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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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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旨来看张说,尔等都退下。”

刚刚把一路送进来的崔隐甫宇文融和李林甫留在了外头,此刻又屏退了那些狱卒,高力士却还让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宦官在外头看守,这才信步来到了木槛之前。他和张说相识也已经十几年了,何尝看到过其这等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因而,他足足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叹息了一声。

“张相国,今天你那鞫状,源相国他们已经呈送御前了,大家本是要当廷决断,可多亏了你有个好兄长!”高力士顿了一顿,见张说一下子如同泥雕木塑一般,显然猜到了某些进展,他便沉声说道,“你那兄长太子左庶子张光在大殿上割耳为你讼冤,一时君臣震动,此事方才搁置了下来!”

“阿兄……”张说只觉得喉头哽咽得厉害,眼睛亦是酸涩难当。割耳讼冤,一直都是屡禁而不绝的鸣冤手段,但让他那堂堂正四品上官居太子左庶子的兄长用出来,他不用亲眼看见,就能想象那是何等惨烈。想到自己这三年秉政着实太过自信满满,以至于落人无数把柄,他不禁低声说道,“还请高将军转奏圣人,臣自知罪责深重,不敢求宽宥。只望念在兄长情深,宽宥他触禁之罪。”

“张相国的话,我会如实转奏。”

见张说只提兄长,不言己身,高力士知道张说在感动兄长情深之余,也已经心灰意冷。若非他随侍帝侧,知道李隆基对张说并非不存半点情分,他也不会在接到王翰厚礼后,退还之后又捎去那等暗示。他是和王毛仲不和,因此对张说也没多少善意,可他更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因天子而来,私心也得有个限度,否则就会如同姚崇张嘉贞乃至于张说一样,落得个靠边站的下场!

于是,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张相国也无需惶惧过甚,要知道,你提携的王子羽等人,也在外为你多方奔走。而大家素来念旧,应能网开一面。这天牢阴湿,你千万自己想得开些。”

高力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高力士又盘桓一阵离去,张说仍有些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兄长张光的割耳讼冤,他能够体味那片苦心和无奈;王翰等人在外奔走,那是因为受他提携,更何况王翰讲义气是有名的,他确实对其赏识有加;可高力士……又不曾和他有多少交情的高力士,为何会表示善意?那一刻,张说突然伸出了深深的悔意。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把金钱精力都花在王毛仲身上,以至于和高力士的关系如此疏远!

当高力士回到洛阳宫贞观殿时,正值李隆基从梨园回来。每日国事烦忧,也就是在梨园那一番尽兴沉醉于音律,方才能排遣那些杂乱的思绪。然而,在看到高力士之后,李隆基就想到了让他去做的事,面上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阴霾。

“张说如何?”

“大家,张说人在天牢,坐的是草席,进食用的是瓦器,见到臣时蓬头垢面,惶惧待罪。”

听到这么一番描述,李隆基只觉得面前浮现出了一副凄凉场景,竟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当年父亲被拥戴成了天子,而他虽被册封为太子,可太平公主虎视眈眈,更是将姚崇宋璟这些支持他的臣子贬谪出京,若非有张说这等随侍东宫的谋臣,他如何能在那样窘迫的境地中翻盘?而且,张说不比刘幽求等人,除却谋算,军国政务俱能上手,这三年为相也算是颇有功劳苦劳,若真的就此狠下杀手……

“大家,张说毕竟是有功之臣,如今虽则罪责有状,可若是能从轻发落,想必张家上下必然感恩戴德,朝野也必然赞颂大家宽仁。”

李隆基本来就已经动了怜悯之心,此刻高力士这句话,仿佛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只沉吟片刻,他就颔首说道:“也罢,那就不为己甚了。让中书省拟旨,把张说养的那个和尚,还有那个中书主事杖杀,其他的该贬的贬,该流的流。至于张说,罢他中书令,放他出来吧!”

“是。”

只罢中书令,这就意味着张说的燕国公爵位,尚书左丞相之职,乃至于由丽正书院改为集贤殿书院的集贤殿学士一职,全都能得到保全。这何止是宽仁,简直和体面罢相的姚崇宋璟并无半点不同!高力士心中庆幸自己雪中送炭来得及时,正要退下时,却只听天子又吩咐了一句话。

“去召侍中源乾曜,中书侍郎李元纮,商议成都令杜士仪建言茶引司一事!”

等高力士应命而去,李隆基方才轻轻叩击着扶手,面色明显霁和了下来。没有了张说率人竭力反对,杜士仪此议推行起来的阻力就不在朝中,而在地方民间。而国库有了这些进项,边地又有名将骁勇,何愁文治武功不成?

☆、464。第464章高升

“张说罢相了。”

五月初的成都已经显出了夏日的炎热,若非韦宅之中特意安设了送风的手摇扇,坐在那儿却有些气闷。然而,平日里最怕热的韦礼,此时此刻却忘了擦汗,盯着杜士仪看了又看,确信他并没有丝毫蒙骗自己,他方才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这下可好,朝中没人虎视眈眈,我们在益州就能够腾出手来放手大干了!”

“陛下将张说下狱鞫问的时候,你那伯父秉公无私,查清了张说纳贿度僧卖官等事,至于占星等等,却是给他说了好话。就因为这个,陛下还赞韦尚书大公无私,堪为群臣楷模。”这样大的消息,杜士仪是玉真公主通过王元宝的商路日夜不停送到成都的,比官面上的消息更快,因而,也更多出了旁人绝不可能知道的细节。此刻见韦礼又惊又喜,他便笑道,“恭喜令伯父再得圣眷。”

“马后炮……还不是你愣是逼我悄悄写信回京,说是若有万一,让伯父主持公道,否则我伯父对张说可没什么好感,怎会给他说公道话?”韦礼对杜士仪这恭喜嗤之以鼻,但心里却不无疑惑,“不过我就不明白了,这对我伯父固然有利,但万一打虎不死,张说趁机复起,到时候因为你上书挑起了这么一次波澜而恨上了你,那岂不是你反受其害?这宇文融他们要是知道了……”

“你伯父会让宇文融知道?”

见韦礼顿时哑口无言,杜士仪却没有再解释。

自开元李隆基亲政以来,真正握有大权的宰相已经连换数任,先是刘幽求张说,而后是姚崇、宋璟、张嘉贞、张说,每一次更迭都伴随着罢相贬官,拔擢重用,但无一例外,这些宰相都还算体面下台。李隆基借用这种炉火纯青的罢相拜相,维持着天子对朝政和百官的控制力,这次也没什么不同。宇文融要真的是穷追猛打赶尽杀绝,反而会触碰天子的忌讳。

而且,他绝不会把自己对于将来的全盘规划,寄希望于所谓盟友身上。源乾曜这种老好人宰相会支持他,因为他不谋求独霸政事堂,反而会有荐才的公心;宋璟这种刚正不阿的直臣会支持他,因为他更看重的是官员的能力和风骨;而宇文融李林甫支持他,是因为他能够提供给他们需要的东西,而哪一天他提供不了,抑或是与其有所冲突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必然会翻脸比谁都快!

当年杜士仪释褐授万年尉,主持京兆府解试的时候,韦礼和王翰王维一同帮其评阅试卷,与两人都有些来往。而后王维骤然被贬济州司户参军,他自己也从京官任上调了出京,想到王翰作为张说看重的词臣步步高升,如今张说倒台,韦礼不由得想到了王翰身上。

“对了,那王六……”

说到这个,杜士仪不禁叹了一口气:“张说罢相,王子羽此前东奔西走为其不平,已经出为汝州长史。”

“汝州?汝州距离洛阳不过一箭之地,这处分倒是很轻微啊。”韦礼见惯了起起落落,不说别人,自家伯父父亲都是这样,因而他倒是洒脱得一笑,“想来王子羽这人豪爽得很,反而会觉得快意也不一定!”

“希望如此吧!”杜士仪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想到玉真公主隐隐透露,王翰还去走了高力士的门路。如此看来,必然是杜十三娘抑或崔俭玄看穿了他的隐语,否则王翰决计不会想到内侍身上。真不知道,他这算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不说这些了,蜀地各处的茶关已经渐成体系,茶引的推行亦是卓有成效,据说茶引司这已经卖出了足足三千张茶引,千余张茶由,这是真的?”

听到韦礼突然改口问这个,杜士仪顿时笑了起来:“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些家伙,我还吩咐他们全都给我低调一些,没想到这数字竟然就已经出去了!不过能卖出去这许多,却是因为吐蕃和奚族契丹,甚至连突厥那边都是需求猛增,否则那些茶商岂会如此容易就范?”

“不过除却蜀茶之外,我听得江南如今亦是渐渐有些种茶人。蜀茶要行茶引,那些茶商会不会转战江南?”

“所以,这就要等朝中的集议了。如今张说罢相,只希望我提请的这件事能够有个好结果。”

张说罢相的正式消息传到成都,比杜士仪和韦礼得到消息,整整要晚了将近十天。饶是如此,在益州乃至整个蜀中,此事的震动都非同小可。去岁年底张说还作为封禅使陪同封禅泰山,甚至连随行心腹都一举官升数级,分明是最最煊赫的时候,如今却说倒台就倒台?一时间,各州刺史当中,曾经趋附张说或者与其有交情的,有的惶惶不安,有的义愤填膺,但更多的是与其无关的人在背地里众说纷纭。

而最最庆幸的人,却非罗德莫属。一想到自己当初要是硬着头皮跟范承明一条道走到黑的下场,他就不寒而栗,在家转了几天之后,他就又硬求了李天绎作陪,到成都县廨捐出了两千贯——至于干什么他根本不管,只求杜士仪能把之前的事全都忘了!

巴蜀茶会的会员商户们倒是表现得情绪稳定。作为纯粹的商人,宰相这种层级上是谁人做主,和他们关系不大,反而道听途说的杜士仪和范承明那点针锋相对的往事,结合如今张说的倒台,反而让他们对如今判茶引司事的杜士仪更生出了不少敬畏来。至于暗地里贩运私茶的,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而偃旗息鼓,可动作不免小心翼翼了许多。

在这种上下震动议论观望的当口,数骑来自洛阳的信使抵达了成都县廨。为首的人一跃下马后,对门前亮出信符说了一句有制书,门上就立时不敢耽搁地将其一路引了进去。而等到杜士仪闻讯赶到了正堂时,见到人时,他面上立刻流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然而,要叙别情,现在却还不是时候,他只能正色以礼相见。而对方微微颔首过后,等到一切预备停当,便沉声说道:“成都令杜士仪,才称人秀,品冠贤才。屡有诤谏直言,常进谋国之议。今依所奏,建剑南道及江南东道西道淮南岭南道茶引司,可授殿中侍御史,仍判益州两税使,并茶引司诸事,以茶引司事为先。”

所谓的殿中侍御史虽是本职,但两税使和茶引使这两个使职方才是重中之重。面对这样一道期待已久言简意赅的制书,杜士仪长长透了一口气,心中更加明白,天子用宇文融,是为了财计,而如今采纳自己的进言,同样也是为了财计。至于事情办不好,是否会拿自己平息民愤,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接了制书,把这位千里迢迢赶赴成都传信的信使请到了书斋奉茶,杜士仪方才拉下了刚刚在人前一本正经的脸,笑容可掬地问道:“三师兄,怎么会是你亲自来?”

“东都疾风骤雨,大师兄都悄悄来打探了一回消息,得知风平浪静后方才回嵩山去了,你说我为何要来?”裴宁依旧是那张冷冷的脸,直到犀利的眼神看得杜士仪有些心虚地干咳了一声,他方才冷哼道,“那时候你一上书,我那族兄就把我叫去逼问了一通,结果我自然说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是真不知道!你在两京就常常闹得天翻地覆,到了成都竟然也是如此,我要是再不来,天知道你还有什么异想天开的主意?”

杜士仪当初在嵩山草堂时,最怕的就不是恩师卢鸿,而是冷面监学御史裴宁。如今被裴宁这样一说,他唯有不吭声。裴漼和张说交情极好,他与其让裴宁里外不是人,还不如索性报喜不报忧,免得人担心。可如今看来,这一招显然不太灵验,没看裴宁干脆就亲自来了?

“三师兄……”

这一声之后,他还没想好怎么赔情,裴宁就淡淡地说道:“大师兄用了些手段,我又让族兄在吏部尚书任上最后帮了我一个忙,我这次来也就不回去了,留下给你当个副手。”

“什么!”

要给自己派副使的事杜士仪早就听说了,原本听说是老相识郭荃,可没想到一转眼就变成了裴宁!杜士仪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可裴宁却冷冷回看着他道:“怎么,你觉得我无法胜任?”

“我怎么敢!”杜士仪赶紧否认,但一想到裴宁刚刚的话语中流露出的那一层意思,他便登时心中一紧,“刚才三师兄说裴尚书在吏部尚书任上帮你最后一个忙,难道……”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张相国都倒台了,被他一直称道引荐的族兄怎么还占得住吏部尚书之位?不说此事了,你又不曾和宇文融等人沆瀣一气。只你此前声势太大,倘若不能好好将茶引司之事推行下去,到时候反弹必然极烈。南来吴裴虽则北归之后,多在北地,但毕竟一度南迁,在襄阳还有些族人,更有人南迁江南之地,而京兆杜氏乃是地道的北人,由我随你行事,总比你独臂难支的强。要知道,你这成都令的位子是韦十四郎接,你这一出巴蜀,没个帮手如何成行?”

☆、465。第465章师兄考师侄,却见女弟子

裴宁此次顺路充当传达制书的信使,除了给杜士仪带来了升官的喜讯之外,也给韦礼带来了成都令的吏部任命书。

大半年的益州大都督府司户参军,一年不到的录事参军,如今又再次一跃接任成都令,韦礼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三任官的交替,足够无数寒素出身的官员羡慕嫉妒恨了。然而,如今他的伯父韦抗重新入为刑部尚书,父亲韦拯亦是有传言将进为郎官,再加上相比朝中那等动荡,这擢升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即便如此,能够在外而连连升迁,韦礼自也是高兴得很,裴宁去了宣了尚书省吏部之命后,他便邀杜士仪和裴宁在家小酌,一时喝得酩酊大醉。

而成都县廨上下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消息,亦是一片震撼。原本王铭的缺口去岁年底就已经被人补上了,新来担当捕贼尉的乃是从明经登科,才刚释褐的山南士族子弟刘兴义,做事勤勤恳恳,颇得杜士仪信任,县丞于陵则如今也老实了,主簿桂无咎就更不消说。得知杜士仪升任殿中侍御史,而且权限进一步扩大,而接任成都令的赫然是杜士仪的好友录事参军韦礼,几个人面面相觑之余,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明公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杜士仪跟着那位来自洛阳的天使出门,来不及去恭贺的几个属官全都慌忙出门,相见之时更是恭贺道喜不迭。而杜士仪对他们也显得格外和煦,一一说话之后,却对最后上前来的县尉武志明说:“武少府随我进来说话。”

见杜士仪单单点了武志明,于陵则和桂无咎自然有些心中泛酸,只有尚年少的刘兴义看着武志明跟进去的背影,用很有几分羡慕的语气笑着说道:“杜明府真是厉害,三头及第,由万年尉而左拾遗,又在丽正书院中修了一年多的书,出为成都令也才一年多,这就已经升任殿中侍御史了。”

“人比人气死人……”于陵则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嘟囔了一句,却是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屋继续办事去了。

而武志明并不认识裴宁,眼见杜士仪竟然把这位来宣制书的天使给请进了书斋,他不禁纳罕十分,连陈宝儿也在一旁都没有注意到。当杜士仪吩咐他落座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把脊背挺得笔直,随即就听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一番话。

“我到成都已经有一年半多了,武少府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所以如今我离任之际,也想问你一句。倘若你愿意继续留在这里辅佐韦十四郎,我可以设法举荐你升任主簿,甚至县丞。如若你愿意跟着我,茶引司如今既是要从此前的五州扩展到剑南道,甚至整个江南,我也需要信得过的人。”

武志明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简直无法置信这样的好事一下子就砸在了自己头上。他下意识地重重咬了咬舌尖,这才意识到不是做梦,因而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斩钉截铁地说道:“若非明公主持公道,只怕我还得一直辛辛苦苦地干着捕贼尉,是明公信赖,视我为腹心,委以重任,方才有我的今天。如今明公受命主持茶引司之事,我虽不才,但愿附骥尾!”

见武志明几乎想都不想便说出如此一番话来,裴宁那冷峻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微笑容。下一刻,他就只见杜士仪把目光转向了自己。

“裴御史此次以监察御史之职,出任茶引司副使,武少府既然愿意跟我去茶引司,今后有的是和裴御史打交道的机会。”

杜士仪说到这里,发现武志明偷瞥了裴宁一眼,立时显得小心翼翼,他深知是这位三师兄的寒气外放吓着了人,一时不禁莞尔,口中自然不会揭破两人的这一层关系。等到放了武志明出去预备,他又唤了陈宝儿上前,因笑道:“宝儿,这是监察御史裴宁裴叔峻,出自南来吴裴,也是我于卢师草堂求学时的三师兄。于你来说,应该叫一声师伯。”

跟着杜士仪,陈宝儿曾经见过韦礼和张简二人,那时候杜士仪不过是令他叫一声世伯,如今这一位却是师伯,自然更显亲近。尽管裴宁那冷冽的目光犀利得有些扎人,但他却连忙坦然上前施礼拜见口称师伯,起身之际,他就听到面前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你跟着君礼都学了什么?”

“学了《论语》、《礼记》,正在读春秋三传,但还只是会诵,不少地方仍然不明其意……”陈宝儿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的课业,甚至连临了些什么帖子都和盘托出,末了才低下头说,“弟子从小只是断断续续读书认字,底子薄弱,虽蒙杜师花费了大工夫大力气,却依旧只学了一些经史皮毛。”

“底子薄弱不要紧,想当初你师傅到草堂求学的时候,也只是经史能诵,却一知半解。”裴宁毫不在意地揭了杜士仪的短,随口考较了陈宝儿多条经义,见果然能熟练地诵出上下文,理解上头则能显然看出落后于那些官宦世家子弟之处,他就微微颔首道,“学不分先后,你现在不过十三岁,和你师傅当年求学时一般年纪,不用妄自菲薄。贺礼部那等名声赫赫的文坛大家,也不过四十方才豪取状头,你只要苦学二十余载,此前耽误的那数年须臾就能弥补!”

“是,谢谢师伯!”陈宝儿只觉得又惊又喜,慌忙再次大礼谢过,等到依杜士仪吩咐退出屋子时,他方才露出了难以抑制的雀跃喜色。

那样一位冷面的长辈,竟然会如此勉励他!

“这孩子心性不错。”

尽管杜士仪提到过收陈宝儿为弟子时的内情,但此刻亲眼得见,裴宁自然大为满意。当杜士仪提到此行仍然会带上他充记室的时候,即使知道这记室不过是一个称呼,并非实际官职,他仍旧为杜士仪对这个弟子的看重而动容。直到杜士仪说起当初那桩刘张氏触柱的案子,听到陈宝儿如何对付了那一家无赖父子三人,他方才再次露出了笑容。

“掌管文书机要,好记性之外还要有甄别是非之心,品行更是要紧。他既然有明辨是非之能,你又属意于他,一个记室,外人也无从置喙。”

杜士仪知道裴宁在草堂时,管着上上下下上百名学生,对人的品行重视更胜于学识,而且眼光极准。所以,裴宁能赞陈宝儿这么一句,他心里就更高兴了。然而今日难得师兄弟重逢,他可不乐意一个劲地说着这些公事大事,少不得关切地问道:“未知三师兄此行,可带来了家室?”

他的柳下惠那是做给人看的,暗地里却有佳人相伴,而裴宁却是自从当年未婚妻亡故之后便再未谈婚论嫁,这一拖都多少年了?他就想不明白,裴宁固然父母双亡,可长兄长嫂都在,还有裴漼这样身居高位的族兄,怎会任由其一直这么形单影只?

“婆婆妈妈!”裴宁却根本不接杜士仪这话茬,只用招牌的冷脸把杜士仪挡了回去。然而,他正试图把话题拐到正事上头,外面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紧跟着是陈宝儿小心翼翼的声音。

“杜师,师伯,杨小娘子来了。”

还不等吃了一惊的杜士仪想出什么暂时把小丫头挡在门外的主意,外间就已经传来了玉奴那清亮的声音。

“师傅,师傅,我已经听说了,你就要走了是不是?你就要不在成都了是不是?阿爷又去了雅州,如果你也走了,你让玉奴怎么办……”

听到那声音越来越低,中间还能听到明显的抽泣,杜士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也顾不得裴宁那蹙起的眉头,站起身快步到了门口把门拉开。果然,他就看到满脸尴尬的陈宝儿身侧,玉奴正眼睛通红地站在那儿,一见他出来,小丫头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孺慕和悲伤:“师傅,是真的吗?你真的要走,连你也不要玉奴了……”

事出突然,杜士仪也没想到任命会来得这般顺利,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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