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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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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而看到他答应了,杜士仪便召他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立时让武志明恍然大悟。
“多谢明公抬爱……”
“不用谢我,你如今身兼司户尉和捕贼尉,这审案原本就是你的职责!只要有实绩,上升一步又有何难?”
当十几个男女老少被人赶上了理刑厅,注意到端坐主位的不是杜士仪,而是之前那位仿佛是县廨属官的中年人,杜士仪只是斜坐在旁边翻着一卷书时,两家之中便有不少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尤其是康四。
果然,比起杜士仪,那位被称为武少府的县尉更加疾言厉色,当两户家长无奈承认确实是冒名请过所时,对方那一记惊堂木赫然响亮无比。
“按永徽律疏,冒名请过所度关者,徒一年!”武志明的声音相比杜士仪来,更加高亢,眼见得下头不少妇孺瑟瑟发抖,他方才放缓和了语气说道,“不过,念在尔等听信人言,并非有意,从轻两等,且两户中人皆听家长而冒名,只责家长,不责其他!来人,将这两户家长架出去,按徒刑一年轻两等,决杖九十!”
此令一出,不但最初瘫软在地的康四和另一户家长愣住了,后头那十几口人全是呆在了当场。杖九十在常人看来仿佛是重得无以复加,但对于在城门处被查出冒名而后又截下来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了!要知道,无论是按照脱户,还是按照假冒过所,加在一起,全家所有成年人徒三年都不为过,而妇人在那样繁重的劳役中,十有八九不是支撑不住,便是沦为差役胥吏的玩物!
“多谢武少府,多谢武少府!”
看到四十余岁的康四突然磕头道谢,杜士仪这才丢下书卷站起身来。
“朝廷政令是否会改,自有官府张榜公示,道听途说自不可取!念在尔等初犯,武少府这才从轻发落,即便是我审,冤案固然该平,然则该受罚的也绝不会姑息!我知道不少无地浮户素来日子贫苦,更怕政令更改,自明日起,陆续便会有各条策令公诸于众!”
就对连连点头的武志明说道:“我记得年前曾经让你统计过,籍册之外,成都四境还有多少荒地?”
“是,不过时间所迫,只能粗粗统计了一番,大多数都是连茶树都无法种的荒山头,至于可开垦的平地,只有不到三千亩。可种茶树的山地,约摸也有三千亩。”
三千亩这个数量看似很大,但在庞大的客户基础上,那就简直是杯水车薪,连填牙缝都不够。这也是因为成都实在太过富庶,人口众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官府授田尚且不够分,更不用说荒地了。而当杜士仪又问到之前文武官职田收归公有,每亩只给粟二斗,而后分给逃户,这一批职田有多少时,武志明犹豫了一下,这才叹了一口气。
“此事推行时便是怨声载道。”他见杜士仪面露凝重,知道这位成都令此前任京官,恐怕根本就不清楚其中内情,索性一五一十地解释了起来。
“外官俸禄,少于京官,但外官职田,高于京官。如明公这样的正六品县令,职田是五百亩,每亩每年收租二到六斗不等,一年便是至少一千斗到三千斗。如今太平盛世,米价便宜,一斗米不过十几文,最贵也不过二三十文,一年即便收六斗,这才多少钱?如今每亩职田只是官给二斗,反而比从前越发少了,似我便是难以维持。而这些职田其实大多就是侵占的百姓熟地,所谓租种,很多都是强行摊派的额外赋税,根本谈不上分不分给逃户。”
所谓职田,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不过是另一份收入,因为谁都不会费那个神,自己派人去雇佃户耕种,不过是尚书省工部屯田郎中总揽,下头的属官吏员再通过各州县的官员收这么一份额外的禄米,然后再分派给一层层的官员。不是武志明这样从吏员上来的,大多数官员都不会知道,一直沿用到明初的职田还有这样的猫腻。于是,杜士仪知道指望解决无地的问题是绝对不可能了,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先把这两桩直接惊动了范使君的案子解决了再说!你审,我旁听。”
杜士仪着重点出了范使君三个字。而武志明听到是自己审,虽说是按律应当,他也熟悉这些刑名户律的勾当,可刚刚那陈情的分明期冀杜士仪出面,他顿时流露出了几分犹豫,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而看到他答应了,杜士仪便召他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立时让武志明恍然大悟。
“多谢明公抬爱……”
“不用谢我,你如今身兼司户尉和捕贼尉,这审案原本就是你的职责!只要有实绩,上升一步又有何难?”
当十几个男女老少被人赶上了理刑厅,注意到端坐主位的不是杜士仪,而是之前那位仿佛是县廨属官的中年人,杜士仪只是斜坐在旁边翻着一卷书时,两家之中便有不少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尤其是康四。
果然,比起杜士仪,那位被称为武少府的县尉更加疾言厉色,当两户家长无奈承认确实是冒名请过所时,对方那一记惊堂木赫然响亮无比。
“按永徽律疏,冒名请过所度关者,徒一年!”武志明的声音相比杜士仪来,更加高亢,眼见得下头不少妇孺瑟瑟发抖,他方才放缓和了语气说道,“不过,念在尔等听信人言,并非有意,从轻两等,且两户中人皆听家长而冒名,只责家长,不责其他!来人,将这两户家长架出去,按徒刑一年轻两等,决杖九十!”
此令一出,不但最初瘫软在地的康四和另一户家长愣住了,后头那十几口人全是呆在了当场。杖九十在常人看来仿佛是重得无以复加,但对于在城门处被查出冒名而后又截下来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了!要知道,无论是按照脱户,还是按照假冒过所,加在一起,全家所有成年人徒三年都不为过,而妇人在那样繁重的劳役中,十有八九不是支撑不住,便是沦为差役胥吏的玩物!
“多谢武少府,多谢武少府!”
看到四十余岁的康四突然磕头道谢,杜士仪这才丢下书卷站起身来。
“朝廷政令是否会改,自有官府张榜公示,道听途说自不可取!念在尔等初犯,武少府这才从轻发落,即便是我审,冤案固然该平,然则该受罚的也绝不会姑息!我知道不少无地浮户素来日子贫苦,更怕政令更改,自明日起,陆续便会有各条策令公诸于众!”
☆、439。第439章两税
整整九十杖,倘若是真的心存杀意,因背臀腿分受三十杖,完全可以把一个壮年男子活活打死。而若是只存惩戒,并没有杀意,那么皮开肉绽虽然在所难免,但只要仔细调养,那也就没事了。
因而,当康四和另一家的家长被从刑凳上抬了下来的时候,眼见家人全都是泪流满面,两个原本不相识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虽是满头冷汗脸色痛苦,但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
身上的伤固然火辣辣似的疼痛,但应该没有伤筋动骨,那位武县尉虽不是杜士仪,可判罚也还公允,下手的差役也已经手下留情了。
“别哭了,回家去……没事,是我听风就是雨,险些连累了你们!”康四咬着牙吃力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苦笑道,“看杜明府之前训话的样子,这次恐怕是我们真的被人骗了!”
另一边挨打的是个比康四年纪更大,约摸已经四十五六的壮硕汉子。他那赤裸的背上此刻也赫然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杖痕,人却硬气,连哼都不曾哼一声,这会儿听了康四的话,他不禁咬了咬牙问道:“这位兄弟,此番轻判确实是侥幸不假,可你怎么知道那消息就是假的?成都到处都在传,总不能是空穴来风吧!”
“就是刚刚这顿打让我想起来,一个从前没半点风声的事情一下子疯传成这样,会不会是有人……唉,不说这些了,横竖是真是假,咱们都是在官府记了名的,若再犯被发现,就真的是牵连全家。杜明府和那位武少府看着仿佛都不是苛待百姓的官,只能期望来日真有好政令了!”
随着两个人被家里人哭哭啼啼抬出去,不多时,满城都知道了县尉武志明的这番判罚。居人们对于这些客户的投机大多嗤之以鼻,但在城内的客户们却不免有些人心浮动。第二天一大早,成都县廨门口就围了好些人,都是来试探能否请得过所出城,直到武志明出了县廨大门时,人群方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为吏十二年,为官却不过五年,全都是在从九品的县尉任上,唯一的变化就是成都县尉远远好过他的第一任官阆州新政县尉,武志明这仕途相比世家子弟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经验非同一般的丰富,唯一欠缺的只是独当一面而已。
此刻面对这几十号人,他轻咳一声,示意身后的差役去把布告贴在墙上,随即才正色说道:“近日城中流言蜚语不断,道是地税减半自明年起取消,又云客户蠲免赋役亦是即将取消,因而有人携家带口冒名过所,意图再行逃亡,昨日已行追回,以听信流言故,从轻只责两户家长!”
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朝廷政令,以官府为准,民间所谓流言居心叵测,不足为信!今杜明府令张贴榜文,敬告四境百姓,籍田地税减半,明年复旧,此事确有。然则客户蠲免赋役,仍以此前括户时所言,五年为限,并无更改。恐四境百姓偏听偏信,今我奉杜明府令,出安抚客户之条令!”
在武志明的授意下,他身后一个精通文字的令史上前到贴好的告示下方,大声念道:“客户既已入籍,则为成都居人,无有分别。然则新入籍之客户,多无田少田,惧赋役之心可原,思逃亡之心却不取!安居乐业,其一当以田亩,今成都四境,已籍多年不垦荒地三千亩,即日起募人耕种,贷给种子青苗,人以三十亩为限,年产丰者,即行授田。其二,各处荒僻山地三千亩,分山头募浮户种茶,官府派专人教授,每年采茶之季节,官府统一收取;其三,修万岁池利人渠外,尚有围堰年久失修,需人力修缮,募民夫五百人……”
不同于官府平素那些重视修辞的榜文,这一篇武志明亲手草拟的告示文词简单易懂,那令史又是嗓门极大,这大声念下来,自是一个个人竖起耳朵倾听。听到官府授地三千亩,而且贷给种子,而山地三千亩更是会提供茶树苗,以及教授相应的技术,此外则是成都城内各式建设工程招募民夫,尽管并未完全解决生计,但足以让只能为人佣工勉强度日,还要担心各种赋役的他们看到希望。
当这个消息传到范承明耳中的时候,他微微蹙眉,随即便冷笑道:“却只会想当然!一县之地,此前筹集数千贯已属异数,修一池一渠已是勉强,他还打算如何聚敛,再修这个建那个?至于授田,区区这些却还是杯水车薪,荒地也好,山地也罢,要看产出,岂是一年半载之事?他以为那些百姓都愚蠢到会轻信他不成?”
杜士仪自己也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性的举措,很难保持一年乃至于更长的时间,因而,他需要的是能够长长久久维持客户安居信心的东西。而早在年前他刚到任成都不久,发现居人客户之间的矛盾,尤其是本地大户和寄籍衣冠户的冲突之后,他就已经开始做了准备。因而,当两日后,一封信送到了他面前时,他自然倍感振奋。得到信的当天,他便悄然来到了昌化坊的玉真观。
“这是……宋开府的信?”
一盘终了,王容见杜士仪欣然将那小小的一卷纸放在棋盘上,又向自己推了过来,她一时目光湛然。踌躇片刻,她伸手接过展开一看,见宋璟那一手字风骨笔挺,不禁更加心生敬仰,连脊背都挺得直了些。然而,信上的内容却让她一时呼吸摒止,尤其是看到最末尾处,她登时抬头直视着杜士仪的眼睛。
“杜郎,你……”
“早在数年前,我就曾经因宇文融括田括户之事,去见过宋开府。也就是那时候,我对他提出过此事。租庸调本是正税,然则在此之外又额外征户税和地税,久而久之,百姓反而不胜其苦。既然均田之制已经难以施行,与其勉强均田,还不如废租庸调,只征户税和地税。而后再按照户等贫富重新定等,派差派役。地税一年分两季,曰夏税,曰秋粮,如此征收,无田者就不会大肆逃亡。”
王容并非无知妇人,她自然知道此举的意义在于什么,一时沉默了许久:“宋开府当初怎么说?”
“宋开府当初说,此事实在太过重大,那时候的我若是贸然提出,只怕会引来激烈的辩论,再加上宇文融括田括户正在进行,难免有人将我和他并列,当成言利之臣。”
“那现在宋开府竟然同意了?”
“那是因为我身在成都,若以一地试行,范围不广,牵涉不大,他这个西京留守虽不在洛阳,却有把握能够以此事上书陛下,然后由我试行。当然,风险不是没有,可相比等到这税制崩溃再来改变,还是值得一试的。你可知道,我翻阅过之前成都一地的赋税册子,连续这好几年,成都的赋税和地税,已经比得上租和调的四分之三。也就是说,几乎已经等同于正税!可是,大户的租调对于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寻常百姓就不一样了!”
“那这户税和地税,你打算以何标准来征?”
“地税分两季,夏税,暂定的是上田亩税六升,下田亩税四升;秋粮,上田亩税五升,下田亩税三升。也就是上田,一亩税一斗一升,下田,一亩税七升。至于户税,分上上一直到下下九等,上上户四千文,上中户三千五百文,上下户三千文,中上户两千五百文,中中户两千文,中下户一千五百文,下上户一千文,下中户七百文,下下户五百文。除此之外,按户等派差,再无他税!”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这才沉声说道:“如今是太平盛世,斗米最高价时也不过二三十文钱,大多数都只有十几文,哪怕坐拥万亩良田的大户,一年应税,亦不过轻微,加上户税亦只在负担之内。其实真正艰难的只有一项,便是重造成都垦地籍册。只要能够尽早将此物呈献圣人,即便有纷争,那我也占得先机。”
王容想到杜士仪竟是早在年前就已经谋划了此事,想来和宋璟书信往来也不止这一次,心中不禁一动:“那杜郎的意思是……你早已经令人下乡厘定了田亩?”
“哪里有这么快,只吴九那十几个人,不过是粗粗厘定了几乡而已。”杜士仪微微一笑,说到那个当初登封县的差役时,再对比之前见到的那个大腹便便的家伙,相去何止千里。只不知道此次乡间奔波,这家伙会不会瘦一大圈。片刻的感慨之后,他便对王容正色道,“此外,便是居无定所的商人之税。”
父亲便是商人,倘若两个兄长都未能出仕,王家衣冠户的名头,恐怕就到这一代为止了。深知这一点的王容自然知道,一户豪商一年所得钱财,数倍于那些拥田数十万亩的大地主。而商税国初并无,此后却时征时不征,额度各不相同,因而,她此刻最关心的,却是额度的问题。
“如今太平盛世,恐不宜定得过高,我打算定在三十税一。”杜士仪再次停顿了片刻,见王容显然对这个数字并无异议,他方才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李崔之外,鲜于仲通此人,你最好也亲自见一次。此人聪颖,城府亦深,纳入彀中方才最安全。”
“那此次客户人心浮动之事……”
“当然,两税只是后话,我会立时先着手解决此事,不过,需要娘子帮一个忙,范使君那儿,我不放心。”
☆、440。第440章现场办公会
出了一桩冒名过所,成都县廨的过所申请手续何止严格了一倍。然而,成都城中客户毕竟还只是极小一部分,更多的人都住在城外各乡村,如果那里住的客户大肆逃亡,恐怕成都城就是诸门紧闭也无济于事。因此,那公示在县廨门前贴出去之后,杜士仪又授意众人往周边各乡各村宣示,除此之外,在刚上任之后微服私访了一次之后,他再次收拾行装前往四乡。
但这一次,他不是微服私访,而是把县廨事务都交给了主簿桂无咎和县尉武志明署理,自己带着县丞于陵则和四个差役两个书吏,并自己的从者数人,大张旗鼓下去的。而他的第一站并不出人意料,是张家村和附近彭海等人的茶园。
因为他已经来过不止一次,村长张大疤已经不那么陌生了,什么杀鸡宰羊之类的更不会愚蠢到去做第二次。唯独不变的便是四处前来围观的乡人,依旧如同众星拱月似的把他围在当中。
“前两次来时,一次是审案,一次是看看那座曾经引人动了贪念的茶园,却不曾在村里好好走走。好歹我也收了宝儿做弟子,他的家乡我当然要来看看。”杜士仪说到这里,他身后侍立的陈宝儿已经高兴得满脸放光,而他家中父母自然更是喜得无可不可,四周围不少百姓都露出了殷羡的表情。
“今日我来,不为别的,此前成都城中曾有流言,以至于有两户人贸然听信,冒名过所,最终家长受责。虽则张家村毗邻的这些客户都有安居的土地和家业,但我也不得不前来看一看。”
彭海等人的茶园经营颇丰,对于到时候要缴纳租庸调的事也都已经接受了,因而刺客彭海便打头说道:“明公放心,我等也不是轻信流言之人。哪怕就是明年开始真的重征租庸调,我们也不至于贸然就抛下心血逃亡。”
“说得好!所以,今日我来,原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吩咐你们。今年你们出产的茶,如今已经销售一空,然而固然蜀茶出产颇丰,但相较于今后的日趋流行,却还不够。所以,我已经令人清点出三千亩荒地作为官田,募浮户种茶,而你等既然经验富足,采茶的忙季也已经过了,不妨抽调出人来教授一二。”
“是,明公吩咐,我等自当遵从。”有云山茶行这样定价公道,而又愿意包圆的大户,彭海心中底气足了许多,再加上杜士仪命陈宝儿授了他们茶经,他更是感恩戴德,此时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而这两桩正事说完,杜士仪便词锋一转道:“我也难得来,若是你们村中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不妨立时拿出来,否则下一次成都县廨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仿佛是在开玩笑,然而,一村一乡,每天每月每年发生的各种纷争,真正闹到官府去的凤毛麟角,不少都是村正调解解决,可张大疤的威权哪有那么高,更不要说上次收了李天络的贿赂,结果说是威信扫地也不为过。此时此刻杜士仪竟然开了口,他立时看向了身后。
果然,信不过村正的人,因为此前那桩案子,全都对杜士仪服气备至,一时上前讨公道的比比皆是。邻居争田界,谁家丢鸡丢狗,谁家婆婆告媳妇不孝顺……尽管杜士仪也不是桩桩都能快刀斩乱麻,可有他之前的人望在,经他调解劝解,事情大多数都平息了下去,尤其是那个自恃婆婆苛待儿媳,却被杜士仪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得面色赤红的老婆子,更是引来了无数人侧目。
成天打骂苛待儿媳,这次却遇着了一个不是一味偏袒尊老的县令,这下可气焰全消了?
张家村的现场办公会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连续五天,杜士仪带人连着跑了五乡十村,宿在村正或乡正家中,解决的事情从鸡毛蒜皮到窃盗案子,再到山贼强人之类的匪患,林林总总竟有五六十。当场解决不了的,杜士仪常常立时答允县廨派人办理。
一时间,杜明府下乡解决实事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除却那些真正看到的,不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压根全都是道听途说,传得神乎其神,这也让背后造势的王容听白姜说起时,破天荒笑得前仰后合。
“娘子,你笑什么,人家真的是这么说的!”
尽管从前王容遁入金仙观之后,日子就过得舒心了许多,两个嫂子也没法随时过来走动聒噪,可毕竟发生过王守一派人掳劫那样令人发指的事件,所以,自从此次离京,看到自家娘子脸上越来越多的舒心笑容,白姜心中每每想起主人王元宝的答允就庆幸不已。要是这两人一个在成都一个在京城,聚少离多,哪像如今常常厮见彼此携手,似现在这样配合得默契无间?
“他就算主意再多,也不至于判两人争妻的案子会这么儿戏,肯定是你家叔叔自己随兴编的。”
王容见白姜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知道白掌柜还有这本事,她便笑道:“我固然没有阿爷这多年的阅历看人本领,却也跟着学了一些。之所以选了你叔父到蜀中来独当一面,一来自然是因为你,二来却因为他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却颇有智计,这无中生有的一招,固然是跟着范使君学的,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哼,他竟然骗我,下次再让我见到,非揪着他的胡子好好问不可!”
白姜一想到叔父平时常常憨憨地笑,其实骨子里却这般狡猾,竟有一种第一次认识这位长辈的感觉。等想到早上白掌柜是来特意接了娘子去见鲜于仲通,没有跟着去的她立时流露出了关切的表情:“对了,娘子,那位鲜于郎君如何?”
“他不是行商之人,言辞之中很有条理,我觉得,他应该志在官场,不在钱财。所以,今天他见我时,言辞之间多有试探。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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