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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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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黯之见侯希逸面色坚决,犹豫片刻方才点了点头,等到取了包袱给侯希逸,眼看着其艰难地从中找出一株草药,就这么在口中嚼碎了,随即方才吐在手里递了给他,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帮我敷在背上吧。这比军中的伤药更管用,是我以前在平州常用的,能解热。”见杜黯之仿佛不信,侯希逸便咧开嘴挤出了一丝笑容,“从前我在平州时犯军法挨军棍的时候,伤势比这更重,就是这样过来的。”

既然侯希逸如此说,杜黯之只能照办。等到忙活完了,他方才抬起手擦了擦汗,长长舒了一口气。而承了这么大的人情,侯希逸见杜黯之告辞要走,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小弟名姓?”

“京兆杜陵,杜黯之。”杜黯之认认真真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没注意到侯希逸那脸上的惊讶,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这次是相从十九兄出来的。你好好养伤,回头我再来看你。”

看着杜黯之出门后掩上了房门,眼睛瞪得老大的侯希逸方才使劲咬了一记舌头,随即哎哟叫出了声来。他本以为这腼腆的少年必然是杜士仪的从者,可刚刚听这话,莫非这不是从者,而是杜士仪的族弟?身为京兆杜氏子弟能够这么没架子,忙前忙后为他一介小卒做了这么多事,他这情分欠大了!

而杜黯之蹑手蹑脚从小屋出来往里走,却在半道上被人堵了个正着。尽管这些天他一直都紧跟杜士仪,几乎和父亲杜孚没有说话的机会,可这会儿既然碰上了,他慌忙后退一步深深行礼,口中称了一声父亲。

“到哪儿去了?”

面对杜孚这冷冷的质问,杜黯之只得如实答道:“我看到那侯希逸伤势不好,就去帮了些忙……”

“你堂堂京兆杜氏子弟,竟然去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杜孚一时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他死活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亲自去照料?又是你十九兄支使你的是不是?”

“不,不是十九兄,是我自己看见了一时恻隐之心……”

“恻隐,你有什么资格恻隐别人!”杜孚冷笑一声,这才冷冷说道,“王大帅就不待见这高丽奴,你以后给我离他远些!别你十九兄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虽说跃过了龙门,可阅历还浅,哪里知道什么好歹。你跟着他多学些经史文章就行了,若他再支使你,就让他来找我!”

见杜孚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杜黯之顿时愣住了。想到杜士仪那些和颜悦色的告诫和教导,再想想父亲从前也好,现在也罢,全都是这般疾言厉色,仿佛他就什么都不懂,他顿时迷茫地低下了头,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232。第232章遥望长安不得归

当杜士仪跟着王晙巡边的这一行人回到幽州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

果然,由于王晙甫一上任便巡视边地,又以诸多规模巨大的兵员集结和校阅,给了原本报复性猛攻奚族的契丹可突于莫大压力,一时间,奚和契丹已经偃旗息鼓,可突于更是上表言辞恭敬地请罪,请立李娑固的堂弟李郁干为契丹之主,却只字不提归还营州的事,只说薛泰及麾下兵马正在安养。得知此事,王晙不禁大怒,他巡边这一路上连出兵契丹松漠都督府的拜表都已经打好了腹稿,可还没来得及拜发,等来的却是另一道旨令。

令王晙复充朔方军大总管!

杜士仪闻听此消息时,正在幽州城中一座颇为清幽的富家别院中探望固安公主,不禁大为意外。而固安公主则是眉头一挑,随即便冷笑了起来:“王晙从朔方赶到幽州上任,自然是因为契丹蠢蠢欲动,因而要借他的名声压一压。如今又急调他回朔方,显然突厥又不甚安分,如今的朔方军大总管韦抗难以胜任。如此看来,只怕可突于这一头,朝廷是顾不上了,毕竟契丹只不过是跳梁小丑,可突于一天到晚和突厥眉来眼去,仗的是契丹之势。”

说到这里,见杜士仪和岳五娘全都目光微妙地看着自己,固安公主便笑着说道:“倘使你们身在虎狼之地,别无他法,那么为了存身立足,自然会把周遭的情形都打听清楚。如突厥和契丹奚族,我即便不能说是了若指掌,但也决计不逊于朝廷镇守各边的大将。毕竟,他们是为了建功立业平步青云,我只是为了能有一块立锥之地,别看似被人敬着放在神龛上,可若有什么万一便稀里糊涂病故了。”

这话说得戏谑,但杜士仪既是知道了固安公主那尊崇外表之下做出的牺牲,不禁为之默然。倒是岳五娘笑着说道:“如今奚王李大酺人都死了,贵主若是能长安也就罢了,要还是不能回去,不妨我跟着你回奚饶乐都督府如何?横竖北边我几乎都走遍了,南边没意思,正愁没地方收留我呢。”

固安公主原本满肚子的愁绪,可被岳五娘这一说,她不禁笑出声来:“若不是耀儿姿色平平,早就被人吃了,更何况是你这少有的绝色?你要是不怕羊入虎口,那就来吧!真正的战阵上,一夫之勇可是不够的,否则当年裴旻将军那样的无双剑术,又怎会连幽州都督孙佺都没能救下来?”

岳五娘也只是随口说说,此刻不禁吐了吐舌头。而李大酺既然死了,固安公主此刻想得更多的是回到长安之后的日子如何,一时心情轻松地问杜士仪跟着王晙此行可有收获,听其提到前方戍兵思乡的民歌,还有那些流传在将士中间的诗赋,此次营州尽失,渝关守捉上下一时屯兵过万,在如今这日渐苦寒的天气中,一面要提防契丹兵马来袭,一面还要紧急修筑今后的窝棚,她不禁怔忡了起来,久久方才叹了一口气。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杜士仪这突然心中有感吟出的四句诗,固安公主听在耳中,不禁分外触动心弦。而岳五娘陡然之间想到公冶绝至今尚未有讯息传来,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一时亦是眉头紧蹙。就在这时候,外间报信说王晙请见,一时屋内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张耀,有请王大帅。”

见婢女张耀快步出门,男装胡服的岳五娘便索性躲在了固安公主身后,状似轻轻为她揉捏肩膀,而杜士仪则依旧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就只见张耀引着王晙进了屋子。这位才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幽州都督躬身行过礼后,便沉声说道:“贵主在幽州城中安养,我因各方军情,一直不曾来探望过,实在是有失礼数,还请贵主宽宥。此前令杜十九郎相告种种,我已拜表上书禀告了圣人,必不会辜负了贵主一片苦心。然则如今我奉旨要立时赶回朔方,故而今日前来,一则向贵主告辞,二则是……”

素来极其爽快的王晙竟是少有地踌躇了片刻,又瞥了杜士仪一眼,这时候,固安公主便淡淡地说道:“杜十九郎是可信之人,王大帅有话但说无妨。”

王晙不想固安公主和杜士仪只是路上相识,此等时刻竟也不避讳,愣了一愣便索性直言道:“前饶乐郡王李大酺之弟李鲁苏拜表禀告圣人,不但自请继立饶乐郡王,又提请迎接贵主回奚王牙帐。”

此话一出,不但固安公主身后装模作样的岳五娘一下子停止了动作,杜士仪亦是心中一沉。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鲁苏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历来和蕃公主若是死了丈夫的,并不是没有再嫁其弟的例子,远的便有当年汉时王昭君,而近的则有连嫁四位可汗的隋义成公主。想到固安公主一直憧憬故乡长安,他更是只觉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正思量间,他就听到了一个笑声。

“呵呵,李鲁苏居然要请我回去?他倒是聪明得很,这时候倘若没了大唐的相助,他别说挡住契丹人,就是族酋也未必能安抚得了吧?”固安公主挑了挑眉,见王晙面无表情,她方才似笑非笑地问道,“那王大帅觉得我如今应该如何?”

哪怕王晙素来是强硬的进攻派,但此刻更知道急调自己回朔方,为的是主持进攻,哪怕他知道再回动荡的奚地对固安公主来说绝非心甘情愿,他还是用有些僵硬的语调开口说道:“李鲁苏既是固请,圣人也理当会答应的。若是贵主身体能支撑得住,还请早日回奚地的好。如此饶乐都督府上下知道贵主回归,必然也会为之安定……”

这些鬼话他自己都不相信,说出来自然万分勉强,见固安公主只是不说话,他只能以目示意杜士仪,希望对方也帮忙劝说一二,可却不料杜士仪只是默然不做声。心头火起的他登时重重咳嗽了一声,见固安公主面上冷笑更甚,他便再次拱了拱手道:“贵主身负朝廷结好奚族的重任,还请以大局为重!李鲁苏身为李大酺之弟,如今契丹可突于虎视眈眈,他继立奚王也在情理之中,然则朝廷册封不可能这么快,只有贵主早日回去,方才能令上下归心。如今用兵突厥之际,东北若再乱,则……”

“不用说了!”固安公主突然打断了王晙的话,长长吁了一口气后,便淡淡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了,让人预备一下,回奚王牙帐吧。”

“贵主果然深明大义!”王晙终于如释重负,又斜睨了杜士仪一眼,心中恼火其刚刚好不识趣的他便沉声说道,“贵主既归,不如让杜十九郎送到奚王牙帐吧!他虽尚未授官,然则本就领了圣人旨令观风北地,兼且声名赫赫,正好让奚人知道我大唐不但物华天宝,而且人杰地灵。”

“这就不必了……”

固安公主的反对之言尚未说完,杜士仪便躬身行礼道:“贵主如今身体尚未痊愈,若急于北归饶乐都督府,我自当相送。”

“你……”尽管答应了回去,可固安公主面上不露,心中却因还要回奚地苦涩难当,因而对上杜士仪那坚定的目光,她不禁只觉得心中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暖意,老半晌方才看着王晙道,“杜十九郎并非王大帅属下,临走还不忘支使他,王大帅真是好威风!罢了,杜十九郎,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自己是以公事挤兑杜士仪答应,而固安公主却说是欠人情,王晙顿时眼皮一跳,又公事公办地说道了两句便告退出来。眼见固安公主仍是留着杜士仪说话,他想到从前那些淫乱纵欲的公主,心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念头,但又飞速压了下去。

不过和蕃公主,更何况先嫁兄长,不久之后又要嫁给弟弟,纵然固安公主与谁有私情,也不用他操心!

说是尽快启程,幽州城内众多公务还得重新交割。尽管王晙这幽州都督可谓是最短的一任了,之前那一路上绞尽脑汁百般表现自己的杜孚免不了失望,可当王晙最后一次召见他,淡淡地开口说了一番话时,他原本的那一丁点失望顿时变成了难以掩饰的狂喜。

“营州既失,契丹人一时半会也不会退出营州,所以州治不得不侨治他地。我已经拜表请将营州侨置渔阳,将营州军暂时并入静塞军,令军卒屯田。你既是于屯田赋税等等颇为熟悉,我已经荐了你为渔阳县丞,兼屯田使。”

“多谢王大帅举荐!”

见杜孚深深行礼拜谢不迭,王晙便无所谓地吩咐了一声不用多礼,继而便随口说道:“杜十九郎不日将送固安公主回奚饶乐都督府,你既是他的叔父,我便提早知会你一声。”

“是是是……”

等到从王晙那书斋中出来,杜孚仔仔细细回想着刚刚那每一个字,心里不禁又是得意,又是怅然。只可惜王晙举荐了他之后便立时离任,否则他只要能好好表现,这平步青云就不是奢望了,真真可惜得很!此时此刻,他早就把仍在杜士仪那儿没回来的儿子杜黯之忘了个干干净净。

☆、233。第233章豪侠之道,飘零金枝

王晙启程之后的次日,奚王牙帐派来迎接固安公主的人也已经到了。大约因为此前固安公主在幽州的消息并未传开,这一行人大约三四十,在时有契丹人和奚人出没的幽州这座北地重镇并不算太突兀。然而,当杜士仪见到那个前来拜见的为首大汉时,他仍然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而侍立在固安公主身后的岳五娘也好不到哪儿去,到最后不得不低下头来遮掩自己的错愕。而两人的心里,不约而同转着同样一个念头。

幸亏罗盈暂时不在,否则……那小和尚可是在少林寺学武多年,对公冶绝更熟悉,一嗓子叫出来就完了!

即便如此,杜士仪对公冶绝突然从老者转中年人的变化,心中实在震撼得很。倘若不是他多次去学剑求教,对人再是熟悉不过,此刻又听到其说话时那种熟悉的粗哑声音,他几乎就要被骗过去了。而自始至终,公冶绝都丝毫没往他和岳五娘多看一眼,只是恭恭敬敬地对固安公主的问题作出一一回答。只是那些漂亮的套话听着实在假得很,什么连战连捷,什么众望所归,说得李鲁苏犹如奚族战神一般。

“大王不幸身陨,裴将军分明随行军中,如今看来,仿佛倒是全身而退啊。”

“不敢,卑臣只是侥幸因为殿后,这才收拢残军冲杀了出来。”

固安公主对于李大酺死活并不是那么在意,此刻不过随口刺上一句,见此人应对自如,她也懒得与其多言,当即冷冷说道:“不用多说了,我已经都预备停当,杜十九郎送我回奚王牙帐。他虽未授官,却是今年进士科甲第第一人,陛下赞赏有加的长安俊杰,尔等需多加礼敬。好了,你下去吧!”

等到公冶绝退下,杜士仪和岳五娘对视一眼,借口出去查看随行人马物品可有缺失,他就先溜了出来。等他装模作样先回自己人之中溜达了一圈,立时便来到了外头。就只见此前随同固安公主到幽州的那些奚人护卫和刚刚到的那批人正厮混在一起,至于固安公主当年出嫁时从长安带出来的护卫,则是在另外一边,至于公冶绝则是孤零零地按剑站在一棵双手都无法合抱的大树下,抬头看着被一阵阵寒风卷下来的落叶。

他因一路上和前头那些护卫基本上都混熟了,这会儿用不甚熟练的突厥语含笑打过招呼,又闲谈了片刻,他方才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公冶绝身后。确定其他人都离开老远,他便轻声说道:“公冶先生可否告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冶绝头也不回地叹道:“没想到这么巧,你在幽州,五娘那丫头也在幽州。”

“还有一个在少林寺中曾经见过先生的小和尚,今天所幸他并不在此,否则恐怕先生就要露馅了。”

“小和尚?”

公冶绝这才转过身来,仿佛初见似的对杜士仪郑重其事拱了拱手,脸上却露出了深深的疑惑。直到杜士仪说出了罗盈的名字,他才笑道:“是那个学少林棍术极其有天分的小家伙,没想到这么巧!而且真没想到,竟是你们和固安公主在一起。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奚王李大酺说是和契丹王李娑固一块死在乱军之中,实则他是我杀的。”

尽管杜士仪设想过这个可能性,可这话还是太过惊悚,他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猛然间想到,公冶绝这算不算固安公主的杀夫仇人?可这念头一闪而过,他便苦笑了起来:“先生还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吓死人不赔命啊。”

“胆大包天如你,还会被吓死?”公冶绝看了一眼那些丝毫没理会他们两人,正自顾自说话的护卫们,随即又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落叶,这才轻声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当年我把一个晚辈托付给裴旻放在军中历练,谁知道幽州都督孙佺期那一场仗打得完全没章法,裴旻虽竭尽全力,可那一战自孙佺期以下,死在奚人手中的不计其数,其中就包括那小家伙。上阵死伤本来在所难免,可他是我那挚友唯一的后裔,我自然得为他报仇。若非以一己之力行刺蕃国君长并不容易,我早就动手了。这一次能功成而全身而退,也是有人给我出的主意,只没想到却成全了契丹人!”

“所以先生才没有悄然而退,而是继续留在奚地?”见公冶绝不置可否,杜士仪不禁暗自嘀咕艺高人胆大。可想到固安公主此行,他少不得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道,“既如此,可否请先生多多照应固安公主?”

“你竟然让我照拂李大酺的未亡人?”

“不,是为了大局不得不含屈忍辱继续留在奚地,此生还不知道是否能回长安的大唐固安公主!”

公冶绝顿时沉默了。隔了许久,他才轻轻点了点头:“我当年和裴旻一般,年少时也曾经跃马疆场杀敌无数,后来因援军乏力,袍泽尽灭,这才一气之下隐居在了少林,多年不出。即便如此,我依旧是唐人,你这所托,我接下了!另外,奚地心向契丹的人很不少,这一败牵连深远,奚地已经没有了一个统一的声音。你也不用再来找我,我暂时不会离开奚地,可不想平白被人怀疑。”

等到公冶绝面色冷峻地欠了欠身,随即大步离去,杜士仪不禁苦笑,突然又生出了一丝好奇。那个给公冶绝出主意的人,是谁?

当岳五娘终于从杜士仪那儿得知了事情始末原委,一时觉得大有意思,少不得再次软磨硬泡去求固安公主,让自己也留在奚地。面对她的死缠烂打,固安公主又好气又好笑,虽也想留个可说得上话的朋友,可一想到李鲁苏那色中饿鬼的本性,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奚人,她便果断一口回绝了。眼见岳五娘仿佛仍不死心,她只得无可奈何地拜托杜士仪,而杜士仪哪有把握去劝服这个执拗的小丫头,思来想去直接把罗盈拎了过来,把麻烦直接丢给了他。

果然,等到启程的时候,岳五娘再也不提留在奚地的事,这不禁让杜士仪大为好奇小和尚究竟说了些什么。然而,探问下来的结果却让他险些没从马背上摔下来。腼腆而老实的小和尚极其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对岳娘子说,倘若她要留下,那我也留下。”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

此去奚饶乐都督府,杜士仪自然不可能再带杜黯之,却给留在幽州的他布置了一些课业,又趁着王晙不在,把伤势渐愈的侯希逸也调到了随行之中。一行人走的并非固安公主一行人来时东拐西绕的那一条路,而是经檀州出蓟州,继而则是和在此等候的近千奚兵会合,一路往东北而行,直达奚王牙帐。自过了边境之后,一路上就只见一片冬季的萧瑟气象,近千里路上,虽能看到徙居的奚人,但也有马贼溃兵等等,但面对杜士仪这一行的强大实力,多数都选择了望风而逃,只有一两支胆大妄为的一头碰上来,结果被打得抱头鼠窜。

而岳五娘又用了当初的易容术,一张俏脸遮掩了慑人的艳光和白皙的肤色,却是一路和固安公主同车而行。每当她应固安公主之请,说起自己随公孙大娘浪迹天涯的那些经历时,她总能发现这位金枝玉叶流露出了憧憬向往的眼神,久而久之便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贵主虽并非圣人亲生,可也是出身名门,缘何却羡慕我这一介飘萍?那些居无定所的日子并不如贵主想得那般美好,达官显贵富家子弟,谁都想着染指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舞者,稍有不慎……”

想到自己发奋练习飞剑的动力,岳五娘只觉得后头噎住了。可下一刻,她就只见固安公主冷然一笑:“岳娘子,你知道和蕃的公主,是怎么挑选出来的?”

和蕃公主是怎么选出来的?被这一问,即便也曾经踏足公卿贵第,很是知道一些达官显贵的那点事,可岳五娘对这个却一无所知,想了想便摇了摇头。

“从国朝之初开始,和蕃就从来不曾有过真正的公主。相比那些金枝玉叶,我们只不过是多一个徒有虚名的封号而已。从前还只是从宗室女当中挑选,至少还是李家女儿,可渐渐就连这一条都不拘了。母亲为宗室,女儿仍可在宗正寺列名,以备和蕃所需。虽说和蕃之事对于女子来说是背井离乡,一辈子的苦楚,大多数父母都是即便舍不得,也得一把眼泪送了女儿出去,但对于我来说,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全都是求之不得兴高采烈!”

见岳五娘大吃一惊,固安公主便淡淡地说道:“因为,父亲娶的是宗室县主,所以女儿便有获选和蕃公主的资格,可我并不是那位县主的嫡亲女儿,只是一介庶女。只为了家中出一位公主的荣耀,他们便在宗正寺做了手脚,以我生母作为要挟,硬生生让我不得不参选获选!”

尽管知道达官显贵家门之中常有各色龌龊阴私,岳五娘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贵主的阿娘……”

“如今已经故去了。”固安公主凄然一笑,这才低下头看着手腕上那个黯淡的玉镯,一字一句地说道,“虽则他们不想让我知道,可我还是知道了。身为公主的便利,比他们以为的要多得多!”

☆、234。第234章奚族之主,杀机隐现

奚王牙帐位于老哈河畔,北部为七金山,土肥地广,正好是一片难得的平原。当杜士仪一行人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此地的时候,尽管已经是十月末,天气渐渐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牧草也已经枯黄,可天气却好得很,一碧如洗的天空,四处可见三三两两饮完水后被牧人赶回去的牛羊。而更远处还能看到一片片显然被人耕种过的土地,这让一贯以为这些游牧民族不事农耕的杜士仪吃了一惊。

而前来迎接固安公主的一行人则显得声势不小。随行近千兵马之外,头前数人全都是穿着华彩的织锦衣裳,一看便知是朝觐时大唐朝廷的赏赐。当两边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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