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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4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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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他印象最深刻的,却一直都是她那天真烂漫的性子。既然有了那数年的师生缘分,他当然不希望她一脚踏进那最险恶的漩涡,可谁知道事与愿违,而且竟仿佛是因为他的缘故,方才让玉奴和那个圈子越来越近。
当看到固安公主在信上说,宫中赏荷之后,便没有了进一步的动静,可就在近日,寿王李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获封咸宜公主,下降杨洄,他更是眉头紧皱。
这杨洄乃是杨慎交和长宁公主之子,谁都知道,身为韦后嫡长女的长宁公主当年骄奢淫逸,李隆基杀了韦后,对其自不待见,对于驸马杨慎交就更是讨厌了,即位之初就把人远放绛州别驾,长宁公主一度将两京宅院变卖却无人敢买。也就是随着时过境迁,杨慎交又死了,长宁公主方才再嫁苏彦伯,亏得杨洄这个儿子竟然能从这种最糟糕的境地中挣脱出来,娶得咸宜公主这个天子和武惠妃最宠爱的女儿。按理这与他无关,可杨洄和玉奴家中颇有些兜来转去的亲缘关系!
除了这件沉甸甸的事情,固安公主还说了个笑话。他那位叔母韦氏。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玉奴得了天子御赐琵琶,竟是托人到安国女道士观探问,想为自己的儿子杜望之向玉奴求亲!幸好半途被杜望之赶紧给拉了回去,这些天装病不敢出门。
“树欲静而风不止……”
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杜士仪默默地将固安公主的信递给了妻子,眼看着其仔细浏览完毕之后,将其凑在灯火上烧成了灰烬。正在长榻上玩耍的杜仙蕙见状,不禁疑惑地抬头问道:“阿爷,阿娘烧了什么?”
不知不觉,女儿已经四岁了,杜士仪看到她那肖似王容的眉眼,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初见玉奴时的情景。他站起身上前去抱起女儿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摩挲着她那绵软的头发,笑着说道:“蕙娘,这几天你都在看着弟弟幼麟,喜不喜欢弟弟?”
“喜欢!”杜仙蕙顿时眉开眼笑,拉着杜士仪的衣角叫道,“弟弟睡觉的时候,我用手指头戳他的脸,他却一点都不知道……阿爷,弟弟什么时候会叫我阿姊?”
见杜仙蕙果然把刚刚的问题给忘了,杜士仪少不得哄了她几句。可是,因为固安公主这封信,他着实心中沉甸甸的,最终侧头对沉吟不语的妻子道:“幼娘,把我的琵琶找出来。”
杜士仪平时所用,都是当年那把从嵩山草堂开始使用的旧琵琶,而王容另外送给他的那另一把逻沙檀琵琶,因为价值连城,容易引人觊觎,故而始终束之高阁。此时此刻,王容知道杜士仪特意用了一个找字,显然是读信思物,生出了睹物思人的情绪,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去开了箱子。当她将那把用油布一层一层包好的琵琶找了出来,眼看着杜士仪上弦调音,继而又戴上了护指,缠上了拨片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杜郎……”
“没事,我只是偶尔觉得,好东西也要拿出来用一用。而且,我已经献了一把琵琶给陛下,难不成自己娶了富可敌国的妻子,就不能再有一把?”
杜士仪口中这么说,可手指触碰到那熟悉的弦时,下意识拨奏的,却不是婉转的春江花月夜,也不是凄婉的郁轮袍,而是那一曲《楚汉》,旋律和后世琵琶武曲之中顶尖曲目《十面埋伏》有六七成相似的楚汉!只是,曲调固然相似,但在意境上来说,和偏向于表现汉军的十面埋伏,以及偏向于表现霸王和楚军的霸王卸甲有所不同,楚汉更多的是表现两国相争,斗智斗勇连场大战的悲壮,而末尾点题的却是霸王别姬。
他略过了序曲,略过了前奏,只选取了当中最激烈,也是最考验技巧的那一段大战,那如同战阵厮杀一般的铮铮之音,顿时听得王容一颗心猛然揪紧。一旁的杜仙蕙也没有如同寻常孩子那般骤然听到这攻伐之音时的惊吓,而是瞪大了小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
直到那一段带着金戈铁马之音的音乐戛然而止,杜士仪方才觉得手指在不注意之间竟是已经微微红肿了。他没有在意刚刚忘情之下太过用力,而是放下琵琶站起身。
“快二十年了,我虽不敢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大阵仗的人。事已至此,不容退缩,幼娘,阿姊在信上既然说,朝中那些诋毁我的人,都被张裴二相驳斥了回去,陛下也因我建言陇右募兵安流户之事,并未理会。可终究有了苗头不是好事,既然陛下一改大唐之初的制度,连宦官都派出来巡边了,那我也得防着因你的身家惦记上我。幼娘,你可记得,你之前说你接到家书时,你阿爷提到你那两个嫂子贪心日涨,越发令人厌烦了?”
“嗯,是有此事。”王容闻言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异常头疼,“和我家齐名的另外两家豪富,杨崇义家便因为家务而一蹶不振,郭万金家也同样是子孙争产。阿爷在信上说,他统共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希望重蹈覆辙。实在惹恼了他,他就把全副身家都用来支持你这个女婿,我两个阿兄断然不会反对的!”
“万万不可。幼娘,王家豪富关中皆知,岳父气恼儿媳,却总不成拖累了儿子。这样,你代我写一封信给岳父。”
等到杜士仪交待了信中的内容,王容在吃惊之余,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年自己未嫁时,父亲许诺将名下田地全都给两位兄长,而作为王家根本的琉璃坊却留给自己,为的是两位兄长不懂得经营。然而,自己如今不必再担心权贵觊觎,而且也已经握有更加庞大的产业,即便两位兄长再通情达理,得知琉璃坊竟是从今往后要落在异姓人手中,两位嫂子定然要闹翻天。与其如此,有了杜士仪的支持,她大可放弃这些。
“好,我这就写信!”
天子和权贵均在东都,王元宝最是会做权贵生意,自然也暂且移到东都洛阳城内的别业居住。当得知女儿从鄯州送了信来,他惊喜交加,连忙唤了信使到面前,接过信后就不假思索地看了起来。可是,前头那些关于他那孙子和外孙的近况闲话之后,王容就用郑重其事的语气提到了当年他许诺的琉璃坊之事,
“幼娘……”王元宝一直以来,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幼女,最倚重的也是这个幼女,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她所托非人。如今女儿嫁得好,又站在女婿前途的立场上,表示若是真的将琉璃坊给了她,两个兄长兴许不会有异议,但家中必定不和,而且对杜士仪仕途并无帮助,建议他早定归属云云,他就不得不仔细考虑了。他不清楚女儿这些年再没有管琉璃坊的事,是真的在一心一意相夫教子,还是兴许在筹划经营别的,但昔日王容重用的掌柜伙计,这些年被调走了不少却是事实。
“唉,女儿嫁了,就是别家的人!只要她过得好就够了,我何必管这么多!”
王元宝摇头叹息了一声,踌躇好一会儿,他便拿出了和做生意一样的果断来,高声叫道:“来人,将两位郎君全都叫来!”
王宪和王安先后赶到的时候,两人的妻子也全都赶了过来。妯娌俩一反平日的面和心不合,全都赔笑道是生怕夫君有什么事惹怒了公公,故而到此陪着,王元宝知道她们的性情,也懒得多搭理他们,安坐在那里打量了一会儿两个儿子,最终气定神闲地说道:“大郎,二郎,我如今也年纪不小了,很多事情周顾不过来,为免老了之后,有些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今天把你们找来,把该交代的事情嘱咐一声。”
不等长子王宪开口,他就摆手阻止了他:“我从一介贩夫走卒起步,到如今人称关中首富,虽是一步一步打拼出的家业,可也多有你们这些子女之助。如今幼娘已经出嫁,剩下来的家业,我也打算先定下将来的归属,一份便是我这么多年来在两京乃至于江南置办的田地,一份便是我在两京柜坊存储的银钱,以及琉璃坊。你们兄弟俩一人一份,想要当田舍翁,还是富商大贾,尽你们喜欢。”
此话一出,王安顿时大吃一惊:“阿爷,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琉璃坊是留给幼娘的?妹夫虽然对她很好,可她若没有钱财傍身,日后有个万一……”
王宪也顺着弟弟的话反对道:“不错,阿爷怎的又突然变了心意?我和阿弟都没什么经营的才能,琉璃坊还是留给妹妹吧!”
见兄弟二人齐齐相让,两人的妻子全都是目瞪口呆,继而几乎暗自捶胸顿足。待想暗示反对的时候,在王元宝那犀利的目光下,心虚的妯娌俩谁都不敢开口。要不是公公说糟糠之妻不可弃,兴许她们都要下堂了,哪敢出言违逆?就在她们又心疼又纠结的时候,王元宝却是沉着脸摇了摇头。
“我意已决,幼娘有君礼照拂,膝下已经二子一女,晚年定有倚靠,用不着这些了。君礼也是自有才能的人,不用靠岳家的钱财铺路。你兄弟二人既然彼此谦让,那就如此,所有银钱以及琉璃坊给大郎,所有田产归二郎,就这么定了!届时我会告知琉璃坊上下所有人等此事,以安人心。”
☆、809。第809章东宫唾手可得
七八月间,洛阳最大的新闻不是别的,是王元宝定下将家产划拨成两份,平分给两个儿子的事。尽管他只是商贾,可因为有杜士仪这个大名鼎鼎的女婿,如今生意做得越发兴隆不说,达官显贵那儿就更加应付裕如了。这一次,王元宝竟是送了一份极其不菲的厚礼给宁王李宪,请其出面为自己做见证,此外又遍邀了嗣楚国公姜度,嗣毕国公窦锷,林林总总好几位空有名头的贵介子弟前来,事后自然是人尽皆知。
就连李隆基,也忍不住把自己的长兄宁王召进了宫,饶有兴致地问起王元宝家里那场盛宴。李宪一贯谨慎,从不结交百官,可在声色享乐上头却从不亏待自己,即便是在御前,说到王元宝送给自己的珍奇,他仍然丝毫没有避讳:“那珊瑚树和碧玉枝,红绿相映成趣,如此珍藏从未得见。座上一袭玉席,虽盛夏仍然散发森森寒意,据王元宝说冬暖夏凉,是从前一个西域胡商抵给他的。此外还有贮物不腐的沉香木匣子,指头大小的南海明珠……”
如数家珍似的说完之后,他想起王元宝正式定下死后家产分割时,那王家大宅礼贤堂中的盛况,忍不住啧啧赞叹:“那礼贤堂中,沉檀为轩槛,以碔砆甃地面,以锦文石为柱础,因此这样的大堂,连我都险些为之动心。饮宴过后到后花园中,却只见其中小路,全都是铜钱穿线埋入泥中,如此则泥雨不滑。我问其缘何如此豪奢,王元宝言说当年家贫,实在是吃苦太多,甚至子女除夕时,一度只能共享一碗热汤。如今既然豪富,自当及时行乐。现在让人见证,家业都分割了,他也就再没有什么负担,大可今朝有酒今朝醉。”
李隆基请了宁王来,武惠妃也在一旁窥探,听得这今朝有酒今朝醉,她不禁好奇地探问道:“敢问宁哥,王元宝当年送女出嫁时,虽是陪送嫁妆众多,可比起如今分割给二子的家业,似乎不符旁人口中那爱女之称啊!”
宁王李宪得了王元宝厚礼,再加上王元宝出了名的绝对不掺和朝廷政争,相交的都是些富贵闲人,故而他出面为其作见证,再加上王元宝承诺,让人给他在长安起一座比礼贤堂更加富丽堂皇的正堂,他自然对这位关中首富的慷慨大方很满意。
横竖只是照实说,他便微微笑道:“王元宝自然爱女,亦对女儿不薄,当年十里红妆人人称道,可女儿都嫁出去了,若是家产再惠及女儿,他两个儿子也就罢了,他两个媳妇原本就贤惠有限,岂不是要闹翻了?几个孙子岂不是不平不甘?再说了,他私下里对我说,两个儿媳整天盯着家产,分了她们也就安心了。而且,他那女儿嫁了杜君礼,因丈夫仕途正好,又自有文雅营生可以持家,何必使其沾染铜臭?她已经被人说是妒妇了,可不想被人说是铜臭满身的妒妇!”
长安富民不止王元宝一家,杨崇义、郭万金亦都是豪富慷慨,科场名士往往流连其家,就连朝中官员也不吝与其交往。可要说是子女联姻官家的,也就是王元宝这头一份。故而宁王李宪言及于此的时候,也少不得感慨道:“王元宝生了个好女儿,他自己又知道如何一碗水端平,儿女之间不偏不倚,以使家中和睦,不像那杨崇义娶了个恶妇人,自己丢了命不算,还需要绿衣使者替其鸣冤!”
这说的便是张说还在时,杨崇义被妻子和奸夫合谋所害,却被鹦鹉揭破的案子了。宁王学王元宝那语气时,赫然又自豪,又怅惘,竟是活灵活现,不禁让李隆基和武惠妃全都为之捧腹。李隆基甚至打趣道:“杜君礼青春年少时,被司马宗主批了个妨贵女,结果一直娶不上媳妇,临到成亲之后,却又遇到了一个别人口中的妒妇,他还真是命中多劫!好在他如今儿女双全,倒也无所谓,否则朕倒是想学太宗皇帝试房玄龄夫人那般,看看他那夫人也爱喝醋否!”
嘴里这么说,李隆基还真的不在乎民间这些所谓富可敌国的富民,只要他们不过贪图享乐附庸风雅,那倒是无所谓。而杜士仪既是表现出为了名声不想沾染铜臭,那显然也是正春风得意时,有意想要洁身自好,不留下污点给人诟病。本来也是,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爱惜声名,怎会成日想着自污?
而武惠妃在旁边陪了片刻,因李隆基一时兴起,又叫了宁王合奏器乐,她便悄然退了出来。她的心腹婢女瑶光如同前来迎接似的,自然而然跟在了她的身后,却是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驸马都尉刚刚从武温昚那儿回来。惠妃提到的那几个人,武温昚都去设法接触过了。他们大多表示,东宫那位又非嫡子,又非长子,不过是占了当年丽妃正得盛宠的光,真正说起来是倡优所出。这样的人占了东宫,日后还要君临天下,岂不是丢皇室的脸?”
武惠妃闻言顿时得意地笑了。两京那么多贵介子弟,她独独为咸宜公主选中了杨洄作为驸马,正是因为他不起眼,而且没什么出众的亲族,正可以让天子放心。从前几次见杨洄时,她便觉察到,此人聪明伶俐,极其善于钻营,只要她稍有暗示,很多消息他就会主动打探来禀报。兼且承袭了长宁公主和杨慎交当年容貌俊秀的优点,咸宜公主对其很满意。至于杨洄和杨玄琰杨玄珪兄弟还有些亲缘关系,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杨洄果然很不错。”武惠妃微微颔首,心想旁人进宫难,而杨洄身为驸马,进宫便利,又不惹人注目,这样的女婿简直是天生的帮手!
能让惠妃评价一句很不错的人,瑶光知道有多难得。就连之前因为一首琵琶曲而让天子赐下了那把价值连城逻沙檀琵琶的玉奴,也只是得了武惠妃一句小丫头有些意思的评价。在美人众多的后宫中,能够从不受百官和皇后待见的武氏女一路披荆斩棘,最终成为无名却有实的后宫之主,武惠妃的手段她一路看来,只觉得敬服已极,这会儿平静了一下心绪,这才转述了杨洄的话。
“杨洄见武温昚时,武温昚说,武家上下都盼望惠妃能够让寿王入主东宫,倘若如此,武家人便重见天日了。故而,他想方设法派人见着了朔方兼河东节度使信安王李祎,拿到了李祎亲笔信,探明了他对于废立虽不置可否,但也绝不会出面劝谏,甚至隐隐有支持寿王之意。信安王是宗室中最功勋彪炳的,再加上宁王不用说都是支持寿王的,邠王那是个酒囊饭袋,广武王点了头,他就更不消说了,其余再没有人会支持东宫那位。至于朝中李相国早就表明了心意,可虑的就是张裴两人。”
“若是人人都支持十八郎,陛下反而要心生疑忌了。”夫妻多年,武惠妃对李隆基的多疑早有领教,此刻非但不觉得恼,反而更笑了起来,“而且,陛下对于册太真娘子为寿王妃的事,似乎已经没什么异议了,这更是陛下一颗心已经完全偏向十八郎的表示。只要一点一点下水磨工夫,东宫之位唾手可得!”
瑶光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不由自主地问道:“可若是寿王娶杨家女,而咸宜公主又是嫁的杨家,别人会不会有闲话?更何况,太真娘子固然家里已经没什么显赫的亲族了,可陇右节度杜大帅是她的……”
武惠妃嘴角一挑,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之所以瞧中了杨太真,是为了试探陛下的心意。而且她也确实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十八郎肯定会满意,这就够了。只要此事成了,陛下废立之心昭然若揭,杜君礼是否继续镇守陇右,是否仍然风光无限,那就无关紧要了,陛下自有圣裁。横竖他还年轻,就算他跌上一跤,日后看在我那儿媳妇的份上,我和十八郎也不会亏待了他。”
主从二人一面走一面说,就这么带了远远跟着的宫婢宦官径直离开了太液池西边的这座安福殿。等到他们过去良久,如同木桩一般侍立在墙根处的十余个宦官中,有人稍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肩膀。武惠妃和瑶光的声音固然低沉如同蚊虫飞舞,可仍然瞒不过天性耳朵灵敏,能够捕捉到最低微声线的他,那一刻他甚至险些都要惊骇得露出马脚来!直到天色渐渐昏暗,他终于得以结束这一整天的站桩生活,回到了自己那拥挤低矮的宿处之后,他却并没有和同伴一块早早睡下。
夤夜时分,这看上去毫不出奇的宦官被人带到了高力士跟前,几乎毫无遗漏地将一应事情如实禀报。听完了这些话,高力士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动一下,只是口中淡淡吩咐了一句:“带他下去,重赏。”
等到那宦官感激涕零地离去,高力士这才有些烦恼地沉吟了起来。武惠妃显然已经很清楚李隆基的底线,正在一点一点地加以试探,这么下去的话,太子肯定保不住。他素来的宗旨就是锦上添花,按理应该袖手旁观。可是,就算太子保不住,东宫之位真的就已经铁板钉钉了?
思来想去,他最终做出了决定,唤来了一个跟了自己二十年的心腹内侍:“明日你去一趟安国女道士观,替我送一份厚礼给玉真公主,就说是我贺喜她的。另外,你记得露出一点口风,就说凡事不能两全,只要年轻,跌倒也能爬起来。”
☆、810。第810章蛇之七寸
玉真公主作为当今天子李隆基硕果仅存的胞妹,在两京素来风光无限,可即便是她,对高力士也客客气气。往常年节,她都会授意霍清给高力士备上一份节礼,而高力士也素来会照单回礼,如此待遇,也就是宁王和武惠妃才有。所以,如今既非逢年过节,又不是她的生辰,高力士突然命人送了一份厚礼来,又撂下那么一番奇怪的话,她立刻找来了固安公主商量。
“高将军为人谨慎,既突然有奇怪之举,必然是为了暗示。”固安公主见玉真公主显然也赞同自己的这个看法,她就继续说道,“而且,无缘无故,突然恭喜观主又是为何?必然是因为太真之事恐怕已经成了定论。”
说到这里,固安公主顿时生出了深深的愤怒,不止是对于武惠妃的,也是对于御座上那位天子的。横竖自从她不得不和蕃,不得不先后嫁李鲁苏兄弟之后,她就早已谈不上什么忠心了。
此时此刻,见玉真公主果也是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她定了定神,便继续说道:“至于后头那句提醒,恐怕是想让观主捎给君礼的。他和太真昔日只是有过数年的琵琶之缘,可终究走得近,观我朝太子诸王择妃之事便可以瞧出来,陛下即便异日要行废立,以寿王入主东宫,也定然不希望寿王妃还有个渊源深厚而又手握实权的人在背后!”
“欺人太甚!”
玉真公主不禁柳眉倒竖。如今王维虽然重新回朝,官居右拾遗,可和她的那段情缘已经彻底断了,而斩断这情分的除了张嘉贞,更重要的是他那兄长的绝情!而杜士仪是她难得的知己,入仕以来,官声卓著,政绩斐然,即便这样,依然招人惦记嫉恨,某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也打算诱使天子对其弃若敝屣!她用劲之大,几乎险些掰断了自己的指甲,随即才低声说道:“太真暂且不谈,君礼在陇右大刀阔斧,军民服膺,怎能轻易动他?”
“观主,雷霆雨露皆为君恩,陛下从前贬黜过的人,难道个个都是罪有应得?更何况,牛仙童已经出发代天子巡河陇。只要给这种贪图钱财的小人一点暗示,再加上逐利之心,他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来日事情败露,只要重处此辈,陛下也就贤明了。”固安公主说到这里,见玉真公主勃然色变,她便醒悟到自己的口气稍稍有些太过了头,心念一转便嗤笑道,“将来,只要用一个类似太子宾客的高官闲职打发了君礼,谁还能说不是?”
“那这到底是惠妃之意,还是阿兄之意?”
对于玉真公主的这句话,固安公主不觉沉默了。她很想说若无陛下纵容,怎有武惠妃的肆无忌惮,可玉真公主和李隆基终究是兄妹,即便再和杜士仪交好,总不至于为了外人而去对付自己的兄长。所以,她很有技巧地冷笑道:“自然是惠妃在后宫得宠多年,揣摩陛下心意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
玉真公主对于王皇后被废,并无太多的同情,对于武惠妃,也只是因为兄长的盛宠,而不得不打叠精神应付。此刻固安公主既是直言必然是惠妃,她就立刻迫使自己相信了这样一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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