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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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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摇而海倾。怒无所搏,雄无所争。固可想像其势,髣髴其形”时,那人终于有些面色发白,即便没有开腔,显然其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果是气势雄浑,自己所不能及。
而王容此前虽见杜士仪和李白吴指南相交,却只知道杜士仪是赏识那位李十二郎文采,却没读过他的诗文,此刻赏那诗文中所露豪情壮志,读那字里行间的狂放大气,她不禁对杜士仪的眼光敬服备至。再看那起头还觉得李白狂妄的众人,已是渐渐都从最初的出声诵读变成了默默诵读,仿佛都生怕自己一个不好直接击节赞赏,长了他人威风,灭了自己志气。
等到通篇读完,也不知道是谁长叹一声道:“好一篇大鹏遇希有鸟赋!我不能及!”
这一句自陈让同行的其他几人全都面色微妙,更有人轻叹一声道:“初到荆州便见如此绝世好文,果是江陵宝地,文华辈出!”
话音刚落,他们背后就传来了一声笑:“这李十二郎可不是荆州人物,是从蜀地来的!听说去年来此拜谒司马宗主时,别人都是苦苦相求尚缘悭一面,他却持拜帖昂然直入,司马宗主留之论道,更赞其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一时宾主相谈甚欢。他回去之后便做了这一篇大鹏遇希有鸟赋送了给司马宗主,司马宗主赞为举世无双,这才留在了上清观这诗墙正中。”
不但刚刚诵读评点的众人,就连杜士仪也往这说话的人看去。那说话者神清气朗,约摸二十出头,面对众人的瞩目,他微微颔首,显得很有教养。而其他人有的咂舌有的吸气,仿佛都在庆幸刚刚没有一味大放厥词,否则,被司马承祯称赞不已的人,却被他们这等无名之辈评之为狂妄,到时候这狂妄之辈究竟是谁不问自知。
杜士仪沉吟片刻,却上前拱手问道:“这位郎君,不知道做这首长赋的李十二郎,如今去了何处?”
那说话的年轻人打量了一眼杜士仪,发现有几分面熟,不禁心中暗自纳罕,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还礼。但对于杜士仪的这个问题,他却不禁摇了摇头:“这我就着实不太清楚了。听说去年他拜别司马宗主之后,就携友南下了,也不知道现今在何地。敢问这位郎君名讳,我们可是见过?”
见过?
杜士仪有些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突然意识到,对方的口音中也露出了一丝关中秦腔。联想到那位荆州长史韦虚舟,他就打了个哈哈道:“这位郎君觉得我面熟,应是他乡遇同乡之故。若是有缘,来日定还会再见,我就不叨扰了。”
王容还在思量这面生的少年究竟是谁,不留神杜士仪拉着她就走。须臾在观中其他地方兜了一大圈出来,她发现早先止步的裴宁和卢聪早就不见踪影,只有从者几人还在那等候,她不禁微嗔道:“那位郎君不过是问你名姓,你随便杜撰一个就是了,缘何竟演出了一场溜之大吉来?”
“看形容看气度听口音,说不定是荆州韦使君的子侄,既是只打算过境投个拜帖,那还是不要给人留口实的好。”不过,在上清观看到了李白那一篇的雄浑大气的佳作,又得知了人的近况,杜士仪自然心情不错,当下便戏谑地笑道,“想当初韦氏门中颇有想把我当成子婿的,说不定就有如今这位韦使君,你说我如果不溜之大吉,万一被人许个女儿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你……呸!”王容轻轻啐了一口,终究奈何不了杜士仪的嬉皮笑脸,只得随他和从者会合之后回了旅舍。
而既然得知李白出蜀之后曾经在江陵城中逗留,还见到了司马承祯,得其嘉许仙风道骨,甚至还以一篇长赋名动江陵,他索性就命人去打探其在江陵逗留期间的经过,并打探可有人知道其离开江陵后的去向。等到用过晚饭他打算就寝时,领命而去的赤毕却在外头叩响了门。进屋之后,赤毕竟罕有地犹豫了片刻,这才开了口。
“郎君,李十二郎和吴郎君据说是离开江陵就启程去了岳阳,有从洞庭来的人,说是两人去夏泛舟洞庭之后,吴郎君突发暴病,已经亡故了。”
杜士仪原本心情甚佳,听得此言不禁大吃一惊:“吴指南和李十二郎相交莫逆,也颇通剑术,身体强健,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突发暴病亡故?”
赤毕打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知道杜士仪必定不相信,此刻只能低声说道:“我也追问过,因见我自陈从蜀地来,和两人相识,这才有人透露,说是暴病,其实是李十二郎外出时,那位吴郎君一时盛气和人相争,结果被人痛殴吐血而亡。李十二郎得知消息赶到时已经迟了,一时抚尸痛哭,泪尽泣血,见者无不动容。他将友人葬于洞庭之侧,随后就离开洞庭,一时不知所踪了。”
尽管之前相识相交的时候,杜士仪不可避免地更重视才高八斗剑术超群的李白,但比自己还年少一岁,为人爽直而又仗义的吴指南,他却也颇有好感。如今听闻这一双相携出蜀游天下的友人,须臾就只剩下了形单影只的李白一个,吴指南更是被人殴死,他只觉得世事无常莫过如是,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而赤毕随杜士仪多年,知道这个主人轻财重义,即便和那两人相处未久,心中却必定不好受,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打探得来的另一桩事和盘托出:“打死吴指南的,据说是当地几个豪族子弟。事后虽有人报官,但事情却不了了之。可就在去冬,那几个人却在一次肆无忌惮纵马大街的时候突然马失前蹄,一时跌死了两个,重伤了一个。据说是奔马被飞石所伤,虽说没查出所以然来,但也有人说是横行霸道的报应!”
“嗯?”
杜士仪猛地想起当初李白流露出的那种任侠之气。自己不在而以至于友人被人殴凌丧命,倘若事后真的只是痛哭流涕,那未免实在是不符合李白的性格。时隔数月,同样一伙人当街纵马时落马二死一伤,他很难把这种事归结到巧合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头长叹了一声。
“回首去岁初见,仿若昨日,谁知道一转眼便已经是天人永隔了。赤毕,你去拿酒来,既然知道了,我少不得焚香祭奠一爵!”
区区一个晚上,杜士仪的心情就从昨日的兴致盎然而变得沉默得甚至有些消沉,王容自是心中纳罕。而不得吩咐,赤毕自然不会把这些事再对别人说,只是婉转请托白姜,让她请王容去安慰安慰杜士仪。果然,次日启程之际,王容既是问了,杜士仪自然不会隐瞒,把事情原委一说,他就只见面前的佳人亦是为之色变。
“这些地方豪族竟是如此猖狂!”一句话脱口而出后,王容却又迟疑片刻,这才正色说道,“杜郎,你虽和李十二郎吴郎君游历天下,随身不过一二侍童不同,但此行淮南江南,却也得加倍小心。蜀中汉末三国之际,曾有不少世家豪门,而后多数北迁,到隋末唐初已经不见高门大姓,然则江左却不然。你此行虽不理两税,只理茶政,却不能像在蜀时分化相逼,他们不像崔李吴罗几家没有根基。”
“你说的是!”
王容从吴指南的事引申到自己的江南之行上,杜士仪登时心中凛然。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此前是成都的一县父母官,王容又在暗处经营多年,这才能够力压范承明,又对四家分化拉拢打压,收拢民心,最终终于安定了成都的局面。可现如今到江南,就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了!
“你们在说什么?”
见裴宁过来,杜士仪少不得连忙岔开了话题,只说接下来入淮南道之后的打算。而不远处,卢聪见陈宝儿正在认认真真地检查着马上行李,怎么看杜士仪和王容怎么别扭的他终于忍不住挪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谈问道:“陈小郎君,你跟着令师也有两年了?”
“嗯。”陈宝儿看了卢聪一眼,点了点头道,“再差两个月,就整整两年了。”
“那令师如此名满天下,就算因人避讳不曾谈婚论嫁,怎么也没有一二美婢随侍左右?”
“之前在成都有人送过,杜师留在院中洒扫。”陈宝儿不以为意地答了一句,却没看见卢聪那张大得越来越大的嘴巴。
这还真的是……龙阳之好?
☆、481。第481章鄂州品鲜论茶道
北人不惯坐船,裴宁和王容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人,因而,杜士仪原本的打算是到了江陵改走陆路,但天气渐冷,这一路又都是丘陵颠簸,休息了一日打探了些情形,最终还是裴宁提出,继续由水路前往鄂州,自然有从者又去码头雇了船。然而,就在这一日傍晚,杜士仪这一行人到了码头预备上船之际,却只听身后远处传来了一个呼唤声。
“杜郎君,裴郎君!”
杜士仪转头一看,就只见一骑人飞也似地当先驰马进了码头,身后十几步远处跟着几个精壮的骑马从者。随着其人渐近,杜士仪一下子就认出,这分明就是那一天上清观中曾经见过的那位年轻郎君。就只见此人到了近前一跃而下,拱了拱手之后方才歉意地说道:“昨日在上清观中偶遇,我一时眼拙,竟是没有认出杜郎君来,若非今日接到杜郎君和裴郎君投帖,险些就错过了二位。”
裴宁之前因为江陵上清观借着司马承祯曾经驻留而宣扬敛财,根本就连大门都没进去过,这会儿听得此言不禁有些诧异。而那年轻郎君显然也知道自己说话太急了些,讪讪然一笑就连忙解释道:“在下韦济,家父荆州长史韦虚舟。”
杜士仪早就猜到多半如此,少不得笑着还礼,称了一声韦郎君,而裴宁亦是回礼如仪。倒是原本过来催促要开船的船主,听到这匆匆赶来的竟然是长史公子,一时连忙退了回去不敢做声。这时候,杜士仪方才诚恳地说道:“既然路过荆州,原本该去拜见韦使君,可毕竟我此行到江陵并非公干,不想让上下人人都知道我路过,故而只能失礼投帖拜见,还请韦郎君回去之后禀告韦使君,代我赔礼致歉。”
听到杜士仪这话,韦济就知道,杜士仪这一行人恐怕是不会拖延到明日方才启程的。他原本就是代父亲来相送一程,此刻就爽快地说道:“杜郎君和裴郎君身负要务,家父自也不敢耽误,不过韦杜世交,家父让我相送一程,并送上江陵米酒,以及一些江陵名士的文章诗集,算是给二位郎君践行。”
韦虚舟身为前辈长辈这般诚意,却之不恭,杜士仪自然和裴宁一块收下了那两葫芦的米酒,至于那两卷今年荆州州试名列前茅解送士子的诗文,自然更是重中之重,杜士仪不但收下,还慨然应诺一定会好好拜读。等到开船之际,见韦济挥手告别,他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眼望着码头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身边的裴宁突然开口说道:“京兆韦氏,果然名不虚传。”
杜士仪亦是轻叹道:“所以这便是世家较之寒素最大的优势,人多势众,而又供得起读书,久而久之自然人才辈出。”
船到鄂州,又是数日之后了。这里已经是江南西道的管辖范围,虽不及荆州繁华,却也曾是吴王孙权的定都之地,即便数百年后的如今,也依旧是坐拥上万户的上州。只在人口上,却不能和蜀地那些州郡相比。
由于杜士仪这一行人的过所乃是蜀地签发,没有那许多扎眼的大印,进城之际并没有引来任何波澜。这里距离蜀地已经有千里之遥,议论时政的人并不多,反倒是日渐入冬,年节将近的氛围更加浓烈。而对于杜士仪来说,船到鄂州外码头后进城的最大感受是,城外有大江经过,四处水泽湖泊。
和北地虽有水,却多河少湖不同,在如今这年头,荆楚之地处处水泽,这对于第一次出关中南行的裴宁和王容来说,都是难得的经历。反倒卢聪从少年时开始就跟着父亲辗转多地为官,对南方的风土人情颇有些了解,面对这鄂州城内甚至还有一片大湖不以为奇,反倒兴致勃勃地对众人解说道:“这有湖便有鱼。如今虽入冬,鱼肉却格外鲜美,随处酒楼都可以让人现打鱼上来现做,论起滋味来,却比北地的鱼要细嫩多了。”
北人喜欢吃鱼的不多,而裴宁不如其兄那般笃信佛教,和王容倒都是不怕腥的,至于杜士仪就更不用说了,鱼虾螃蟹无一忌讳,闻听此言自是点头称好。于是,等到众人在客舍住下,赤毕到前头问过店家,知道靠近城中南湖有一鱼庄颇为有名,杜士仪自是令他过去先令店主预备。等到众人一块过去时,那鱼庄的伙计笑吟吟地用竹篓提上了几尾鲜活的鱼,并一些活蹦乱跳的小虾给杜士仪过目,等到杜士仪问可有肥美的螃蟹时,他还笑着多解说了几句。
“听几位客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没想到竟然还知道这蟹的鲜美。不知道客人们打算怎么吃?”
杜士仪见王容终于流露出异色,而陈宝儿则是瞪大了眼睛,显见是没吃过,就连裴宁亦是微微蹙眉,他不禁哈哈大笑,随口说道:“他们显见都是不会拆的,这样,你让好手拆出肉来,葱姜烩,让他们尝尝鲜。”
“就依客官此言!”鱼庄做湖鲜出名,往日光顾的人中也多有士子,见杜士仪接下来娴熟地点了这个要那个,分明是囊中颇丰的主儿,他自然更是殷勤,末了还不忘问了一句,“可要再来几碗浓浓的茶汤么?这可是解油腻,去腥味的绝妙好物!”
“我们就是从蜀中来,对茶可比你了解!”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见那伙计有些讪讪的,他便对王容和裴宁说道,“茶汤解腻虽好,与蟹却不宜同食,否则不易消化。尤其是吃蟹的时候,还有吃完半个时辰,最好不要喝浓茶。倒是如果生剥螃蟹时手上沾染腥味,用茶洗手却是可以去腥的!”
这会儿正是午饭的时辰,鱼庄中还颇有些别的客人,有一二耳尖的听到这话,不禁过来打探道:“这位郎君所言是真的?我们这儿吃蟹,往往爱其鲜美,嫌其肥腻,所以一定会弄弄泡上一碗茶,照你这么说,这反而不美?”
“蟹乃性寒之物,虽好吃,却不可多吃,而茶汤虽对人身体有利,有时候却也忌讳和各种食物同食,比如食药不宜饮茶,因为茶解药性……”杜士仪见过来请教的是一个稍有年纪的长者,自然不忘将各种禁忌一一告知,最后又说道,“此外,这蟹也是一样,除了浓茶之外,绝不宜和柿子、梨同食。否则轻则腹痛,重则腹泻,对老人更是不利。若真的要解腥,还是姜茶佐陈醋风味更佳。”
说话间,已经有好几个客人挤了过来听杜士仪解说,刚刚第一个过来探问的老者听到这里,不禁笑呵呵地说道:“这位郎君年纪虽不大,却是博学之人,而且听上去似乎还通医理?不错不错,如今荆楚之地,饮茶之风渐渐盛行,可若是像你说的,只知道一味饮用却不知道禁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犯了肠胃毛病。哎,那位杜十九郎写茶经的时候,怎么不加上这一条禁忌?”
一时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面对这种反应,杜士仪登时面色微妙,而王容和裴宁也不禁笑了起来。倒是陈宝儿对杜士仪奉若神明,此刻连忙问道:“各位难道都读过杜侍御的茶经?”
“读过读过,那茶经传抄极快,这鄂州大半年前开始,还有人专为人抄茶经,认识字的甚至还有自己去抄书的。不过那制茶和冲泡之法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要小老儿说,这只品茶叶本身甘香,却不加其他东西的喝法,回味却寡淡了些。”
“谁说寡淡?这才是真正的喝茶,否则又是加蜂蜜又是加桂皮,岂不是与喝那些甜汤无甚区别?”
“魏六,你又充什么风雅?谁不知道你最爱吃肉,这饮茶不过是为了降火去腻而已!”
见几个人须臾竟是因此争了起来,杜士仪不禁目瞪口呆,而起头问了那么一句的陈宝儿也没料到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吹胡子瞪眼面红耳赤的状况。不安的他连忙站起身来两边劝解,这大费唇舌好一阵子,终于是把食客们都安抚了下去,反而被人竖起大拇指赞叹小郎君好心肠。而起头那伙计早就在争起来之前溜之大吉,这会儿见人各自归座,方才笑吟吟地送了菜上来。
清蒸鱼,盐水煮虾,鱼头汤,醋溜鱼骨,葱姜烩蟹肉……一道一道才送上来,食案上顿时摆了个满满当当,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盛。正如此前旅舍店主介绍的一样,这里的湖鲜确实做得很有一手,杜士仪一道一道品尝下来,觉得和北地的厨子比起来各有所长,胃口不觉大开,就连王容也不禁多吃了半碗饭。而等到几大盘子菜全都为之一空,刚刚那些在众人面前争执了一场的客人们却也都吃完了,纷纷笑呵呵又围了过来说话。
“几位郎君仿佛不是鄂州本地人?这是来鄂州游历的?”
杜士仪几人带着从者,从年纪到穿戴,看上去都很符合游学士子的模样,因而面对这么一个问题,杜士仪便笑着一指陈宝儿道:“我们却不是来游历的,倒是我这弟子第一次出蜀看天下,少不得要让他多多看看走走!”
刚刚陈宝儿急切却有些笨拙地劝架,一众食客都对这位小郎君颇有些好感,得知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杜士仪竟然是他的师长,众人不禁大为纳罕。当下便有年纪不小的士子饶有兴致地当场考问起了陈宝儿,陈宝儿却也不嫌唐突,一一答了。几题问后,那士子便笑着说道:“这位小郎君年纪轻轻,却有几分大将之风,郎君可是好福气,收了这么一个弟子!”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个声音:“敢问益州杜侍御可在此处?”
☆、482。第482章宇文统之心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鱼庄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往发声处望去,就只见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虽是因为那鹰钩鼻而显得人有些阴骛,但此刻脸上带笑,倒是显得谦和阳光。此人虽是先问过后方才进来,但显然早已经认准了自己要找的人,到了杜士仪和裴宁卢聪王容这一桌之后方才站定了,再次打量了一番众人,他便面带恭敬地向杜士仪躬身道:“敢问可是益州杜侍御?”
“是我,”杜士仪不料想刚到鄂州才吃了一顿饭就被人找了上门,不禁心中微微一动。
“杜侍御安好。”青衫中年人连忙称呼了一声,这才对一旁身着白袍的裴宁行礼道,“裴御史。”
不但认识自己,而且还能认得出裴宁,杜士仪顿时心中有了大略猜测。果然,裴宁只是挑了挑眉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主人可是鄂州宇文使君?”
“正是。”青衫中年人被人一语点破来历,却是依旧满脸堆笑,“宇文使君得知杜侍御和裴御史已经到了,立时差遣某前去迎候,不料到旅舍却晚了一步。好在那位店主知道二位的去向,某一路找来,总算是没有再扑空。不知道杜侍御和裴御史可有空,能否拨冗前往刺史署一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此刻酒足饭饱心满意足,杜士仪也就欣然点了点头:“既是宇文使君如此盛情,我和裴御史这就去刺史署拜会。你带路吧。”
任务既然达成了,那青衫中年人登时大喜,连声答应后,却又立刻招手叫来了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伙计,随手把一袋子钱递了过去,这才恭恭敬敬退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跟着此人出了这鱼庄,杜士仪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先看了一眼王容,旋即就对卢聪说道:“卢郎君,之前一路坐船,劳顿不小,你和杨郎君先带人回旅舍休息吧。”
卢聪倒不在意见不见这本州刺史,可听到杜士仪也留下了王容,他不禁略有古怪地又斜睨了对方一眼。而安排好了这些,杜士仪却又招手步示意陈宝儿过来,这才吩咐道:“宝儿,你随我和裴御史一起去。”
陈宝儿对杜士仪的吩咐素来是绝不打折扣,此刻立时问也不问一句地答应了。只有王容有些担忧地向杜士仪投去了关切的一睹,这才默不做声地点了点头。等到他们这一行分作两拨,一拨回旅舍,另一拨则是跟着那青衫中年人前往鄂州刺史署之后不多久,刚刚那鱼庄之内方才传来了一片惊叹声。
“益州杜侍御?莫非这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杜十九郎?”
“陈七你这下倒霉了,竟然说那清汤寡淡的茶汤不好喝!”
“呸,人家杜侍御才不会这么没度量,倒是你附庸风雅方才恶心人!”
食客们再次唇枪舌剑地玩笑惊叹,而之前服侍的伙计捧着钱袋呆呆地站在那儿,最后脑袋上却着了重重的一下。想要喝骂的他抬头一看是店主,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吞了回去。而那店主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后悔莫及地捶胸顿足了起来。
“早知道是这位名满天下的杜十九郎,就应该留下他的墨宝,这下可是错失良机了!”
出了里坊上了大街,那青衫中年人带着几个随从在前头领路开道,自然而然稍稍拉开了一段距离。而赤毕顺势策骑凑近了杜士仪马侧,低声说道:“郎君,之前正在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外头有人来了,但一直徘徊在外并未入内,看上去也不像有恶意,我就不曾禀报。他应是等到郎君一行人吃完了,这才进来相见通禀的。”
是吃饭的时候闯进来,还是吃完饭再进来邀请,这便体现出了仆人审时度势的素质。杜士仪听到这里,轻轻颔首的同时,心里亦是想起此前从江陵到鄂州的船上,裴宁对自己解说过的这位鄂州宇文刺史。
尽管宇文融几乎没有享受到太多门荫的恩泽,在科场上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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