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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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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成全杜士仪的名头,却要让别人落第,那些各州举荐上来的人才自会有所分辨!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张卿所言甚是,更何况杜十九郎名副其实,倒也不是朕偏袒。旁人皆道是你不喜他少年得志,如今看来,卿却颇为公允。”
这公允二字让张嘉贞面上笑容满面,心里却恼火地思量究竟是谁在御前告状——是杜士仪本人,抑或是聒噪的中官,又或者是源乾曜那看似不哼不哈的老头。把这丝情绪深深压在心底,他便试探着问道:“倘若点其为今科制头,陛下打算授其何官?”
尽管天子素来只预六品以上官的升黜,杜士仪即便今科再登第,那也用不着天子过问,但李隆基此刻心情不错,当即含笑说道:“不若授右拾遗吧!”
此话一出,张嘉贞竟有一种弄巧成拙的感觉。纵使有心要捧杀,但右拾遗这种天子身边的近臣,他哪能容许一个和源乾曜异常亲近,和自己完全不是一条心的人担任,而且还是挤到自己的中书省?想都不想他便深深躬身道:“陛下简拔人才之心,臣能够体会。然则拾遗、补阙,天子近臣,绝不轻授,更何况以此为杜十九郎释褐之官,兼且他如此年轻,恐怕朝野内外全都会有议论!”
“以卿之言如何?”
张嘉贞本想说校书郎,可想想杜士仪乃是今科制头,校书郎之职据说只剩下了著作局还有空缺,天子比必不会满意,他于是在脑海中思量了好一会儿,这才字斟句酌地问道:“不若在京畿选一县尉如何?”
“那便是万年县尉吧!”李隆基几乎想都不想便欣然点头,却没注意到张嘉贞连声答应后告退离去时,面上露出的一丝苦色。
万年县尉他记得苗延嗣提过,已经许了给人了!
☆、261。第261章天下第一尉
制科及第,原本还要再好好庆祝庆祝,可杜思温腻味张嘉贞那险恶居心,索性也就只叫了杜士仪兄妹到自家山第,小小庆祝了一场算完。相比杜士仪解试和省试之后那大张旗鼓的架势,简直是低调了不止一星半点。紧跟着,他又以杜士仪即将释褐,邀了一些亲近的杜氏族人,给杜士仪办了冠礼。至于相交甚笃的王翰王维王缙,因书法笔墨之事而结识的颜家诸儿郎,三师兄裴宁等诸色亲友道贺小酌等等,那就更不足为外人道了。
而王翰亦是举直言极谏科,擢授秘书省正字。这清贵之职虽则并不算极高,但却是张嘉贞亲自吩咐的。酒酣之际,用王翰自己的话来说,这位如今在朝说一不二的宰相还告诫他不要和杜士仪交往太过密切,引来他好一番嘀咕。
“张相国为人其实不错,就是太过刚愎了些,谁让你正好触了他喜爱的晚辈?只希望你不要调到他手底下,否则日子可不好过!”
杜士仪却不以为然。如果在张嘉贞手底下,那就代表自己能进中书省,那时候日子不好过他也认了。只可惜,中书省的职司可不是那么好取的!
王翰在长安城内找好了房子搬出去的这一天,杜士仪授官的确切消息也终于传到了樊川杜曲——释褐为登仕郎,授万年尉!
大唐凡一千余县,诸县分京、畿、上、中、中下、下六等。其中,后四等的县尉均为从九品,而幾县的县尉则为正九品,唯有京县的县尉,则为从八品,历来很少为守选的前进士释褐之官,往往官转两三任方才得授。即便制科题名,大多也只授畿尉,得授京尉的凤毛麟角,更何况京县只有寥寥几个,还要等着这几县的县尉出缺。而几县之中,最清贵又莫过长安和万年。然而长安城中西富东贵,辖长安城东城的万年县又盖过辖西城的长安县一筹,因而,这几个名额中,看似秩位不高的万年尉,历来是众所瞩目,号称天下第一尉!
进士及第只守选年余便高中制头,释褐授万年尉,当杜士仪奉命来到吏部,从吏部侍郎王丘接过了授万年县尉的制书时,几个流外的令史等官便不禁窃窃私语啧啧称羡。如今是开元初年主持岁举,为人最最刚直不阿的王丘取代迁官尚书左丞的裴漼主持选事,虽则法外不容情,但说话却不像他为人那般硬梆梆的,含笑勉励了几句之后,便吩咐吏部令史徐华将其送出尚书省吏部。
而万年县署却是另一番景象了。眼下尚在职的五名县尉之中,前年主持过万年县试的郭荃已经四十有二,最年轻的薛明二十六岁,已经是少有的异数。至于年纪最大的,却是三十四岁中了进士,又由书判拔萃科题名,一任校书郎,二任洛阳尉,第三任转万年县尉,如今已经四十三岁的河东王璞。至于其他两个,也是在一任校书郎之后方才转任万年尉,本还志得意满,可如今立时被人比下去了。
对于即将成为同僚,年仅十八岁的杜士仪,他们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尤其曾经亲自拔擢了杜士仪万年县试第一,之前又亲自为其办过制科文状的郭荃,心里最不是滋味。
两年之前,他和杜士仪一为试官,一为白身士子,如今却已经是同僚了!他从进士及第到万年尉,足足熬了九年,杜士仪却只用两年便完成了白身到万年尉的蜕变,这简直是老牛拉破车和千里马的区别!
京县比其余各县高出不止一筹,不但在县尉身上,也在县令以及各位属官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万年令韦拯出身京兆韦氏,乃是如今御史大夫韦抗的嫡亲胞弟,又是杜士仪同年韦礼的父亲。因兄弟二人出身京兆,又都在京兆府内任职,且官领本司,在长安城中可谓是名声赫赫。因韦杜同出樊川的关系,再加上杜思温又特意打过招呼,韦礼更是在父亲面前替友人说了无数好话,韦拯对杜士仪自然多了几分热络和客气,廷参之后不但亲自为他引见县丞主簿和其他同僚,又留下他说话。
“杜十九郎,既是杜老府君将贤侄交托于我,本县的情形,我自然需得对你说明白。万年县乃是天子脚下,和长安县共属京兆府,共有六县尉,分管功、仓、户、兵、法、士六曹。如今出缺的这一曹,是功曹。之前离任的那位万年尉郑钦分管的,实则是户曹。而原本任功曹的郭少府,则是刚刚转了户曹。如今宇文融正奉旨检括天下逃户,郭少府倘若有功,这也算是进身之阶。所以,这空出来的功曹,自然就由你分管。”
韦拯见杜士仪神色一动,随即感激地对自己躬了躬身,他知道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着轻轻一捋胡须道,“我调两个做事精熟的书吏给你,你履新之际,可不能有丝毫怠慢。要知道,十日后便是万年县试,掌管功曹的你得立即定下题目来!”
谢过韦拯好意,杜士仪又陪着这位韦家长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告退出来,心里自是明镜似的透亮。可以说,杜思温不但早就授意他通过制举谋取万年尉,而且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他此前令赤毕仔细打探过,因而对于一县所司六曹也算小有所知。
万年县所辖六曹之中,功曹管官吏考课、礼乐、学校,仓曹掌仓库、租赋、市肆,户曹掌户籍、婚嫁,兵曹掌武官、军防、驿传,法曹掌刑法、盗贼,士曹掌桥梁、舟车、舍宅。这六曹和朝廷尚书省六部,却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掌管户曹、功曹、仓曹的县尉称之为司户尉,职责较为轻松不说,而且正符合了士人任职清要的特点。至于掌管法曹、兵曹的县尉,则向来被称之为捕贼尉,管的是捕贼捉盗,最是士人不肯去做。而士曹,等于就是个杂尉,最没前途。倘若授官县尉之际,不巧分到自己头上是这种职司,那足够人郁闷上几年!
他虽然对时人如此甄别的高下之分并不以为然,但不得不感激杜思温的一片苦心!
刚刚在韦拯的引领下见过其余五位县尉,此刻两名书吏再次带着他在整个万年县廨中转了一圈。和后世清朝那所谓的“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谚语有所不同,如今的大唐天下一千余县中,那些偏远地方的土皇帝确实无人愿为,但倘若可以,无数县令都甘心情愿丢下自己那一县父母官的大印,去各州首府去当个县尉之类的属官,至于万年县这样的天下第一县就更不用说了!
前时他只是应万年县试,对县廨之中的建筑不过是走马观花,现如今被人领着一处一处看下来,他就只见每一座建筑都经过了精心的修缮和保养,使其庄严肃穆而不失优雅。更难得的是,在长安东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万年县廨在宣阳坊占据了六分之一的地盘,东西曹厅和京兆府廨一样,各个县尉轮流使用,此外还有各自的直房,不但如此,这万年县廨配备的官舍和吏舍都修葺得方方正正,颇为可观,省却了属官在外赁房舍住的开销。
然而,在自己的官舍门口,杜士仪却和郭荃碰了个正着。两人算不上老相识,可两年前打过的交道也让他们不能坦然地当彼此是陌生人。因而,抢在郭荃反应过来之前,杜士仪便面露敬意地先行揖礼道:“郭少府。”
郭荃见杜士仪执礼甚恭,一怔之后慌忙还礼,继而脸上便极其不自然地说道:“杜少府,实在是对不住。此前郑少府还在的时候,因平素并不住在县廨之内,我又接了妻儿进京同住,故而便在征询过他之后,占了他的官舍。如今还请稍待几天,我立时让儿子们搬出来。”
杜士仪见一旁一个书吏轻轻对自己点了点头,显然暗示的是郭荃此言属实,他便笑着说道:“郭少府的家眷原来都在长安?既然我都来了,可否一见令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郭荃自然不好推脱,连忙带着杜士仪反身回到了官舍。这小小的院子里总共是两间正房,一间向西的廊房。进了正房之后,他一声咳嗽之后,里屋立时有两人出来。年长的一个相貌堂堂,年约十六七岁,年轻的那个却也有十二三岁,两人规规矩矩垂手而立,齐齐叫了一声阿爷。
“大郎,二郎,快见过杜少府。”
郭荃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杜士仪心中惊叹,却不想郭荃两子在听到父亲那威严的声音之后,比他更加惊叹。尤其是郭荃长子看着顶多比自己年长一丁点的杜士仪,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慌忙带着弟弟施礼不迭。杜士仪见状慌忙扶起二人,随即便笑道:“今日不想有幸得见二位郭郎君,却是仓促之间不曾备见面礼。”
等二人起身,他才松手转身看着郭荃说道:“这官舍就这么大地方,郭少府妻儿既是接来长安,搬出此处就要到外头去赁屋子了,和你朝夕不能相见,却也不便。你是我的前辈,昔年提携之恩断不敢忘,我在这宣阳坊中正巧有一处住宅,此处官舍还是请令郎暂居吧。”
郭荃原本在杜士仪的任命下来之后,就打算让两个儿子腾出地方来。可长安大,居不易,要在东城这种达官显贵聚居之地寻找一处合居之所几乎是难如登天,更可虑的是那高昂的赁钱。他这个赤县县尉,一月俸禄是两万五千钱,还有官给的庶仆三人,职田三顷,每月食料三百钱,杂用二百五十钱,林林总总各色收入是不少,但维持一家人开销,又要积攒钱以备将来,这却不容易。因而杜士仪这一开口,无疑为他解决了最大的麻烦,那口口声声的前辈之称也让他松了一口大气。
“杜少府,多谢你这雪中送炭……大郎,二郎,还不谢过杜少府?”
见郭荃又令二子拜谢自己,杜士仪不禁苦笑,连忙再次扶起了二人,闲话几句之后满心不自在的他逃也似地出了官舍,等到在两位书吏的引领下踏进了自己的直房,他陡然之间想起之前在宣阳坊的那一座宅院,也正是进士及第之后杜思温使人给自己找到的。
莫非甚至早在去年他状头登科之际,杜思温便想到了让他谋取万年尉?这位老叔公简直是人老成精了!
☆、262。第262章才出试场,又为试官
万年县六曹之中,在平常时候,掌管功曹的县尉最清闲,或者说最清贵。然而,这只是通常情况,在万年县试已经迫在眉睫的时候,杜士仪新官上任,却是请托纷至沓来。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前任京兆尹源乾曜拜相之后,如今坐镇京兆府的京兆尹孟温礼亦最重儒学,既然新鲜出炉的万年县尉杜士仪往昔场场夺魁,这位孟公想都不想就点了他作为大唐有史以来主持万年县试和京兆府试最年轻的试官。
这一下子,杜士仪算是体会了当时郭荃那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心态。请托上门的无一例外不是公卿显贵,别说他如今不过区区从八品县尉,就算是品秩再高一大截,那也很难有办法把那些纷至沓来的请托全都摒弃于门外。而相对于只是初步遴选的县试,八月的府试解头争夺更是重中之重,昔日经历过这一场的他对此深有体会。因而,在整整两日考虑的不是试题,而是如何应付权贵公荐请托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往京兆府廨见孟温礼。
五月二十三日,京兆府廨发榜曰:“今岁进士科京兆府试,特加置五场,第一场试赋,第二场试歌,第三场表檄,第四场策问,第五场帖经。”
帖经在最后一场,这无疑让白首难帖经的这一场不再是生死关卡,然而,五场定胜负却让众多士子为之哗然。得知是今岁京兆府试试官万年尉杜士仪前去京兆尹孟温礼处一力相争,方才如此措置,一时间,不少自觉把握不大的,索性都蜂拥而去了同华二州。可并非所有人都甘心丢掉号称神州解送的京兆府等第机会,这一日一大早,杜士仪的宣阳坊私宅之外,便足足有十几个白衫士子等候在那儿。当大门洞开之际,他们立时一拥而上。
“杜少府!”为首的白衫士子直接迎着杜士仪坐骑走上前去,深深一揖后便朗声问道,“历来京兆府试,全都是和省试一般只试三场,缘何今年却要特别加试五场?还请杜少府为我等明示。”
杜士仪扫了一眼面前这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士子,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每年岁举省试三场,是因为举天下之俊杰汇于京师,再加上诸科云集,若耗日持久,尚书省重地就不能再做别的事情了,然则京兆府试却不同!自大唐开进士科以来,京兆府元从未落第,就连等第十人也鲜少有落者,因而天下称之为神州解送!既如此名声赫赫,自然需得要名副其实,五场之后所简拔的解送俊杰,无论等第十人,或是等第之外,京兆尹孟公都已经答应将以《神州解送录》刊发天下,以为天下楷模。而此次五场,每场试一天,务精不务敏,只求取全才!”
上一科于奉请京兆尹源乾曜把等第前十的卷子全都刊印成书,这一回杜士仪更加极端,索性把解送所有人的卷子都刊印成书。可以说,这不但让权贵请托公荐也要掂量掂量,是否举荐的真是名副其实的人才,就是杜士仪自己也要承担评判高下时,是否会看走眼的压力。
“若非耗费物力太过巨大,我本打算建言孟公,阅卷之时,另外请人誊抄卷子,将姓名等处一概糊去。如今仓促之间,也只能暂时如此。”
不能绝对公平,那就只能保证相对公平!
原是怀着一腔义愤兴师问罪来的,但此时此刻被杜士仪这番话一说,十余名白衫士子之中,竟有一多半为之动容。尤其是他们闻所未闻的糊名誊录之法,更是让他们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向往。一时间,领头的那个士子还在发呆,其他人却大多深深躬身行礼。
“多谢杜少府为我等释疑!”
杜士仪对那些诘问士子的这一番回答,转瞬间便传遍了长安城上下。固然有人不屑有人恼火,但杜士仪这般光明磊落,再加上有人暗中将其当初连天子亦曾顶撞过的言行散布了些出去,公卿权贵也不禁无可奈何,据言素来强势的岐王因昔日情分,只是笑骂了一句“杜郎真君子”,便罢了手,别人自不好太过强逼。倒是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联袂把杜士仪请到了玉真观,前者似笑非笑地问道:“杜郎当真要为君子,一点情面不留?”
“观主说笑了。若是还有王十三郎那般惊才绝艳旁人绝难胜过的人中翘楚,莫说一个,便是到时候贵主有十人举荐占全了等第,我一概应了又有何妨?”
金仙公主被杜士仪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逗得扑哧一笑,旋即就对微微发呆的玉真公主打趣道:“元元,你听到了没有,这可是反将一军!”
“好你个杜郎,竟拿我玩笑!”玉真公主嗔怒地瞪了杜士仪一眼,双颊却微微有些红晕,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随便问你一句罢了,今岁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人,你看着办就是了。不过你今日开罪了我和阿姊,罚你奏一首新曲来听听,要新曲,从前的全都不作数!”
这自然是强人所难,可话音刚落,外间霍清便急急忙忙进来,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躬身直言道:“贵主,王郎君来了。”
“啊!”玉真公主这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为难杜士仪,轻呼一声后便强自镇定地说道,“定是宫中司马先生还有什么事,我先出去看看!”
见玉真公主步履轻快地往外走去,金仙公主这才用团扇抿嘴轻笑道,“司马先生若有事不会叫宦官来说,却支使一个太乐丞?”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玉真公主能听见,见人脚下一滞,终究还是回头瞪了自己一眼,随即消失在了门外,金仙公主这才意兴阑珊地耸肩说道:“是元元硬拉了我要向你兴师问罪,现如今她都撇下我走了,这事情自然作罢。不过杜十九郎,兹事体大,若是还用那些书吏,恐怕你力有未逮。这次县试和府试,你不若找两个相熟的人一块把把关,如此一来便能让人无话可说!今日你既然休沐,元元估计也没工夫搭理你,去我那地方闲坐一会儿如何?”
倘若是从前,金仙公主是修道的女冠,杜士仪可不愿和人瓜田李下缠夹不清,可现如今王容正避居金仙观修道,他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出玉真观时,他果然没有见到王维的踪影,直到踏入了对面的金仙观,他只见金仙公主若无其事地屏退了从人,继而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杜十九郎,王摩诘婚配与否,你可知道?”
尽管杜士仪和王维交情不错,可从来都没涉及到别人家室的问题,此刻不禁呆了一呆,旋即便摇头道:“这倒不曾听说。”
“才子佳人,本是美谈,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情不得长久。”金仙公主仿佛是随口一叹,眼见得前头便是一座小楼,她微微一怔,这才笑着说道,“没想到心中若有所思,把你带到这里来了。这藏经阁中是已经誊录好的《开元道藏》,你是举世闻名的才子,前途正好,可能在此替我抄录一册?”
尽管不明所以,但金仙公主所求是抄书而非其他,杜士仪想了想也就答应了。等到踏入这座所藏几乎都是道经道藏的藏经阁,楼中女道人闻讯捧了金仙公主索要的道书奉给杜士仪,又去张罗了笔墨纸砚等等,他盘膝坐下提笔蘸墨,不消一会儿便陷入了物我两忘之中。而一旁的金仙公主打发走了女道人,站在那端详了杜士仪的侧脸好一会儿,最终方才转身悄然出了屋子。
杜王二人,风仪才华不相上下,然则玉真公主赏识前者在先,却偏偏倾心的是后者,足可见这世上情之一物,是最没道理的。相较恬淡的王维,杜士仪能够说出命中克贵妻的话来,这份心志之刚毅,却又让人捉摸不透!
“贵主让我送羹汤与杜郎君。”
抄书时始终聚精会神的杜士仪并没有听到这句话,直到身边的小食案上传来了些许动静,继而有一只玉手在他的眼睛之前轻轻挥了挥,他方才一下子回过神,见面前恰是王容那张熟悉的脸,他登时大吃一惊,下一刻就看到她笑吟吟地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分明是噤声的意思。
“你这是……”
“贵主让我来瞧瞧,杜郎君的书抄得如何,又吩咐我把这一碗玉带羹送来。”王容此刻的声音并不小,但继而就轻轻地说道,“我常常到这儿来抄写道经,那女道人我最熟悉不过,这会儿已经去打瞌睡了,只要别惊动她就好,白姜就在外面。至于此来,确实是贵主吩咐,贵主留你抄书,是因为打算藏一套名士所书的道藏作为珍藏。你还真坐得住,这都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怪不得坊间传言你抄书的时候连打雷都听不见,原来是真的。”
“倘若不是全神贯注,怎能所抄之书就能再不忘记?”杜士仪哂然一笑,这才欣然放下了笔,看着王容的眼睛问道,“回京之后虽见过一次,却是在人前不能多言;后来也只是请十三娘鸿雁传书。你在金仙观可还好么?”
“自然比在家被人求亲聒噪来得强。”王容挑了挑眉,顿了一顿后又开口说道,“更何况你还特地来这儿奏了一曲《凤求凰》,又让令妹捎来了书信……说起来,你制科再夺魁首,如今已经是扶摇而上九万里,我在观中听闻也不禁叹为观止。”
杜士仪顿时哑然失笑:“不过是一个万年尉,哪里就扶摇而上九万里那么夸张?”
“释褐即授万年尉,而且主考今年的万年县试和京兆府试,那自然算是乘上鹏翼了。倘若你这次在万年县廨分管的是户曹,短期之内兴许会窜升得更快,但毕竟风险大。宇文融如今权领天下检括逃户事宜,也就意味着那些原本为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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