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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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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醒悟到应该是答话的时候。

“读过《诗经》、《尚书》、《礼记》、《论语》。正在读《春秋左氏传》。”

这若是放在平常的人家,读过这些已经算是不错了,但若是门荫出仕困难,需得从明经或是进士谋求出仕的世家子弟,那就远远不够了。杜士仪微微蹙了蹙眉,见杜黯之细嚼慢咽,吃相与其说是秀气,不如说是小心翼翼,他不禁回忆了起来,猛然间想到杜孚仿佛有一庶子在前,迎娶韦氏在后,心头便恍然大悟。略一思忖,他便又问道:“可拜过师?”

“是父亲亲自启蒙教的读书认字。”

这种事在如今是最平常不过了,可想到韦氏那性子,杜孚还有公务,理应不可能有太大的功夫花在庶长子身上,杜士仪便从刚刚杜黯之所读过地那几本书中,随便抽取了几条经义,见其答得一板一眼,显然是真的花过苦功夫,但却无甚自己的见解,他少不得又问了其读《春秋左氏传》的进度。等到要了杜黯之随身所带的那些诗文,他翻阅了几卷,抬头发现杜黯之紧张地看着自己,他便笑了起来:“好了,眼下不说这些,你先吃饱了再说。不过眼下晚了,荤腥吃太多太过油腻,喝一碗鲜汤,吃一块胡饼,余下的明天再说。”

杜黯之自然是杜士仪怎么说怎么做,当下再也不看那对自己诱惑不小的羊肉,胡饼和汤下肚,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竟情不自禁又打了个饱嗝。从晚上到现在已经出了好几回丑,此刻他只能埋下了脑袋,等接过一旁不知是谁递来的软巾擦了油腻的嘴角,他方才微微抬头,却发现那不是别人,而是杜士仪这位堂兄。

“吃完东西不可久坐,跟我到院子里走走。”

把地方腾给刚刚不敢高声说话的赤毕等人,杜士仪又嘱咐田陌别大晚上去和店主磨叽什么本地特有作物和种子之类的话题,这才带着杜黯之出了餐堂。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足足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他才头也不回地问道:“二十一郎,你今后是什么打算?”

杜黯之不想杜士仪突然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顿时愣住了。直到醒悟过来眼下不该发呆,他方才咬了咬牙说道:“我想学十九兄!”

不止是杜黯之,杜士仪哪里不知道,如今京兆杜氏在杜思温的刻意宣扬下,那些长辈都在用自己当榜样鞭策下头那些子弟,可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能够有今天,卢鸿在他身上花费了莫大心血,而抄书后便能把内容铭刻在心的本事,亦是他最大的优势。须知这世上过目不忘的天才固然有,可短时的强行记忆不意味着终身就能铭记在心。再加上煞费苦心的一次次造势,精通琵琶曲乐而结下的人脉,而这些很多都是不容易复制的。

“你知道京兆杜氏自当今圣人改元开元之后,这些年出过几个进士科及第的子弟?”见杜黯之摇了摇头,杜士仪方才举起一根食指道,“就只有我一个。”

杜黯之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动摇。而这时候,杜士仪方才继续说道:“你那些诗文我都看过了,文章中规中矩,诗赋亦是如此,这不怪你,因为九叔自己本就不长于此,你不得名师教授,能在启蒙之后有如此的底子,已经很不错了。”

倘若不是今天一时恻隐把杜黯之带了回来,又记起他是杜孚的庶长子,明显在家中无甚地位,心性却上进而淳朴,杜士仪也不会多费唇舌。京兆杜氏如今是有杜思温竭力帮他,可家中单薄的他在宗族之中,也就是和杜士翰亲近一些,后者明显是从武不从文的,他不得不考虑在族中另外给自己打下一些根基,顺便也牵制一下杜孚这个叔父。此时此刻,见杜黯之并没有因为他那直截了当的评点而气馁,而是低头应是,他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若是要应进士科,那今后这些年,先得读通帖经所需的所有大经,尤其是春秋三传,然后苦练杂文,再接着便是广见识的策论,最后是关试必备的书判。光是这些基础打好,就要八年甚至十年,当然若有名师,应该可以减少一些时间。但是,科场之事,纵使才华横溢的才子也难免受挫,如今的京城中,便有十数载浸淫科场而求不得一个出身的。九叔和婶娘恐怕不会让你这样一年年反复折腾,所以我建议你,不妨专攻明经科。”

建议是建议,但杜氏更清楚,是否愿意做出取舍,还得看杜黯之的。顷刻之间,他就等到了杜黯之的回答:“我听十九兄的!”

就算父亲,也只是让他用功读书,至于期望也好建议也好,什么都没有!

“很好,但即便明经,也不能光是死记硬背,需得更加娴熟地通晓经义。幽州对于九叔来说,是仕途上迈了一个大台阶,但对于你来说却不是。这里武风兴盛,文风却寻常,所以你不妨回樊川去读书。你只要愿意,此事我会对九叔说。”

如今嵩山悬练峰的卢氏草堂人满为患,他可以把堂弟引介过去,但没有那个必要。这年头,那些进不去国子监之类官学的读书人,多半都得靠亲长启蒙读书,如卢鸿这样肯传道授业解惑的少之又少,私学并不发达。只看偌大的京兆杜氏,竟是没有一座宗学,就可以看出这种观念来。

京兆杜氏子弟中,那些家境富贵的,或者有长辈精通经史的无所谓,可总有和从前的他那样家道中落或极其贫寒的,那么,他出钱,让杜思温拿出京兆公的面子来,专供族中贫寒子弟读书,也不用专请一位老师,而是可以挑那些名望卓著的作为“客座教授”,轮流前来讲课,岂不是一桩美谈?如此,除了此前那些才名,他又有了大义之名,作为杜家小字辈才算是真正站稳了!

“多谢十九兄!”

见杜黯之一躬到地,杜士仪便伸手把人扶了起来,却发现对方的眼眶里竟是泪珠直打转。想当初他自己虽说起头艰辛,可有十三娘这个妹妹襄助,而后又得良师益友,说起来比杜黯之幸运得多。想到这里,轻轻松松撬了杜孚墙角的他不禁笑了起来,又语重心长地吐出了一句话。

“总而言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自己发愤图强上进努力。须知此前的苏相国,还不是出身于微贱?”

☆、228。第228章送卿回京,与君惜别

一大清早,一行车马悄悄驶离了幽州开阳坊的一家客舍。坐在马车中,白姜频频悄悄偷眼去瞥自己的主人,见其手托下巴心不在焉,她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娘子,真的就这么走了,也不和杜郎君打个招呼?”

“出城之后,我就让人去给他送信。他此次是奉旨观风,正事要紧。”

嘴里说得正气凛然,王容的双颊却不禁微微一红。前一天傍晚在蓟北楼上,她着实没料到杜士仪会真的把话说开了,这足以让她一个晚上辗转难眠。每年进士及第的人就那么几个,半数以上都是四五十开外的,年轻而尚未婚娶的屈指可数,更何况还是世家子弟?榜下挑女婿的公卿们想来都早已看上了杜士仪,之所以尚未下手,还不是杜士仪那奉旨观风之行。可以预想,杜士仪此前在并州之行中已经立下了不小的功勋,回京之后必定会被人趋之若鹜。

更何况,市井传言中,东都永丰里崔家对他极其看重,应有定下婚姻许配女儿的意思,须知清河崔氏位列五姓七望,头等名门望族,门前列戟,家名赫赫,将来必能相助他的仕途。

心里这么想,可随着马车的颠簸,王容恍惚之中又想起杜士仪昨天突然牵自己的手,继而直截了当地吐露出了好感,甚至自陈婚事自己做主,一时间她不禁发起了呆。她能够找出一万个此事难成的理由,可她自己更清楚,打从大安坊那野地里亲眼看到杜士仪折梅的时候,她就不知不觉留意上了他——不是传言中那个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状元郎,而是那个站在梅树前洋溢着自信的少年,是那个在王家别业山第中,听得她一本万利大为赞叹的知音,也是在并州大都督府前为人阻拦便以目示意,想当然认为她能够帮上他的人,更是她在得知张说的安排后,想都不想便送上了那枚琉璃坠的朋友。

真的就这么走了?只是出城后让人给他捎个信?幼娘,如此回到了长安,在那等时时刻刻有人窥伺的情况下,真的能再相见吗?

马车出城时,王容不禁轻轻打起窗帘,看了一眼这座自己第一次,兴许也是最后一次来的北地雄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她放下手的一瞬间,她突然听到后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尽管明知道自己昨日没告诉过他投宿之地,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这会儿怎么也不可能是他追上来,可她仍是不由自主地把头探出了窗外,下一刻就看到了那个穿过城门门洞出来的熟悉身影。

“啊!”

王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惊呼让白姜吃了一惊,连忙也从另一边窗口探头出去张望,等发现是杜士仪,她眼睛一亮,立时把头缩了回来,却只见自家娘子也已经坐了回来,但那神情怎么看怎么不平静。

王容在长安时两次见到杜士仪,白姜都跟随在侧,尽管回去之后自家娘子半句不曾提起这些,可在她看来,正因为半句不提,方才证明娘子心中另有思量,因而之前在并州受命给杜士仪送东西的时候,她很好奇杜士仪的反应。果然,那位声名远扬的状元郎没有让她失望,飞龙阁上那次相会之后,娘子竟是启程来了幽州。只可惜那时候她没能一直跟随在侧,丝毫不知道杜士仪对王容说了些什么,可昨天蓟北楼上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娘子的婚事一直都是主人翁的心病,而那位杜郎君非但有才华,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便深谙生财之道,绝不是那些觊觎王家财富的公卿权贵!

此时此刻,杜士仪已经追上了马车。拱了拱手后,见王家那些随从犹豫片刻便让开了路,他笑着颔首答谢后便来到了马车之侧,犹如敲门似的轻轻叩击了一下车厢,紧跟着,他便看到窗帘被人轻轻拉开了,现出了那张此刻不见自信狡黠,唯有挣扎和犹豫的脸。

“我是来送你的。”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虽然没有解释为何知道她此刻走,又是走的哪座城门,王容却不禁心头大震,那些假意责备抑或是强硬回绝的话都再也说不出来。然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她终究还是放下了窗帘,等到心绪完全镇定了下来,她方才用极低的声音开口说道:“杜郎君虽声名远扬,平步青云,可长安城中尚有外敌虎视眈眈,真的愿意放弃以婚姻结好公卿,而舍易求难?”

杜士仪心知肚明王容此言是什么意思。王毛仲如今正炙手可热,而他既然已经与其对上了,那将来的每一步都会异常艰险。而不论是他娶了崔家这样的公卿名门,抑或是其他朝堂重臣的女儿,那便会多了一重最大的后援。但是,有好处也同样有坏处,那就是他会被牢牢绑在别人的马车上!须知往后朝堂党争会越来越激烈,他需要相当的独立性。但更重要的,却还有另一个缘故。

“若非两情相悦,而是单纯因利而婚,此刻固然可以轻松过关,焉知将来不会后悔?”

“那你就不怕人说,你是为了王家的亿万家财……”

“虽不敢企及王家长安首富,但我既然能振兴倾颓的家业,将来也能拥有足以让人无话可说的财富。只不过,恐怕你要等几年。”

王容看着杜士仪那自信的眼神,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声音竟是几乎微不可闻:“杜郎君,回长安之后,我打算去金仙观,请求金仙贵主度我为女冠。杜郎君倘若真的甘心情愿舍易求难,那么便如你所说,再等几年吧!我虽只有微薄之力,但也会倾尽所能自保!”

她这不但是在顾忌她自己,也是顾忌到风头正劲的他!她不可能顷刻之间就想得这般长远,分明这个念头早就盘桓在她的心中!

“好!”

瞬息之间,杜士仪便迸出了这么一个字。然后,他盯着她那坚定的脸色和眼睛,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策马后退两步便朗声说道:“既然王娘子没有胆量担当我所言的大生意,那么等我回到长安的时候,再邀千宝阁的刘胶东商量吧!此去长安天高路远,还请一路小心些,就此告辞!”

眼见得杜士仪拱了拱手,随即头也不回扬鞭离去,王容顿时怔怔松了手,那窗帘无声无息就滑落了下来。她刚刚出口的打算早就萦绕心头,刚刚不假思索说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如此决绝,更没有想到,杜士仪竟然会二话不说答应了,而且更当众撂下了这样至少可让人少怀疑些他们关系的话!他是真的相信她所言的倾力相助,更知道以王家长安首富的名头,并不一定能挡住他那些仇家,所以方才立刻撇清!

“娘子?”

“娘子!”

车内车外同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王容立时抬起头来,用极其冷峻的声音吩咐道:“别耽搁了,立时启程回长安!”

车外那些王家随从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而纳闷,此刻听到女主人的话,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便无可奈何地照吩咐去做了。随着车轱辘继续转动了起来,车内渐渐又是一阵阵的颠簸,白姜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姜。”王容轻轻伸手攥住了白姜握紧的粉拳,随即眼睛闪闪发亮地说道,“刚刚我和杜郎君说的话,不论是阿爷还是两位阿兄,你都不许透露半个字!”

“可是……”

“没有可是。”王容不由分说地打断了白姜,又侧头紧紧盯着她,“这关系到杜郎君的将来,也关系到王家的安危。”

“我……可是娘子呢?”白姜犹豫了许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那……我听娘子的就是了。”

“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王容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伸了个懒腰懒懒靠在了后头的软垫上。除了阿爷和两位阿兄之外,别人固然也有人惊叹她的能力,可多半总免不了闲言碎语,就连精干如张说者,亦是让其夫人元氏婉转告诫过她,做女人不要太逞强。可是,他却不但说对她有好感,而且愿意信赖她,这种信赖对于她来说,才是这个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而当杜士仪策马到了城门口的时候,见小和尚罗盈正探头探脑的,他稍稍放缓速度,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声回去。不过一小会儿,罗盈就纵马追了上来,不由分说挡在了他的马前头。

昨夜悄悄跟着王容一行,找到他们落脚的旅舍,又在附近随便找了个一家店过夜的小和尚满脸的纳闷和不解,此刻连珠炮似的问道:“杜郎君,究竟怎么回事?这不是赶上了,怎么又争起来了?而且这争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想知道?那就陪我去酒肆喝两杯。”

见杜士仪不由分说拨马便走,罗盈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七八糟的浆糊,只能无可奈何地追了上去。等寻到了一家无甚客人的酒肆,眼见得店主殷勤张罗了米酒送上来,他见杜士仪连喝了三杯却根本不理他,只得索性伸手抢过了酒壶。

“杜郎君!”

“无论今后谁问你今天的事,你都得说,我和王娘子生意不成翻脸了。”见罗盈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杜士仪突然笑道,“当然,你又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不会有人没事找你盘根究底……总而言之,你记住,你对谁都不能说,昨天我在蓟北楼上对她说过那些话。”

“啊……”

“我仇人多。倘若不是如此,恐怕长安王家要遭池鱼之殃。”

罗盈这才想起岳五娘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事情。他当初从洛阳安国寺被送到嵩山少林寺,还不正是因为王守贞?他虽然心性纯朴,可并不笨,想清楚了其中关节,他不禁狠狠咬了咬牙,继而便重重点头道:“杜郎君你放心,除了岳娘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就知道小和尚必然会把岳五娘刨除在外!罢了,那个岳五娘来无影去无踪,确实最最不好骗,不过想来她决计不会说出去!

☆、229。第229章巡阅立威

送走了王容一行人,杜士仪带着罗盈喝了一顿清晨的早酒,便悄悄回到了旅舍。杜黯之已经早早起来了,此刻正在进行晨课,那朗朗书声从窗口传出来,引得杜士仪不禁稍稍驻足,竟想起了自己在卢氏草堂中求学的情景。那时候卢门弟子最是众多,各式各样的读书声在早上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又或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单纯拼谁声音大,至少他和崔俭玄就干过这种现在想来觉得无聊之极的事。

可那段日子……是他前世今生以来,过得最充实,也是最快乐的日子!

倘若佳人还在,杜士仪不介意忙里偷闲继续与人一赏幽州城那有别于京兆洛阳和并州三地的风光,然而如今王容既然走了,他便不能这样磨洋工了,少不得再次拜访了幽州都督府,向王晙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观风”的本意。本来他不过是打个招呼,希望幽州都督府派一个人作为向导,三四卫士相从也就够了,谁知道王晙若有所思地考虑了一会儿,最终却迸出了一番大异于他预计的话来。

“我亦是初来乍到,既然担当了幽州都督之责,便不能只窝在幽州之地!你大约还不知道,因为薛泰之事,营州都督许钦澹竟然不敢抵挡可突于兵锋,径直率兵退回了渝关守捉。之前不该贸然开战的时候只派五百人就敢打,眼下兵败之后不该退却退,真是糊涂透顶,软弱无能!你也不用另找人为向导了,就随我一块下去转转吧!”

幽州都督府管辖范围,并不止幽州一地,而是领幽、易、蓟、妫、平、檀六州,尽管比起鼎盛时所辖三十九州,贞观年间所辖十七州,赫然是缩水了何止一大半,但在北地依旧是一等一的重镇。王晙即便曾经是朔方大使,河朔名将,当此唐军奚族联军兵败的时候,也不敢掉以轻心,不先到边地走一走看一看,他是决计不能放心的,而这也是当初张说走马上任时做的第一件事。因此,尽管意外,杜士仪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王晙铁面不逊张说,昨日都督府上下就已经领教过了,因而没事谁也不愿意往这位河朔名将身前凑,听说杜士仪再次求见王晙,从上到下都颇为纳罕。这其中,杜孚便最是心中嘀咕的。杜士仪昨夜登门,送了杜思温一封信就告辞离去,虽捎带了一个杜黯之,可一个庶长子对他来说,着实不是什么有力的保证。因而,他有意让书史探听里头王晙何时见完客,然后瞅准时间,正好在杜士仪出仪门的时候,把人截住了。

“十九郎,又来见王大帅?”

“九叔。”既然杜孚特意来堵自己,杜士仪也就客客气气拱手行礼,随即点点头道,“毕竟我此来是因为公务,总不能就这么呆在幽州城中。本想请王大帅允准,我请一个向导去平州等地走一圈,但王大帅竟要亲自巡视边地,让我随行,这自然再好不过了。”

王晙竟然才刚到任便要立刻巡视边地?

杜孚眼睛一亮,心中一合计便越发殷勤地说道:“十九郎,不知道王大帅需要几人随行?我到幽州任官虽还只有两年,但此前张使君巡视时,我便曾经随行,对幽州都督府所辖各州县的情形,却也算得上是略有所知。”

见杜孚竟是这般急切,杜士仪瞥见其鬓边那苍苍白发,想起他即将四十,他便不好装作听不懂,想了想便点点头道:“我此刻刚从王大帅那儿出来,不好再贸然求见。若王大帅再有召见,我便替九叔问问就是。对了,二十一郎此前虽然随九叔辗转任上,经史的底子也很扎实,但大多数时候足不出户,长此以往就成了读死书。此次既然有机会,我打算索性假公济私,带上他一起去。”

杜士仪竟然会看上杜黯之,杜孚先是大吃一惊,随即便立时叹息了一声:“我一直仕途蹉跎,也顾不上他,他倒是还勤恳好学。既然十九郎肯点拨他,那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求之不得。”

杜孚既是答应,杜士仪也就暂时不提想让杜黯之回长安的事,又随意交谈了几句便先回了旅舍,却把杜黯之叫了过来,将事情告诉了这个堂弟。杜黯之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机缘,先是欣喜若狂,随即却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

“十九兄,王大帅出巡毕竟是公务,我无官无职却相从其中,万一被人说闲话……”

“没事,你就权当是我的从者,就连九叔也已经答应了!”

这一夜岳五娘终于赶了回来,带来的却是固安公主的身体有所好转的好消息,杜士仪自然立时往见王晙。得知奚族有兵马护卫跟着固安公主,再派人过去太过扎眼,这位新任幽州都督便打消了这主意,却又吩咐人去幽州城中搜罗两个精擅妇科的大夫送到昌平县去。而既然答应了杜孚,杜士仪少不得便探问王晙此番巡视打算带多少人,待得知其打算轻车简从,只挑几个必要的属官,他少不得直截了当道出了杜孚的请托。

“你的嫡亲叔父正好就在都督府?居然这么巧?”王晙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便神情古怪地说道,“你就不怕我责你假公济私?”

“我和九叔多年未曾谋面,并不知道其入仕之后才具政绩如何,但九叔既然就在幽州都督府任职,又亲自求了我,我不过是代其转呈王大帅。究竟是否挑选人相从,自然全凭王大帅量才取舍,我绝不敢多言。”

杜士仪答得坦然,王晙本无意打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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