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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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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把东西收拾好之后,他匆匆回到内侍省,当即叫来了两个自己信任的宦官,悄悄把话吩咐了下去。须臾,两人一个前往门下省,一个便出了宫。而遣出这两个人后,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最终便又叫来一人低低嘱咐了一通。

午时前后,当中书门下两省官员例行用饭之时,中书令张嘉贞方才得知了杜士仪上封了流姜皎岭外的制书。尽管是阅历丰富的宰相,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第二反应便是杜士仪疯了,再细细一思量,想到如此上封竟然能够让门下省侍中源乾曜和黄门侍郎裴漼双双认可通过,他顿时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他确实是得了王守一请托,兼且认为天子断然不能重蹈当年高宗覆辙,若不是顾忌天子对姜皎的情分,他恨不得杀鸡儆猴直接定处死。如今只是流刑之外附加杖刑,便是他觉得非如此不足以震慑。不但如此,他更打算借此打击姜皎党羽的机会,把源乾曜的左膀右臂也拆几个下来,其中杜士仪便是首要得拿掉的,那也是王守一的请托!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被他召来的两个中书舍人听到这骂声,苗延嗣和吕太一彼此对视了一眼,等得知事情原委无不为之悚然。苗延嗣这些时日敏锐地察觉到张嘉贞对自己的公私不分仿佛有些不满,此刻就索性默然不做声,吕太一见躲不过,就沉声说道:“相国所定之刑,上体天心,下合众意,并非竖子区区数言能够撼动得了的。陛下英明,自会明辨是非,届时杜士仪自有应得之罪。”

“不错,相国为中书省之首,堂堂正正的宰相,无需计较区区左拾遗的呓语。”

见一贯对杜士仪瞧不惯的苗延嗣也这么说,张嘉贞眉头紧皱,可终究咽不下去那口恶气,当即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已经定了姜皎一个妄谈休咎,如今便再奏杜士仪一个妄议国事!有了这台阶,圣人断然不会容得这小儿还在眼前晃悠!”

中书省既然知情,门下省自然更不会消息闭塞。这一日下午和晚上又恰好轮到杜士仪留值,因而,他自然能够发现,几个同僚窃窃私语过后,看向自己的目光全都变得异常古怪微妙。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他便仿佛没看见似的埋头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直到案头积攒的公务全都清了,他便从自己旁边的书箱中,找出了司马承祯在宫中校注之后送给自己的道德经抄本。一卷在手,他在心中默诵,须臾便是物我两忘。

当奉旨而来的高力士踏进直房之际,见人临书案而坐,专心致志地看着书,竟仿佛没看见自己,心中不禁暗喝了一声好!想到该送消之处,他都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可毕竟如今这旨意来得太快,单单是他着实无法拦阻,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等杜士仪抬起头时,他方才沉声唤道:“杜拾遗。”

杜士仪立时抬起了头,见高力士的表情琢磨不透,他便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未知高将军有何见教?”

“因你封还了流姜皎于岭外的制书,张相国奏你妄议国事。”高力士心里对张嘉贞的急躁很不以为然,因而毫不客气地揭破了这一点,这才面带惋惜地说道,“陛下意难解,令罢你左拾遗,出为衡州司户参军。”

“原来如此。”杜士仪之前在制书之后写下封还理由的时候,就已经预计到了其中几种结果,这只是不算太糟的一种,因而他点了点头之后便立时反问道,“可要即刻出京?”

“这却不曾说。”此事本不用高力士出马,他亲自过来走这一趟,自然便轻声说道,“我已提早知会源相国和裴侍郎,二位贵主和惠妃之处也已经命人捎了个讯息,杜拾遗回去之后徐徐收拾,多耽搁几日启程也无所谓。总而言之,不用太快上路。”

杜士仪没想到高力士竟然还卖了这么一个好,微微一愣便连忙施礼谢道:“多谢高将军费心。待我把文书整理之后列单留存,立时便出门下省。”

门下省黄门侍郎裴漼咂舌归咂舌,然而,官做到他这个层面,知道的考虑的会更多。他和张说素来交好,可现如今张说官拜同中书门下三品,本应入政事堂为相,可结果屁股都没坐热便转任朔方节度使,其中既有张嘉贞的排挤,可也有张说自己想要借功绩回朝压下张嘉贞一头的念想。

既然如此,他知道这姜皎的处置本就是中书令张嘉贞定下上奏的天子,他送呈源乾曜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把杜士仪那封还制令的奏疏放在了最上头。

“这是……这个杜十九,他胆大包天了!”

源乾曜的反应却比裴漼更加剧烈,他捏着那寥寥数字的奏疏,竟是径直站起身来,连声说道,“他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圣人正在气头上,因而张嘉贞借机定下姜皎杖刑流配,圣人方才会一口允准,他这封还不但是打了张嘉贞一巴掌,同样是冒犯了圣人之威!给我把他叫来……”

还不等源乾曜提高声音,裴漼便轻声打断道:“源相国,可否听我一言?”

源乾曜和裴漼搭档的日子还不算长,说不上一条心,但裴漼既然不是张嘉贞一党,他对其也算颇为倚重。此时此刻,他微微一踌躇,便又坐了回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裴侍郎请说,老朽洗耳恭听。”

“今次楚国公之事,本就扑朔迷离,然则事已至此,圣人既是觉得楚国公罪莫大焉,我等身为人臣,却也徒呼奈何。”见源乾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裴漼便继续说道,“然则尽管先前陛下也有杖杀官员,抑或杖刑流配的例子,可终究和楚国公此次不同。若以妄谈休咎的罪名,是死罪,即便陛下念旧情加以从轻,何需再加笞辱?必是张嘉贞趁着陛下正在气头上,欲以此阿谀圣意,另外以悦他人。而相国虽同列政事堂,却因为昔日和楚国公之情,不好谏劝。”

源乾曜只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被裴漼说完了,一时只觉得心中无比熨帖,竟是连连点头道:“正如裴侍郎所说,我如今两头为难,心灰意冷,几乎想要就此告老……照裴侍郎这么说,杜十九郎这份奏疏,岂非投石问路?”

“能够让陛下洞察清楚,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杜十九郎毕竟是因一腔忠直方才封还这诰旨,如若陛下怪罪,也不至于有太重的处分。”

“可他毕竟和姜四郎曾有些来往……”源乾曜想到这一节,心中不禁又有些踯躅。

“那点因缘本就光明正大,人尽皆知,无可不对人言。”裴漼笑着接过源乾曜手中那份奏疏,郑重其事地将其放在封还那一摞的最上面,这才双手支撑着书案,看着源乾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相国,张嘉贞行事咄咄逼人,从不给人留余地,相国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他趁此机会步步紧逼?只需相国默许送上杜十九郎这一封奏折即可,再者,说不得到时候还会有忠直的大臣因他之故,看不过去建言……”

听到这里,源乾曜再无犹豫,当即拍案而起:“好,你此言有理,就这么办!”

源乾曜两度为相,尽管都是更多地处于辅佐的角色,并不强势,可出入宫中多了,内侍们自然不敢慢待这个宰相,高力士亦然。当他得到了源乾曜辗转捎进来的消息时,饶是他自己也一直在琢磨此次的变故,可闻听之后也不禁好一阵哑然。

朝夕侍天子的他早就看出了宫中后妃相争的苗头,可却始终不偏不倚避免搅和进去,这一次本也是同理。可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杜士仪的奏折,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竟和此前源乾曜送过来的一样,把杜士仪那一本封还的制书放在了最上头。

身为天子,李隆基对于国事也不是事事都管,大多数事情只是中书拟旨,门下验看,他只听一个概略性的呈报,只有军国大事以及涉及朝廷大臣,抑或是民间官场反响太大的事件,他方才会亲自过问。只不过,被封还的制令,他是一定要过目的。

当高力士授意小宦官把那几本加了封还书判的制书送到御前时,低着头的他便始终拿眼睛斜睨天子的反应。果不其然,一瞬间,就只见李隆基的表情从原本的阴一下子变成了疾风骤雨,手中的东西被重重砸落在地。

“此等大事,岂容他小小一个左拾遗妄言!”

自己心底深处思量许久,却始终不敢对外说的废后,陡然之间被宣扬得官场民间无所不知,要说李隆基的怒火简直是可以把这洛阳宫都给烧了。什么都要学太宗的他岂会不知道,这废后对于君王来说乃是最大的污点,需得谨慎再谨慎,否则便会如祖父高宗一般,甚至被人说是女人的提线木偶?

正因为如此,他方才完全把和姜皎的旧日情分抛在脑后,方才连审都不想审,直接令张嘉贞定刑!可现如今,竟然有人跳出来,和自己讲什么大道理!

正在气头上的他见高力士上前去亲自弯腰捡拾那散落的纸片,正要喝问之际,外间却传来了一个声音:“陛下,王大将军奉旨来见。”

姜皎和王毛仲一文一武,素来深得李隆基信赖,如今姜皎见罪,李隆基心烦意乱,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王毛仲。此刻得知人已经来了,李隆基便稍稍收敛了几分怒色,站起身来冷冷说道:“让他在外头候着,陪朕去陶光园走走。”

说完这话,他又对高力士吩咐道:“力士,你收拾好了放在那儿,等朕回来再说。”

高力士趋前答应了,等到眼看几个内侍宫人簇拥着天子出了大殿,他几乎立时三刻拧起了眉头。王毛仲和杜士仪要说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过分,天子心绪不佳,必然会把刚刚的事情吐露出去,到时候王毛仲煽风点火是必然的!万一李隆基就此迁怒于杜士仪,那岂不火上浇油?他一来二去卖给杜思温好几次人情,也就相当于送了杜士仪不少人情,不说他和王毛仲一直不对付,眼下这节骨眼上他就不妨帮上一把!

因而,把东西收拾好之后,他匆匆回到内侍省,当即叫来了两个自己信任的宦官,悄悄把话吩咐了下去。须臾,两人一个前往门下省,一个便出了宫。而遣出这两个人后,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最终便又叫来一人低低嘱咐了一通。

午时前后,当中书门下两省官员例行用饭之时,中书令张嘉贞方才得知了杜士仪上封了流姜皎岭外的制书。尽管是阅历丰富的宰相,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第二反应便是杜士仪疯了,再细细一思量,想到如此上封竟然能够让门下省侍中源乾曜和黄门侍郎裴漼双双认可通过,他顿时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他确实是得了王守一请托,兼且认为天子断然不能重蹈当年高宗覆辙,若不是顾忌天子对姜皎的情分,他恨不得杀鸡儆猴直接定处死。如今只是流刑之外附加杖刑,便是他觉得非如此不足以震慑。不但如此,他更打算借此打击姜皎党羽的机会,把源乾曜的左膀右臂也拆几个下来,其中杜士仪便是首要得拿掉的,那也是王守一的请托!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被他召来的两个中书舍人听到这骂声,苗延嗣和吕太一彼此对视了一眼,等得知事情原委无不为之悚然。苗延嗣这些时日敏锐地察觉到张嘉贞对自己的公私不分仿佛有些不满,此刻就索性默然不做声,吕太一见躲不过,就沉声说道:“相国所定之刑,上体天心,下合众意,并非竖子区区数言能够撼动得了的。陛下英明,自会明辨是非,届时杜士仪自有应得之罪。”

“不错,相国为中书省之首,堂堂正正的宰相,无需计较区区左拾遗的呓语。”

见一贯对杜士仪瞧不惯的苗延嗣也这么说,张嘉贞眉头紧皱,可终究咽不下去那口恶气,当即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已经定了姜皎一个妄谈休咎,如今便再奏杜士仪一个妄议国事!有了这台阶,圣人断然不会容得这小儿还在眼前晃悠!”

中书省既然知情,门下省自然更不会消息闭塞。这一日下午和晚上又恰好轮到杜士仪留值,因而,他自然能够发现,几个同僚窃窃私语过后,看向自己的目光全都变得异常古怪微妙。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他便仿佛没看见似的埋头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直到案头积攒的公务全都清了,他便从自己旁边的书箱中,找出了司马承祯在宫中校注之后送给自己的道德经抄本。一卷在手,他在心中默诵,须臾便是物我两忘。

当奉旨而来的高力士踏进直房之际,见人临书案而坐,专心致志地看着书,竟仿佛没看见自己,心中不禁暗喝了一声好!想到该送消之处,他都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可毕竟如今这旨意来得太快,单单是他着实无法拦阻,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等杜士仪抬起头时,他方才沉声唤道:“杜拾遗。”

杜士仪立时抬起了头,见高力士的表情琢磨不透,他便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未知高将军有何见教?”

“因你封还了流姜皎于岭外的制书,张相国奏你妄议国事。”高力士心里对张嘉贞的急躁很不以为然,因而毫不客气地揭破了这一点,这才面带惋惜地说道,“陛下意难解,令罢你左拾遗,出为衡州司户参军。”

“原来如此。”杜士仪之前在制书之后写下封还理由的时候,就已经预计到了其中几种结果,这只是不算太糟的一种,因而他点了点头之后便立时反问道,“可要即刻出京?”

“这却不曾说。”此事本不用高力士出马,他亲自过来走这一趟,自然便轻声说道,“我已提早知会源相国和裴侍郎,二位贵主和惠妃之处也已经命人捎了个讯息,杜拾遗回去之后徐徐收拾,多耽搁几日启程也无所谓。总而言之,不用太快上路。”

杜士仪没想到高力士竟然还卖了这么一个好,微微一愣便连忙施礼谢道:“多谢高将军费心。待我把文书整理之后列单留存,立时便出门下省。”

☆、329。第329章大难来时不离弃

天水姜氏历经千余年经久不衰,至唐亦为名门望族。姜皎祖父郕国公姜行本陪葬昭陵,本非长房嫡脉的姜皎最初不过尚衣奉御,却因为和尚在藩邸的李隆基一见如故,因而李隆基即位之后便一再加官,又因除窦怀贞有功,于是更加宠遇。

一次又一次的际遇,让姜家门庭显赫,阿谀奉承者趋之若鹜。尤其是姜皎之弟姜晦从御史中丞转吏部侍郎掌握铨选大权之后,姜宅门槛都几乎被人踏破了。这些年虽则稍逊,可姜晦这宗正卿毕竟仍属高官。

然而,短短两三天之内,曾经门庭若市的姜家却变成了别人避如蛇蝎的地方。为了能够找到替姜皎说情的人,姜度这个当儿子的固然四处奔走,姜晦作为弟弟,更知道什么是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几乎把所有想得到的人都拜访遍了。余者如李林甫这样的晚辈子侄,刘承祖这样素来相善的官员,自也设法四方求助。

可是,那些曾经笑脸相迎的人如今多半都紧紧关上了门,少数肯开门迎客的也都愁眉苦脸表示无可设法,寥寥几个答应帮忙的,却都提出应该去说动如今官居侍中贵为宰相的源乾曜。

“源乾曜那个老狐狸,亏得阿兄从前不遗余力地举荐他!”

姜晦咬牙切齿地突出了这么一句话,外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从者竟是不顾规矩直奔了进来,径直跪坐在姜晦和姜度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宫中透出消息了,说是定了郎主……定了郎主杖刑流配岭南。”

此话一出,姜晦就感觉到浑身力气仿佛一下子抽干了一般,竟是瘫坐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还是姜度猛然间提起精神,上前一把捞起那从者的领子,声色俱厉地质问道:“就没有一个人替阿爷说一句公道话?”

“没……”那从者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见姜度的眸子仿佛要择人而噬,他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个传闻,慌忙又开口叫道,“听说门下省左拾遗杜士仪以依律不合,封还了中书省拟定的制书!”

姜度登时愣住了,他怔怔松开了手,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嘿然笑道:“好,好!阿爷平日里举荐这个举荐那个,也算结好无数,结果到头来,他看人还不如我!我与杜十九不过是因为一场事故结下了不解之缘,也没帮过他多少忙,他却还知道直言,可那些个朝中大臣,平日里无数好话,关键时刻一个个都躲了没影,什么清正刚直,关键时刻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尽管最初万念俱灰,可听到这些话,姜晦也不禁打起了精神问道:“那如今结果如何?”

“尚不清楚,我这就再去打探!”

等到那从者慌忙转身奔了出去,姜晦方才疲惫地对姜度说道:“四郎,九郎还小,我家里那几个更是不成器。杜十九郎即便仗义执言,可他官卑职小,恐怕反而激起圣怒,不能指望太多。我这官职是因为阿兄而来,这次必然保不住,可平日里那些阿谀阿兄,如今却都想撇清的家伙,我也饶不过他们!你不要再去奔走了,事到如今,圣心如何已经很清楚,不要再作无谓的牺牲……究其根本,阿兄阿嫂都不该涉宫闱事那么深!”

姜度虽深有同感,可此时再说这些也没用了,他只能看着叔父对他颔首之后站起身出了屋子。即便知道姜晦历御史中丞和吏部侍郎固然有父亲相助之故,却也有相应手段,那些往日承情太多却不肯相应的,除却源乾曜这样的地位动摇不得,其他人叔父必然会让他们各有报应,可姜度却只觉得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枯坐屋内许久,想到母亲杨氏禁不起那样的打击病倒在床,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把头埋入了双手之间。

富贵闲人……阿爷要是肯当一个富贵闲人就好了!那样的话,家中子弟固然不得位居重臣,可等到如今不过牙牙学语的小弟姜庆初长大了,亦或是再等到下一辈,未必没有跻身朝堂跃居前列的机会!

“郎君,郎君!”浑浑噩噩的姜度在一阵摇晃中惊醒过来,见身侧是自己的心腹从者,他不禁恼火地喝道,“又是什么事?莫非张嘉贞一日都等不起,立时便要对阿爷动手?”

“不是……郎君,听说杜郎君因为回护郎主,被张相国奏以妄议国事,罢左拾遗,出为衡州司户参军。”

“什么!”

姜度一骨碌爬起身来,待要往外走时,他陡然之间想起自己再也不是声势烜赫的楚国公之子,别人再不会看他脸色为他奔走,如今之际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不禁颓然站住了。把马球赛的种种托付给崔俭玄,是因为他知道崔俭玄是讲义气的人,倘若他也因为父亲而受牵连,崔俭玄决计会照顾他的家人,而且杜士仪也会因此记得旧日情分。谁曾想到,杜士仪比他想象中做的更多,而且还受了牵连!

“郎君……”

“把杜十九郎封还制书时的书判设法抄出来,不论花多少钱!然后……”姜度把心一横,一字一句地说道,“将这些宣扬出去!”

当杜士仪在门下省向留守的另一员左拾遗内供奉交割清楚了手头的事务,从洛阳宫中出来,再一次经由星津桥天津桥黄道桥这天津三桥,踏上了定鼎门大街的时候,他心里别有一番不同的滋味。一路回到了观德坊私宅,他在门口下马时便察觉到几个上前迎接的部曲脸色不对,不等他问什么,陡然之间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唤声。

“阿兄……”

抬起头看见是杜十三娘,又发现她的双眼红肿,好似大哭过一场,杜士仪陡然神情一紧。可是,当杜十三娘快步上来说出了第一句话,他方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但继而便生出了深深的内疚。

“阿兄,平安回来就好!”杜十三娘想到玉真公主命人传信来时自己的震惊和惊惶,此刻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子,这才竭力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不在乎阿兄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还是因直言被贬,总而言之,阿兄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傻丫头!”杜士仪涩涩地吐出这三个字,却是伸出手来在妹妹的肩头重重压了压,这才强笑道,“都要嫁人的人了,还说这些傻话?”

“阿兄,我是认真的!”

不等杜十三娘说完,杜士仪便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唇前轻轻一点,旋即淡淡地说道:“别在外头嚷嚷这些了,让人听见,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他一边说一边环视左右,却是含笑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过一时小挫而已,你们也无需挂心。公道在人心,我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

此行洛阳跟随的部曲,多数是崔家送给杜士仪的人,跟着他出生入死,经历颇多,虽得知了主人被贬官,但都不曾萌生异心。此刻见杜十三娘都如此说,刘墨便第一个说道:“郎君忠直重情,人尽皆知。今日即便因言获罪,可就如郎君所言,公道正义在人心,士林之中自会褒扬郎君直言义举!”

其他人齐声附和,杜士仪欣然点头,拉着杜十三娘便进去了。直到他们在视线中消失,刘墨方才大步走到一直没吭声的赤毕面前,不解地问道:“赤毕大兄,你怎的什么都不说?”

“郎君是聪明人,不至于一味忠直,却拿鸡蛋碰石头。”赤毕用极低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见刘墨悚然动容,他方才轻声叹道,“我听说,张嘉贞张相国想要借此机会把姜皎党羽一网打尽,也想借机清算除掉几个源相国的左膀右臂。郎君作为他素来不想看到的人,又和姜四郎颇有交情,本就在清除之列。所以,郎君这是不进则退,不但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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