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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3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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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烦闷和郁结,裴宁竟是一个随从都没带,骑着马在偌大的洛阳城中转了老大一个圈子。他是土生土长的东都人,但因为求学以及后来的外任,他对于如今的东都城已经很有些陌生了。那些改换门庭的豪宅,那些不再熟悉的酒肆食铺,那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以至于当他一个大圈子逛下来,最终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的时候,他看着那光鲜的门楼方才意识到,这是杜士仪的私宅。

可这种时候,杜士仪身为中书省中书舍人,恐怕还没回来。更不要说,中书舍人知制诰有时候还要承担夜晚的临时召见,杜士仪恐怕要和张九龄轮值禁中。

就在他犹豫是眼下先回去,还是暂且到门上碰碰运气的时候,突然只听到一阵叮铃铃的清脆铃声。循声望去,他就只见一辆牛车缓缓行来,到杜家门前停下时,车帘打起,从高高的车上下来的,竟然是一个浑身缟素的少女。想到孝期不出门的规矩,他正觉得奇怪,紧跟着就听到门前的对话声中传来了一个他颇有些熟悉的字眼。

“……师傅……改日……”

裴宁几乎想都不想便拨马上前,到那边厢正在与门上门丁说话的少女面前跳下马,却是径直问道:“可是杨家小娘子?”

“啊?”玉奴今天刚到洛阳,拜见过婶母和其他亲长,这才借着去见师尊玉真公主的名义出了家门。然而,即便知道自己身在孝期,不该到这里来,可他终究忍不住。此时此刻,面对这么一个突兀的询问,她忍不住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当接触到那双带着森然冷意的眸子时,她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是裴师伯吗?”

裴宁还是当初到成都,继而和杜士仪去雅州的一路上,见过玉奴好几次,此刻听到这一声阔别已久的师伯称呼,他脸上的冰霜不知不觉化开了一些,竟是露出一丝熟悉他的人若瞧见必然会骇然大惊的微微笑容。他向玉奴点了点头,这才看着那有些不知所措的门丁问道:“君礼还没回来?”

此时此刻,闻听这番对谈大为凛然的另一个门丁一溜烟进去禀报了。所以,刚刚那面对玉奴询问有些不得要领的门丁还在犹疑之际,赤毕已经大步从门内出来。认出裴宁,又看到是玉奴,他不禁又惊又喜地快走两步迎了上前,因笑道:“竟然是裴三郎和太真娘子一块来了,这么巧!”

“赤叔,师傅呢?”玉奴最关心的还是另一个问题,可这话一出口,她就看到赤毕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

“二位联袂而来倒是巧,可不巧的是,郎主这几天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大多要晚归。这样,在外头说话不太方便,二位请进屋说话如何?”

玉奴本待答应,可咬了咬嘴唇后便又问道:“那师娘……还有我那小师弟呢?”

“因为郎主上京之前,夫人身怀六甲不日就要临盆,因此最后夫人便暂居云州了。如今虽说小娘子平安降生,可因为天气太冷,夫人和小娘子还没回来。不过,小郎君却是在的,太真娘子可是要去见一见?”

“要,当然要!”玉奴本能地答了一句,待想到自己孝期出门本就已经不妥,再去见师傅师娘钟爱的长子,若是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故而,她犹豫片刻便咬了咬嘴唇打算婉拒,可就在这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说起来,我也从来没见过君礼的儿子呢,杨小娘子,既然来了就一块去看看吧。”

玉奴只有姊妹,没有嫡亲兄弟,因此从当初开始,她就一直盼望着师娘能够给自己生一个弟弟。此时此刻,裴宁的话让犹犹豫豫的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使劲点了点头,等到随着赤毕进了门一路到了大堂,她坐下之后,心中却又不安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她只听对面那个从第一次见就始终有些发怵的冷面青年开口问道:“当初随你去雅州,见到令尊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不想阔别多年,杨长史却过世了。逝者已矣,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哀恸伤怀,君礼一直称赞你是音律上头的天才,将来必定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我……”玉奴只觉得心头又是激动又是惶恐,一时讷讷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是好。就当她心里一片乱糟糟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赤叔,真的是师伯和师姊,你没有骗我?”

“小郎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可今天郎主不在,你就是这家里唯一的主人,可得好好待客才是。”

“那当然,看我的吧!”

随着外头的这个稚嫩声音,厚厚的门帘被一只小小的手揭起,紧跟着进来的,是一个犹如当年玉奴一般小粉团子似的男孩。倘若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男孩子那黑亮的眼睛仿佛会在别人的直视下熠熠发光。他竭力用稳稳的步子来到裴宁跟前,像模像样地深深一揖道:“广元见过三师伯。”

尽管其他兄弟多半都已经有子女了,但裴宁见到杜广元时,仍是不免为之失神了片刻,随即才微微颔首道:“不用多礼。”

给裴宁行过礼后,杜广元才好奇地端详着裴宁下首的少女,继而竟是咧嘴笑了。这一次,他没有再故作大人似的行礼,而是快步冲上前去,莽莽撞撞地说道:“师姊,我听阿爷阿娘提过你好多次了!你真漂亮,比阿娘还漂亮!”

☆、706。第706章交锋前夜

这一天晚上,杜士仪这个中书舍人知制诰正好不轮值,即便如此,因为他正在费尽心机地想要设法从裴光庭和李林甫手中,把吏部的铨选大权给分出一块来,所以还有些别的预备要做,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禁过后了。好在他这个正五品上的高官也算是坊间武侯需要巴结的人,而他又是为了公务而非私事晚归,武侯不但开了坊门,而且还一路把他护送到了家门口,得了赏钱后方才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而杜士仪在门前下马,把缰绳丢给了随从后,就从赤毕口中得知了一个让自己始料未及的消息。

“你是说,今天三师兄和玉奴一块来,然后广元权充主人招待了他们两个,而且还留人用了一顿晚饭?”

赤毕使劲点头,见杜士仪仍然不可置信,他便苦笑道:“小郎君哄人的本事从前我没看出来,今天却是领教了。裴三郎那样冷面的人,却被他左一句右一句我阿爷常说三师伯如何,说得几次开怀大笑。至于太真娘子,他一口一个师姊几乎把人都给叫化了,若非太真娘子正在孝期,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否则几乎要一股脑儿全都拿出来当见面礼。小郎君带着他们俩整个宅子逛了一遍,临走时还亲自送到门口,一口一个请他们常来。”

这说的是自己那个在王容面前老老实实,在他面前就常常撒娇卖痴的儿子?不是在说别人吧?

杜士仪又好气又好笑,得知这么晚了儿子还硬撑着没睡,在等自己这个父亲回来,他就吩咐赤毕把杜广元叫到自己的书斋来,而后又吩咐了秋娘去预备一份夜宵。等到了书斋,他脱去外头的大氅交给吴天启,紧跟着就看见杜广元进了门。小家伙像模像样地深深作了一揖,叫了一声阿爷,他便招招手把人叫到了跟前。

“今天你三师伯和师姊一块过来,你是怎么招待的?”

尽管赤毕已经说了一个大概,但这会儿杜广元开始讲述今天这两位客人时,眼见其兴奋地连说带比划,杜士仪也就没有去打断,耐心地听儿子用不太连贯的语句诉说着今日种种,无论是说冷面师伯人很好,师姊又漂亮又温柔,晚饭的时候两人最喜欢什么菜肴……林林总总的话语从耳中直入心中,他不知不觉笑得极为开怀。轻轻摩挲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他便低声问道:“广元,想你阿娘和妹妹吗?”

“想!”杜广元几乎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继而就眼巴巴地抬头看着父亲问道,“阿爷,阿娘和妹妹真的不能回来和我们一块过年么?”

“应该不能。”杜士仪见小家伙立刻露出了大失所望的表情,他便将其揽在怀里,低声说道,“本来不止你阿娘和妹妹,就连你也会留在云州的。你第一次离开你阿娘这么久,有没有后悔?”

“后悔?阿爷,什么是后悔?”杜广元纳闷地问了一句,见父亲不答话,他想了想就摇摇头说,“阿娘有妹妹,还有姑姑和姑父,还有固安姑姑,一定会热热闹闹过年的。我要是不来洛阳,阿爷可就只有孤零零一个人了,我愿意陪着阿爷!”

“好孩子!”

童言无忌,听到儿子的话,杜士仪只觉得心头暖意融融。而就在这时候,杜广元又低声说道:“阿爷,我今天第一次见师姊,她虽然对我很好,又温柔又亲切,可似乎有什么心事。而且,我送她走的时候请她随时再来,她答应是答应了,可我总觉得……总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师姊兴许不会再来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广元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当下赶紧摇头道,“应该只是我看错了。”

“要是你师姊知道,只不过见了你一次,就被你看出这么多秘密,下次就真的不敢来了!”杜士仪知道对于年幼的儿子来说,有些事情还不到说明的时候,因此,当外头传来了婢女禀报夜宵已经预备好的声音,他见小家伙眼睛放光,分明就是嘴馋,当下笑着吩咐人送了进来。果然,当杜广元发现所谓的夜宵,就是一碗油面炒制的油茶时,他一下子就苦了个脸。

“阿爷,你每天熬夜就是吃这个?”

“你以为我背着你吃什么山珍海味?”杜士仪敲了敲小家伙的脑袋瓜子,等人又把一盅参鸡汤又送了上来,他故意揭开盖子给杜广元瞧了瞧,这才笑眯眯地说道,“看见没有,这是参鸡汤,如果你想吃,我让人也给你盛上一碗!”

“不用了不用了!”杜广元赶紧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继而就涎着脸道,“阿爷,你忙,我先去睡了!”

看到小家伙立时溜之大吉,杜士仪不禁莞尔。要说杜广元最不喜欢的东西,那一定是人参,没有之一!三岁的时候因为好奇王容服用的参片,杜广元竟是偷了一片来吃,结果那刻骨铭心的记忆让小家伙直到现在也绝不碰人参,至于加了人参做的菜,哪怕再多的酱汁他也一定能够尝出来。然而,用这种办法打发走了儿子,坐在偌大的书斋中,喝着滚烫的鸡汤,他却有些神思不属。

张兴又去崔家藏书楼中徜徉了,鲜于仲通则是代他去见韦拯,至于他自己……接下来的铨选一关至关紧要,能不能达成云州都督府降格,而王翰升任云州刺史,乃至于韦礼以及他的班底能否放到各种位子上,就看这真正一搏了!只可惜他今天没能见到裴宁,否则很多事情就能立时三刻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腊月乃是吏部冬选的关键时刻,因为裴光庭依旧尚未病愈,李林甫身为吏部侍郎,自是奔忙不停。然而,如今吏部郎中换了一个韦陟,杜士仪塞进来一个裴宁,尽管两者更多的是主管流外铨,可他依旧觉得犹如芒刺在背。而让他更加又惊又怒的是,宫中捎信出来,竟是言辞隐晦地告诉他,因为之前考簿舞弊的事,天子颇疑选试不公。李隆基的这种疑心病并不是第一天,他本待坦然而对,可这一日傍晚,裴光庭却把他请到了家里。

“陛下既是疑心今岁铨选也会有所不公,那就按照当年开元十三年有过的旧法,用十铨法,让陛下挑选各部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分司今年铨选。”

裴光庭见李林甫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个都质疑我当初提出的循资格不能用人才,却也不想一想,哪有一个好办法能够让人人都满意!既然有十个人,那就人人都会有各自的私心,到时候一下子都揭出来,把他们的真面目公诸于众!让大家看看,什么公正,什么命运,什么廉洁,什么忠心,全都是幌子,他们真正想到的,还不是任人唯亲!”

李林甫没想到裴光庭竟然会用最瞧不起的宇文融这条法子,更没想到裴光庭在用十铨的情况下,竟然是有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意。尽管他也对最近的被动挨打很恼火,也想来上一次凌厉的反击,可他如今尚未攀至权力的巅峰,倘若真的依从裴光庭这主意,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那么回头他也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于是,他看着满面潮红的裴光庭,假作唯唯诺诺先答应了下来,待到这位病得不轻的宰相躺下渐渐睡去,他蹑手蹑脚从里屋出来,正好见其妻武氏向自己打眼色,他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东拐西绕,始终没有遇到一个闲杂人等,等最终踏入了一座幽静的小楼时,李林甫见武氏回转身来媚眼如丝,他不等其投怀送抱,就立刻笑吟吟上前搂住了她的腰肢。一对老****温存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衣衫褪尽到了榻上一床大被同枕共眠,李林甫方才低声问道:“裴兄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想出了这样狠辣的招数?要知道,这一手成了,他未必就能够在政事堂一人独掌权柄,而要是不成,他别说宰相当不成,人望也会尽失!”

****之际说这些大事,武氏自然有些不高兴,可是,李林甫毕竟比丈夫要年轻十几岁,那种驰骋之间的雄风是裴光庭怎么都没有的。她一面享受着那种一波一波袭来的快感,一面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我打探到,陛下对吏部的铨选有些疑虑,告诉他之后他就气了个半死。不过要我说,他一贯还算是敦厚君子,这次也不过是被人逼急了……”

“话不是这么说,陛下从前用过多少宰相了,哪一位宰相不是对自己看中的人提携备至?陛下在乎的是,不能把无能之辈,以及德行败坏贪赃枉法之辈放在高位上,不能以权谋私谋得太过,至少你要谋私,得做出点政绩来。至于其他的时候,稍稍偏向自己人一些,陛下是不会在乎的……”李林甫竭尽全力对武氏晓以利害,直到老****扭动着身子表示不耐烦,他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问你,裴兄这病是重还是轻,不会有什么……”

“呸!”武氏气恼地啐了李林甫一口,“我这宰相夫人还没当够呢!总之你说的我知道了,我竭力劝一劝他,可外头大事他素来不听我的,效用如何你可别指望。你自己好歹是吏部侍郎,也不妨去想想办法,你在宫中不是也有路子吗?”

宫中的路子?

李林甫哂然一笑,本想讥嘲武氏的想法太天真,可陡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传闻,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比微妙的表情。

不论成与不成,试一试也不是坏事!

☆、707。第707章十铨之始,请托荐人

尽管王毛仲当初贵幸时,自始至终便瞧不起高力士等宫中阉宦,但王毛仲固然在北门禁军中呼风唤雨,可一朝被逐,党羽尽去,就连其姻亲,同是唐隆功臣的葛福顺也一度远贬。而宫中宦官陡然得势的同时,高力士也没忘了做个顺手人情,时过境迁后,在天子面前不动声色地提了葛福顺一嘴,因此不同于被贬后不久就遭缢杀的王毛仲,葛福顺在倒霉了两年之后便得到了起复,重新带兵,还不得不领受高力士这番人情。

至于文官当中,无论是宇文融、张说、裴光庭还是李林甫,一个个高官得势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和高力士有往来。其中,与苏颋并称为燕许大手笔的张说甚至亲自为高力士的养父高延福、生父冯君衡、生母麦氏三人书写了神道碑,称颂备至,其他高官也是或诗文,或馈赠不绝。再加上高力士每年都能从当今天子李隆基那儿得到众多赏赐,因此,他的宅邸之中珍玩无算,竟是富比王侯。

正因为到了这个份上,等闲小钱他已经看不太上眼了。可是,杜士仪此次送的一笔厚礼,他却不能等闲视之——杜士仪送的不是钱,而是由名匠雕琢而成的十方端砚,每一方都是巧夺天工,只一看便能吸引得人目不转睛。这些年由于杜士仪通过千宝阁的推介,广东端溪石砚的价值可谓翻了几倍都不止,将那些陶砚澄泥砚全都打得不能翻身。士人既爱那造型,又爱磨墨时的上佳手感,故而文官士人无不都有收藏端砚的习惯,一方好砚动辄上万贯,甚至根本买不着。

至于那另一箱子新制沉香墨,从价值上来说仿佛微不足道,可每季新墨无数人趋之若鹜,能够第一时间用上便是身份的标志,故而用来做人情是再好不过了。

高力士的习惯是趋吉避凶,哪怕当初宇文融馈赠给他的各种礼物也很不少,但在宇文融遭贬的时候,高力士一直不出只言片语,其后时隔一年多,方才在收到杜士仪的重礼后在御前辗转陈词,轻轻巧巧换来了一张大赦诏。倘若杜士仪如今不受待见,那么就算有杜思温的人情在,就算其送了金山银山来,他也不会帮忙,可杜士仪分明前途正好,天子又信赖备至,这份大礼他收得心安理得。再加上杜士仪只是需要一个风声,他也就顺势任由宫中的人这么传了。

吏部铨选多有不公。

至于这种风声转了一个圈又传到天子李隆基耳中的时候,就变成了吏部今冬多事,为保选人不至于闹起来,就连吏部尚书裴相国也认为不若仿从前故事,以十名高官判吏部铨选。尽管当年宇文融的这条建议被他采纳的时候,还有人言辞激烈地劝谏过,可这一次既然说是外间都有这样的呼声,李隆基本来就心有所想,便从善如流地点了头。当高力士把如此讯息传到了政事堂时,裴光庭不在,一个人主宰政事堂志得意满的萧嵩顿时哈哈大笑。

“陛下英明!”

裴光庭既是生病不能参与,天子的意思是让萧嵩提名十人共参铨选,萧嵩也乐得做人情。十一月才刚刚回朝转任户部尚书的杜暹,户部侍郎裴耀卿,礼部尚书信安王李祎,尚书左丞韦虚心,尚书右丞韩休,工部尚书李暠,刑部侍郎严挺之,近日刚刚从秘书少监迁工部侍郎的张九龄,自己之外的这八个人选他轻轻巧巧就选定了。将这名单誊录在了纸上,他便笑眯眯地把杜士仪叫到了政事堂,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句话。

“此八位朝中耆老之外,君礼可愿意担责否?”

尽管这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但之前考簿舞弊杜士仪已经风头出够了,在天子再次复行十铨之际,他固然很想站在这风口浪尖上,也不得不谦逊一下。他欠了欠身后,便低声说道:“裴相国兼任吏部尚书,因有病在身而不能插手铨选,然则这样大的事,把吏部侍郎排除在外,恐怕不妥当,会有人非议相国因人废事。”

“你是说李十郎?”萧嵩这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竟是把李林甫忘了,轻轻一拍额头后便摇了摇头道,“我这记性还真的是不成了。不过,君礼,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铨选之事不知道关乎多少官吏的前途和将来,你就真的不动心?”

“我资历人望尽皆不如相国和各位前辈,怎敢与之并列?”说到这里,杜士仪再次深深施礼道,“相国一向公正明允,我只求相国能够考虑我昨日之奏,降云州都督府为刺史署。”

这道奏疏萧嵩当然看过,对于杜士仪的提请,曾经节度一方的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有见地的。至于杜士仪冠冕堂皇地提出为保政令延续,请授王翰为云州刺史,他即便知道这是杜士仪胳膊肘往里拐给自己人争福利,可他当初到河西时,就靠着裴宽和牛仙客这一对左膀右臂反败为胜,扭亏为盈,还不是对他们重用备至?然而,他深喜裴宽转任御史中丞,自己有了杜士仪这个帮手,竟是一时扭转局势,让裴光庭一连吃了两个哑巴亏,在细细一沉吟之后,他便打定了主意。

“王子羽等人的升转调任,我自会一力主张!不过,君礼你虽年轻,却办事妥当公允,此次的事情就不要推辞了。这样,工部尚书李公最近身体不好,而且他当初在太原尹任上,对你印象也不错,吏部铨选事务繁杂,他未必支撑得住,你便顶上李公那一份,多多出力吧!”

杜士仪本是以退为进,若萧嵩真的从善如流,将他摒弃在十铨之外,他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动脑筋了,但萧嵩主动去掉了一个垂垂老矣的李暠,他在推辞再三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倘若可以,他恨不得把李林甫排除在此次十铨之外,可那样的话李林甫就可以在人前做出委委屈屈小媳妇的样子,再凭着李林甫这么多年来精干而兢兢业业的表象,足以让所有人都同情这个倒霉的吏部侍郎。

所以,他顺水推舟地让李林甫搭上末班车,向萧嵩敲定了王翰等人的事,顺便把最后一个名额纳入囊中。

毕竟,他举贤不避亲地在昨日的奏疏上就已经明言了王翰与郭荃的功劳,而两人一个是张说的旧日爱将,一个是宇文融的昔日心腹,在外功劳不小,倘若转任必定要回朝高升,想来大多数人都会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让他们在云州再呆上一任四年。

不等十铨的名单公布,他就径直去拜见了尚书右丞韩休。尽管他只是当年在右补阙任上给韩休打过一阵子的下手,说不上有多少交情,然而他如今乃是中书舍人知制诰,与曾经任此职多年的韩休也算是前辈后辈的关系。他在光明正大地拜访之后,也没有用什么谈诗论文之类的借口来打开话题,直截了当地把话题拉到了御史台。御史台的御史身为法吏,却多行不法,如杨万顷等人的德行更是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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