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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精校版-第4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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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笑容满面地拍拍手中的奏章,又对朱瞻基道:“你皇爷爷靖难的时候,前途未卜,希望渺茫,他们那时就已忠心耿耿地追随你皇爷爷了,这两个人呐,都是真正有本事的,能做事。可是叫他们闲在京里的时候,却也少不得勾心斗角、拉帮结党,把他们打发出去,叫他们心生危机,这就犹如船在河中,浪急欲翻,同船之人安能不放下私心杂念,齐心协力去稳定这条船呢?”

朱瞻基见他兴致颇高,便笑道:“皇爷爷世之明君,驭人之术自然是极高明的,孙儿会牢牢记在心头的。”

朱棣哈哈大笑,招手把他唤到身边,叫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趁着兴致解说道:“圣人书是要读的,不过不可以拘泥于书,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与人不同,用的法子就要不同,书中所言不会那么全面。有些人识敬,有些人不识敬,有些人大度,有些人小心眼,有些人狂傲,有些人谦虚,有些人得去鞭策,有些人得去夸赞,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识人之明,因人付事,不可概而论之。

万物分两级,一阴一阳,总有两面性,人也是一样的,再无能的人,总有最适合他发挥所长的地方,再无所不能的人,总有他不能办到的事情。一个天下,永远不愁无人可用、无才可用,更不存在少了什么人便天塌地陷的可能,孔圣人死了,难道就日不升月不落,天下从此不为天下了么?

如果你身边尽是庸碌无能之臣,那不是臣子们无能,而是因为你用人不明。识人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一个缜密的、所有人来遵从的制度,一大群人、一小队人、一两个人所采用的方法,都是有区别的,人少的时候可以靠感情,如那落草为寇的山大王,而人多的时候必须靠规矩,治理一国,尤须如此。”

朱瞻基知道这都是皇爷爷为帝一生的经验教训,是以心中默默记诵,及至这一番话都记得牢牢的,再不忘记,这才对朱棣道:“皇爷爷,孙儿已经记下了。”

朱棣见他如此懂事好学,欣然一笑,习惯性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天冷了,江南的冬天湿寒气重,他的老寒腿尤其受不了。朱瞻基乖巧,一见爷爷双腿难受,连忙顺下炕沿,蹲在地上为他轻轻捶腿,同时吩咐殿上的内侍们道:“快把火盆搬近一些!”

朱棣欣然抚了抚孙儿的头发,双目望向殿外,悠然神往地道:“天冷了,北方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了,孙儿,皇爷爷想带上你再去北京走一走,这回咱们在那儿住久一些,你说好不好?”

不等朱瞻基回答,朱棣便喟然一叹,伤感地道:“爷爷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北方的雪了……”

※※※※※※※

北京城里,夏浔和纪纲这些天每天见面,忙碌的很。

图谋关外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由于有小樱先行告密,阿鲁台征集各部落勇士提前做了戒备,瓦剌大军果然气势汹汹杀到鞑靼,却被早已有备的阿鲁台坚壁清野,撤走了几个处于交战区域的部落,集中优势主力,全歼了瓦剌右路先锋大军逾两万人。

在大雪纷飞的冬季,要迁徙一个部落是很困难的,征调各部落勇士事先严阵以待,又没有城池等要害之地可以屯守,对等候一方来说,也是一件极其难熬的事情,可鞑靼居然做到了,由此可见在瓦剌大军还远远没有赶到鞑靼境内时,鞑靼就已做好了准备。

这个认知,使得瓦剌诸部没有因为一支主力被消灭而偃旗息鼓,反而更加的群情激愤。如果设计刺杀哈什哈和马哈木的不是阿鲁台,他岂能这么早就有所戒备?须知此番军事行动极其秘密,那些不甚可靠的部落头人都未能获悉全部计划。

只是到了调兵遣将的时候,才由脱脱不花大汗下令调动,所以即便他们是心向鞑靼的人,也根本无法事先向对方提供如此准确的情报的。更何况,原本心向鞑靼的一些西蒙古部落,之所以心向鞑靼,是因为当时鞑靼才是蒙古正朔,他们拥有黄金家族的可汗,而今则不然,黄金家族血统的蒙古大汗在瓦剌部,鞑靼的阿鲁台正是背弃大汗的那个人,这些原来的亲鞑靼派同之勾结的可能极小。

因此瓦剌诸部群情汹汹,更加愤怒,这一回,阿鲁台的罪名算是彻底落实了。

先期的小小失利,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军事计划本来就该是根据战场形势随时可以变化的,在草原上打仗,不像在中原地区,有些交通要道你必须得走,有些险关要隘你必须得攻取,所以高明的对手可以预计你的行动并做出相应对策,草原上四通八达,随处可以行进,敌人只能占一次先机,却占不了第二次。

再则,冬季迁徙部落是十分艰难的,眼下已经连下了几场大雪,更增加了迁徙的困难性,在这种大迁徙中,非战斗减员情况非常严重,更有大批牛羊马匹离开了避风的山坳、挡寒的雪墙,会大量冻死在路上。而现在瓦剌是进攻方,鞑靼可以迁徙几个部落,却不可能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迁徙所有的部落,这就是鞑靼的弱点。

因此“脱脱不花”会同撒木儿公主、豁阿哈屯,以及太平、把秃孛罗等首领,就首战失利检讨一番失误之后,重新拟订了作战计划,专去攻击鞑靼部落,迫使阿鲁台太师领兵主动寻他决战。

草原上利用冬季驻牧的地方不是很多,那些鞑靼部落往常在冬季的驻牧之地,他们基本上是了解一些的,可谓一抓一个准。这一来阿鲁台就穷于应付了,好在他已经歼灭了对方一支主力,大长了己方士气,主场作战又有地利人和等各方的优势,所以勉强还能与气势汹汹的瓦剌“复仇”大军抗衡。

夏浔和纪纲所忙碌的,就是根据每天送回来的情报,仔细分析鞑靼和瓦剌的势力消长,每当双方实力发生不均衡的重大变化时,他们就得利用埋在瓦剌的万松岭和藏进鞑靼的乌兰图娅这两个打进了对方权力核心的超级间谍,左右下一场战斗的结果,确保双方的实力仍旧保持均衡,唯其如此,双方才会都有信心继续打下去。

夏浔和纪纲就像操纵着斗鸡比赛的两个奸商,哪只斗鸡稍强,就压制下去,哪只斗鸡没了精神,就撩拨一下,虽然他们早就内定了比赛结果,却故意把比赛搞得难解难分,如火如荼,忽悠得一帮看客如痴如醉。

这天下午,夏浔和纪纲正在房中仔细分析着前方送来的最新战报,评估着鞑靼和瓦剌的势力消长,门口忽然被人轻轻叩响,传来一个馆驿佣仆的声音,道:“国公爷,有人到馆驿寻你!”

夏浔正思虑伤神,闻言微怒道:“不是说了每天午后本国公概不见客吗?”

外边那人期期地道:“国公爷,那位姑娘……哭得很是伤心,所以小的……小的……”

纪纲听了向夏浔投以暧昧的一眼,嘿嘿笑道:“接下来的事,下官来做,国公自管去吧!”

第975章 终向岐路行

夏浔一推房门,只见天地一片白茫茫的,大雪纷飞,连天漫地,地上已是厚厚一层积雪,软绵绵的好像铺上了一层白驼毛的地毯,一股清新的风裹着雪花直往屋里飘来。

夏浔忙掩上身后的房门,眯起眼睛看看那漫天大雪,欣然道:“好大的雪!”

他与纪纲进到书房处理情报时还没有下雪,院子里也清扫的很干净,这才多长功夫,已是银装素裹了。夏浔长长地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问那身着绿袍的馆驿仆卒:“来人在哪里?”

那人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未经国公允许,小的没敢叫他们进来,只是瞧那女娃儿可怜,先为她通禀一声。”

夏浔点点头,道:“如此大雪,正当一踏,我去看看来人是谁。”那馆驿仆人撑起雨伞要为他挡雪,夏浔却觉这雪甚美,并不叫他撑伞,任由大雪落到头上、肩上,大步流星出了馆驿大门,往门下一站,向雪中定睛看去,就见雪中一女二男正站在那里。

那女子年纪甚轻,身段虽似抽了条的柳条般苗条婀娜,却还明显地透着一股稚嫩的味道。一张雪白的小脸,头戴昭君卧兔暖帽儿,身上兜着一件松鹤鸣春的‘一口钟’披风,身后站着两个短褐大汉,不远处又停一辆长途大车,套了四头大黑骡子,显然是他们的乘坐工具了。

大雪弥漫,雪中站着的三人就这一会儿功夫,已被盖了一身的白雪,仿佛一个雪人儿。夏浔在雪花飘摇中,乍一看还未认出那女子模样,定睛再一看,不由失声道:“赛儿,怎么是你?”

唐赛儿扁了扁嘴儿,未及说话,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

夏浔忙道:“好大雪,快随我到厅中叙话。”

那传讯的仆佣是收了人家好处才入内通禀的,这时见国公爷果然识得来人,彼此还很熟稔,这钱也就收得更是心安理得了。夏浔迎了唐赛儿进了大门,一问那穿短褐的两人,却是西门庆派来护送赛儿的,便叫那仆佣领了他们先到门房歇息吃茶。

西门府上的两个家人得了嘱咐忙跑回去停放马车,卸马喂料,这且不提,夏浔将唐赛儿接进一间客厅,一边替她拍打身上积雪,一边道:“这样天气,你怎么跑来了?”

唐赛儿除去暖帽,抖落斗篷,里边赫然一身缟素,夏浔讶然道:“这是……”

唐赛儿哽咽地道:“婆婆,她过世了!”一语方了,便哇地一声大哭,扑进了夏浔怀抱。

“不哭不哭,赛儿,别太伤心了!”夏浔手忙脚乱一阵哄,黯然叹道:“人有生时,便有死地。婆婆高寿,天年尽了,自然便去了,这是谁也奈何不了的,不要太伤心了。”

这时再瞧唐赛儿,一张小脸因为憔悴而显得瘦瘦的,原本还有些许婴儿肥的脸颊,这时下颏尖尖,两眼大大,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夏浔不禁责怪道:“到了门口怎不报出自己身份呢?险些便被我拒之门外。”

唐赛儿依旧止不住泪,抽泣地道:“西门哥哥说,你到北京是要做大事的,我又是这样一身打扮,来寻你颇为不便,恐会惹人非议。我安葬了婆婆,不想一个人回金陵去,要来寻你又不想惹人闲话,便只好不说身份了。”

夏浔皱眉道:“西门哥哥?我那侄儿也到蒲台去了么,莫非高升兄先离开蒲台了?”

唐赛儿抽抽答答地道:“西门哥哥……就是西门庆啊!”

夏浔愕然道:“那怎么能叫哥哥?他比你干爹我岁数还大!”

唐赛儿无辜地道:“是西门哥哥让我这么叫的么,叫习惯了……”

夏浔无语,眼见唐赛儿还在抹眼泪,心中怜意大起,便柔声道:“好啦,你不要哭了,婆婆去世已经有些时日了,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么孝顺,也会很欣慰的,可你这么伤心就非她所愿了!”

夏浔一面说,一面替她轻轻抹去眼泪,那大手温暖、有力而温柔,彷徨无依的唐赛儿忍不住又抱住他痛哭起来。

赛儿自幼丧父,母亲又性格柔弱,只因拜了裘婆婆为师,自幼有她照料,这才不受人欺负,所以与她感情非常深厚。在认识夏浔,渐渐移情于夏浔之前,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是把裘婆婆当成自己父亲的角色的,所以对她的去逝极为伤心。

夏浔又好言宽慰一番,携了她往后宅去。赛儿也知道自己这一身重孝,不宜出现在官府馆驿里面,心算一下,业已过了重孝服丧之期,到了后宅便先随弦雅下去,洗了洗那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换了一身素净衣裳再出来重新相见。

巧云和弦雅都是善解人意的女子,两人委婉宽慰之下,赛儿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告诉夏浔,西门庆本想亲自送她赴北京的,只是他那长女婚期将近,如果先往北京就无法赶及女儿的婚事,女儿成亲,做父亲的岂能不在场,无奈之下才派了两个可靠的伙计送她赴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西门庆的亲笔信来。

夏浔打开一看,倒也没有其他的说法,主要就是因为医术有限,不能治好裘婆婆,颇有些自责,又向他说明不能亲自护送赛儿赴京的原因,请他原谅。

裘婆婆年事已高,夏浔在蒲台时就有预感,恐怕她将不久于人世了,药石之术只是尽人力而听天命,夏浔自然不会见怪。至于因为女儿成亲,分身不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夏浔虽贵为国公,却把西门庆当兄弟看待的,哪能当成门下驱使,心中也无成见。

这些事,回头再写封回信,叫西门庆府上两个下人带回去便是,眼见巧云和弦雅劝得赛儿悲凄之意已减,夏浔便安抚几句,先回了纪纲所在的那处书房。纪纲正在扶案忙碌,看见夏浔回来,推案笑道:“既有佳人相约,国公怎回来的这么早?”

夏浔苦笑道:“休得说笑,只是一桩故人身故的消息罢了。”

纪纲听了,忙道:“抱歉,抱歉。”

夏浔摇摇头,问道:“这一遭的计划拟的怎么样了?”

纪纲递上自己刚刚拟好的意见,夏浔看了颔首道:“不错,此一战后,阿鲁台粮草被烧,吃力不住,就该向我大明求助了,到时候辽东兵马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草原,以调停之名,渗透控制。就这么办吧!”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人急急来报:“国公爷,纪大人,京里有旨意下来,给两位大人的。”

夏浔与纪纲对视一眼,均感惊奇,纪纲连忙站起,将拟好的回执压在镇纸下面,二人出了书房,对守在书房外的侍卫吩咐一声:“此机要之地,任何人不得妄入!”便匆匆赶到前堂接旨。

夏浔和纪纲匆匆赶到前厅接旨,接完了旨意,纪纲笑容可掬地对传旨太监道:“公公辛苦了,正下大雪,行动不便,且请侧厅歇息,喝一杯茶。”说着一卷宝钞便顺了过去。

纪纲这是礼多人不怪,如今被贬出御前,御前这帮人想要欺上瞒下,手段多的是,纪纲比谁都清楚,自然热情结纳。那传旨太监是个新上位的,还不大经历过这个,又知道这纪纲的凶名,先还不敢收,纪纲笑容可掬,不由分说便塞到他袖中,这传旨小太监忐忑不已地袖了那钱,便向二人拱手告辞。

夏浔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理会,只等那传旨太监带了锦衣护卫离去,才对纪纲道:“皇上又要北巡了。”

纪纲眉飞色舞地道:“可不正好!北疆正打得精彩纷呈,正好叫皇上来了,看看你我手段!”

纪纲转念一想,忽地击掌道:“国公,你看咱们要不要修改一下本来的计划,叫塞北这场戏,打得更加激烈一些,如此一来,皇上到了,更识得你我的本事!”

夏浔怦然心动,可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压下了这个诱惑,说道:“不妥,咱们原本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可以巧妙地耗尽他们双方所有的力量,到时再由我大明收拾残局,事半功倍。如果突然改变计划,就得修正一系列的后续计划,一着不慎造成双方势力不均衡又无法进行补救的话,这场仗就打不下去了。”

纪纲急道:“国公,你要缓进,为求一劳永逸以竞全功,舍了个人千秋功名,纪纲依了你。如今只不过稍作变通,你也不答应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国公就不为自己有所打算?”

夏浔沉声道:“如果可能,我当然也想为自己打算!但是两者不可兼顾时,你叫我如何取舍?纪兄,万一功亏一篑,就算咱们依旧能够平定塞外,也要付出万千将士的鲜血,用无数袍泽的性命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你安心么?不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正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安,所以,不能答应!”

纪纲的心情,夏浔能够理解,一位大人物巡视地方,地方上劳民伤财、不遗力地折腾一两个月,就为了等那大人物过来走马观花地看三分钟,这种事屡见不鲜,如果可能,夏浔也不介意做点面子工程。但是这件事若有差迟,代价就是万千性命,他不敢冒险。或许,他不敬畏鬼神,但他敬畏生命!

纪纲听了夏浔这句重话,脸色变了变,最终化为干干一笑,不复言语。夏浔察觉二人渐趋缓和的关系陡然又变僵了,心中也是无奈,他淡淡地瞥了纪纲一眼,道:“回头咱们再商量迎驾事宜吧,我前边还有一点事!”说完便举步出了大厅,往门房去安置那两个西门庆府上的家人。

纪纲站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突然把牙一咬,冷笑道:“你不做,老子自己做!总不成叫你姓杨的毁了我纪某人的大好前程!”

第976章 人各有心,心各有见

白雪皑皑,茫茫一片。

阿鲁台登上一个积雪的土坡,俯瞰着一望无际的雪原。

坡下,一顶顶毡帐正在紧张地拆开、装车,他们很快就要转移阵地了。

阿鲁台微微蹙着眉,暗自盘算着敌我双方手中现在还剩下的筹码——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想来,对瓦剌一方的决策者们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感觉,仗打得很尴尬,双方都是骑虎难下。

瓦剌来犯,阿鲁台没理由不予还击便逃之夭夭,即便他可以逃,他却无法让自己的部落子民在这样的大雪寒冬季节从容进行迁徙,如果他弃了这些部落不顾,那么他空有一片草原却没有部民,那他还有什么呢?所以瓦剌以鞑靼部落作为进攻目标,阿鲁台就不能不挥军来援。

冬季,在浩瀚无垠的雪原上作战,对双方都是一个巨大的消耗,按照常理来说,再大的仇也大不过部族的生存,当战争进行到其中任何一方已无力为继的时候,他们都会想办法与对方妥协、媾和,除非对方有把握不接受投降而能获得更大利益,双方总能达成协议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阿鲁台得小樱报信,占了先机,先吞掉了对方一支主力。一支两万人的精兵,在草原上来说,绝不是任何一方势力在短期内就可以得到补充的重要力量,这支主力被吃掉,使得双方本来强弱明显的实力渐趋平衡。

在以后发生的数次大战中,双方各有输赢,以致双方的兵力损耗始终保持在一个同步下降的状态中。因此,这仗虽然打得越来越辛苦,但是双方却都有一种似乎可以一战永逸的希望。

如果阿鲁台能咬着牙撑住,把这支汇集了瓦剌所有精锐的复仇大军拖死在鞑靼草原上,即便脱脱不花、撒木儿公主这些首领人物能够逃回瓦剌,也将无力再与他抗衡。作为胜利者,他的权势和威望将一时无两,他将挟大胜之威,一统整个蒙古草原!

他所梦寐以求的、一统蒙古草原的理想,按照原来的设想,如果一切顺利、一切尽都按照他的设想发展的话,也需要至少二十年才有可能实现。二十年,将发生多少他现在无法预计的变数?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胜败谁属,殊难预料,而现在这机会就在眼前,一旦成功,就能破而后立,一生抱负尽可实现,他不舍得放手,也放不了手。更重要的是,他心有所恃,他同样向明廷派了使者,携了大批的金珠玉宝走动关系,抗诉瓦剌的无端指责。

在他看来,哈什哈和马哈木之死,很可能是瓦剌内部争权夺势的一种结果,那位脱脱不花大汗更是大为可疑,说不定就是幕后真凶,只是他无凭无据,也奈何不得对方,只好向明廷上书,只为自己抗辩。他知道,一旦真的大败,事不可为时,明廷一定会出面调停的。

对这一点,他很清楚,因为大明是不会坐视瓦剌一统草原,将他们的铁蹄逼近辽东的。有此恃靠,后顾无忧,他就可以全力以赴,而不必担心自己遭受灭顶之灾。而且,他现在正在搜集瓦剌私立大汗的证据,只要能让他拿到铁证……

想到这里,阿鲁台长长地吁了口气,焦虑的心情被一种隐晦的窃喜所取代。

就在这时,三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阿鲁台纵目望去,遥遥便见数里之外的雪地里,数百骑快马飞驰而来,一看见那火红一片,他就认出这是明军的鸳鸯战袄。近来他同明军的交往日益密切,这明显是来了解草原战况的一支大明武装,阿鲁台立即驱马下了高坡,向那群明军迎了上去!

小樱坐在帐中,正对镜梳妆,神情郁郁,波动的眸光,透露着她的心中正在进行某种挣扎。忽然,一个蒙古袍服的少女跑进来,对她道:“格格,辽东明军又来人了呢,我方才看见,领头的还是那个姓丁的很英俊的汉人将军,嘻嘻,他一定是找借口来见格格的,格格要不要见他呀?”

小樱心中一喜,霍然站起道:“丁宇来了么?”

※※※※※※※

雪原上,绵亘无边的营寨,在雪地中特别显眼。旌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箭楼耸立,刁斗森严,雪又开始下起来,风卷雪花,无边无际。可汗大帐里边,万松岭踱来踱去,心事重重。

公孙大风盘膝坐在案几后面,托着下巴看师傅走来走去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师傅比起当年好像要威风了许多。似乎,他那一睥一睨,一举一动,所谓的大汗就该是这副样子。

万松岭的心境的确与以前大不相同,权力的味道他渐渐品尝到了,那是一种叫人上瘾的感觉。回想当年,他智计百出,只不过为了骗些钱财,每次得手,都沾沾自喜好久,此刻回想起来,真是索然无味。只有像现在这般,才是男儿大丈夫的人生啊!

万松岭负手站定,向帐口望去,帐帘卷起,帐外大雪飘飘,两个侍卫扶刀按在雪中,肩上披了厚厚的雪花,却依旧一动不动。更远处,隐隐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声音并不集中,可是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传来,却叫他清楚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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