要快的是你,拿了窦副总管的文字就快去快回,莫让副总管等的心急。”

如果除去恩怨不理,王启年等人还是挺佩服韩冈做事爽快麻利。当然,这样的长官,没有一个胥吏会喜欢,好糊弄的哪种类型,才是他们的最爱。

大概花了一个多时辰,桌面上的公文方才消失一空,而陆续来勾当公事厅办事的吏员也被韩冈两句一个的打法了个干净。几个小吏走过来,把韩冈身边的几堆公文,一堆堆的抬出去,按着分类送到不同的衙门中。韩冈上午的工作也总算告一段落,而上午的时间也告一段落——就在韩冈的忙碌间,已经是中午了。

“玉昆,歇下来没有。”王厚在门外喊了一嗓子。

“不耽误事。”韩冈回了一句,却又拿起笔,在自己的那本小本子上记着些什么。

王厚笑着走了进来。三个月的时间里,变化比较大的,也有他一个。大概是这段时间王韶让他独立处理了不少事,使得王厚的性格比过去变了不少,人也精干了。

“玉昆,新来的朝报你看到没有?”

韩冈自早上过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时间看朝报?何况以他的资格也不可能那么早看到,什么时候朝报给存到架阁库,他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看,不然,就只能在王韶那里蹭着报纸来。“却是出了何事?”韩冈问着,手中笔却不停。

“猜不到?”王厚半开玩笑的问着,他也不惊讶韩冈一边说话一边写字的本事,本朝还有一边写诗,一边判案的高手在,韩冈仍差上一点。

韩冈摇了摇头,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你真当我是瞎儿先生了?要不要我找几根草来,给你算个吉凶?”

王厚笑了两声,方才说道:“是关于今次殿试的事。”

省试的结果,韩冈回到秦州的那一天就知道了,省元是陆佃,据说是王安石的弟子。不过省元能做状元的却不多,殿试第一的状元不大可能是他。殿试是三月初,到了三月底的今日,载着今科的进士名录的朝报也该到了。

“殿试上能出了什么事?”韩冈问道,“该不会秦州今年终于出个进士吧?”

“怎么可能?特奏名倒是有几个!四个还是五个。”王厚嘲笑了一句,也不卖关子,“照故事,殿试的内容是诗赋论各一篇,本来今科预定的也没有不同。但编排官准备分发《礼部韵》【注1】的时候,天子却突然下令,韵书不必再发,今次殿试考题改成策问。”

“策问?!”韩冈笔终于停了,双眉纠结起来。

他没想到赵顼是这么的沉不住气,也不与朝臣再行商议,便做出了决定。虽然常言道殿试定高下,省试定去留。殿试的结果只关系到名次的高下,是否是进士,早在省试结束后就决定了。但他这么做在所带来的政治影响,却远大于殿试的范围。而且既然今科殿试用得是策问,下一科的考试科目为何,等于已经向天下公布了。

“玉昆,听到这个消息难道你不高兴?!”

高兴什么?本来是仅属于少数人的消息,现在成了全国皆知的秘密,本来可以比天下士子多一年复习经义的时间,现在只能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面。韩冈如何会高兴:

“下一科要改诗赋为经义,也不是没这么猜过。现在不过是证实了而已。”虽然这个‘证实’其实是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证实了,但那件事必须得保密才是,“当日说起科举的经义诗赋之争,也是有猜过那一次只是试探,实际上改革的时机应是放在下一科。苏子瞻当日也许还以为自己赢了,谁能想到天子根本就没听他的,一直揣在心里。”

王厚回想了一下,好象是说过,也好像没说过,几个月前的随口闲聊,谁能记得那么清楚。他问:“不知玉昆你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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