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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万户侯(高月)-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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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翘有一子一女,儿子受荫得官,现为太仓县主簿,已娶妻生子,女儿名唤崔柳柳,今年十七岁,与李惊雁同岁,她从小便被母亲捧成宝,脾气娇纵,长大后姿容俏丽,也渐渐成了长安年少追逐的对象,这眼看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为了补偿崔翘儿子少的遗憾,也为了将女儿永远留在身边,崔夫人便想着招赘一个上门女婿做半儿,自然应征者无数,但至今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昨日崔翘陪李清见东宫,见太子颇器重他,便动了招他上门的念头,只是这种事他的决策权在家中排第三,须将李清引入家中面试才行,便邀了李清今夜到家中吃顿便饭。

崔夫人已年长色衰,风流之心渐收,但却养成了另一种爱好,收集小道消息,尤其是王公大臣的绯闻,这宫里宫外,长安里巷,要是被她发现了任何古怪或不同于寻常的事儿,她可一定会想法子探个究竟,不找出其中原委是绝不罢休的。

崔夫人徐娘半老,但保养有术,皮肤白皙细嫩,仿佛三十如许,容颜还依稀可以看出从前的美艳,岁月毕竟无情,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痕迹,丰满的嘴唇变成了薄薄两片,不再有赞美的声音,只有日复一日的挖苦和讥讽,她年轻时的凤眼也缩成三角眼,眼光也从秋水含烟变成锐利刻薄,或许是她肚子需要装的小道消息太多,身子也得配合,所以便将唐朝的审美标准大大地夸张一番。

听丈夫说今晚有个年轻才俊要给她面试,崔夫人便连连追问,是尚书的儿子还是新科进士?年岁几何?家境怎样?却得知只是小小的下县主簿,这面试的心便冷了几分,吩咐厨房将盛宴改成了家宴。

……

且说李清二进宫,这官便成了六品,成了太子李亨的贴身侍卫长,由李参军一晃成了李校尉,李清脚步轻飘飘地出了皇城,身轻如燕,竟一跃上马,这倒是他平时从来没做到过的。他心里充满阳光,脑海最深处有一颗莫名的欢乐的种子在颤动,他把今天所发生的,又从头到尾再玩味一遍,想着自己的前途无限,忍不住纵声大笑。

“李校尉,你中午不是说,若升了官便请我们喝酒吗?”

李虎枪和几十个弟兄涎着脸围了上来,一帮高干子弟转眼都成了他的手下,李亨的贴身侍卫分为三队,轮流值班,李清便是第三队的侍卫长,手下有兵三十余人。

李清兴致高涨,“说话算话,我请你们去太白楼喝酒。”

可没走两步,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珠宝和柜票都还在进奉院,去太白楼喝酒可拿什么付帐,他打量一下这帮家伙,呵呵笑道:“走,大家先和我取钱去。”

众人喝三呼五勒转马头,簇拥着李清向进奉院而去,进奉院还有百步,李清便发现许多闲人在进奉院一带晃悠,但目光却向四处游睃,李清顿时警惕起来,走到进奉院门口,又看见几条影子躲闪到树后,看来李林甫不抓住自己是不死心了,李清鼻孔哼了一声,在李虎枪的耳边低声道:“你多带几个弟兄进去拿回我的行李,若有人阻拦,他们都是李林甫派来抓我的人,你不妨将东宫的腰牌亮出来。”

李虎枪听到‘李林甫’三个字,瞳孔立刻收缩成一条线,冷冷道:“你放心,他们若敢有半点无礼,老子让他们个个哭着滚出来。”

“你们几个跟我来!”李虎枪留下十几个弟兄保护李清,自己则率其他人冲进了进奉院,进奉院执事见一帮凶神恶煞的皇宫侍卫闯进来,吓得连忙出来招呼。

李虎枪将东宫腰牌在执事面前一晃,冲着院子里大声嚷道:“奉太子之命,来提剑南节度府参军李清的行李,胆敢阻拦者格杀无论。”

他声音响亮,又搬出太子来威胁,躲在树后的几人虽武艺高强,但都认得这帮长安的太岁爷,慑于太子之威,一动不敢动,眼睁睁地望着李虎枪他们闯进李清的房间,拎着李清的行李大摇大摆走出进奉院。

那执事忽然想到一事,追在后面喊道:“请你们转告李参军,今天中午大理寺卿崔大人遣家人来过,让他别望了今晚的约定。”

……

天色已经转黄,冬末春初日头总是很短,尤其是今天正月十五上元节之时,黑夜更是被人们期待,有性急的人家不待天黑便点起了花灯,崔翘府上也不例外,鲤鱼跳龙门、菩萨打莲花,各种造型的花灯琳琅满目,将前院后园布置成了灯的海洋,李清他们首先见到的,是两盏巨大的五彩琉璃宫灯,挂在府门前沉甸甸的,任疾风劲吹,也休想动它分毫。

既然李林甫尚未放过他,李清自然不会将一帮得力的手下轻易放走,便带着他们一起到崔府赴宴,自然也不会白抓壮丁,新任李校尉当即许诺,新官上任,手下一帮兄弟,每人一百贯的红包,欢喜得这帮总嫌钱不够花的爷们嘴都合不拢,早将新上司供得跟菩萨一般。

那崔府的管家奉命在门口候客,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着急得团团直转之际,忽然见来了一大群皇宫侍卫,再一细看,竟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太子党,其中最高壮的那个便是夫人的内侄李虎枪,这帮人仗着自己的家世和职务,在长安城飞扬跋扈,用拳头说话,故无人敢惹。

而他们中间簇拥的,可不就是今晚老爷要请的客人吗?管家忽然觉得头有点发晕,昨天早上见此人还是一脸憔悴、落魄,象个被贼打劫过的商人,现在却是神采飞扬,被一群眼睛长在天上的皇宫侍卫左右环绕,管家不敢怠慢,派人火速向夫人、老爷报告。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上元节合府上下要吃三天流水席,算是犒劳大家一年的辛劳,就仿佛李清刚到仪陇的张府一般,崔府也不例外,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可崔府的仆佣、丫鬟却饿着肚子,眼巴巴地望着一群恶神据在本属于他们的位子上胡吃海喝,饮酒划拳,心中暗暗诅咒这帮蛮人最好被撑死几个。

这本是他们盼了一天的时刻,却因为夫人小气,只准备一桌酒席,便把他们的盛宴让给了多出来的客人,只盼这群恶神能够少吃一点,给他们多少留点,但这似乎已经不可能,蜜酒坛子已经横倒,大碗的肉也只剩下骨头,对崔府下人来说,这将是一个充满了辛酸回忆的上元节。

正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灯火亮如白昼,十几个丫鬟两旁侍侯,一只檀木大圆桌上菜肴精致,但见虾红蟹肥,蘑菇鲜美,海菜清奇,三五道闲食清甜,一两餐馒头丰洁,餐具更是讲究,象牙筷、琉璃盏、黄金盘儿白玉碗,镶金点翠,让人眼花缭乱。

“来!贤侄不要客气,就当回家一样,随意吃!随意吃!”

崔翘笑容诚挚,一个劲地夹菜劝酒,他刚刚得知,李清竟成了太子的贴身侍卫长,这职位虽然不高,但明眼人都知道,一但太子即位,重用的首先便是身边之人,尤其崔翘想脚踏两只船,太子那边怎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呵呵!世叔客气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李清举起沉重的象牙筷,寻找了半天,桌子上好看是好看,可除了虾蟹,其余全是果蔬素食,竟无一道他喜欢的肉食,心中着实郁闷,只得捡了一颗水煮白虾,干巴巴地嚼着,再一瞧李虎枪,只见他满眼羡慕地望着院子里狂呼乱叫的弟兄,李清心中顿时生出知己之感。

崔翘看出李清口中无味,赶紧夹了一只螃蟹给他,笑道:“是我大意了,我们家整天吃素,没想到贤侄竟不习惯。”

“没事!没事!天天大鱼大肉也吃腻了,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

他口中谦虚,却斜眼瞟了一下浑身肥白的崔夫人,心中暗暗奇怪:“整天吃素,真不知这身肉是怎么长出来的。”

李清今天来赴宴的根本原因是想知道帘儿的身世,他发现崔翘笑起来和帘儿极象,而且帘儿又是姓崔,便推想这崔翘会不会就是帘儿的亲生父亲,他当日在皇宫与崔翘单处时便想问此事,可惜崔翘被李林甫吓跑,可此时当着他妻女的面,自然问不出口,他已经看出这崔夫人绝对不可能是帘儿的母亲,不说长相不同,更主要是天下哪有母亲会将自己亲生骨肉扔掉的,尤其他们成亲已经快三十年。

但他却不知道崔翘一家请自己来的目的,竟是要相上门女婿,从进门起,这相亲的流程其实已经悄悄开始。

第一百零一章 相亲(下)

李清刚进门的时候,崔夫人便在一旁的倚楼上审视前来赴宴的李清,这是她的一贯风格,她阅人无数,她认为要想看出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就必须从细节处观察,尤其在背地里,来人的表现往往和见面时大相径庭,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她见李清被一帮东宫侍卫呼拥着进府,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这帮东宫侍卫平日里无法无天,其中还有她最不喜欢的好勇斗武的侄子,想想别人来相亲,皆是进士才俊,腹中饱学诗书,只穿青衣小帽,独来独去,说不出的俊秀潇洒。而眼前的此人,且不说长相不令她满意,老爷说他连个举人都不是,还做过商人,真不知老爷看中他哪点,崔夫人却不知道,李清压根就不晓得相亲这回事,若没有左右护拥,这小命可能就不保了。

而此时餐桌上见这李清又嫌口味淡寡,崔夫人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她是老郡主,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见女儿沉默不语,表现还算让她满意,只有老爷又是夹菜又是布酒,热情得有点过头,‘知夫莫若妻’,崔夫人便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个小道消息,瞅了一眼李清道:“听说长安的米价已经涨到五十文一斗,去年还三十文,眼看这钱越来越不值钱,不知李公子可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让钱贬值。”

此话问出,若是那些进士才俊听了必然会紧皱眉头说出一番忧国忧民的话,可李清对此却最有兴趣,他腰一挺,眉飞色舞地向崔夫人献计道:“夫人说得不错,要想让手上钱不贬值,办法有很多,最直接的便是将铜钱换成金银,保值且不占地方,但要想增值的话,我建议夫人多买些房产宅院,或者买点名人字画、古玩玉器什么的,这种东西,年头越久就越值钱。”

正在给李清夹菜的崔翘也想听一听李清之志,不料他竟说出这样一番经济学大论,不由呆了一下,夹菜的筷子缩回到自己碗里,暗暗忖道:“想不到此人就是做了官,商人本性还是不改,孜孜谋利,精打细算,竟如此市侩,真个招了他为婿,倒辱没了我的门庭。”

招婿之心减弱,崔翘也失去了好客的热忱,这席上的气氛也渐渐尴尬起来,这时,李虎枪实在忍耐不住,起身拱拱手道:“姑母、姑父,今天是上元节,我倒不好在外面久呆,想先走一步。”

“你去吧!代我向王爷问好。”

崔翘也不喜欢不读诗书的李虎枪,先见他不请自来,又看他象猴子一般坐立不安,心中早就厌恶之极,巴不得他快点走,也就不留他,放他去了。

李虎枪仿佛要闷死之人忽然找到个出气孔,心中着实畅快,不由向李清使了个眼色,意思说你也和我一起走,但李清却惦记帘儿之事未问,暗暗在下面狠踢他一脚,让他等会儿再走,李虎枪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摸不着头脑,却忽然瞟见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表妹,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相亲之会,既如此,自己还掺和在这里干什么,便暧昧地朝李清笑了一下,转身一拍屁股跑了。

不料崔翘在一旁见李清不睬李虎枪的眼色,竟以为李清是不齿与李虎枪这种粗人为伍,这眼看要枯死的招婿之心又忽地复活起来,他又给李清斟了一杯酒呵呵笑道:“其实老夫也酷爱收藏玉器,却不是为了牟利,纯属君子之好,若贤侄见了什么好的玉器,倒不妨替我留意一下。”

李清见李虎枪跑了,很是担心门外会有李林甫的人等着,帘儿的事虽重要,但以后可以再问,可自己的命若没了,帘儿岂不成了寡妇。

他正想跟着告辞,却忽然听崔翘问出这句话来,这正是一个试探帘儿身世的绝好机会,犹豫了一下,这刚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坐了下来,心中暗道:“或许李林甫的人知道自己已被太子保护,应该不敢擅自抓捕自己了吧!”想告辞的念头又收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世叔,我倒知道在哪里有一块极品美玉。”

“是吗?”崔翘的兴趣陡然增加,他身子前倾,眼光炽热,仿佛一个好色之徒发现一个单身的美娇娘,“你快说,是什么样的玉,是在哪里看到的。”

“世叔,不如让我先看看你的玉。”

书房内,崔翘取出几块上好古玉,坐在书桌前在得意的介绍一番,又斜视笑道:“如何?比你说的那块玉如何?”

李清努力回忆帘儿那块玉的形状,随即他紧紧地注视着崔翘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低低声音道:“世叔,那块极品好玉是我在一个十七岁的女孩那里见到的,只有半块,玉色碧绿,如果和另外半块合起来,应该是个鸡卵形。”

崔翘慢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嘴唇打着哆嗦,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前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刚要开口问,忽然似感觉到什么,眼睛迅速地朝门口看去,只见门缝里竟透出一道异常寒冷的目光,空气都要被冰冻得凝固起来,直钉钉地望着自己的脖子,他顿时脸色大变,比外面的月光还要惨白,从来没有看见她这副摸样,崔翘脸上的肌肉开始一块块颤栗起来,挤出一丝笑意,仿佛是为了迎合她才笑,他心里根本不想笑,有的只是恐惧。

崔夫人轻轻冷笑一声,推开门走了进来,又慢慢侧头向李清望去,“你说那个女孩是十七岁,对吗?”

这时李清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崔翘就是帘儿的亲生父亲,而且那另外半块玉现在就挂在崔翘的脖子上,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本想悄悄地问,不料这女人竟比猫还灵敏。

“多谢你了!”崔夫人薄薄的两片嘴唇迸出一句冰冷的感谢,她走到他身后,肥白的手按着丈夫的肩膀,随后又捏着他的后颈轻声笑道:“老爷,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崔翘的眼中已经露出绝望之色,身子蜷缩成一小团,活象一条正被老母鸡的爪子按住拨弄的小虫,此时他已经不是堂堂的大理寺卿,而是一个即将被妻子修理的可怜男人,崔夫人肉山一般的躯体遮住了崔翘的身影,两口子一前一后朝后堂走去,只转了个弯,便听见崔翘低低的哀求声,随即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接着是衣服被撕开的裂帛声,最后只听见崔翘痛苦的呜咽声,可怜的男人!

李清回到席上,取了东西正想趁机溜走,这时一直不语的崔家小姐却忽然活跃起来,她就象没有看见眼前发生的事,也没有听见内堂传来声音,宛如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飞了半个圈子,停在了李清的身旁,嘻嘻一笑,一把将他拉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见过我的表姐平阳郡主?”

李清与她对面而坐,桌上装水果的竹篮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在入席介绍时匆匆瞻仰她一下,此时见她坐在自己身边,才细细地打量她,她应该是帘儿同父异母的姐姐,但却长得和帘儿完全不象,帘儿长得象她父亲崔翘,身材娇小玲珑,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呈月牙形向下弯;而帘儿的这个姐姐却酷似她母亲,身材高大丰满,双肩宽阔浑圆,嘴唇厚实性感,两只丹凤眼细细长长,笑起来眼尾部分便消失不见,变成了倒三角形,整体而言,她长得算是容颜俏丽,皮肤也白皙细腻,只是她的嘴角长了一颗大大的黑痣,使人的眼光不愿在她的脸上久留。

李清打量完毕便很想给她一句忠言劝告,那就是相亲的时候千万不要和她母亲坐在一起,使人很容易便想到她将来的样子,这相亲的成功率便可想而知。

听她问起李惊雁,李清随意一笑道:“赫赫有名的冷郡主,我怎么会没见过。”

崔柳柳听了更有兴趣,伏在桌上歪着头问他道:“那你觉得我与她谁更漂亮一点?”这是她见每一个初识的年轻男子都要问的问题,就仿佛白雪公主里的王后总要问魔镜一样。

她见李清惊异地目光再次向自己看来,便媚然一笑,跳了起来,手拉住榴裙边微微摆开,摆出个优雅的姿态。

饶是李清来唐朝已经多年,已经习惯了唐女的开放大胆,可今天所见又让他长了见识,“这个、这个,你比她长得高些,她太冷,没有你热情。”

崔柳柳见李清顾左右而言他,不禁大发娇嗔:“我是在问你,谁长得漂亮?”

“漂亮么,咦!那冷郡主长什么样子,我倒真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一位名人说过,若一个年轻女子问你她的长相,就算她长得象头猪,你也不能说出来。

这个崔柳柳身躯虽大,心却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她与李惊雁究竟谁长得漂亮,这是她从小便一直在研究的课题,所有的男子都恭维她长得漂亮,而今天李清的模糊答案却动摇了她的信心,女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一万个男人夸她长的漂亮,也抵不上一个男人说她不漂亮。

她一跺小蛮靴,正要再追问,却见一个小丫鬟在扭头偷偷的笑,心中恼羞成怒,一步上前揪住小丫鬟的头发,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打去,小丫鬟顿时被吓得跪倒在地,想到小姐发怒的后果,她捂着脸浑身颤抖不止,崔柳柳正要抬脚再踢,却被李清一把拽住胳膊,扯回椅子上坐下,他瞥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丫鬟,淡淡笑道:“若你文雅一些,那我就承认你长得漂亮。”

就在这一瞬间,李清决不把真相告诉帘儿,这样懦弱的父亲、这样凶横的后母、这样刁蛮粗暴的姐姐,这样令人厌恶的家庭,这门亲不认也罢!

这时,内堂里有脚步声传来,吓得崔柳柳赶紧坐回原位,继续乖乖地喝她的汤,只见崔夫人一人走出来,被乌云笼罩的脸上勉强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丝阳光,随即乌云又合拢,“李公子,今天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今夜外面花灯璀璨,李公子可尽管去看花灯好了,欢迎改日再来玩。”

李清见她绝口不提帘儿之事,又向自己下了驱客令,知道他们也不想认这门亲,便冷冷地笑了笑,“真是抱歉,搅了你们的心情,那我先走一步。”

“娘!我想和李公子去看灯。”一旁的崔柳柳忽然站了起来。

崔夫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李清,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又由紫变白,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怒斥女儿道:“一个女儿家说这种话也不怕丢人,你给我回房去,不准你下楼一步。”

崔柳柳被母亲当着李清的面责骂,眼睛慢慢红了起来,她死命一跺脚,一扭肩膀大哭着从侧门跑了出去。

李清摇了摇头,转身大步走出府去,崔夫人盯着他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白胖的脸上生出两条横肉,她自言自语道:“那个教坊的贱人居然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十七年,竟然瞒了我十七年。”

她的眼睛闪着凶光,慢慢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随手抄起根落地烛台,发疯一般轰隆轰隆向内堂冲去。

李清走出崔府,胸中郁闷,本来想查出帘儿的身世,让她惊喜一番,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崔翘的可怜,娶了皇室的女人竟是这个下场,真不知他当初是怎么想的,愚蠢的男人啊!

走出近三百步,李清忽然生出一种直觉,后有人在跟踪自己,他猛一回头,浓浓的夜幕中,只见二十步外,一条黑影迅速闪到树后,他的心顿时紧张起来,李林甫还是不肯放过他,再看看周围,家家户户都锁着门,可能是去看灯去了,这条巷子很长很黑,没有一个人,离巷子口至少还有二百步远。

“对方既然是跟踪,那前面应该没有人拦截。”李清想罢,拔腿便跑,那树后的黑影闪出,也跟着向他追来,动作却比他快,眼看就要被追上,后面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两匹马赶上了李清,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一女子在马上恶狠狠地喊道:“你休想逃,我要带你去亲眼看一看,我与李惊雁到底是谁漂亮!”

第一百零二章 帘儿的姐姐

长安的灯会主要分布在一线一点两大片区域,线是朱雀大街,而点是东市,从今年起灯会正式定为三天,今夜是正月十五,正是灯会最盛之时,天刚擦黑,家家户户便早早吃过晚饭,将大门一锁,携妻扛子上街观灯去了,长安本已繁华之至,今夜恰值上元节,便应了那“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的俗语,只见亭台楼榭银装素裹,朱雀长街铺银散玉。远近树木挂琳琅,犹如撑片玉伞,等到冰轮升起桂华满时,临街人烟凑集之处,遍搭起千姿百态的灯架,银烛星球灿烂,照耀如同自昼,真个玲珑大器,无奇不有,这三夜便是大唐的狂欢节,千家万户不夜,无论男女老少、贵族庶民,全都上街逛灯市。

自古上元灯盛,故而后人有词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火阑珊处。

崔府的亲仁坊沿路行人稀少,李清一路纵马,终于甩掉了跟踪之人,前面便已临近朱雀大街,路上行人渐堵,李清只得勒住缰绳放马缓行。

“你急什么,难道想甩掉我吗?”崔柳柳气喘吁吁赶上。

“崔小姐,我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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