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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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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头也不回地说道:“杜十九郎,是不是十五郎对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劝一劝你,如今岐王分明遭圣人剪除羽翼之际,让你至少别来往得那么热络。”
听到身后杜士仪答得直截了当,王维不禁回过头来,见人越过自己就径直在地板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很是适意地晃动着两条腿,他踌躇片刻,也索性挨着人坐了下来,语气中一时多了深深的无奈:“可我昔日游学长安,是大王引我为知音,又将我举荐给宁王和其他精擅音律的王侯公卿,一有诗赋也是他令人传唱,替我扬名。便是此前贵主面前那一曲郁轮袍,若非他请来李家兄弟,未必能有那样的声势。他待我诚恳,我怎能有负于他?”
“士为知己者死,我知道你的苦衷。”杜士仪暗叹王维在某些方面果然是执拗得近乎洁癖。倘若王维真的因为王缙的顾虑和他的劝说便远着那位大王,那就不是他认识的王维了。即便如此,他踌躇片刻还是轻声说道,“就不能劝解劝解大王?”
“大王已经不是第一次遭此重挫了。你以为并州张使君是缘何被贬多年,险些再无回朝之望?”王维将当年姚崇把张说打入谷底的那段往事说了,继而便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一次不止是张相国,但凡和大王过从甚密的官员,几乎都被远远遣出了京城。如今事过多年再来这么一次,你说大王心里怎能好受?就是那些新调来的王府官,也都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近他,竟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你倘若此次能够状头登科,也算半个有官身的人了,若是频频出入岐王宅,万一再被人构陷,以至于大王连你这个最后的知音都没有了呢?”杜士仪反问了一句,见王维默然无语,他便轻轻按着对方的肩头道,“总而言之,十五郎一直在担心你这个兄长,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别人不成,你不如设法去求一求贵主,贵主聪敏慧黠,兴许有她的办法。”
“我……”见杜士仪笑着扶膝站起身来回了屋子里,王维到了嘴边的下半截话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如今长安内外不论哪座公卿宅邸,都是他的诗赋传唱最多,若是不知道王摩诘的,那定然会被嘲笑为外乡来的土包子,这都是玉真公主替他扬名之故。而玉真公主在他面前那常常真情流露的眼神,那谈论乐理时精到的感悟,谈诗论文时的各种见解,都是他时至今日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能匹敌的。正因为如此,那一次酒醉之后,他终于忘记一切冲破堤防。可那一夜便如同幻梦一般,事后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玉真公主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绝口不提。
就当半醉半醒的他伸手向身边一抓却抓了个空,想到酒壶都在里间尚未拿出来的时候,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了杜士仪那带着醉意的歌声。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尽管杜士仪并未弹拨琵琶,但这一首诗用他那酒后带着几许愁绪的嗓音唱出来,一时间深深触及了王维那根心弦。他几乎想都不想便整个人后仰倒在地板上,紧紧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故乡的老母也好,弟妹也罢,甚至是岐王李范和玉真公主等等人影,全都在面前倏然浮现,继而又消失无踪。相形之下,他这几天除却岐王之事,最为记挂的省试发榜,竟被他完全丢在了脑后。
举杯销愁愁更愁……即便如此,今晚还是先图一场大醉算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屋外檐下,随即又在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下,渐渐偏移了角度,透过窗纸照了进来时,床上酣然高卧的杜士仪依旧睡得极熟。直到外间依稀传来了一阵阵叩门声,最终有人在没有反应的情况下径直进了门,他也仍然毫无察觉。而进来的人动作极其轻巧,在床前一方坐具上坐下来之后,她便打了个手势示意跟着自己的婢女不要出声,就这么托腮端详着杜士仪。
阿兄这一出去,一晃竟是快要一年了。遥想去年这时候,阿兄正在等着省试发榜,如今却已经是在北地周游了一圈回来,当年白皙光润的脸上分明留着在外头风吹日晒的痕迹,人也仿佛消瘦了……
一边打量一边胡思乱想,当杜十三娘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掖被子的时候,她突然只觉得一只手犹如铁钳似的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受惊之下顿时叫出了声来。而床上倏然睁开眼睛的杜士仪看清楚面前那张脸,第一反应却不是松开手,而是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去揉了揉眼睛,随即才失声叫道:“十三娘,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到……”
陡然之间想到自己已经一路奔波从奚地赶回了长安,这儿不是奚王牙帐,他顿时愣住了,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下一刻,他才注意到自己还紧紧捏着杜十三娘的手腕,连忙松开了手,待发现竟是被用力过猛的自己捏出了一个鲜红的手印,他顿时大为懊恼,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说道:“十三娘,实在是昨晚上喝得太多,刚刚我竟以为这是在奚王牙帐,一惊一乍的,是不是吓着你了?阿兄给你赔礼……”
话还没说完,杜十三娘便连忙站起身把杜士仪按了回去,又赶紧支使月影上前给杜士仪拿来那些夹袄外衫等等,这才红着脸说道:“是我因为阿兄派人吩咐说晚上住在二位王郎君这儿,一时思念心切,这才一大清早就进了长安到此来探,没想到阿兄宿醉未醒。”她想了想,下半截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阿兄这一趟出去那得是多凶险的经历,这才会如此惊醒?
满心过意不去的杜士仪穿戴整齐梳洗了之后,这才发现跟着杜十三娘的不是竹影,而是月影。然而,这毕竟是小事,他也就暂且没问。待到出了屋子,王家一个僮儿上前诚惶诚恐地报说主人兄弟俩都还未醒,他就笑着说道:“不用惊动了,我又不是外人。回头告诉他们,十三娘接了我回去就行了。”
等到和十三娘一块出了门,他突然记起一事,便笑着说道:“昨日回来之后便恰逢圣人召见,除了和王家兄弟俩喝干了那一瓮御酒之外,尚有一盒杏仁酥,是我特意留给你的,记得你一直特别爱吃这些甜食。”
“我已经不小了,阿兄还拿我当孩子看待!”杜十三娘面露薄嗔,可等到赤毕笑呵呵地把那盒子送到了自己面前,她还是露出了欣悦的笑容,抱着盒子上了牛车之后,她还不等车开始行驶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随即取了一块送入嘴中,细嚼慢咽地品尝了起来,浑然没留意一旁的月影一时瞪大了眼睛。
多少年了,阿兄一直都是有什么都先想着自己,从前沉默寡言的时候也是,如今功成名就的时候也是……不管阿兄在外头吃了多少苦,此番终于平安载誉归来,她一定要尽力相助阿兄达成所愿!
车马出长安踏上樊川杜曲的归途,等回到老宅,杜士仪稍事休息了片刻,得知竹影已经在十三娘的主持下嫁了人,却是杜思温举荐过来的一个管事,婚后也留在杜十三娘身边帮忙料理家务,他不禁愣了一愣,旋即便含笑点了点头:“她年纪本就不小,一直拖到现在,说实话是我们耽误了她。既是所托得人,那我自然乐见其成。倒是十三娘你自己,心里若有看中的人,只管直接对阿兄我说……”
“阿兄!”杜十三娘没好气地打断了杜士仪的话,随即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也该是阿兄娶了嫂嫂,然后再说我的事,不是吗?”
杜十三娘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杜士仪不想瞒着她,打了个手势吩咐月影退下,他便拉着杜十三娘到最里头相对而坐,斟酌片刻便开口说道:“昨天圣人召见时,曾经提过许婚长女。”见杜十三娘勃然色变,他便笑着解释道,“不过,此事我已经回绝了,理由很简单,当年司马宗主虽然请孙道长治好了我的病,但却断言我的命格注定克贵妻。而且,成婚越早,发作越大。”
“啊!”杜十三娘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许婚,而杜士仪更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借口回绝,一时为之语塞。然而,想到克贵妻这三个字,无疑会让所有公卿贵第都望而却步,她不禁大为焦急,脱口而出道,“阿兄你怎能这么说?尚主虽未必好事,可你如此回绝,别说崔家娘子,就是其他各家……”
“因为阿兄我不想被人乱点鸳鸯谱。公卿王侯虽则尊贵,但卷入朝争宫斗的可能性也更大,我不想受人牵连,更不想让人当成砝码。”神情郑重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后,见杜十三娘不禁沉默了下来,杜士仪便笑着说道,“更何况,我认识了一位虽谈不上一见钟情,但至少算得上是一见如故的女郎。”
杜十三娘想到当初在洛阳永丰里崔家的时候,崔家五娘子九娘子全都是绝色美人,阿兄却一直目不斜视,如今这话却分明表示已经有了心仪的人,她不禁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问道:“是……是哪家千金?”
话一出口,她就醒悟到杜士仪之前分明是说不想和那些名门望族公卿王侯联姻,脸上顿时露出了更深的疑惑。下一刻,她就看到杜士仪面上表情有些微妙,随即才开口说道:“这个嘛……其实,人你是见过的。”
☆、248。第248章护犊情切,何官最清要
“可惜了。若不是司马宗主断言他命中克贵妻,朕本打算让他尚元娘的。朕甚至连元娘的封号也已经想好了,便是永穆。来顾来享,永穆皇风。”
一想到李隆基昨夜来时对自己提到的这么一件事,柳婕妤就不禁又惊又怒。倘若不是杜士仪,她的嫡亲侄儿怎么会被形同流放地被打发去衡州那种岭南之地?倘若不是杜士仪,她又怎会含屈忍辱地侍奉王皇后,唯恐这位中宫捅出那件旧事?一想到差点连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也落在了他的手中,她简直是切齿痛恨!于是,一大早强颜欢笑送了李隆基离开,她便立时招来了一个心腹宦官。
“派人去对阿兄说,那杜士仪以命薄福浅克贵妻为由头,回绝了尚主!让他务必设法把消息传出去,那些打算笼络杜士仪的公卿之家,少不得全都会绝了这念头!”尽管杜士仪的回绝让自己松了一口大气,可一想到人居然敢回绝天家公主,柳婕妤的语气中,不禁多了几分阴恻恻的寒意,“让他敢东挑西拣眼高于顶,回头只能娶一个出身寒微的妻子,这一辈子也休想出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别说有柳婕妤暗下授意关中柳氏推波助澜,就算李隆基自己,前时杜士仪讳莫如深的突厥王女便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岳五娘,他固然不会随口说出去,可杜士仪回绝了尚主的理由,他却不但对柳婕妤说了,对身边的高力士也说了。前者大肆宣扬,高力士则是心中一动卖了个好,命人秘而不宣,只送密信给了杜思温。等到事情兜兜转转现在宫中传开之际,武惠妃在见了姨母楚国夫人杨氏的时候,也不免拿了出来点评了几句。
“这杜十九郎倒是能够下狠心,为了不要柳婕妤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做岳母,不惜此事传扬开去硬生生把联姻公卿之家的后路都给断了,也要回绝了尚主!不过若不是如此,三郎一动念,他这尚未定亲的又怎么可能回绝得掉?命中克贵妻……啧啧,就算我知道多半是胡诌的,倘若有女儿也万万不敢许配给他。”
杨氏不禁大讶:“惠妃真觉得是胡诌?那可是昔日天后和睿宗陛下都奉为活神仙的司马宗主所言。”
“司马宗主仙踪飘渺,或者说神出鬼没,难道还能为了这丁点小事,找人出来质证不成?”武惠妃轻轻剪掉了案几上那一盆插花中多余的部分,又将其拜访整齐,这才目光炯炯地说道,“姨母,听说四郎和他有些交情?既如此,就让四郎多和他来往来往。如此能忍能断的人,兴许将来会有用。这次柳婕妤倒是以为找到了报仇良机,呵呵,她若这么容易得逞,当初也不至于牺牲了侄儿!”
杜十三娘尚未消化去年上元夜在西市北中门遇到的那个红衫女郎,便是长安首富王元宝的女儿,也是兄长心仪的女子这个事实,来自朱坡的访客就到了。让她更加大吃一惊的是,来的竟然不是杜思温的从者侍者,而是年纪一大把的杜思温本人!
因兄长午睡小憩之后又起来和赤毕练剑,这会儿正在后头沐浴,她少不得亲自迎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杜思温往里走。见平素和蔼可亲的这位老叔公此刻竟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她不禁更加纳闷,等将人请到堂上入座,她亲自接过月影送来的热浆水亲手奉上,这才问道:“老叔公若要见阿兄,派个人请他去朱坡就行了,怎的亲自走这么远路?”
“我派人请他来见我?他现在就算在圣人面前也能信口开河,说什么命中克贵妻,我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杜思温恼怒地伸出巴掌在身侧重重一拍,却吃那反震力作用,一时嘴角抽搐了两下,随即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就算是说已经由我替他定下了婚约,那也是搪塞的办法之一!这一年到我那儿说道的人难道还少吗?即便有不少滥竽充数的,可品行容貌家世都是上上之选的也不在少数,总有他自己也中意的!这下可好,除却那凤毛麟角不信神佛的之外,还有谁敢要他这个命硬的女婿,真是气死我了!”
杜思温一气之下抱怨连连,等到发现杜十三娘仿佛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宦海沉浮多年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遂眉头一皱问道:“十三娘,你阿兄是不是已经对你说过此事了?怎么,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
尽管阿兄说过此事不可告诉他人,但杜十三娘想到杜思温帮助良多,不禁仍有些犹豫。结果,本来只是察觉到些许端倪的杜思温哪里会放过这疑点,当即恼火地追问道:“难道你阿兄在外头走了一趟,结果心思也被女人勾走了?他眼下分明是娶不成出身王侯公卿的千金,难道还是那些寒门之女甚至于民女不成?”
“我只知道那也不能说是寒门之女……当然更不能说是寻常民女……”
一贯聪敏的杜十三娘终于纠结了起来。就在杜思温心急火燎地再次催问时,外头终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劳老叔公久等了!”
转头见是杜士仪,杜思温也不知道哪来的敏捷,当即一撑地面站起身来,三两步上前一把拽了杜士仪拖到屋中,随即恼火地问道:“说吧,你这一趟出去,究竟是结识了哪家姑娘,竟要在圣人面前耍那样的花腔?”
杜十三娘发现兄长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连忙赶紧摇头道:“我什么都没说,都是老叔公刚刚几句话间,自己猜出来的!”
见杜思温嘿然一笑,但随即就板着脸气呼呼瞪着自己,杜思温深知自己能够瞒得住对他并不熟悉的李隆基,却万难瞒过这位德高望重的杜氏老长辈,只能含笑说道:“老叔公先别发火,坐下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这么一句话总算让杜思温的面色好看了一些。然而,当杜士仪轻声说出了心上人的来历,他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瞠目结舌的他听着那长安城中三番偶遇,并州城中重逢,飞龙阁和蓟北楼上的相约,尤其是杜士仪分明坚决主动,他更是给呛得连连咳嗽,老半晌方才用手指着自己素来看重的这个晚辈,气不打一处来地叫道:“你啊你,你居然敢招惹王元宝家那个谁都打主意可谁都没处下口的丫头,你真是……”
他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竟是断了老半晌方才长长吐出了一口郁气,竟是又笑了起来:“连王元宝也对他自己那女儿无可奈何,毕竟他只管工艺,琉璃坊中真正的经营,都已经交给他女儿好几年了。别人有心打主意,却没奈何王元宝这掌上明珠虽并非权门官宦出身,却能够和长安城中如同金仙公主玉真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打交道,谁也不敢过分强求。你要想将她娶回家来,却还真的是任重而道远……等等!”
杜思温突然用手指按着眉心,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似乎听说,王元宝那女儿去年出去了一趟回来,却是拜入了金仙公主的金仙观中,当起了女冠?她要是真的对你并非无意,何必……”
“不如此,怎能挡住觊觎之人?”杜士仪若无其事地答了一句,见杜思温轻轻吸了一口气,杜十三娘亦是目瞪口呆,他便仿佛说着平常事似的,淡淡地说道,“王家不过豪富,我如今亦才刚起步,若如今就想成就好事,一来相知还不够深,二来还挡不住别人的算计,来日方长。”
“你们这简直是……”
杜思温这才真正体味到了此中深意,眯缝着眼睛思量了好一会儿,他方才颓然摇头道:“罢了,你既然打定主意,而且话都说出去了,我也随你!可是,一门有力的姻亲,对于你将来的前途来说,助益非同小可!”
“老叔公教诲的是。但沧海桑田,谁也不知道将来发生的事,今日有力的姻亲,异日兴许就会衰败不堪,而今日贫贱的姻亲,将来也或许飞黄腾达。无论如何选,总是伴随着机遇和风险。倘若不曾遇到心仪的女子也就罢了,但既然遇到了,就这样放过,实在不是我为人处事的宗旨。”
“你这嘴皮子,比我这官场浸淫几十年的还会说!”杜思温眉头微蹙,但最终还是舒展了开来,“那此事先搁下吧,横竖你一时半会也娶不回家里来。我问你,按照你此次北行观风的功绩,应该可以立时释褐授官,你可有什么想法?”
“裴丞郎到奚地时,曾经转达过裴左丞的意思。或求校书郎,或求畿尉。”杜士仪并没有提固安公主对自己的建议,打算先听听杜思温的建议。
“呵呵,裴家倒是对你不错,但裴漼却还忘了,今年还有另一个机会!校书郎虽说清贵,可你已经阅遍群书,真要再看书,我那藏书尽可都借给你,就是其他人那里的藏书我也会替你设法!与其求畿尉,不如再进一步,直接求取京县县尉,说得更明白一些,是六个京县之中,也是天下一千余县之中,最最出挑的万年尉!别看不过从八品,按理却需要先任满一届校书郎,方才勉强够得上资历,但今年朝廷要开制科,而且制书今日刚发,今岁制科是‘知合孙吴,可以运筹决胜科’,比拼的是对时局军略的认识!明天你就去万年县廨先行办好应制举的家状,韦拯的举荐我去设法,想必张嘉贞也不必和人纠结该给你什么官了。”
听到这里,杜士仪仿佛能看见,杜思温一笑之间露出的牙齿,依稀正闪烁着微光。
“六月,万年尉便恰恰好好会空出一个缺来,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此一来,你的起点就要比人高出一截!”
☆、249。第249章凤求凰
宣阳坊万年县廨的清晨,来得繁忙而喧嚣。
身为天子脚下的两大京县之一,万年令韦拯亦是常参官之一,自然早早就披星戴月地去上朝了,此刻尚未从宫中回来。而月末时节照例又是告状时分,一大早挤在门前等着告状的百姓们在胥吏的吆喝下规规矩矩进入这座高大威严的县廨,颤颤巍巍地把状书呈递了上去。然而,今天的案子都是些鸡毛蒜皮,门前的差役不禁有些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闲聊说话,直到看见一行四五个骑马人在县廨门前停下,继而为首的那年轻人跳下马背径直走了过来,他们方才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眼尖的脱口惊呼了一声。
“是杜十九郎!”
昨日方才开始传的闲话,经过一天的发酵,尚未来得及传到万年县廨这样的地方,因而,差役们只知道杜士仪是去岁的状元,奉旨观风北地刚刚回京便被天子召见,此刻慌忙一哄而上迎接,一个个全都满脸堆笑好话不断。对于这样的迎接方式,杜士仪自然也就客客气气地说出了此来的目的。结果,一听说杜士仪竟是来应试今年的制举,一个四十开外的差役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杜郎君真的又要去考制举么?”得到了杜士仪那肯定的答复,他忍不住轻声嘀咕道,“那哪里还有别人的活路?”
不但是这些差役,当前年主持了万年县试的万年尉郭荃亲自接待了杜士仪,为其录下家状等回头要归总上报的必要信息时,心里也转着同样的念头。
万年县试、京兆府试、尚书省都堂省试、吏部关试……甚至就连芙蓉园中那场探花筵也丝毫不例外,但凡杜士仪参加要排名次的盛事,无不是被其豪取第一,这一届的制举难道也会是如此?
尽管就是他当年点了杜士仪万年县试第一,此时此刻,他也丝毫不敢摆前辈的架子,办好了所有事宜,他亲自把人送出去时,却终于忍不住问道:“杜郎君莫非对兵马军略也深有见解?”
“郭少府高看我了,只是如今边隅未静,兵旅时兴,我此次北地之行深有感触,故而勉力一试制举而已。”
见杜士仪说得谦逊,郭荃少不得打了个哈哈预祝来日顺遂之类的话,等到亲自把人送出了县廨大门,眼看杜士仪和一行从人上马离去,他方才立时把此事报给了留守的江县丞。不消多时,万年县廨上下就都知道了,一时众说纷纭。等到政事堂的吏员分别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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