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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精校版-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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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办事,只过了两天,便找个机会把她带出了宫,在西角门外,见到了她的哥哥。
戴逸萱很开心,从此,在京师有了她惦记的人,在宫里,也变得快乐起来。
御前内侍小林子的家世,就是她告诉哥哥的。
“是,约摸着他下午能回宫一趟,我会见见他的。”
夏浔道:“好,你不要急于行事,一步步来,皇帝对读书人优渥宽容,对内宦太监们却极为严苛,动辄打骂乃至殴死,御前内侍小付子是他亲眼看着被活活打死的,兔死狐悲呀。从你了解的情况看,他的干爹御膳房的唐总管也是被皇帝下令打死的,这更是个好机会。你要示之以恩,让他把你当了最亲的人,那时再慢慢试探他的心意。
他是御前的小内侍,多少总能听到些机密消息的,如果能把他变成咱们的人,那咱们就等于在皇帝跟前,安插了一个耳目。所以,耐心一些,付出多少,等上多久,都是值得的。”
“是,那卑职这就走了。”
夏浔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戴裕彬端起碗,风卷残云般喝个精光,然后站起身来,一抹嘴巴,风风火火地去了。
夏浔挟起蟹黄包,蟹黄包汤汁浓郁,味道醇美,一口下去,齿颊留香。可是夏浔鼻端似乎总觉得有股子戴裕彬脚丫子的味道,张了张口,始终没有勇气咬下去,他苦笑一声,丢下包子起身走了。
※※※※※※※
小林子悲凄凄地出宫了。
他是京师人士,兄弟两个,父亲早逝,全靠老娘给人做针线活把他们拉扯长大,后来老娘一场大病,两眼瞎了,弟弟则因为母亲怀孕时正值父亲过世,悲痛忧伤之下落下了胎里带的毛病,自幼体弱多病。小林子还小,撑不起这个家,狠狠心,便净了身入宫了。
这些年来,宫里发的月例钱他都省吃俭用地攒起来,托人捎出宫去帮衬家里,老娘和兄弟就靠他赚的这点钱辛苦度日。可是昨儿个,他忽然听人捎信回来,给他捎回一个晴天霹雳似的消息,自己兄弟久病不愈,死了。
做太监的人自残身体,愧对祖宗、惭视他人,最重视的就是家人,尤其是他入宫以来,林家香火全仗兄弟传承,而今他所有的牺牲都成了泡影,瞎了眼的老娘独自在外,又该如何生活?
小林子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大早便红肿着眼睛去向职司太监求假出宫。这样的事情,任谁听了不为之唏嘘感叹,职司太监帮他寻了个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的理由,找了替班小太监,准了他半天的假,小林子赶紧收拾收拾,因为还未发月例钱,又向相好的太监、宫女们借了点钱,便急匆匆地出宫了。
小林子走出皇宫西角门的时候,锦衣卫衙门,罗佥事的面前正站着刘玉珏,还有当初随夏浔“行刺燕王”的陈东和叶安。陈东仍旧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卑微的仿佛一个见人就哈腰的店小二,而叶安则一脸的老实木讷,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衫,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千层底的针纳布鞋。
罗克敌淡淡地吩咐道:“明儿晚上,莫愁诗会,许多朝廷大员、新科举子,乃至勋卿权贵都会去,你们三个去瞧瞧,有什么举动消息,都注意着些。尤其是……”
罗克敌的目光锐利起来:“燕王若果真成立了一支秘谍队伍,不会不来京师,若来京师,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你们明白?”
第361章 夜莫愁
小林子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裳,打一进巷子就低下了头。虽说入宫好几年了,街坊邻居们未必还能认出他来,可他还是担心,自己一个阉割了入宫做太监的人,羞见父老啊。
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贫苦百姓,几年了,几乎没有甚么变化,这种地方,也许一百多年前都是这副样子,没甚么变化。只是感觉着,似乎这一家碎石砌的墙头更破旧了,那一家门前的大枣树又粗了几分……
这墙头,那枣树,都是他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
爬那墙头,是在清霜似的月下,他和街坊家的孩子,用破布戳两个窟窿蒙在脸上,扮作劫富济贫的江湖大侠,在一堵堵墙上爬来爬去,惹得鸡飞狗跳,不时有这家的大娘、那家的大婶儿,跑出门来叫骂两声。
还有那枣树,是在天高云阔的金秋时节,绿叶掩映间,一颗颗红通通的枣子就像一粒粒红玛瑙,他踩着小伙伴的肩膀爬上树去,先撸一把揣进怀里,再揪一颗塞进嘴里,这才一边嚼着那脆生生甜丝丝的枣儿,一边挥动竹杆往下打枣儿,直到邻居大爷高声骂着小兔崽子从屋里大步流星地赶出来,这才拼命往下一跳,哈哈大笑着跑开。
这才几年,却仿佛隔了一世那么久。
一路走过,一路回忆,时而酸、时而甜,他脚下的步伐在加快,到家了,前边不远,就是他的家了。
一间破旧的茅屋,只有一堂屋和一幢卧室。卧室有一扇窗子,木窗已经没了,用砖石瓦块垒起来,露了一个巴掌大的气孔。小林子推开门,一进院儿,就看见房门大开,只是一具小小的薄棺材就把堂屋塞得满满当当,小林子眼泪登时就像泉水似的涌出来,号啕道:“娘,娘啊……”
戴裕彬一掀破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道:“你是……”
……
郊外一片山坡上,戴裕彬指挥着几个帮忙的乡亲:“成了成了,把牌子立好了,土踩实点儿,瓜果香烛呢?拿来拿来,快点摆上。”
小林子扶着因为早衰而头发花白的瞎眼老娘呆呆地站在那儿,他很小就入宫了,只会侍候人而已,这些事儿,他都不明白。他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位热心的戴大哥帮忙,他就算回到了家,除了和老娘抱头痛哭,又能干些什么。
老娘摸索着他手道:“儿啊,多亏了你戴大哥呀,小彬这孩子热心肠啊,要不是他,不止你兄弟的丧事没人管,就是你这瞎眼老娘,也要活活饿死了。”
小林子擦擦眼泪道:“娘,戴大哥是咱们家的邻居么?”
老妇人道:“不是的,小彬是前门大街上张家粮米铺子的伙计。那家的粮米价钱公道,你兄弟常去那儿买粮,有时候,你的月例钱来不及送来,你兄弟跟人家一说,人家也就赊给咱了,掌柜的也厚道着呢。头些日子,你兄弟去买米时咳了血,小彬这孩子见了,就扛了米袋子把你兄弟给搀回来了,打那以后,常来帮忙。”
老妇人一双干涸的眼睛仿佛能看见似的,往儿子的坟头儿看了看,又对小林子道:“你弟弟后来病得不行了,也是小彬给张罗着请郎中、抓药、煎药,儿啊,人家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呐。”
小林子一听,走过去,忙戴裕彬身前一跪,泪如泉涌道:“戴大哥,我……谢谢您了!”说着一个头便磕到黄土地上。
戴裕彬讶然道:“哎呀,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小林子直挺挺地跪在那儿,眼含热泪,哽咽道:“戴大哥,我听娘都说了,这些日子,亏着戴大哥您了。我兄弟死了,我是宫里的,不能在我娘身前尽孝,丢下一个瞎了眼的老娘,可怎么活呀。送进养济院吧,我娘还有我这个不孝的儿,进不去。我厚颜求您了,戴大哥,以后我这月例钱,都托人给您捎去,也不求您别的,就是一日三餐,给我老娘送点儿吃的就成,求您了!”
小林子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头:“但有机会,我就会出来探望娘亲的,可这平时,就得求您照料了,戴大哥,我也知道冒昧,还请您答应了我,您的大恩大德,我今世难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戴大哥啊……”
送进宫里的小太监,有人专门教他们识几个大字,以便在御前侍候,小林子能调到御前,整天跟内书房打交道,还是识些字的,说起话来,倒也不像个大字不识的粗汉。
戴裕彬一听,赶紧拉他起来:“兄弟,快别这样,乡里乡亲的,我哪能不管呢,你放心吧,以后,你的老娘,我就当自己的亲娘一样照顾,有我吃的,就不会亏待了老人家。你是……叫小林吧?”
小林子感激涕零,又向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含泪爬起来,抽噎道:“我这名儿,是我爹起的,本来上头还有个哥哥,才出生就夭折了,后来……又有了兄弟……现在,我的兄弟都去了,偏就留下我这么个废人,既不能尽孝于母亲膝前,又不能传宗接受代延续香火……”
戴裕彬赶紧安慰道:“小兄弟,可别这么说,我很敬佩你呀,你母亲、你兄弟,要不是你,怎么熬到今天呐,谁说你不孝顺,我看,你是天下至孝之人。”
小林子感激地道:“戴大哥,我是个苦命人,自残入宫,愧对祖宗,自打入了宫,这姓儿都不敢用,怕先人蒙羞啊。如今,我的兄弟也绝了,独木不成林,我就拆了自己这名字,从此,我就姓木。
我再给自己取个名儿,就叫恩!名儿是我爹取的,拆林成木留一半,是记着我爹的生育之恩;取个名儿为恩,是念着您戴大哥替我奉养母亲之恩。戴大哥,我木恩对天发誓,来日但有一点出息,绝不会忘了您天高地厚之恩!”
※※※※※※※
夜秦淮,从来都是舞醉笙歌的,而莫愁湖却像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子,白天固然少有人去,夜晚更是一片寂寂,因为这里是中山王府的私产,自打洪武皇帝把它赐给了徐达,平头百姓便少有人敢到湖边来了。不过今夜是个例外,礼部借用莫愁湖办诗酒盛会,遍邀今科举子,皇帝还下旨今夜开放莫愁湖,与民同乐,这莫愁湖就热闹起来。
湖面的鳞波一闪一闪的,一阵微风徐徐吹过,晃动着远远近近稀稀疏疏的灯光,给人一种恍惚迷离之感。一艘艘画舫灯火通明,遥遥可以看见船头有盛装女子翩跹起舞,如月下仙子,又有歌乐隐隐传来,许多游客,也趁此机会到莫愁湖畔,一赏月下莫愁风光。画舫凌波,浆声灯影,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
岸边,又来了三个人。
中间一个,一袭白袍,唇白齿红,那容貌俊俏的仿佛一个美丽的女儿家乔装改扮,害得一位带着使女乘兴游湖的小姐贪看俊俏郎君,险些走进湖水里去,惹得她那使女在后边吃吃笑个不停。
俊俏哥儿后边那两位,可就连绿叶都算不上了。
左边一个,总是微微欠着腰,脸上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一个店小二似的短打扮。另一个,五官周正,两道八字胡儿,头顶一块方巾,一脸的木讷,像个乡下私塾的冬烘先生。
“真的很热闹啊!”
美少年轻声笑笑,吩咐道:“我去船上走走,你们两个,四下转转。”
“是!”店小二和教书先生闪身进了人群,不管是穿着还是相貌,他们都太普通了,往人群里一撒就不见影儿了。那少年用折扇把垂在肩头的软帽飘带向肩后一挑,便向停靠在岸边的一般小船走去。
今夜,岸边停了小船,莫愁湖开放了,可是除了邀请的客人、中举的进士、教坊司的乐师舞女,却是不允许普通游客入湖的,这岸边摆渡的船夫都接到了官府的命令,得验看了身份,才能摆到画舫上去。
那美少年倒是真有证明的,只见他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摆渡的船夫就在船头高挑的红灯下看了看,便陪笑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原来是今科高中的老爷,这么年轻,又一表人才,真是难得,请了,请了,快请上船。”
那少年微微一笑,正要举步登船,忽见一顶官轿抬了过来,前后跟着十几个仆从,一律的青衣小帽,簇新衣裳,极有排场的,不由微微地站住了脚步。
这个时代可不比后来,只要有钱,管你是行商坐贾、青楼的娼妓,人人都坐得轿子,这时节非得是三品以上京官儿,才有资格坐人抬的轿子。
那轿子在岸边停下,轿帘儿一打,里边便走出一个醉醺醺的人来,三十岁上下,俊目星眸,行止飘逸,那美少年不由又是一笑:“原来是我金陵城的大笑话到了,今晚京中不只许多官员们来,今科中举的一百多名进士更是全都到了,他这没羞没臊的家伙,也敢来露脸儿?”
旁边百姓也都在议论,有那不认得的还在四处询问这位大气派的公子是什么人,有那认识的早就不屑地冷笑起来,有的还撇着嘴与人低语几句。
李景隆脚下虚浮地站定,轿中却又钻出一个娇俏的人儿,七分的姿色、十分的身段儿,灯下一看,份外妖娆。一出轿子,她就扶住了李景隆,李景隆把眉头轻浮地一挑,向前一指,笑道:“喝,今儿晚上,这莫愁湖还真是热闹,什么阿猫阿狗,扁毛的畜牲,都到了哈。”
“公爷……”旁边那美貌女子娇嗔地唤了他一句。
李景隆嘿嘿一笑,也不理旁边众人悻怒的脸色,摇头晃脑地道:“走啦,今天徐老三请客,咱去喝个痛快。”
国公爷乘的当然不是一般的小船儿,岸边早停了几艘大船,是专门迎候指定客人的,李景隆摇摇摆摆地上了船,便向湖面上最大的一艘画舫划去。那俊俏少年微微一笑,举步上船,吩咐道:“跟着那艘大船!”
※※※※※※※
徐茗儿穿青衣、带小帽,肤白如雪。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儿,不笑的时候,颊上也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往那画舫边上一站,很萌。
杆子上挂着一串红灯笼,绯红的灯光映得她的小脸蛋粉扑扑的,每一个从她旁边走过去的好男风的官老爷或者进士书生都被她萌得一颗心乱七八糟的。本来不好男风的,也突然觉得,如果尝尝这种据说很时尚很优雅的游戏似乎也不错。
不过,没有人敢去朝他搭讪,因为小书童前边还站着两个英气勃勃的大汉,都是身穿窄袖、脚上趿靴,腰间抱肚,侧悬两块金牌,左边那个大汉胸口绣着一只麒麟,右边那个大汉胸口绣着一头狮子。
胸前绣麒麟,不是公侯就是驸马,胸前绣狮子,这武将不是一品也是二品,谁敢跑他们俩后边去撩闲?尤其是那头麒麟,双眼好像正在喷火、鼻孔好像正在冒烟……
鼻孔冒烟的麒麟自然就是徐辉祖了,老三根本没告诉他还请了其他客人,他出来是因为听说礼部尚书到了,所以亲自出来迎一下,谁知道怀庆驸马居然也一起到了,徐辉祖恨得直咬牙,却不能否认这客人不是他请的。所以,旁边那头狮子就笑了,笑得很畅快。
站在他们身侧后方的那个小书童没理他们,他只是嘟着任谁见了都想亲上一口的酥嫩唇瓣,点漆似的双眸瞅着那些上船来的客人,越瞅越不开心。
“啊,游年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我看过榜单,你是二甲二十七名,实在是佩服、佩服!”
“哎呀呀,茹贝贤弟,听说你是三甲十六名?已经进了翰林院呐,不错不错,恭喜、恭喜呀!”
“惭愧,惭愧,游年兄是进士及弟,小弟只中了三甲,同进士出身,愧对故人、愧对故人呐!”
徐茗儿撅着小嘴:“看他们一举手、一投足,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怎么这么的讨厌?要是嫁这么一个男人,不得把人闷死!”
其实读书人说话本来就是这个调调儿,再说了,十年寒窗,一朝中举,做上三年庶吉士,就能做编修、检讨、各部主事,或者外放地方成为七品正常的知县老爷,大好锦绣前程已经铺开,稍稍有点儿小得意,眉开眼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嘛,谁逢喜事精神不爽啊?
但是徐茗儿看的就很不爽,她觉得这些人很假,说话假、声音假、连动作都透着假,真虚伪、虚伪得叫人恶心!那个连做梦都可能在说假话的杨旭,瞧着都比他们顺眼。
徐茗儿愤愤地想着,山后国使节和日本国使节的船,已在孟侍郎的引领下,向这里缓缓靠过来……
第362章 乱象
今晚这个诗会并不是非常的正规,因为朱允炆很想利用这么一个活动,给外国使节、新科进士和臣民百姓们种国泰民安、祥和安乐的印象。但是,或许是因为他对前方一连串的大胜真相心知肚明,所以有点心虚,又或者是有点矜持,不愿叫人看出他的本来目的,所以羞羞答答的,虽着礼部操办、中山王府协办,却并没有对这次诗会赋予太多的官方烙印。
这一来,礼部也好、中山王府也好,就可以放手施为,把这次盛会操办得热热闹闹,却又不拘一格,确实有那么点与民同乐的味道了。
莫愁湖中央,搭了一个圆台子,估计是下边立了支柱,所以稳稳当当,并不随船舶涌动激起的波浪而晃动,台子边缘摆放了一圈灯笼,台上空空,看样子是一会儿要有表演的。因为已经传出消息来,礼部为了操办这次诗酒会,特意从教坊司调来了大批的歌舞伎。
明朝不许官员嫖妓,但是允许歌舞助兴。官办的教坊司,尤其是帝京城里的机构,主要职能是舞乐,并非出卖皮肉的所在,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卖艺不卖身了。
六艘画舫都围着圆台停下来,呈现出一副花瓣的形状,其中一艘画舫上有许多彩衣舞伎正在忙忙碌碌地做着准备,船舱里还有调试声乐的声音。
夏浔上船的时候,他所在的这艘船,前方甲板上已经摆开了许多桌椅,布上了许多酒菜,不断有人站起相迎,不断有人落座,寒喧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孟侍郎把日本和山后两国的使者安排好,便绕去前边见尚书陈迪了。夏浔看到,方孝孺已经到了,虽然因为前方战事的失败,他和黄子澄都辞去了朝中的大部分职务,现在为人处事比较低调,可是因为仍旧受着皇帝的宠信,所以他看起来仍旧过得很滋润。
有幸登上这条船的新科进士们听说座师就在这里,不禁欣喜若狂,趁着盛会还未正式开始,三五成群便来拜见,方孝孺端坐椅上,举手虚扶,便是答礼,若是对谁随口问上几句,轻笑勉慰几声,那人便喜气洋洋,骨头都要轻了三分,这可是御前第一红人呐。
李景隆和徐增寿、怀庆驸马等人坐在另一桌,夏浔看到这一桌时,注意到同席的还有一个武人,此人虽着一身寻常布衣,但是坐在那儿肩背挺直,神情冷峻,顾盼之间,颇具威严。只有在徐增寿、李景隆等人与他说话时,他才会露出一丝笑意,其他时间则目不斜视,时不时举杯喝酒。
因为徐增寿邀请客人,是为了和他大哥打擂台,所以名单事先并未公布,夏浔也不知此人就是京师外二十四卫原大都督陈晖,只觉此人能与徐增寿、李景隆等人同席,地位定然不低,而他神情郁郁寡欢,显然别有心事,便暗暗记下了此人模样,以备随后查他身份。
徐增寿桌上,几个人谈笑风生,尤其是李景隆,好像根本不曾遭受大败,根本不曾受到打压排挤,他拥着自己那个相貌姣好的小妾,谈话声音极大、笑声更是夸张,肆无忌惮,令人侧目。同一席上,只有夏浔不知名姓的那员武将神情落寞而已。
而旁边一席,则是徐辉祖陪着方孝孺、尚书陈迪、侍郎孟浮等人,这一席上,本来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但是看见邻席到了一个怀庆驸马后,方孝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紧接着李景隆、陈晖陆续到场,方孝孺更加不悦,也只有他的门生到面前拱揖施礼的时候,他才肯露出一点笑模样。
“放在两年前,你便是谄媚赔笑,我魏国公又岂会把你一个九品腐儒看在眼里!”
见了方孝孺那不咸不淡的模样,徐辉祖也不觉暗恼,可形势比人强,这个人眼下可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皇上对他言听计从的主儿,徐辉祖按下气恼,不由又恨了兄弟:“这个老三,请了些甚么狐朋狗友,诚心给我添乱是么?”
因为方孝孺明显的冷淡,徐辉祖本想借谈笑之机请他作媒,从他今科录取的门生中为妹妹择一佳偶的话一时便不好说出来。
夏浔站在所谓的山后国王子何天阳的背后,冷眼打量着船上众人,自然不会有人去在意他的存在,同样的,他也没有注意站在徐辉祖身边的那个小书僮。这时候大多数人都是面朝船头而站,夏浔纵然看去,看到的也是徐茗儿的背影,哪能想到此人竟是小郡主。
日本国使节和山后国使节的酒席是挨着的,主持桌椅摆放的是徐家,他们又不知道双方不合,等孟侍郎到了,也只好将错就错。在孟侍郎看来,双方虽然不合,也绝不会在这种地方大打出手,不管怎么样,他们毕竟是代表一个国家,不会当众做出有损国体的事来惹人笑话。
日本人虽然看山后人不满,却也真的不曾想过在这种场合向他们发难。奈何,何天阳实际上是个海盗,并不是真的甚么国家的王子,你跟一个海盗讲礼,岂非对牛弹琴?
何天阳瞪着岛津光夫,岛津光夫瞪着何天阳,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睛“咣当咣当”的,最后冷冷一哼,各自翘起下巴,做不屑一顾状,何天阳眼神乱转,便开始琢磨怎么戏弄这个锉子。
“小妹,呶,你看那个,怎么样?”
徐增寿正跟李景隆打着哈哈,忽地看见一个白衫公子沿前边船舷而过,灯光月下,恍若玉人,不由得双眼一亮,连忙扭头对茗儿小声说道。虽说他邀了陈晖、李景隆和怀庆驸马等人来赴宴,就是为了恶心他大哥,破坏大哥为小妹撮合的婚事,可是真看到能入眼的文人举子,却也不介意让妹子瞧瞧。
这位白袍公子俊美如玉,能高中进士,才学自然也是有的,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让妹妹瞧瞧。
徐茗儿被大哥的“拉郎配”搞得很不开心,正站在那儿生闷气,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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