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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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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以及那李林甫所说,礼有大伦,君臣之义,不可废也,若一味推辞,异日难免有人以此相责
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杜士仪知道卢望之也进了屋子。抬头见卢鸿面露郑重之色,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此刻受了征召前往东都面君,卢师大可在御前坚辞出仕!如此一来,不但圣人明了卢师心志,天下人亦会明白卢师的为人。”
卢鸿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身前那上缘早已被磨得极其光滑的凭几,轻轻点了点头:“也罢,那就去吧。不过,你既然此前已经辞之以我去年行过金针拨障术,冬日又病过一场,那便暂且拖着,能拖过今年最好。否则,如今草堂各方学子都已经回来了,若是让他们一番奔波白费,岂不是耽误了他们的课业?望之,你到时候随我同行。至于十九郎……”
“还请卢师届时也允准我一并同行。说起来,我和十三娘离乡久未归,趁着此次前往东都,到时候我还想带她顺便回长安一趟。”
☆、51。第51章人心向背
草屋中,吴九见杜士仪随手翻着那一本本厚厚的账簿,心里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生怕其从中挑出什么错处来。许久,他才看到杜士仪抬起了头,合上那最后一本账簿,看着杜十三娘说道:“也就是说,这三个月间,刨除必要的成本,所得是二百贯?”
“是,阿兄。因为此前是过年节的关系,接下来应不会有这样好的所得了。”
“嗯。”
杜士仪若有所思地冲着吴九点了点头:“这样,我已经让田陌给崔明府送了信,你把其中一百贯送去县廨给崔明府,就道这一百贯是偿还崔十一郎当初借出的本金,请他代为送回东都永丰坊崔家。那余下一百贯,你给我设法换成金子。接下来租约还剩三个月,再有产出,你还是将其中一半先送去给崔明府处,权当是崔十一郎的利钱。”
吴九在县廨应奉多年,浑身消息一点就动,再加上这几日登封县城内也传出了一点风声,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郎君,听说圣人下书征卢公,可是真的?”
“没错,不过卢师如今大病初愈,得休养一阵子,到时候我也要随着一块去东都。”见杜十三娘满脸的意外,杜士仪便笑道,“十三娘,我已经请了卢师允准,出行的时候也会带上你。若是回头万事顺遂,我们就再回关中一趟看看。这一出来便是一年多,连樊川家中如何我都快要忘了。”
“啊!”
杜十三娘固然喜出望外,吴九亦是吃了一惊,随即明白杜士仪要兑黄金却是为了去洛阳后的开销,心中不禁五味杂陈。此前杜士仪替他还了那笔险些把他逼死的债务,要说不感激那自然不可能,可从自由身到为人奴婢,他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更何况那酒肆的生意如今要多红火有多红火,可所得与他再不相干。相形之下,他在那五百口猪上也不知道投入了多少,到头来辛辛苦苦只是一场空。就在他低头气闷之际,突然耳朵又捕捉到了一句话。
“接下来那三个月的营收,除却送一半去崔明府那儿,剩下的一半,便是你的所得。”见吴九一下子抬起了头,脸上赫然写满了难以置信,杜士仪便笑着说道,“此前你想来也投入了众多本钱,该受的教训也已经受了,那些钱也是你该得的。等我出发去东都之际,便到县廨给你放良文书,那时你就是自由身了。”
倘若说最初是难以置信,那听到放良文书四个字,吴九更是觉得犹如梦中。须知如今小康之家也往往蓄上一二奴婢使唤,终其一身都是主家之人,至少他几乎不曾听见有哪家放免过奴婢的。他当初签字画押之后,就没奢望过此生还能豁免。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见杜士仪丝毫不像是说玩笑话,他心头一热,不禁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本能地磕了几个头。
“郎君恩重,某无以为报……某虽粗人,却还知道忠义道理,此生当竭力随侍左右听候差遣,绝不敢求郎君放免。”
“随你吧。”杜士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你只自己好好思量就是。倘若今次错过,他日你但求放免,我却未必答应了。好了,我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去吧。”
等到吴九毕恭毕敬又磕了一个头后起身告退,杜十三娘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兄,缘何又不要他了?”
“留一个三心二意的人,还不如不留。所以,等他想清楚了再说。”杜士仪看着攒眉沉思的杜十三娘,忍不住又和从前一样,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这些事情你不用去想,卢师说是要应征,但恐怕要拖到年底甚至明年了。与其思量这些,你倒不如想想自己喜欢吃什么,这春天一到,正是播种时节,田陌前几日到草堂来送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对我说要多垦几分地出来,除了种菜蔬之外,他竟还打算种些小麦。”
见杜十三娘点了点头就立时叫上竹影出去了,杜士仪这才来到东屋,在自己当初只能一动不动躺着的那张竹制卧床上躺了下来。他一只手缓缓转动着手中铜胆,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那历经多年光滑无比的床沿,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初自己挣扎不能的一幕。
一晃一年多过去,随着他做的一件又一件事,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已经日益增加,更何况,他可不是从前那个杜十九郎!
当李林甫带着从人如约在三日后到访,得知卢鸿身体尚未大好,兼且草堂弟子众多,需得徐徐安排,动身之日如今无法确定,但却准备了一份奏疏请其代为转奏,他虽说有些不悦,但想到此前那几趟下征书的官员都是无功而返,他思来想去也就姑且答应了。毕竟,即便他觉得此行手到擒来应该理所当然,可卢鸿从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婉辞过征书,万一固执劲再犯,他若是真的强征而惹恼了人,这一趟扑空回去,必然少不了会遭人中伤。与其如此,还不如如实复命,如此天子恼的也不是他。
想来卢鸿也是海内名士,决不至于出尔反尔!
李林甫这一走,那些背井离乡前来求学的其他学子,也都从最初得知天子征召时的兴奋和激动中回过了神来。毕竟,倘若卢鸿就此出仕,他们再到何处方才能访求到如此学问精深却又有教无类的师长?因而,当这一天卢鸿在草堂中为弟子们讲课的时候,捱到一堂讲完,忍不住就有人嚷嚷了一句。
“卢师不能辞征不往吗?”
这一言起头,自然少不得有人附和,但也有人讥刺道:“天子征书,岂是说辞就辞?我等学业固然重要,但总不能不顾卢师为难!”
此说也激来了众多应和,眼见众说纷纭,卢鸿少不得举了举手,见底下渐趋平静,他便微微笑道:“我如今身体尚孱弱,就是启程前往东都,也应在年底或是明年,更何况顶多数月便回,届时仍会开堂讲课,你等不用担心。”
听到下头传来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欢呼,他又含笑说道:“治国平天下,非我所能,但日后若你等之中能出几个经天纬地之才,能够辅佐天子,为政一方,那我为人师长,便能心满意足了!”
等到那一阵轰然应诺渐渐止息,他方才继续说道:“正因为学海无涯,我至今尚未体味到学问真谛,尔等也不可稍有懈怠。从即日起,草堂将常开问难,不论我及尔等,彼此印证所学,必然都能够有所精进!”
“谢卢师教诲!”
尽管天子征书一度在草堂引来了众多议论,然而,卢鸿表示会应征前往东都,却不是现在,得等到身体养好,更勉励上下弟子潜心向学,草堂中顿时一片蔚然成风的好学氛围。每五日的问难更是由诸学子将近日疑难一一书写于纸上,届时汇总一题一题提出,不拘谁人都可踊跃解答,错者不论。因而,每次说是两个时辰的问难,一度都会延长到三个时辰甚至四个时辰,自旦达夕,甚至时而会自夕达旦,一时人人获益匪浅,自然更加乐此不疲。
转眼间便是三月,崔俭玄和裴宁先后让人送了信来。崔俭玄在信中言简意赅地说,自家祖母病势沉重,恐怕一时半会难以回返;而一贯冷傲的裴宁也同样是陷入了麻烦,信中道是兄长给自己定下的未婚妻家中遇到了一些事情,因而身陷洛阳无法回返,很是表了一番歉意。无论前者还是后者,纸卷上的字无不是力透纸背,谁都能看出两人对于没法归来的郁闷。
尽管少了个常常语出刻薄,关键时刻却很靠得住的朋友,又少了个面冷心热,严格却助益匪浅的三师兄,但既然两人回不来,杜士仪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充实到紧张的日子。抄书、听讲、问难、琵琶、乐理、骑马、练铜胆、跟四师兄爬山,再加上还要回去探望杜十三娘,他几乎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然而正因为如此,他几乎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经历着人生中最大的蜕变。
这一日正值月末,因草堂中又要采买炭米,他便和卢望之带着两个崔氏家仆前往登封县城。甫一进城,沿着城中那条南北向的嵩阳街尚未来到坊市,杜士仪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继而就是嘹亮的大喝。
“圣人下诏,大赦天下!”
闻听此言,杜士仪忍不住和卢望之交换了一个眼色。情知登封县廨前的告示牌必定会贴出这大赦诏的内容,一行人少不得先折往了县廨。果然,告示牌前已经挤满了人,县廨的刀笔吏贴好了榜文之后,便大声说道:“圣人诏命,大赦天下罪人,唯谋反大逆不赦;河南府免租庸调一年;河南府及河北道去岁遭水灾以及蝗灾各地,无用交纳今岁地租;武德贞观旧臣子孙无官位者,令各方官府访求后人上奏;隐逸山林名声显赫却不愿出仕者,州牧上奏举荐!”
那一句句原本对仗整齐的骈文诏书被他这一解释,拥挤在那儿的人们一时间都听懂了,四处立刻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杜士仪想起此前公孙大娘说起前年蝗灾之后并未减免赋税,疑因姚崇一时私心所致,如今尽管这减税免徭的诏书虽来得稍晚了一些,但确实是久旱甘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苛政猛于虎,善政得民心!这一道诏命,可是德人无数,活人无数!
☆、52。第52章车马碌碌向东都
时值盛夏,嵩山少林寺却依旧香火缭绕人气旺盛。已经是第二次来的杜士仪如同第一次一样,先是一面逛一面参拜了前头各处大殿佛堂之后,方才来到了塔林。熟门熟路找到了一旁那小屋,他却发现公冶绝正弓腰背对着自己,左手放木料,右手持斧,专心致志地劈砍着身前木桩上那一块块圆木。阳光之下,只见其左右手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除了有力而简洁,更多一份行云流水。不知不觉,他就若有所思看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便只听得身前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你可想来试一试?”
闻听此言,见公冶绝已经站直了身子,随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那条布巾擦了擦脸,杜士仪便若有所思地走上了前。然而,看清了那一把平放在木桩上,斧背厚重斧身宽大,锋刃更流露出丝丝寒光的斧子,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公冶先生说笑了,恐怕我双手也未必提得起来。”
公冶绝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果然读书人便是眼光不错,不至于像那些不自量力的游侠儿一般,看到什么都跃跃欲试。今日怎就你一个?你那个性子冲动的同伴崔十一郎呢?”
“他家中祖母病了,因而去年末回了东都就久久都不曾归来。”杜士仪把崔俭玄量了铜胆尺寸,放言回家要铸造一对一模一样的事情说了,这才从随身皮囊中拿出了那两个仿佛更显铮亮光滑的铜胆,于右手把玩了起来。相比从前最初的小心翼翼,如今他每日但有空闲,走路躺下都常常此物不离手,因而但只听见两枚铜胆在指掌之间飞舞,恰是仿佛轻若无物一般。直到公冶绝微微颔首,他这才把这一对铜胆双手呈了过去。
“此物于我来说已经没用了,你留着吧。”话音刚落,公冶绝却突然迅疾无伦地探手一抓,只用三指便轻轻松松将这一对铜胆捏起,随即一声叱喝,就在他眼前的杜士仪但只见两道寒光一左一右从双耳擦过,随即就听背后两声闷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徐徐转身,就只见那坚实的青板路上已经出现了两个深深的凹痕,而两个铜球已经滚到了靠墙处。一想到这东西若是砸到人时的情景,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是我请一个炼丹的道士,用精铜混合陨铁紫铜铅锌等数金所铸,所以坚硬耐磨,到少林寺之前,我也曾经用此物打过那些飞禽走兽,如今身在佛门之地,用不着了。这手法倒不难,只要你腕力腰力眼力足够便可,即便打偏,却也是有打草惊蛇之效,和剑法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冶绝示意杜士仪上前捡起那两个铜胆,随即招手把人叫到身前,这才淡淡地演示了刚刚的运力诀窍,等杜士仪记住了,他方才突然开口说道:“听说天子下了征书,持币礼征悬练峰卢公?”
“是。不过卢师身体尚未大好,再加上草堂学子云集,恐怕不能立时应召前去东都。”
“原来如此。”
公冶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旋即一言不发径直回转了屋子里。不消一会儿,他便手持一口剑从屋子里出来。杜士仪恍惚之间竟是有一种错觉,就只是手中多了那一口剑,这位原本看上去只是体格魁梧相貌粗豪的老者竟是散发出一股扑面而来的锋锐之气。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这何止是一股锋锐之气。公冶绝只是右腕一抖,疾刺上撩斜劈,剑光乍现,那种锋锐之气一时竟有若实质,随着那一招一式都在面前渐次演练开来,他仿佛脸上身上都能感觉到那种仿佛要裂肤而入的刺痛感。尽管如此,他仍然竭力睁大眼睛分辨其中变化和招式,尽管眼睛几乎被剑光所惑,可他仍然拼尽所能,凭着抄书锻炼出来的记忆力,硬生生记下了七八成。
“杀敌之剑,不在招式,而在随机应变,窥敌漏洞,然后一击必杀。”公冶绝俶尔收剑解释了一句,见杜士仪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他便继续说道,“但你既然未有与人对战的经验,若无固定的招式,窥敌漏洞之前,自己就先被人打趴下了。这惊虹剑是我入门的剑法。你也不要小看这入门二字,只要练纯熟了,就是公孙那般看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剑舞,你再见到也会觉得不过尔尔罢了。好了,你练来给我看看。”
尽管知道公冶绝必然不至于期望他立刻能原样使出来,但要把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动作在手上复原,对于杜士仪来说仍然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接过公冶绝信手丢过来的长剑,他因为起初那笨拙的动作,引来了无数次恼怒的呵斥,直到最后几乎脱力坐倒在地,他也不过勉为其难把动作架子给摆熟了而已。
“好了,我能教给你的便只有这些。招式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若不交战,一辈子都练不出真正的好剑法。你是读书人,身若游电,剑若惊虹,这八个字你自己好好体味。”说完这话,公冶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临关门之前却又吩咐道,“见了崔十一郎,记得对他说,学剑之心不在一时,而在一生。”
眼看着那扇门在自己面前徐徐关上,杜士仪看了一眼手中那把样式朴实无华的长剑,最终一按地面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酸麻,深深施礼道:“多谢公冶先生这番指点!”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转眼间便又迎来了一个新年。学子们离山辞别卢鸿之际,想到卢鸿就要应征入京,大多比往日多了一番伤感不舍,更有多年从学的学子伏地痛哭流涕,这才上路回乡。这一年的除夕节,除却尚未回来的崔俭玄和裴宁,其余入室弟子都没有回乡,陪着卢鸿过了一个团团圆圆的新年。
过了元宵节后,卢鸿便开始预备行程。尽管弟子们人人都愿意跟随,可他仍是只带了杜士仪和卢望之两人。一行人乘马从山路出谷,卢鸿便换乘了那辆崔俭玄留下的牛车,雇了马车过来会合的杜十三娘和竹影合乘一车,杜士仪则是和卢望之上马随从。尽管出身范阳卢氏,但卢鸿多年隐居山中,身边所余除却厨下造饭的老妪阿黄,便只有一个年迈老仆随侍。虑及一路车马劳顿,卢望之便将阿黄和那老仆也留了下来,如此一来,随行的除却不到半年蹿高了大半个头的田陌之外,便是前次崔俭玄派来送礼后留下的两个崔氏家仆。
顺着大路走了不多久,便只见前方一骑人风驰电掣行了过来。此人到近前处勒马停住,随即拱了拱手道:“敢问可是悬练峰卢公?”
杜士仪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崔韪之的从者崔圆。面对这明知故问,忙看了一眼卢望之,见大师兄授意自己前去接洽,他当即策马向前点点头道:“正是。”
即便认出了杜士仪,崔圆还是一切依礼行事,此刻得了回答,他方才滚鞍下马,再次交手行礼道:“卢公,某乃崔明府从者。明公得知卢公今日启程赴东都,特意具仪前来相送,便在前方十里亭。还请卢公稍缓行程,拨冗一见。”
崔韪之这登封令既然亲自来送,杜士仪到牛车旁向卢鸿禀报之后,卢鸿便点点头答应了。所幸这一程乃是顺路,众人徐徐行去,到了十里亭前,便发现亭子周围已经有一二十家仆守着,又设了围障。崔韪之亲自上来,执意扶了卢鸿下车进了亭中,随即便双手奉酒道:“悬练峰得有卢公,一时名山生辉;登封得有卢公,方才为学子口中圣地。今日卢公应天子征书前往东都,我身为本县主官,只能亲自送行一程。惟愿卢公一路平安,事事顺遂。”
不祝鹏程万里,而愿事事顺遂,自然是崔韪之判明了卢鸿的性子。见这位闻名四方的隐士含笑满饮了自己所敬的水酒,崔韪之少不得又敬了卢望之和杜士仪,又送上了一份程仪。不等卢鸿推辞,他便诚恳地说道:“内中只是几包登封特产的酸枣以及一些干菜,礼轻情意重,万望卢公不要推辞。”
见卢望之接过之后,点点头表示那包袱应确是这些东西,卢鸿方才含笑谢过。这时候,崔韪之笑说有几句话要嘱咐杜士仪,顺顺利利把人拉到了一边。
甫一开口,他便正色说道:“十九郎要还钱给十一郎,却让那吴九送到我家里来,这不是认错了门头?我知道,恐怕是这些钱太过沉重,你觉得路上难以携带,所以,我替你兑成了四十两黄金。”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那边的两个仆从,“金子在他们身上,你们此番从者太少,我遣他们和你从行。等到了东都,你自己直接把金子送到永丰坊崔家还给十一郎,那岂不是更好?”
自己那一百贯钱才兑了十八两黄金,杜士仪哪会不知道崔韪之这一出手另有添头。吴九当初蓄养的猪已经完全出清,又分得了钱,喜出望外的同时更不敢要什么放良文书,安置好了家人便主动先去东都洛阳打前站了。此刻品着崔韪之这话中另有所指的意思,他便含笑举手行礼道:“既如此,多谢明公好意!”
“你和十一郎是同门,我也当你是自家子侄,还用得着客气?十九郎,你这一路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最后道了别,一路目送那一行车马渐行渐远,崔韪之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前年要不是杜士仪自告奋勇捕蝗,也没有他今年即将到来的迁转。在正六品的职官上头,他呆了太多年,此番一擢升,他便迁转原州长史,位在正五品上,再磨一两年,一州刺史便是稳稳当当的。所以,不过添了区区几两黄金,又加了一二点拨之语,完全是值得的!说起来,崔俭玄那里,他倒是可以悄悄捎个信过去,想来那位十一郎会领情的!
☆、53。第53章勋戚相邀约
由登封往北,再到偃师往西,便是前往东都洛阳的通衢大道。这条官道历经秦汉魏晋隋唐历代,一直都勤加整修,再加上唐高宗和武后都曾先后封禅嵩山,因而路途平坦车马畅通无阻,最适合出行。
这天晚上在偃师旅舍休息,店主因家中妻子喜得麟儿,极其高兴地请了上下住客一顿酒,杜士仪对那浊酒兴致不高,卢鸿年纪大了,也不过浅尝辄止而已,可不少个性豪爽的客人却是痛喝一气。一晚上十几个客人喝了五六斗酒,酒酣之际,一个个半醉男人彼此相携载歌载舞,半醉的卢望之硬按着杜士仪弹了一曲他如今已经练得极其纯熟的《乐游原》作为伴奏,那热闹的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尽管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但无论卢鸿还是杜士仪卢望之,经过这一夜,心情都为之改观。
次日一大清早,他们便启程出发,从偃师到洛阳不到八十里,一行人一大早上路,直到将近傍晚时分,方才遥见洛阳城。尽管记忆中对洛阳是如何一座雄城依稀有些印象,甚至还记得洛阳墙高九仭,隍深五丈,可毕竟和此刻这番目睹有些差别。当官道尽头那座城池由远及近,几乎完全占据了整个眼帘,继而更随着越行越近,最终抵达建春门的时候,他抬头看着那绵延看不见边际,高耸威严的洛阳外郭城,终于忍不住为之叹服。
这便是和长安齐名的东都洛阳!
建春门有左中右三门道,每门道约摸二丈许,全都是青石铺地。一行人不过在高大的建春门门楼下稍一停顿,立时便有两个军士迎了上来。扫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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