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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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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来了,我都是第一次见十三娘你的宝贝千金呢,快抱来给我也看看!”

金仙公主连声催促之后,见杜十三娘亲手抱了孩子到近前,她只一瞧就忍不住赞叹道:“好个小美人,长大之后必然比你和崔十一郎更出色!”

然而,还不等金仙公主伸出手来把她抱起来,仿佛是见着生人,崔琳鼻子一抽,当即哇哇大哭了起来。那响亮的哭声回荡在这从未有过婴儿来过的静谧道观,竟是让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懵了。金仙公主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是继续抱好,还是放下的好,而杜十三娘也有些急了。正当崔俭玄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打算想办法解围时,旁边却有人轻舒猿臂,将孩子抱在了手上。尽管崔琳最初仍是哭闹不止,可渐渐地,她的哭声就小了些,当最后完全停下来的时候,那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边上,看上去煞是楚楚可怜。

“无上天尊,刚刚我都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金仙公主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见固安公主含笑端详着崔琳,她便苦笑一声道,“看来我不如元娘你招孩子喜欢。”

“不是喜欢不喜欢,只是她哭累了,我可没哄过她。”固安公主抱着襁褓,看看杜十三娘,又看看满脸紧张的崔俭玄,最后似笑非笑地把孩子直接还给了崔俭玄。见这位清河崔氏的直系子弟熟练地接过哄了起来,可孩子又不争气地哭闹了两声,她的嘴角不禁绽放出了笑容,“这孩子生在钟鼎之家,千万别养得娇气了。虽说是女孩子,可除却针黹读书,也不妨学学弓马骑射。”

“你呀你呀……”

金仙公主简直被固安公主给逗乐了,少不得又打趣了几句,而杜十三娘见崔俭玄大为赞同地连连点头,甚至还眨眼睛看着襁褓中的崔琳,仿佛真的在思量等孩子大些教导武艺,她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好在接下来崔琳并没有再不给面子地大哭大闹,等到闲坐又聊了一会儿,固安公主却说是有话想问她,叫了她相陪出去。等到离开静室,在金仙观那足以令王侯叹为观止的后花园中徜徉了好一会儿,固安公主方才转身看着杜十三娘。

“十三娘,你阿兄既然叫我一声阿姊,我也就委实不客气地把你当成妹妹。清河崔氏虽则五姓七望世家豪门,可如今赵国公过世,崔左丞虽说官居尚书左丞,可终究入相无望,而且听闻身体不佳,崔氏转眼就要靠小一辈了,你心里应该有数。”

见杜十三娘为之默然,显见明白这些,固安公主便和颜悦色地说道:“我劝过你阿兄日后找准时机出为外官,如今也想对你如此说。崔十一郎那率性的脾气,在长安洛阳两京要地任职,固然能够一时得圣眷,但未必能够长久。要脱去倖进二字,还是得外官历练。他的性子看上去是不喜欢拘束的,若能得一方天地自由发挥,未必不能成大器。”

“阿姊……”杜十三娘咬了咬嘴唇,情不自禁地如此叫了一声,随即才点点头道,“多谢阿姊关切。阿姊才第一次见他,就切中要害,十一郎确实是那样的人。他和我不止提过一次了,想去外头走走。”

“不是我知道他,是杜十九郎当年在我面前频频说到崔十一郎这友人,爱护之心就和你这妹妹差不多,我那时候就想这倒是不错的一对,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固安公主说着便拔下了头顶中央的一支长长金簪,竟是不由分说给杜十三娘簪在了发间,“当日你出嫁时,我没能送你贺礼,你生下女儿时,我也没能送你贺礼,如今便合二为一,只送你这一件。这金簪末端锋利,可作为防身之物,而其身实心,珠花却有一颗是空的,你回去不妨自己好好琢磨。兴许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别笑话你阿姊送你的贺礼太俗。”

一趟进京,见了想见的人,又创下了莫大的声名,转眼间就到了固安公主离京之日的时候,她上殿辞过天子,别过诸王贵主,上马由春明门离开长安时,她回望那雄伟帝都九重宫阙,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希望那些不想见到自己的人,喜欢自己临走给他们送上的另一份贺礼!

就在固安公主离开大半个月后,开明坊中一直籍籍无名的光明寺,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一度冲天,照得整个南城犹如白昼。坊中武侯闻讯前往帮忙灭火,可寺中除却不少无头苍蝇一般团团转的僧人之外,还有一个僧人对着一座起火的僧房哭天抢地,甚至一度抓着武侯大声嚷嚷,言道是抢出里头的东西便酬谢百贯。尽管那酬劳让人心动,可武侯们面对那样大的火势,谁敢冲进去?

当清晨宣阳坊万年县廨的差役前来查看那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时,那僧人仍旧逢人就哭诉自己的法事和法器全都陷在里头,那喋喋不休让所有人都不胜其烦。可这么一个谁都以为是穷疯了的和尚,却在所有人都不理他之后,仿佛是病急乱投医似的气急败坏抓着一个差役,厉声喝道:“进去,进去帮我抢出秘药来,那是祁国公王驸马要的秘药!”

☆、384。第384章黑暗之中的曙光

“你可听说了?祁国公王驸马人还没老呢,这就需要和尚炼秘药来助兴了!”

“啧啧,可怜蔡国公主了……蔡国公主听说贤良淑德得很,否则若是如当年那些个贵主……也不知道要给祁国公戴多少绿帽子!”

即使事情发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两个月了,但因为持续性发酵和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可就是清净如丽正书院,杜士仪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想也知道其他衙门是个什么光景。他对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也讶异得很,甚至利用了自己当初当过万年尉的便利,特地打听过,听说起火的原因是那四处嚷嚷的僧人炼药炼出了岔子,以至于丹房起火,他不禁暗自冷笑。

不论王守一是不是请人炼制给自己吃的秘药,抑或是别处用的秘药,再次闹出这样的祸事,对于本来就已经麻烦缠身的这位王驸马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杜拾遗,太子殿下命人来问,今日讲读时得问,汉之良吏,居官者或长子孙,孙、曹之世,善职者亦二三十载,皆敷政以尽民和,兴让以存简久。此句出自何处?”

见这内侍小心翼翼跑到自己背后,低声问的却是这种光明正大的学术问题,杜士仪不禁有些头疼。自从上次唯一一次讲读之后,他就再没有去过太极宫东宫,也再没有为太子李嗣谦充当过讲读官。

毕竟,丽正书院的主业是修书,如同贺知章徐坚这样的饱学文士,每个月也就轮一次,他这个八品左拾遗何至于还能够前去侍读?然而,李嗣谦却不知道怎的惦记上了他,更不知道怎的说动了这丽正修书院中供职的内侍省内侍,而请教的全都是些正儿八经的读书问题。其中最多的就是这种出自何处。他不用想也知道,很有可能是讲读官给太子殿下留的作业题。

他想了一想,想起上次说不知道的时候,李嗣谦次日再问,再次日又问,颇有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劲头。此时此刻,即便他腹诽李嗣谦实在太不知道谨慎,却也不得不低声说道:“出自《宋书》,吉翰等人的列传,后文为,‘及晚代风烈渐衰,非才有起伏,盖所遭之时异也。’”

听到这里,那显然不但识文断字,而且读过不少典籍的内侍立刻连连点头,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外头。这时候,贺知章方才捧了书卷在杜士仪身后立了,沉声问道:“又是太子殿下遣人问书于你?”

“悔不该当初在东宫讲读的那一次,太子殿下几次考较出典,我都答了,这下可好,几次三番派人直接问到丽正书院来了。”杜士仪苦笑摇头。

贺知章和徐坚都得杜士仪悄悄禀告过此事,可别的事可以想办法阻止,这种事贺知章却爱莫能助,总不成自己亲自去对太子说,不要再拿这些讲读官布置的课业来问杜士仪?于是,他心有戚戚然地拍了拍杜士仪的肩膀,正想安慰他两句,突然只见王翰溜了过来,却是用极其八卦的口气说道:“我刚从中书省来,张相国和崔侍郎吵了个不可开交!听说是张相国认定的事,崔相国非要有异议,这下子真是针尖对麦芒闹开锅了……”

张说在丽正书院中,固然大多数时候都温文尔雅仿佛典型儒雅文士,可在中书省中处置事务时,对于那些办事不力的下属,他却动辄大骂,有时候刻薄得让人无地自容,而对于同僚也是一样,他引见你的时候兴许还会让你受宠若惊,只觉得其人字字句句都如沐春风,可要是他不待见你的时候,那是处处针锋相对让你别扭至极,恨不得自动求去。

而如今的中书侍郎崔沔,偏偏就不管自己位逊于张说,而且还是张说引荐的人,看不惯容不下的事就必要抗争,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而王翰这样看热闹的架势也不是第一次,就连贺知章也已经习惯了,此刻便打趣道:“怎么,子羽看那么多次热闹,还看不够?”

“我只是觉得崔侍郎实在是……那个志气有嘉。”王翰挠了挠头,这才一摊手道,“十趟里头要输九趟,却还锲而不舍!”

等到贺知章笑着一摊手便自顾自去继续编书了,王翰方才紧挨着杜士仪低声说道:“张相国身边一个令史悄悄对我透露说,张相国容不下崔侍郎。只要逮着机会,就会设法把人赶出中书省。”

杜士仪闻言却是眉头一挑:“那令史知道这个,自然是张相国的心腹,就算知道你是张相国颇为信赖看重的人,可竟然敢这么毫不避讳把话说给你听?他就不怕你王子羽万一醉酒泄给其他人?”

王翰倒没想这么多,此刻被杜士仪一提醒,他歪着头一思量,顿时悚然而惊。他是豪爽人,但并不意味着就真的一点心机都没有。而杜士仪则又接着说道:“若是你万一在哪酒醉失口说出这个消息,传到崔侍郎耳中时,这位中书侍郎说不定会借此发作,而后张相国只要左迁了你,反而可以摆出大公无私的样子,而崔侍郎反会因为小题大做失了圣心,要知道,他毕竟是张相国引荐的,谁人心眼小,圣人心里总会有一杆明秤。异日再有机会,张相国再把你高高调回来也就行了。当然,这都是如果……”

知道这种如果一个不好就会变成事实,王翰不禁长叹一声道:“唉,所以我不想留在京城便是如此!纵使宅院甲于王侯,美姬环列左右,可却没有纵情享乐的机会,反而得时时刻刻谨小慎微……经你这么一说,我从中书省听到的另一个消息也少了几分可信。听说,陛下对各地刺史的懈怠很不满意,而且天下一千余县,县令良莠不齐,圣人决定今冬好好遴选一批才干德行俱佳的刺史县令,以安四境民心,说得我都心动了。”

这个消息固然同样不知真假,但杜士仪却切切实实为之怦然心动。他不比青云直上一岁双迁,如今已经是从六品上侍御史,挂着勾当天下租庸地税使的宇文融,若要突兀地求为外官,只怕并不容易,可要是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他就可以立时三刻开始谋划了!于是,他见四周其他人对于自己和王翰的窃窃私语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一个人投来关切的一睹,他便拉着王翰低声说道:“今晚到我家里来,此事我们参谋参谋。”

“嗯?”王翰顿时大吃一惊,“这消息你倒相信?”

“这种事对于圣人来说,既可以安置官员,也可以把看不顺眼的打发出去,反倒不可能有假。正好我也想出去主政一方,你不是也想?”

“那好,晚上我到你那去!”

这一天晚上,来的却不单单是一个王翰,还有韦礼。京兆韦氏九房,韦礼出自的是名臣辈出的郧公房,大名鼎鼎的韦安石便是他堂叔祖,如今他的伯父御史大夫韦抗因故出为蒲州刺史,父亲韦拯也即将万年令期满,可如今他的堂兄韦陟已经官居洛阳令,另一个堂兄韦斌亦是官居右拾遗,当年王维崔颢等人便是常常周游于那对韦家兄弟之门,可以说,尽管历经了韦氏之乱,但京兆韦氏树大根深,只损及一房,其余诸房并未动了根本。

于是,此刻韦礼一到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杜十九郎,你知不知道,有人打算告你的刁状!”

仿佛碍于王翰在场,他想了想便言简意赅地说道:“是太子殿下的事。”

他却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王翰就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不是吧,不过因为太子殿下派人到丽正书院,问过杜十九几句古文出典,这就有人小题大做了?贺学士徐学士他们全都知道,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正如王六所说,幸好我禀告过上官,否则还真的是措手不及。”

杜士仪哂然一笑,并不觉得有多少意外。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就只听外间传来了秋娘的声音:“郎君,李十郎来了。”

所谓的李十郎,便是李林甫。宇文融这个飞黄腾达的大红人出京,杜士仪和李林甫的往来也并不算多,更不要说此人亲自找上了门来。他看了一眼王翰和韦礼,当即起身说道:“你们先少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杜十九郎,宫中有消息说,皇后殿下很有可能怀了身孕!”

然而,等到杜士仪见到李林甫,他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让他为之大吃一惊。李隆基和王皇后成婚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将近二十年!这期间,李林甫别的妃妾给他生了儿子女儿一大堆,王皇后却一无所出。现在这些年还能用王皇后失宠来解释,可早先那些年伉俪情深自不必说,那会儿没有个一男半女,现如今王皇后都已经年近四旬圣宠全无的时候,却说有妊,这怎么可能!

“含凉殿中的宫人如此透出的消息,据说王守一府上也突然毫无征兆地大肆摆宴。总之我给你报个信。”

尽管李林甫只是姜皎的外甥,此前也没连累到他,但他继舅舅姜皎之后和武惠妃搭上了线,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此事。此时此刻,他顿了一顿又似笑非笑地说道:“王守一此人睚眦必报,若皇后殿下真的终于有了喜讯,即便太子仍在,可嫡子名分非同小可,到时他自会重新得势。你得罪过他,小心为上。”

等到杜士仪别过了李林甫,重新回到书斋时,面对的便是两张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脸。王翰是好管闲事,而韦礼却是真的想知道李林甫特意走一趟是为了什么。然而,那等没有经过证实的宫闱秘闻,纵使面前这两位算得上是至交好友,可杜士仪也不打算抛出来耸人听闻,更何况他已经有所打算,因而此刻他便笑容可掬地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刚刚李十郎来,正是为了王六今天透给我的那个消息。来来,韦十四郎你既然来了,我也告诉你听听。”

屋外夜色渐深,群星璀璨,恰逢只有一丁点月牙的月初,一时更有如黑丝绒上点缀了无数珍珠一般。而屋子里的杜士仪和王翰韦礼说着话,心里却思量着,他一定要抽空去见一次杜思温了。

“你可听说了?祁国公王驸马人还没老呢,这就需要和尚炼秘药来助兴了!”

“啧啧,可怜蔡国公主了……蔡国公主听说贤良淑德得很,否则若是如当年那些个贵主……也不知道要给祁国公戴多少绿帽子!”

即使事情发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两个月了,但因为持续性发酵和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可就是清净如丽正书院,杜士仪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想也知道其他衙门是个什么光景。他对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也讶异得很,甚至利用了自己当初当过万年尉的便利,特地打听过,听说起火的原因是那四处嚷嚷的僧人炼药炼出了岔子,以至于丹房起火,他不禁暗自冷笑。

不论王守一是不是请人炼制给自己吃的秘药,抑或是别处用的秘药,再次闹出这样的祸事,对于本来就已经麻烦缠身的这位王驸马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杜拾遗,太子殿下命人来问,今日讲读时得问,汉之良吏,居官者或长子孙,孙、曹之世,善职者亦二三十载,皆敷政以尽民和,兴让以存简久。此句出自何处?”

见这内侍小心翼翼跑到自己背后,低声问的却是这种光明正大的学术问题,杜士仪不禁有些头疼。自从上次唯一一次讲读之后,他就再没有去过太极宫东宫,也再没有为太子李嗣谦充当过讲读官。

毕竟,丽正书院的主业是修书,如同贺知章徐坚这样的饱学文士,每个月也就轮一次,他这个八品左拾遗何至于还能够前去侍读?然而,李嗣谦却不知道怎的惦记上了他,更不知道怎的说动了这丽正修书院中供职的内侍省内侍,而请教的全都是些正儿八经的读书问题。其中最多的就是这种出自何处。他不用想也知道,很有可能是讲读官给太子殿下留的作业题。

他想了一想,想起上次说不知道的时候,李嗣谦次日再问,再次日又问,颇有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劲头。此时此刻,即便他腹诽李嗣谦实在太不知道谨慎,却也不得不低声说道:“出自《宋书》,吉翰等人的列传,后文为,‘及晚代风烈渐衰,非才有起伏,盖所遭之时异也。’”

听到这里,那显然不但识文断字,而且读过不少典籍的内侍立刻连连点头,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外头。这时候,贺知章方才捧了书卷在杜士仪身后立了,沉声问道:“又是太子殿下遣人问书于你?”

“悔不该当初在东宫讲读的那一次,太子殿下几次考较出典,我都答了,这下可好,几次三番派人直接问到丽正书院来了。”杜士仪苦笑摇头。

贺知章和徐坚都得杜士仪悄悄禀告过此事,可别的事可以想办法阻止,这种事贺知章却爱莫能助,总不成自己亲自去对太子说,不要再拿这些讲读官布置的课业来问杜士仪?于是,他心有戚戚然地拍了拍杜士仪的肩膀,正想安慰他两句,突然只见王翰溜了过来,却是用极其八卦的口气说道:“我刚从中书省来,张相国和崔侍郎吵了个不可开交!听说是张相国认定的事,崔相国非要有异议,这下子真是针尖对麦芒闹开锅了……”

张说在丽正书院中,固然大多数时候都温文尔雅仿佛典型儒雅文士,可在中书省中处置事务时,对于那些办事不力的下属,他却动辄大骂,有时候刻薄得让人无地自容,而对于同僚也是一样,他引见你的时候兴许还会让你受宠若惊,只觉得其人字字句句都如沐春风,可要是他不待见你的时候,那是处处针锋相对让你别扭至极,恨不得自动求去。

而如今的中书侍郎崔沔,偏偏就不管自己位逊于张说,而且还是张说引荐的人,看不惯容不下的事就必要抗争,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而王翰这样看热闹的架势也不是第一次,就连贺知章也已经习惯了,此刻便打趣道:“怎么,子羽看那么多次热闹,还看不够?”

“我只是觉得崔侍郎实在是……那个志气有嘉。”王翰挠了挠头,这才一摊手道,“十趟里头要输九趟,却还锲而不舍!”

等到贺知章笑着一摊手便自顾自去继续编书了,王翰方才紧挨着杜士仪低声说道:“张相国身边一个令史悄悄对我透露说,张相国容不下崔侍郎。只要逮着机会,就会设法把人赶出中书省。”

杜士仪闻言却是眉头一挑:“那令史知道这个,自然是张相国的心腹,就算知道你是张相国颇为信赖看重的人,可竟然敢这么毫不避讳把话说给你听?他就不怕你王子羽万一醉酒泄给其他人?”

王翰倒没想这么多,此刻被杜士仪一提醒,他歪着头一思量,顿时悚然而惊。他是豪爽人,但并不意味着就真的一点心机都没有。而杜士仪则又接着说道:“若是你万一在哪酒醉失口说出这个消息,传到崔侍郎耳中时,这位中书侍郎说不定会借此发作,而后张相国只要左迁了你,反而可以摆出大公无私的样子,而崔侍郎反会因为小题大做失了圣心,要知道,他毕竟是张相国引荐的,谁人心眼小,圣人心里总会有一杆明秤。异日再有机会,张相国再把你高高调回来也就行了。当然,这都是如果……”

知道这种如果一个不好就会变成事实,王翰不禁长叹一声道:“唉,所以我不想留在京城便是如此!纵使宅院甲于王侯,美姬环列左右,可却没有纵情享乐的机会,反而得时时刻刻谨小慎微……经你这么一说,我从中书省听到的另一个消息也少了几分可信。听说,陛下对各地刺史的懈怠很不满意,而且天下一千余县,县令良莠不齐,圣人决定今冬好好遴选一批才干德行俱佳的刺史县令,以安四境民心,说得我都心动了。”

这个消息固然同样不知真假,但杜士仪却切切实实为之怦然心动。他不比青云直上一岁双迁,如今已经是从六品上侍御史,挂着勾当天下租庸地税使的宇文融,若要突兀地求为外官,只怕并不容易,可要是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他就可以立时三刻开始谋划了!于是,他见四周其他人对于自己和王翰的窃窃私语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一个人投来关切的一睹,他便拉着王翰低声说道:“今晚到我家里来,此事我们参谋参谋。”

“嗯?”王翰顿时大吃一惊,“这消息你倒相信?”

“这种事对于圣人来说,既可以安置官员,也可以把看不顺眼的打发出去,反倒不可能有假。正好我也想出去主政一方,你不是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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