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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3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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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张耀。等到上上下下把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方才微微皱眉道,“毕竟代州不是云州,你没有帮手,只有幼娘在身边,瞧着竟然清瘦了不少!要不然,想些办法在代州都督府内再安插几个你信得过的属官?若是为州官者对下属不能如臂使指,终究还是有隐患的。”
“阿姊,你就别担心这么多了。我终究是代州长史,河东节度副使,而且如今代州本地世家也好,寒门也好,都对我服服帖帖,属官之中纵有阳奉阴违,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就用不着继续动他们了。”见固安公主仍然风姿绰约,可眼角却已经露出了掩不住的鱼尾细纹,杜士仪忍不住话锋一转道,“阿姊,这么多年了,如今连李鲁苏都已经被人赶下了奚王的宝座,你莫非就真的不打算……”
“废话少说!”
固安公主猛然把脸一板,见杜士仪果然不敢再提,她方才对张耀使了个眼色。知道闲杂人等自有张耀去管束,她就含笑拉着杜士仪往里走,待到内中寝堂门前时,她方才回转头看着杜士仪道:“王泠然是对我表过仰慕之心,可仰慕也好,爱慕也罢,不能天长日久,更何况,我已经是不能再生育的人?不论是哪家,长辈的要求都是绵延后嗣,娶了我一个曾经嫁过两次的和蕃奚族的公主,现在兴许尚能和睦一时,可今后呢?所以,阿弟你从今往后,都不用再提此事了。”
见杜士仪欲言又止,固安公主又哧笑了一声:“至于如从前天后乃至于韦庶人那般养面首,我也没那个兴致。我看得上的,是能够跃马战场纵横不败的勇士,是文采风流傲世孑然的才俊,是能够治国安邦万民称颂的贤良……总之,那种只凭一张脸蛋招摇撞骗的男宠可入不了我的法眼。”
“好吧,当我没说,回头我就告诉幼娘,她的托付我算是完不成了。”
固安公主看到杜士仪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她不禁哈哈大笑,等到门前亲自打起锦帘请杜士仪进去,跟进来的她见杜士仪打量着那偌大的地方,她就懒洋洋地说道:“我不喜欢人多嘴杂,更不喜欢看到那些侍婢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所以大多数时候除却张耀,等闲人都进不了这寝堂。你远来是客,坐下等一会儿,我亲自烹茶。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别嫌弃我的手艺不如你!”
有这提前的提醒,杜士仪在喝了一口那又苦又涩的茶水时,即便他整个眉头都完全拧在了一起,但他还是唯有苦笑,没法出口抱怨。而固安公主仿若没事人似的喝着那浓浓的苦茶,脸上还露出了笑容:“托阿弟你的福,茶叶方才能够一时如此风行。长夜漫漫,有这苦茶相伴,也就没什么难熬了。对了,还不曾恭喜你,王大将军自掘坟墓,一时身死族消,你日后总算不用再担心背后还有人虎视眈眈。”
“没有我,王毛仲的煊赫也只会是一时而不会长久。”再次听到王毛仲这个名字,杜士仪的反应却很平淡,就连他自己也惊奇,自己缘何会对这样的一位曾经生死大仇如此漠然。但只是一瞬间的沉吟过后,他终究憋不住心里那一腔话。
“当今陛下的为人,最是过河拆桥。当年唐隆政变以及接下来铲除太平公主的那些文武功臣,如今剩下的可都没几个人了。刘幽求,王琚,乃至于张说,全都在开元之初贬的贬死的死,若非张说性子坚韧能够承受逆境,只怕也熬不到回朝拜相的那一天。至于接下来的姚宋二相,需要的时候信赖备至,纵使缺点也能容,一旦觉得用不着了,便罢相以平息众怒。”
这些话他除了对王容曾经透露过一星半点,其余亲信也好友人也罢,全都不曾露出过毫分。因为,这是毫无疑问会被归到怨望的诛心之语。
而尽管爵封公主,看似荣宠已极,固安公主对李隆基这位天子也谈不上多少好感,听到杜士仪这么说,她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人人称颂,道是风骨无双诤谏名臣的阿弟,竟然对陛下是如此观感。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些就好,我还生怕你有时候太过执拗违抗圣意,迟早会恶了陛下。说句不好听的,当年太宗陛下的所谓容人雅量,也是做给人看的,私底下在文德皇后面前没少发脾气。是魏征成就了太宗陛下的虚怀纳谏之名,可何尝不是太宗陛下成就了魏征的诤谏无双之名?说到底,还是双赢。”
固安公主旁若无人地把杜士仪常常挂在嘴边的双赢两个字拿了出来,见杜士仪一愣之下笑得欢畅,她须臾便收起笑容道:“阿弟不愿意留在朝廷中枢,而一再谋求外放州县,想来也是因为对陛下这般观感的缘故了。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我这等和蕃公主,想要归唐还不得不让你殚精竭虑,最终方才谋得了云州这栖身之地,你总不可能永远掌控这代北六州之地,你对未来究竟有什么打算,可否告诉阿姊?”
“我?”杜士仪反问了一个字,突然自嘲地笑了,却是沉默了下来,许久才低声问道,“阿姊可知道,宇文融是怎么死的?”
固安公主对宇文融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曾经是杜士仪的盟友,精通财计,但却听闻在任上有些贪赃枉法之事。然而,当杜士仪轻声说出了宇文融被贬昭州平乐尉,而后又流岩州这段日子的种种,听到赤毕奉命而去相随期间吃的那些苦头,她不知不觉就露出了满脸凝重的表情。
“党争之烈,让人心寒,若不是窥破了陛下想要借此给宇文融一个重重教训的心思,旁人又何至于敢如此明目张胆?就事论事,我只要一想到将来一着不慎就可能落得宇文融那般结局,就有一种辞官归隐,再不问世事的冲动。”
然而,不等固安公主规劝,杜士仪便摇了摇头道:“阿姊不用劝我,我只是那么想想。就好比你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归隐的山野田园风光再好,可盛世之下隐逸固然能够生活无忧,万一兵灾乍起,倘若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那么只会被人碾为齑粉!”
安史之乱殉唐的臣民固然不少,但投靠安禄山的同样众多,其中甚至还有张说的儿子,至于几乎半归隐而名噪天下的王维,不是同样被裹挟于乱军之中,亏得其弟王缙以官职相赎,这才在事后免遭追究?反倒是拥兵自重的薛仁贵之孙薛嵩,至少自己终其一生,日子是过得很滋润的!
固安公主没有问什么兵灾乍起是怎么回事。对于杜士仪,她素来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因此在微微点头之后,她就轻声问道:“照你这么说,你是打算继续谋求外任,积蓄自保之力?可是,不是阿姊泼你凉水,朝中有人好做官,哪怕陛下素来对你器重,可倘若你总是在外,一旦有人进谗言,仍然自身难保。这河山天下是大唐的河山天下,而大唐是陛下一人所有,如你我这般忠心有限的终究是极少数。”
“阿姊……”杜士仪见固安公主毫无保留地看着自己,他不禁心头一暖,一时间将那一盅浓浓的苦茶一饮而尽。良久,他方才开口说道,“阿姊可知道,吏部侍郎李林甫这个人?”
尽管回朝的次数不多,每次留在两京的时间也并不长,但对于朝中重要人物,固安公主仍然有着相当的了解:“是李十郎?他是宗室,由千牛起家,因为灵巧善媚,再加上姻亲皆强力,又颇得源相国信赖,所以官途极其顺当。宇文融不是还一度荐他为御史中丞,引为同列?”
“没错,不但宇文融,而且裴光庭拜相之后,对他也信赖备至,所以他才能那么快由御史中丞而刑部侍郎,由刑部侍郎而吏部侍郎。”
见固安公主点头表示了解这些,杜士仪便一字一句地说:“我在从代州出发之前,得到长安送来的消息,说是有人宣扬张九龄暗害宇文融的事。赤毕虽对我如此说过,但兹事体大,没有查清楚之前,我断然不会宣扬,所以我思来想去,会做这种事的人,恐怕最大的可能就是李林甫了。”
从来没有当过外官的李林甫,以及更希望在外为官的他,将来恐怕是一场全新的较量了!
☆、661。第661章张九龄
长安修政坊西南隅,有一座并不太起眼的宅邸。宅子的主人张九龄虽在开元初年资历浅年岁轻的时候,就曾经被天子赏识,颁赐下了这样一座得以在长安城安居的宅邸,但此后多年官路却是机遇和风险并存。他先是在前途无限的左拾遗任上得罪了当时的宰相姚崇,于是索性在任满之后辞官回乡,而后因为修路有功回朝任右补阙,一路升迁到最为清贵的郎官,又因为张说的赏识以及同姓之谊而官拜中书舍人。
只不过,作为张说一手提携而又极其器重的人,在此前宇文融掀起的那一场巨大风波中,张九龄也受到了极大牵连,由中书舍人而左迁冀州刺史、洪州都督、桂州都督兼岭南按察使,一贬就是四年多方才终于回朝任秘书少监。然而,从岭南千里迢迢一回到长安,他就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处境并不比当时宇文融整下了张说之后更轻松。当政的两位宰相,裴光庭也好,萧嵩也好,对他都是冷淡疏远,而更让他不寒而栗的是另一种说法。
宇文融之所以会在流岩州途中死在半道上,是被他整死的!
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宇文融在半道上生病去广州休养,结果合理的要求却被广州都督耿仁忠驳回,以至于后来大赦令颁布的时候,宇文融已经死在了半道上。
倘若宇文融还是那个让天子一怒之下雷霆发作的流人,那么,对这样一种说法,张九龄嗤之以鼻后就会不放在心上。可问题在于,宇文融死讯传到京师之后,天子却追赠其为台州刺史,由此可见情意犹存。别人不管不顾把这样一个帽子径直扣在了他的头上,再加上台辅的排挤态度显而易见,他怎能不惊怒不紧张?
秘书省如今早已经不是什么实权地方了,甚至连皇家图书馆的职能,都给集贤殿分去了大半,以至于秘书省校书郎不比集贤殿校书郎来得风光。而作为秘书监副手的秘书少监,就更加提不上是什么实职了。张九龄甫一回京就得知,张说在临死之前,都在向天子举荐他为集贤殿学士掌院事,尽管天子并未当即答应,可召他回朝却是由此而来。然而,集贤殿学士的事却迟迟不见动静,以至于耿介如他,不禁生出了辞官归养的心思。
他已经五十有四了,与其在朝中被人排挤,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这会儿,将自己花费数日写好的辞表放在案头,张九龄心中满是苦涩。平心而论,此次回朝,他是带着满腔热情和抱负的,可现状却让他迅速冷却了下来。姚崇当政时不待见他,宋璟掌权时倒是不偏不倚,张嘉贞虽刚愎,却也待他还公允,而张说则是给了他真正一飞冲天的机会。而后李元纮杜暹也好,萧嵩裴光庭也罢,许是因为张说把他当成接班人的态度过于明显,这些宰相都对他冷淡得很。
“阿郎,阿郎!”
张九龄从沉思中回过神,见是一个老仆进来施礼,他便和颜悦色地问道:“何事?”
“外头刑部严侍郎来拜。”
张九龄和严挺之素来交情极好,更何况严挺之因举发王毛仲之事而重得圣眷,从太原少尹任上回朝升任刑部侍郎,比他如今的处境还要好许多。因此,他连忙吩咐请进来,又藏起了那一份辞表,亲自起身来到了书斋门口。等严挺之快步进了院子之后,他就趋前相迎道:“挺之可是稀客啊。”
虽是至交,但严挺之并不是喜欢没事就往别人家里跑的性格,再加上比张九龄还要耿介,因而敢和他亲近的人凤毛麟角。此刻,严挺之没有回答张九龄的寒暄,而是四下一看,竟是径直进了书斋。等到他委实不客气地坐下身来,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想来你应该听说过,有人把宇文融之死归结到你身上的说法。”
见张九龄遽然色变,他却仿佛没看到似的,又淡淡地说道:“不知道你可听说了近日的另一种说法,道是代州长史杜士仪有意给宇文融抱不平,所以才让人如此宣扬。除非是曾经派了随从随侍宇文融左右的他,否则别人难以知道那么多细节。”
严挺之这样直截了当捅破了这么一层窗户纸,张九龄顿时愣住了。紧跟着,他便摇了摇头道:“挺之,杜君礼这个人我虽然只是点头之交,没有打过太多的交道,但只看广平郡公那等崖岸高峻的人,尚且都对他赏识备至,足可见他应不是这等人。他和宇文融相交人尽皆知,可宇文融起起伏伏,他待之一概如常,派人护持也是堂堂正正,甚至连遗稿都呈给了陛下。虽然我极其厌恶宇文融为人,但要说杜君礼因此事散布流言对我不利,我实在难以置信。”
倘若杜士仪人在此处听到这话,必然会暗自庆幸——一直积攒的人品果然还是有效的!
“你既然这么说,我也能放心些。”严挺之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喜听风言风语,此事还是御史台监察御史王夏卿提醒我的。我知你素来惋惜其兄王摩诘昔日被贬,王夏卿和他那兄长一样,和杜君礼相交多年。他对我说,外头流言蜚语暂且不提,但据他所知,杜君礼在给他的信上,确实对宇文融之死颇为惋惜,而且,他写信给王夏卿时曾经提到,他那护持宇文融一年多的义仆告知他,耿仁忠之所以会逐宇文融,是因为你举荐的周子谅撺掇。”
是周子谅?
张九龄一下子愣住了。他在岭南按察使任上提拔了周子谅为推官,对其刑狱处断能力大为赞赏,所以方才举荐其入朝,如今周子谅已赫然官居御史台监察御史。他一直都以为,宇文融之死这件事,不过是有心人故意要和他扯上关系,谁知道竟然是因为周子谅之故!那是因为周子谅曲解了他的意思,还是干脆只是纯粹为他抱不平,于是做的太过苛刻,抑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周子谅这人行事太过偏激,又好名,你提拔了他,就是他的荐主,日后他有什么事难免会牵连到你。此事便是如此,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当送走严挺之后,张九龄不禁心情烦乱。翌日到秘书省时,他少不得仍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到书库中去找寻一册旧书的时候,竟险些翻倒了架子上堆起来的一摞书卷,幸亏旁边一个年轻人眼疾手快,这才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而当他侧过头打量对方时,那年轻人方才从容一揖。
“张少监。”
“原来是王校书,适才多谢了。”
秘书监上上下下的人,张九龄任职不到一日就已经都记全了,自然不会不认得校书郎王昌龄。他微微颔首之后谢了一声,原本转身要走,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打量了王昌龄两眼。
记起曾有人对自己提过,王昌龄能够在进士及第后早早得到校书郎美职,是因为杜士仪指点其去见源乾曜等当政的宰辅,而王昌龄诗赋又是一绝,故而关试之后几乎未曾守选便释褐授官。想到这里,他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少伯和代州长史杜君礼相交不错?”
王昌龄性子粗疏豪爽,在秘书省人缘素来不错,并不是喜欢凡事多思量的人。见张九龄突然问自己这个,他也没多想,便笑着说道:“是杜君礼折节相交,我没想到他是那样一个没架子的人,不过只见了一面就一心一意为我提点谋划。别人也能像他这样交游广阔,但能够如他这样待友赤诚,急人所急的,却是少见。只不过我是要辜负他了,我这性子太过粗疏,得罪人多,这一任之后,就算候个三五年,也不敢再去麻烦了。”
他这说法反而让张九龄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又与王昌龄交谈了几句后,他欣然点头离开,可没走多远就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走神,要取阅的书卷竟是忘记了,只能转身折返。可刚刚到那架子面前的时候,他就听到王昌龄仿佛在和别人说话。
“少伯,你刚刚对张少监说什么你和代州杜使君相交,谁不知道张少监最近正因为流言焦头烂额,指不定怎么恨杜使君,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张少监应不是那等人,再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杜君礼对我有提携相助之恩,我若连这点交情都不敢明说,岂不是有违道义?再说了,张少监的事,我看极可能是有人因为他很可能将继掌集贤殿院事,将来甚至可能入主政事堂,所以编造了这乱七八糟的流言来中伤他!杜君礼远在代州,与张少监无冤无仇,怎会害他?定然是朝中朋党所致!”
“嘘,你小声点!真是的,什么时候都这般大大咧咧,你这任期一满,小心知选事的人给你穿小鞋!”
“不就是李十郎吗?天南地北,无处不可安身,我怕谁?他不过一口蜜腹剑之辈,宇文融贵幸时阴附,宇文融被贬时撇清,如今赫然为裴相国谋主,谁能比他更见风使舵?”
王昌龄越说越激愤,张九龄却悚然动容。他没有惊动正在谈话的两人,默然伫立了片刻后,便转身悄然离去。
☆、662。第662章老吾老,幼吾幼
杜士仪在云州停留了短短一日,就启程转赴蔚州,却把张兴和段广真暂时丢在了云州,让他们能够和自己从前那些云州体系的部属们有所交流助益。至于蔚州横野军之行,他只带了陈宝儿以及吴天启。正如他在拔曳固部得到的消息一样,昔日那散居蔚州安边县东面的横野军,如今已经不见了同罗部那曾经绵延数千帐的胜景。同罗部已经全数迁徙得干干净净,据横野军大使刘捷所言,虽说迁徙是从开元十五年开始,但真正意义的大迁徙,却是今年年初的事。
突厥左贤王阙特勤的死,就犹如一根导火索一般,将一度被突厥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铁勒诸部重归故土的热情全数点燃!
“所以,如今的横野军,只余下汉兵三千人,马八百匹,好在不用提心吊胆,再担心这些降户什么时候作乱了,未必不是好事!”
杜士仪很清楚,不但横野军大使刘捷当面对自己这么说,朔州刺史齐峻,大同军副使窦明珍,全都这么想,故而降户出走反而长舒一口气。然而,这些铁勒降户不再居于大唐国土,看似是一件甩包袱的事,但原本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这些部族,如今一放出去后,固然会和突厥互咬一气,保大唐边境一阵子平安,但等到互相蚕食整合之后,真正合为一体,那时候,强盛一时的突厥也许是没有了,但新的漠北强者也会重新崛起!
所以,当杜士仪回到云州后,又在第一时间去见了度稽部俟斤吉哈默。
尽管此前幽州长史赵含章出兵大破降了可突于的奚人以及契丹联军,但并没有对其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因而,度稽部仍旧难归故地。由于杜士仪赴任之前就下了严令,云州都督府对度稽部可谓是恩威并济,平日的粮食和肉类交易价格公允,茶依旧是按照从前的价格供给,但若是度稽部中人有犯法之事,一律严惩不贷,因而吉哈默一面很想回归故地,一面却又很放不下居于云州的便捷。当他被杜士仪邀请,出席这一日的都督府例会时,几乎想都不想就受宠若惊地答应了。
然而,这一次的例会却让他简直意外到了极点。杜士仪竟然打算让云州怀仁县接受拔曳固部丢下的那两千余老弱妇孺!更离谱的是,在激烈的争论过后,云州都督府上上下下的属官尽管有些勉强,可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于是,当散会时,跟在杜士仪后头出门的他忍不住开口叫道:“杜使君!”
“俟斤可是有话对我说?”
吉哈默见其他人都向自己看了过来,他不想就此被别人窥破心思,当即笑容满面地说道:“我新得了两匹良驹,想请杜使君品鉴品鉴,不知道杜使君可愿意和我出城一试马力?”
这话虽然婉转,但杜士仪还是听出了,吉哈默是有什么事单独和自己商量。于是,他当即爽快答应了下来。因杜士仪只打算带几个随从,南霁云就借口段广真还要去观摩云州军中练兵,自告奋勇随充护卫,吉哈默也知情识趣地只带了两个人扈从。当两人骑乘着各自那一匹确实脚力上乘的骏马,一口气疾驰了两刻钟方才徐徐停下的时候,后头的所有人已经被抛开了老远。
“杜使君,今日你在都督府集议上,竟然说服了别人收容拔曳固遗留下来的那些老弱妇孺,说实话,我真的是一丁点都没想到!”吉哈默当年就会说汉语,现在在云州一呆就是一年有余,他的汉语就说得更加流利了。见杜士仪但笑不语,他突然犹豫了片刻,随即把心一横道,“其实,云州虽好,我又把三心二意的人都给摒除了,但如今的度稽部还是有一种呼声,那就是打回去,夺回被契丹占据的我族故地。阿会氏既然已经不行了,那就让度稽部入主牙帐!”
这种赤裸裸的想要夺权的心思,杜士仪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他心中哂然一笑,随即摇摇头道:“朝廷暂时没有用兵东北的心思。”
宇文融之死留下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除,纵使如今的户部侍郎裴耀卿亦是财计专家,可仍然没能理清楚户部那笔烂帐,大唐哪里能这么快腾出手来用兵东北?
吉哈默顿时噎住了。如果没有大唐出兵相助,就凭他帐下的过万军马,和可突于的契丹兵马及其裹挟的奚族兵马硬拼,就算一时惨胜,也只会被别人捡了现成便宜,他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低声问道:“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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