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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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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前去张家要人的时候,张嘉贞是不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是宰相,怎可能这儿没城府?”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见崔俭玄不免有些失望,他便安慰道,“只不过心里气急败坏是肯定的。如此让他下不来台,恐怕他为相之后还是第一次!”
“哼,有一就有二,就要让他不能翻身!”崔俭玄扬了扬眉,这才眼巴巴地问道,“接下来干什么?”
“这事情已经出了,别人落井下石也好,雪中送炭也罢,和咱们却再没多大关系。接下来,自然是好好查证姜四郎那信上所言的另一桩事情。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绝对大意不得!”杜士仪顿了一顿,想到御史大夫韦抗查证此事,他便又添了一句,“王钧就算一时不招,也有人会把王钧为张嘉贞修宅的事查出来。”
见崔俭玄果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杜士仪不禁笑骂道:“你是正月就要去考明经的人,别分心太多。马球赛就只剩下最后几场了,届时御前献艺时,如何取悦圣心,先去好好想想这个!查证的事情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你!”
“考考考……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考试了!”崔俭玄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见王缙一脸的幸灾乐祸,他眼珠子一转便嚷嚷道,“王十五,我家九娘让我捎话给你,她约了安贞县主比做诗,让你去给她当智囊!”
杜士仪立时给逗乐了。见王缙满脸苦色,他便立时干咳一声道:“去吧去吧!崔十一你直接带着王十五走就是了,我这儿眼下也用不上你们!”
等到崔俭玄笑眯眯地拉着王缙走了,杜士仪这才回座坐了下来,思忖着接下来的每一步。然而,一想到王守一做下那等卑鄙无耻的事情,除却那条禁令之外,竟然无损分毫,他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王钧在御史大夫韦抗从张嘉贞这个当朝宰相宴集的宅子中带走,此事自然在京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眼下闲散得什么职司都没有的王守一,在得知消息之后先是嘿然冷笑连连,继而便没了幸灾乐祸的兴致,竟愤怒地砸了手边的一只笔洗。见婢女们竟没有一个敢上前收拾,他不禁越发愠怒,冷哼一声便起身大步出去。
“来人!”
“国公有何吩咐?”
“二郎的婚事,还是照原来的样子,但是……”尽管是为了打消别人对于自己因觊觎王元宝家产,这才为子求娶王氏的印象,王守一不得不快刀斩乱麻给庶子定下了一门亲事,又立时三刻娶亲。此时此刻,他顿了一顿,便继续说道,“给我大发请柬,务必把宁王等诸位大王,还有那些贵主都请来。哼,文武非至亲不得入诸王和外戚驸马之门,可总不成连诸王贵主和驸马之间的往来都要禁绝!”
“是是是……”
王守一的请柬不但发给了那些亲王公主,连那些嗣王郡王和县主等等都一个不漏地发到了,当杜士仪又一日赴宇文融之约时,从李林甫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便哑然失笑,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随口说道:“他为庶子娶媳也要如此粉饰门面,还真的是以为今日还是从前!那些嗣王郡王,如今都不得再出外为都督刺史,收入何止锐减一倍,哪里还乐意敷衍他?若是如宁王这样地位尊崇的推辞不去,到时候……”
说到这里,杜士仪就打住了。而宇文融和李林甫何等聪明人,打了个哈哈便岔到了其他话题。等到杜士仪委婉向宇文融试探了关于税制改革的话题,发现这位被天子誉为计臣第一的精干能员,对此亦是顾虑重重,他想到宋璟从前的告诫,也就再不提这一话茬。而等到他告辞离开之后,宇文融便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如今已经年过四旬,哥奴你是三十许,而杜十九郎却要到明年初才刚好二十。如此年轻便官居左拾遗,几次三番为圣人赏识,后生可畏啊!”
“宇文兄所言固然不错,但正因为年轻,杜十九郎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师,势必要出外的。”李林甫笑眯眯地捋着下颌几缕长须,轻声说道,“而宇文兄只要能够把括田括户之事推行到底,圣人绝不会舍得放你外任。你刚刚升任殿中侍御史不久,陛下便点了你为覆囚使,可不是大显器重?更何况,我从惠妃那儿打探得知,陛下曾几次透露,对你还有大用!”
尽管大器晚成的宇文融看着锐意进取的杜士仪,颇有一种恨不正当年少时的遗憾,可李林甫这话无疑让他心中大为舒坦。尤其是大用二字,让他不禁大有精神。然而李林甫却狡猾地避过此节不谈,而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杜十九郎所言之事,倒是好主意。王守一此人害我舅父丧命汝州,眼下治不了他,让他颜面大失也是好的!宁王那边,我自有办法!”
十一月十六,正是王守一娶媳之日。然而,也就是在这一日清早,宁王宅中突然派人来说,宁王昨日偶感风寒,一时身体沉重,不能前来观瞻这喜庆之礼,故而提早命人送来了贺礼。尽管心中有些不高兴,但宁王是天子都要敬礼的长兄,王守一自然也只能认了。可谁知道如此一起头,申王、岐王、薛王,这三位天子亲弟竟是全都派人来说没法参加。其中岐王的理由最为奇葩,竟是说自己已经醉死在床!
王守一板着脸送走了三家信使,当即气咻咻地再次砸了一个杯盏。可是,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自然深恨王守一,两人打发了一拨人前来知会,道是这几日要闭关清修,不理俗务。有他们俩做榜样,其余贵主也都使人送礼,自己却以各式各样的理由不来。待到晚间迎娶时,新人青庐拜堂,而喜堂之中空空荡荡,宾客就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就连蔡国公主这嫡母也借故不到场,气得王守一几乎倒仰!
驸马郎娶媳,宾稀客绝!
也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如是打趣了一句,转眼间各方就都知道了。那户与王守一联姻做了亲家的自然是后悔不迭,而硬着头皮去赴宴的更是懊恼自己消息滞后。一时间,王守一竟成了莫大的笑柄。而作为绊住了宁王的最大功臣,武惠妃便笑吟吟地对瑶光道:“想让宁王给他做面子?那也得他自己聪明才行!纵不是哥奴使人求我对宁王说一声,就说玉真和金仙二位贵主差点失去了一个好徒儿,岂还会任由他王守一耀武扬威?”
而在御史台收押了王钧,历经数日的审讯之后,便将结果呈报了天子。李隆基在得知王钧这小小一个洛阳县主簿,竟然累计受赃六千贯时,又惊又怒的他便越过大理寺,直接令中书省拟了制书。
当庭杖毙,以儆效尤!
宴集之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让张嘉贞和张嘉祐心头阴霾重重,就连席间为之心腹的苗延嗣等人,也全都是心中沉甸甸的。至于那些被邀了来锦上添花的众多宾客之中,张说面露关切之色,源乾曜蹙着眉头,裴漼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轻叩击面前的食案,其他高官亦是多在沉吟此变故背后的深意。
倒是低品官员就没有高官大佬那样的矜持了。宇文融便有些兴奋地轻声说道:“张嘉贞看来是失却圣心了!”
“完全失却圣心倒也未必,可陛下不如从前那般信赖他,这是必然的!”李林甫如是嘿然一笑。
而杜士仪和王缙相视一笑,最后借着喝酒遮掩了那如释重负。须臾,就只见刚刚被张嘉贞命人带去醒酒的王钧失魂落魄地回转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而头发上还湿漉漉的,显然这骤然醒酒绝不是用的什么温柔手段。他环视满堂,见宾客们几乎无一例外用轻蔑或鄙薄的目光看着自己,而张嘉贞的眼神犹显冷冽,再想想刚刚别人为自己醒酒时的警告,他更是觉得嘴里又苦又涩。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难不成他这一腔心血便完全白费了?
等到王钧被押走,尽管张嘉贞张嘉祐兄弟仍是殷勤宴客,可气氛既坏,接下来自然是没什么人有兴致,不到半个时辰便曲终人散。众人各自车马归去时,张嘉贞吩咐张嘉祐在门前相送,自己却立时把苗延嗣都召入了书斋。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苗延嗣问道:“王钧若真的贪赃,你以为会处以何刑?”
“这个……”苗延嗣犹豫片刻,最终轻声说道,“圣人对贪赃素来深恶痛绝,若是其贪赃数目真的不小,兴许有可能仍是殿庭决杖,然后配流。”
“可张说源乾曜,还有杜家那小儿,此前都曾经一再劝谏不可廷辱大臣!”
“相国,此一时彼一时,姜皎毕竟曾是楚国公,而裴伷先功臣之后,又为广州都督,自然是一等一的大臣。而王钧何等人?区区洛阳县主簿,又曾经在酒肆和闲汉斗殴,林林种种尽失官体,圣人若是真的要杀一儆百,难道还会有人为此等人求情?而相国若要摆脱干系,恐怕就在此节……快刀斩乱麻!”
张嘉贞苗延嗣悄悄密谋的时候,杜士仪和王缙一路疾驰回家,便得知崔俭玄已经来了。等到二人进了书斋,就只听崔俭玄兴奋地迎上前来:“御史大夫前去张家要人的时候,张嘉贞是不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是宰相,怎可能这儿没城府?”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见崔俭玄不免有些失望,他便安慰道,“只不过心里气急败坏是肯定的。如此让他下不来台,恐怕他为相之后还是第一次!”
“哼,有一就有二,就要让他不能翻身!”崔俭玄扬了扬眉,这才眼巴巴地问道,“接下来干什么?”
“这事情已经出了,别人落井下石也好,雪中送炭也罢,和咱们却再没多大关系。接下来,自然是好好查证姜四郎那信上所言的另一桩事情。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绝对大意不得!”杜士仪顿了一顿,想到御史大夫韦抗查证此事,他便又添了一句,“王钧就算一时不招,也有人会把王钧为张嘉贞修宅的事查出来。”
见崔俭玄果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杜士仪不禁笑骂道:“你是正月就要去考明经的人,别分心太多。马球赛就只剩下最后几场了,届时御前献艺时,如何取悦圣心,先去好好想想这个!查证的事情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你!”
“考考考……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考试了!”崔俭玄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见王缙一脸的幸灾乐祸,他眼珠子一转便嚷嚷道,“王十五,我家九娘让我捎话给你,她约了安贞县主比做诗,让你去给她当智囊!”
杜士仪立时给逗乐了。见王缙满脸苦色,他便立时干咳一声道:“去吧去吧!崔十一你直接带着王十五走就是了,我这儿眼下也用不上你们!”
等到崔俭玄笑眯眯地拉着王缙走了,杜士仪这才回座坐了下来,思忖着接下来的每一步。然而,一想到王守一做下那等卑鄙无耻的事情,除却那条禁令之外,竟然无损分毫,他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王钧在御史大夫韦抗从张嘉贞这个当朝宰相宴集的宅子中带走,此事自然在京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眼下闲散得什么职司都没有的王守一,在得知消息之后先是嘿然冷笑连连,继而便没了幸灾乐祸的兴致,竟愤怒地砸了手边的一只笔洗。见婢女们竟没有一个敢上前收拾,他不禁越发愠怒,冷哼一声便起身大步出去。
“来人!”
“国公有何吩咐?”
“二郎的婚事,还是照原来的样子,但是……”尽管是为了打消别人对于自己因觊觎王元宝家产,这才为子求娶王氏的印象,王守一不得不快刀斩乱麻给庶子定下了一门亲事,又立时三刻娶亲。此时此刻,他顿了一顿,便继续说道,“给我大发请柬,务必把宁王等诸位大王,还有那些贵主都请来。哼,文武非至亲不得入诸王和外戚驸马之门,可总不成连诸王贵主和驸马之间的往来都要禁绝!”
“是是是……”
王守一的请柬不但发给了那些亲王公主,连那些嗣王郡王和县主等等都一个不漏地发到了,当杜士仪又一日赴宇文融之约时,从李林甫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便哑然失笑,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随口说道:“他为庶子娶媳也要如此粉饰门面,还真的是以为今日还是从前!那些嗣王郡王,如今都不得再出外为都督刺史,收入何止锐减一倍,哪里还乐意敷衍他?若是如宁王这样地位尊崇的推辞不去,到时候……”
说到这里,杜士仪就打住了。而宇文融和李林甫何等聪明人,打了个哈哈便岔到了其他话题。等到杜士仪委婉向宇文融试探了关于税制改革的话题,发现这位被天子誉为计臣第一的精干能员,对此亦是顾虑重重,他想到宋璟从前的告诫,也就再不提这一话茬。而等到他告辞离开之后,宇文融便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如今已经年过四旬,哥奴你是三十许,而杜十九郎却要到明年初才刚好二十。如此年轻便官居左拾遗,几次三番为圣人赏识,后生可畏啊!”
“宇文兄所言固然不错,但正因为年轻,杜十九郎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师,势必要出外的。”李林甫笑眯眯地捋着下颌几缕长须,轻声说道,“而宇文兄只要能够把括田括户之事推行到底,圣人绝不会舍得放你外任。你刚刚升任殿中侍御史不久,陛下便点了你为覆囚使,可不是大显器重?更何况,我从惠妃那儿打探得知,陛下曾几次透露,对你还有大用!”
尽管大器晚成的宇文融看着锐意进取的杜士仪,颇有一种恨不正当年少时的遗憾,可李林甫这话无疑让他心中大为舒坦。尤其是大用二字,让他不禁大有精神。然而李林甫却狡猾地避过此节不谈,而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杜十九郎所言之事,倒是好主意。王守一此人害我舅父丧命汝州,眼下治不了他,让他颜面大失也是好的!宁王那边,我自有办法!”
十一月十六,正是王守一娶媳之日。然而,也就是在这一日清早,宁王宅中突然派人来说,宁王昨日偶感风寒,一时身体沉重,不能前来观瞻这喜庆之礼,故而提早命人送来了贺礼。尽管心中有些不高兴,但宁王是天子都要敬礼的长兄,王守一自然也只能认了。可谁知道如此一起头,申王、岐王、薛王,这三位天子亲弟竟是全都派人来说没法参加。其中岐王的理由最为奇葩,竟是说自己已经醉死在床!
王守一板着脸送走了三家信使,当即气咻咻地再次砸了一个杯盏。可是,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自然深恨王守一,两人打发了一拨人前来知会,道是这几日要闭关清修,不理俗务。有他们俩做榜样,其余贵主也都使人送礼,自己却以各式各样的理由不来。待到晚间迎娶时,新人青庐拜堂,而喜堂之中空空荡荡,宾客就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就连蔡国公主这嫡母也借故不到场,气得王守一几乎倒仰!
驸马郎娶媳,宾稀客绝!
也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如是打趣了一句,转眼间各方就都知道了。那户与王守一联姻做了亲家的自然是后悔不迭,而硬着头皮去赴宴的更是懊恼自己消息滞后。一时间,王守一竟成了莫大的笑柄。而作为绊住了宁王的最大功臣,武惠妃便笑吟吟地对瑶光道:“想让宁王给他做面子?那也得他自己聪明才行!纵不是哥奴使人求我对宁王说一声,就说玉真和金仙二位贵主差点失去了一个好徒儿,岂还会任由他王守一耀武扬威?”
而在御史台收押了王钧,历经数日的审讯之后,便将结果呈报了天子。李隆基在得知王钧这小小一个洛阳县主簿,竟然累计受赃六千贯时,又惊又怒的他便越过大理寺,直接令中书省拟了制书。
当庭杖毙,以儆效尤!
☆、366。第366章速刑杖杀,灭口遭疑
世人皆以为廷杖大臣,明朝最甚,然而唐自武后起,杖责大臣就渐渐成了家常便饭。虽未必如明代那样,但凡忤逆圣意便往往以杖责廷辱,一时成就了士大夫受廷杖反扬名的畸形价值观,然而,武后年间是杖责忤上大臣,李隆基是杖责犯法大臣,这杖刑甚至杖杀,前后的例子已经不能尽数。
因而,捏着杖杀王钧的制书,杜士仪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封还过杖责姜皎的制书,又在杖责裴伷先的问题上谏劝过,而今王钧因受赃而由天子制令杖杀,他若任其从手边就此而过,那也就显得毫无原则了。就算他是揭出王钧之事的始作俑者,此人贪赃枉法,还贿赂求职,确实罪责非轻,可即便按律当死,也不当如此之死!再者,正有人想着杀人灭口呢!
“王钧洛阳县主簿,非监临主司,其受赃当以坐赃致罪论处。其受赃六千贯,远过三十匹之数,上负天恩,下愧民心,罪莫大焉。然永徽律疏有云,诸坐赃致罪者,一尺笞二十,一匹加一等;十匹徒一年,十匹加一等,罪止徒三年。以王钧之罪,当徒三年,若以其罪重,以监临主司律重处,亦只绞刑。臣左拾遗杜士仪,据实上封!”
这一上封到了门下省侍中源乾曜面前,这位不哼不哈的老好人简直给气乐了。有心把杜士仪叫来责备一番,可他又知道这小子的牛脾气。可若是不责备,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东西到了御前的后果。思来想去,他索性袖了此物往见张说。果然,这位兵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见了此书,登时眉头一挑。
“后生可畏!”张说用手指弹了弹这一张白麻纸,面上露出了激赏之色,“他此前封还杖姜皎的制书,还有人责他徇私;可之后在御前因裴伷先之事而陈词时,在我们三个宰相面前,他仍旧侃侃而谈;现如今这王钧分明罪莫大焉,而且与他无亲无故,他却依旧按律上封,这对律法的熟悉,竟不逊于法吏,更难得是这份胆子!源翁来见我,无非是出自一片爱护之心,既如此,我们这两个宰相替他担待一二又如何?”
“咦?”源乾曜一下子愣住了。
“王钧固然可恶,但确实是罪不至死。尤其杖杀,更是不足以为成例。你我二人联名上奏,杜十九郎的上封也就不那么显眼了。如何,源翁可愿和我同进退?”
源乾曜素来秉承的是缄默是金的原则,可对张嘉贞的咄咄逼人,他已经厌烦透了,如今既知道王钧和张嘉贞中间不清不楚,他才懒得帮其说话。然而,张说这话里话外的暗示却提醒了他,张嘉贞既是曾经打算举王钧为监察御史,那又怎会轻易就从圣命拟了如此杖杀的制书?
他的眼神闪烁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说:“说之此言有理,既如此,就算我一个吧!”
快刀斩乱麻让王钧没法开口,这就是张嘉贞原本秉持的宗旨。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按照苗延嗣的说法,杜士仪应该不会再多事,他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可那个他在背地里诅咒痛骂过无数次的乳臭小儿,竟是再次上封!若是单单此人,他此次有足够的把握挑起天子的反感,可谁曾想张说和源乾曜竟然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也跟着一块上书谏劝,建言按律处置!
好在奏疏送入宫中之后,这一次李隆基仿佛并未为之动心,依旧下令一如前议,且齐集文武百官于明堂之前观瞻行刑。前一次姜皎决杖,百官并未亲临现场,这一次虽未至于大朝会那般热闹,但常朝官站在重新改为明堂的乾元殿下头,吹着瑟瑟寒风,眼看着那刑杖重重地打在王钧赤裸的背上,带出一道道血痕,心中无愧的固然还能沉得住气,心中但使有些不得劲的,无不感觉到从脚心冷到头顶。
“圣人是真的对受赃枉法恨之入骨啊!”
旁边左拾遗窦先那轻轻的嘟囔声传到杜士仪耳中,他登时心中冷笑。李隆基痛恨的并不单单是受赃,更是在东都洛阳这种要紧的都畿赤县,竟然存在这样的害群之马,而且还险些混入了御史台,身为天子却险些受人蒙蔽!真要说贪赃枉法,纵观朝野,受赃的何止一个王钧?完善的律法无人遵守,无人监督,天子又更喜欢凭个人喜好处置人犯,怨不得日后埋下祸由!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就只听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吃了一惊的他抬头望去,就只见居中受刑的王钧一改最初的挣扎呻吟,竟已经伏倒在刑凳上一动不动,口中仿佛刚刚喷过鲜血,头前恰是一摊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面对这情景,四周围也已经起了一阵阵的骚乱,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听到宇文融那惊讶的叫声。
“这才三十四杖!当初如楚国公这等老迈,受杖六十尚且暂时完好,更何况王钧还正在盛年?”
宇文融这质疑声顿时引来了众多附和,一时间,四下一片哗然。张嘉贞面沉如水站出来厉声呵斥了那些出言议论的人,又对着宇文融恼火地斥道:“宇文侍御,你既深得陛下信赖,又身为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当此之际不知道弹压众人,还激起众臣失仪,未免太过冲动莽撞了!”
听到这话,宇文融本就看不上张嘉贞自以为是的嘴脸,当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相国见谅,我实在是没想到这王钧竟然会这么快就被杖杀!圣人令我等观刑,原是为了以儆效尤,可如今这架势,分明是有人生怕王钧说出了什么来,所以速刑杀人!所以,你说我身为殿中侍御史,首要职责是弹压其他议论的人?不,如今我的首要职责是先彻查此事中可有徇私枉法,甚至于草菅人命杀人灭口之处!来人,将这行刑的二人拿下!”
王钧受杖不过三十许就口吐鲜血而亡,继而张嘉贞怒斥宇文融,宇文融却突然更加强硬地暴起发难,这一幕一幕简直让所有人全都感到目不暇接!而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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