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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3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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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嵩嘴角高高翘了翘,当即看着裴光庭和李林甫道:“事关重大,先行封存考功司一应文卷,裴相国李侍郎,请与我和杜君礼一道面圣如何?”
十个上下考还不足以闹到天子面前,可考簿舞弊却是关系到铨选和升黜等等,裴光庭和李林甫纵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了萧嵩的提请。等到了宣政殿,萧嵩打头说出了实情,李隆基登时遽然色变。
“彻查!”不等裴光庭和李林甫相继告罪,在迸出了这么两个字之后,李隆基用犀利的目光在四个人身上一扫,最终落到了杜士仪身上,“杜君礼,既然是你查知情弊,此桩案子,朕就交给你去办理!”
“臣遵命。”
杜士仪深深一揖领命之后,却又沉声说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臣有几分思量,想单独呈报。”
李隆基几乎想都不想便点了点头。一时间,不得不先行退避的萧嵩裴光庭和李林甫,面色自然各异。
萧嵩在意的是今次漂漂亮亮赢了一回,杜士仪打算在御前说什么他反而不在乎,横竖杜士仪是中书舍人,三五年之内都不用操心会威胁到自己;至于裴光庭和李林甫,两人一个兼吏部尚书,一个是吏部侍郎,心情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前者即便未必有罢相之虞,可兼任吏部尚书至今近三年却始终未曾察觉端倪,必定会降低自己在朝廷士林中的名望;后者这吏部侍郎也才当了两年多,一直觉得吏部上下已经被梳理笼络得差不多了,可这次的危机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杜君礼莫非是打算插手吏部?”
裴光庭低低问了一句,李林甫登时一颗心猛然一缩。他好容易才把齐澣赶下了吏部侍郎的位子,得以从刑部侍郎转任吏部侍郎,倘若真的被杜士仪****手来,他这个掌管铨选,能够得心应手把想要安插的人放到想要安插位子上的吏部侍郎,这种便利就再也没有了!
因此,他暗自咬了咬牙,继而就镇定自若地低声说道:“相国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而独自请留宣政殿的杜士仪,面对天子那征询的目光,他便诚恳地说道:“陛下,其实考簿作伪,据臣在吏部考功司库房中翻阅得知,恐怕不是一时一日之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之事,甚至不是十年八载之事!臣翻阅的考簿,最早是在长寿元年,也就是说,至少在四十年之前,就已经有胥吏趁着考簿上朱笔所记考第褪色之际,将其从下第修改成上第,从而在大考升阶或是减禄,抑或在升黜的时候,为不法官员牟利。”
李隆基尽管早已不像是当年真正亲政的时候那么勤政了,但仍然深恨被人蒙蔽,因此,听到杜士仪把这考簿舞弊的年限提到了四十年之前,也就是自己的祖母武后秉政的时期,他不禁眼神一缩,表情反而缓和了下来。
“你继续说。”
“历来考课结束之后,考第公布宣之于众,然后记录在考簿之中,又发给官员考牒作为凭证。所以,真正记录这些的,也就是这三样东西。然则考牒并不是每位官员都会一直保存,而张榜更是三五年便会销毁,所以考簿竟是成了唯一的证据。只要有胥吏在这上头做文章,可以说是很难查出来。所以,如今固然要严加彻查,但臣想禀奏陛下,不如从即日起,日后考簿上记载的官员考第,一律用墨笔,停用朱笔。墨笔不易褪色,如此,日后便可在最大限度上杜绝考簿舞弊!”
这是个简单有效的手段,要更改的只是日后记录考簿的方法,简单易行。因此,李隆基几乎只是略一思忖便颔首答道:“此事准奏。”
“其次,陛下,此事既然延续几十年,而吏部从无尚书侍郎能够一任如此之久的,臣说一句公道话,只怕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胥吏在其中狼狈为奸,涉及其中的官员更恐怕不计其数,却一向欺瞒上头。倘若真的彻查过甚,只怕会动摇人心。所以,臣请陛下允准,只将此次查知之胥吏绳之以法,至于其余与此有涉之官员,只需知会此后的吏部主官,在每岁铨选时驳落,让他们废置终身。如此既可以儆效尤,也可避免朝堂人心惶惶,失了陛下圣明。”
从前见识过杜士仪执拗的时候,再对比其外任上历练多年,如今回朝任中书舍人的时候,李隆基就不禁感到,这有阅历就是和愣头青不一样,说出来的话让人怎么听怎么舒服。杜士仪此议不啻是说,在杀一儆百之外,其他于此有涉的人不动声色地搁置到一边去,让他们自食其果,既让他出了气,又不至于伤了他这个盛世之主的英名,于是,他装模作样斟酌了片刻,便再次微微颔首。
“依你。”
“其三,恕臣直言,尚书省六部之中,吏部权最重。例如每年知贡举,均由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考功员外郎不过从六品,位卑而权重,位卑则难以抵抗权贵请托,权重就容易滋生舞弊事端。而且,应试的士子大多自视极高,倘若稍有不顺心,便容易掀起撕榜以至于喧哗宫门的情景。例如臣当年状头及第时,便是陛下英明,罢黜了考功员外郎李纳,方才最终得以还科举清明。考功司既然每年主持考课都已经忙不过来,再主科举,实在是不妥。臣启陛下,为表重人才,以及明科举制度,请以礼部侍郎知贡举!品高则容易让人敬服,而且礼部本清贵,更可让士林归心!至于关试则归吏部,如此权责分明。”
这样的提议,李隆基当年就听杜士仪提过,而后这些年也陆陆续续有人提过考功员外郎位卑权重,很容易禁不住请托,也很容易遭致士子的攻击和不满。在现如今考功司又出现这么大纰漏的情况下,他这一次深思熟虑了许久,最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卿所言甚是公允有礼,但此事关乎重大,朕当于朝堂集议,但想来表朝廷重士之心,旁人也无可置喙。”
一连三件事都几乎通过了,杜士仪在心里舒了一口气,随即便躬身谢道:“陛下令臣彻查考簿舞弊之事,臣必定竭力而为。然则事情既然重大,臣一人为之,恐怕会遭致旁人非议,臣请陛下或从御史台,或从刑部,或从大理寺,调一法吏佐理,如此则上下必服膺。”
为君上的,最满意的就是臣下主动请求监督,因此李隆基闻言大悦,这次立时想都不想就答应道:“杜卿原本就权押吏部,此事又是朕交给你的,谁敢不服?不过,杜卿之心可昭日月,足可为人臣楷模!此事便依卿所奏,朕当于三法司中挑选公正之人辅佐杜卿。”
当从宣政殿出来的时候,杜士仪不禁露出了一丝微微笑意。这一次事件的前期效果,几乎是达到了他的预期了!就看天子挑给他佐理的人,是否能够如他所料!
☆、691。第691章交锋
如今张九龄以秘书少监集贤殿学士兼知制诰,而杜士仪以中书舍人知制诰,两人除却在御前拟定诰旨之外,还需在政事堂根据宰相集议的结果来拟定相应的制书,所以,就连午间饮食都是和政事堂的宰相一模一样。
大唐各级官府的饮食素来都是上官决定。上官严苛朴素,那么伙食一成不变犹如猪食也不奇怪,而如果上官喜好享受,那么伙食就极可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到了政事堂这种地方,决定饮食的也就是天子了。李隆基在这种地方绝不是小气的人,朝会供食都往往会有好东西,更何况是政事堂。专供政事堂的小厨房里,每日光是膳食的开销就足可媲美外头一整个官署,就连杜士仪这种很挑嘴的人,对如今的伙食也挑剔不出什么来。
食不言寝不语,大多数士大夫都有这样的习惯,但既然供食于政事堂,每日里借着吃饭的时间交流一二,也是宰辅们的习惯。但宰辅之间一主一从比较融洽的关系,早就在张说罢相离世后再不复得见。无论是杜暹和李元纮,还是裴光庭和萧嵩,即便不说彼此势若水火,可也是谁都看不顺眼彼此。一时间,政事堂的昼食,两个宰相纵使碰面也不说一句话,知制诰的中书舍人索性就自己吃自己的,就好比杜士仪和张九龄此时此刻对坐而食一般。
“君礼,此次吏部考簿舞弊,陛下责你为主彻查,可御史台那儿你似乎很少去啊?”张九龄在放下手中筷子时,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吏部今年大考却发现考簿舞弊的事,几日之内就已经完全传播开了。吏部考功司的众多胥吏,现如今全都已经下了御史台狱,所缺的胥吏缺口,全都是从尚书省其余各部调过来,这也让其他各部几乎忙了个人仰马翻。这么多年来,鲜少有吏部侍郎甚至考功司主官发现这一弊病,便是因为这是吏部那些胥吏的一条最大财路,只对自己信赖的人口耳相传,而更改考簿以图升迁的人也三缄其口,所以一直以来都比较隐蔽。这次盖子一揭,朝野自是轩然大波。
“陛下并未让我卸下知制诰之责,我若是一直泡在御史台,恐怕就有人要不高兴了。”杜士仪若无其事地笑道,“再者,陛下既然已经选定了监察御史杨万顷佐理,他身为法吏,比起我出面主审,自然更加名正言顺。”
“杨万顷此人……太过酷烈。”尽管这几个月来,张九龄和杜士仪的交往还浮于表面,从未交心,但他这个人重文轻武,对文采斐然的名士素来礼敬备至,但对于战功彪炳的边将固然会有很高的正面评价,却一直认为不宜让武将居于宰辅高位,故而对于小自己二十余岁的杜士仪,他还是认可的,此刻忍不住评价了杨万顷之后,他又直言不讳地加了两句。
“若是此人贪功,恐怕也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更何况,御史台狱尽管有当年御史大夫李朝隐李公清理过,可这些年又故态复萌,收系无数,被收监的胥吏并非全部都是有罪的,无辜者不免太过可怜。”
“子寿兄悲天悯人的胸怀,我明白了。”杜士仪想了想,最终站起身来,对张九龄肃然一揖道,“正好考功司的那些考簿,以及考功司那些胥吏的出身来历,我已经烂熟于心,也应该去御史台看一看了。既如此,今日若再有知制诰之事,还请子寿兄偏劳。”
“何来偏劳,本就是应当的。”
杜士仪命人进来收拾了东西,当即起身离开。等到出了中书省时,他便不禁抬头看了看满是阴霾的天空。
仿佛要下雪了。
这次趁着大考之年向李林甫发难的事,他其实完全可以挑唆别人去做,自己只消坐山观虎斗即可。比如崔禹锡这个人一直都心怀怨愤,一定会很乐意当这个出头鸟的。可是,既然对手是李林甫,他就不能指望对方能够像宇文融那样,和他虽有争执和误解,却依旧能够成为交心的知己。李林甫的掌控欲无人可比,所以李林甫举荐的人,几乎到最后全都为其所忌,鲜有好下场的,和杨国忠也闹翻了。他倘若指望接下来能够一直和李林甫虚与委蛇下去,只是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那就趁着李林甫羽翼未成,正面交锋一回吧!
“杨万顷,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尽管杜士仪此前挂着殿中侍御史衔的时间,足足有两年余,但其中一年多他都在江南行劝茶及茶引事,真正回京在时任御史大夫的李朝隐麾下供职,不到半年,紧跟着就迁中书省右补阙了,所以,他对御史台还真是不太熟悉。
洛阳宫内的御史台位于端门以北第一街,左边是秘书省,右边就是端门大街。而要说占地,御史台比秘书省和鸿胪寺加在一起还大。其中台院、殿院、察院,三院各占一边,居中则是御史中丞和御史大夫这三大主官的当值之所。
裴光庭曾经一度兼任御史大夫,其后虽则卸任,却一直都希望保持在御史台的影响力,可如今的御史大夫崔琳却并非无名之辈,而且一直都在努力遏制裴光庭伸进手来。尽管和杜士仪的外甥女名字一模一样,年过五旬的崔琳却是昂藏身姿,曾经和杜士仪一样官居中书舍人,就连宋璟这样素来崖岸高峻的,对其都礼敬备至,开元十九年他拜御史大夫出使吐蕃,回朝之后就坐镇御史台为御史大夫。
然而,和当年的李朝隐一样,虽说也是时望卓著的人物,但崔琳却仿佛并不适合御史台这么个地方,上任以来乏善可陈。
大约是同样当过中书舍人,所以他对御史中丞裴宽相当敬重,这一日当杜士仪来拜的时候,他亦是端着笑脸客气备至。得知杜士仪是为了吏部考簿舞弊一案来的,他想了想便提醒道:“这几日杨万顷独秉察院大牢,因为他是陛下钦点佐理你之人,旁人也无话可说。只是,据言其中常常动用大刑,君礼既奉圣命为主,还请多多节制于他。”
堂堂御史大夫,竟然管不住麾下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杜士仪深觉无语。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状似唯唯诺诺地谢了崔琳的提醒。等到跟着崔琳叫来的一个掌固前往察院,他方才渐渐收起了人前那一贯的温文笑容。御史台三院单独设监,随意兴狱抓人,并不是武后时期的专利,纵使政治清明若开元,这种情况也不能避免。按照规矩,刑部和大理寺方才是真正审理判刑以及复核的地方,但御史台却往往独立办理大案要案。
因此,走在那坚实的青石地面上,杜士仪便仿佛能够觉察到,那一座位于察院底下的地牢中,仿佛正有犯人正在发出哀嚎。不但是他,就连那带路的掌固都是面色微妙,一面走一面回过头来偷觑杜士仪的脸色,到最后甚至低声说道:“杜中书,据言杨御史办案心切,大牢中惨不忍睹,你真的要去查看?”
“只是因为中书省身处内廷,不可能一下子关上几十个人,我这才暂时把人囚在御史台狱。受命主理此事的是我,不是杨御史!”
当这句话杜士仪再一次在杨万顷的面前掷地有声地说出来时,他面对的是一张愠怒难以自制的铁青脸庞。
御史台的御史素来是位卑权重,只看杨万顷曾经去办张审素之案,最后能够把一个三品官员定为谋逆,这么一件事竟然能够顺顺当当办成,这就足可见御史权柄了。倘若可以,杨万顷很想在杜士仪面前撂下一大通硬梆梆的狠话,可他最终还是硬生生止住了。冷笑一声的他沉着脸吩咐了一声,继而就亲自走在前头为杜士仪带路。当走过那长长的向下甬道,最终把杜士仪带到地牢深处的时候,他便回过了头。
他很希望能够看到杜士仪因为这种深重的霉臭以及血腥味而皱眉恼火的样子,可身后那位年纪轻轻的中书舍人却偏偏面色纹丝不动,反而还移步来到了一间阴暗的监房前若有所思地瞧看。
看清了里头蜷缩的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人,杜士仪便转过身来,看着杨万顷问道:“这里关的都是因考簿舞弊之案而下狱的尚书省吏部考功司胥吏?”
“不错。”杨万顷强耐心头的火气回答了一句,可让他想不到的是,紧随而来的竟是一个让他根本没有想到的回答。
“把这个犯人从监房中提出来!”
“杜中书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既是身在御史台为法吏,就应该熟读大唐永徽律疏,拷讯的条目更应该背得精熟!拷讯三度不得二百杖,至多伤及的也就是背、臀、腿,可此人双手血肉模糊,显见是用了私刑!身为监察御史,即便不是你所为,也该知道这是非刑之罪!”
杨万顷本以为杜士仪既然揭开了这么一桩大案的盖子,就必定想要速战速决向天子表功,再加上李林甫授意过他,好好收拾那些竟敢在其眼皮子底下徇私舞弊的胥吏,所以连日以来,他在拷讯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让这些胥吏吃够了苦头。知道杜士仪因为有知制诰的重任在身,而且据说和另一个兼知制诰的秘书少监张九龄不睦,所以他根本不担心杜士仪会丢掉知制诰的重任到这里来,而在他的刻意散布之下,严刑拷打都是杜士仪的授意,也使得这些胥吏无不深恨杜士仪。
“杜中书,我既然奉旨查问此事,自当尽快把结果查一个分明!你这些天来连个影子都没有,根本不问案情,今天突然不告而来,却又质问于我,不觉得亏心么?”
“亏心?”杜士仪嘿然一笑,继而笑容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厉色,“只会用拷讯凌人,这和酷吏有何分别,此情此景,简直是陷陛下于不义!你说我不问案情?好,来人,召集察院上下监察御史,将这些监房的所有人犯一个一个提出来,我当面问给你看!”
☆、692。第692章蛇之七寸
因为当初把帯荻级秸派笏囟ǔ闪四蹦娲笞铮黄浼遥泳髋淞肽希源影炎约旱拿执友钔舾拿钔蚯曛螅钔蚯暝谟诽ǹ晌绞切酌咸欤煸荷舷拢运鳌>驮谡庵埃勾隽怂甑妆囟ɑ岢ǖ钪惺逃返拇牛土反蠓虼蘖斩疾惶ス芩氖拢渌啪透硬换岷驼飧鲂酌恐募嗖煊啡ザヅA恕S谑牵倍攀恳钦偌恢诩嗖煊放蕴南⒀杆僭诓煸郝涌矗仙舷孪碌鞘币黄┤弧
在最初定制的时候,整个察院的监察御史总数是十人,然而,某些时候因为擢升或者其他,往往会超员,这超员的官员,便被称作是监察御史里行,人数最初无定数,但后来也渐渐有了定额,为五人,俸禄虽然和监察御史相同,但没有职田和庶仆。比如王缙,初任监察御史的时候,其实便是里行,三年前方才刚刚转为正职,待遇等等全都更上一层楼。当王缙闻讯赶到察院最中央的那间议事厅时,就只见不但其他同僚都到了,御史大夫崔琳和御史中丞裴宽也都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杨万顷的脸上已经呈现出了猪肝色。然而,杜士仪在崔琳和裴宽赶到之后,就立时三刻义正词严地指斥他妄动私刑,不遵律法,擅自拷讯……二话不说直接扣了一堆帽子上来。而他正要辩驳的时候,曾经在刑部担任员外郎,对律例最为精熟的裴宽勃然色变,当即声色俱厉把他怒斥了一顿。眼见得到场的同僚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为自己说话的,杨万顷这才意识到,这一年多来自己太过得意张扬,以至于同僚之中竟无一个知己好友!
“吏部考功司考簿舞弊一案,原为胥吏狼狈为奸,坏考课公允,陛下命我主理,御史台杨御史佐理,因中书省并无牢狱,因而人犯暂押御史台察院大牢,谁知道杨御史审理一不知会于我,二无我签押同判便施行拷讯,而第三也是最令人发指的是,竟敢坏我大唐永徽律疏拷讯的成例,以私刑拷打人犯!”
尽管刚刚在崔琳和裴宽面前已经指摘过了杨万顷,但此刻监察御史们方才全数到齐,杜士仪少不得疾言厉色地再次说了一遍。除却堂上这些人之外,就在堂下,一个个被杜士仪强硬下令从察院大牢中带出来的胥吏蓬头垢面地等在外头,听到里头那些话,其中不少吃够了苦头的人方才恍然大悟。
难不成,这些日子受的罪不是因为杜士仪下令,而是杨万顷自作主张所致?
“众所周知,尚书省吏部考功司也好,其他各部各司也罢,所用胥吏众多,并非人人舞弊,既然要问案,当先详查文牍,然后再问,岂有不分青红皂白便妄加拷讯的?大家不妨回头去看一看,堂下那些考功司胥吏,可有身上找不到伤痕的?”
杜士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只见真的有不少监察御史回转头去瞅外头那些狼狈不堪的犯人。即便有些人须臾就反应过来,生怕得罪了杨万顷,立刻收回了目光,但还是有诸如王缙在内的不少人在打量着那几十个犯人。果然,在这种无声的压力下,杨万顷终于再也没办法一直保持沉默。
“杜中书何必诬赖于我!这几十个人,我哪有功夫一个个拷讯下来!”
“那缘何人人身上带伤,几乎无可幸免?”
“那是因为那些受了重刑拷打的对于幸存的僚友不服气,因而群殴所致!”
事到如今,杨汪只能硬着头皮,希望能够尽量减少这件事的麻烦。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杜士仪竟是沉声喝道:“来人,随便从外头带三人上来!”
等到三个胥吏被带上察院大堂,杜士仪当又吩咐道:“褪去他们身上衣袍!”
尽管这察院的大堂上还烧着火盆,不比外头寒冷,可身上的衣袍扒下来,三个人仍然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哆嗦。然而,让满堂监察御史们为之悚然的,是密布于他们肩背的斑斑杖痕,而且其中一个胸前还有鞭痕烙痕。即便有永徽律疏为律,但这么些年下来,但凡做过法吏的,也不是没有过其他拷问犯人的手段,可往往都会做得不露痕迹,至少不会让人这样抓到把柄,有几个人会像杨万顷这样明目张胆?一时间,堂上一片寂静,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声。
杜士仪命给这三人重新穿上衣袍,复又令他们站在一边,继而又带上了新的一批三人。如此一个个犹如走马观花似的解衣查看伤势之后,不说御史大夫崔琳和御史中丞裴宽已是面色铁青,就连最初强撑着的杨万顷也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了。
“我受命主理此案,但近日以来却因为知制诰之事颇为纷繁,再加上信赖杨御史办案精到,故而只顾埋头查看考功司的考簿和旧档,只顾阅览杨御史所呈送的文牍,未曾亲自前来过问此案,是我措置失当,之后我会向陛下呈文请罪,担负应有的责任!”
杜士仪一边说,一边向那几十个胥吏看了过去。
吏部考功司所用的胥吏,考功令史十五人,书令史三十人,掌固四人,总共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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