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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4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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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杜士仪招呼了虎牙,就此拂袖而去,来圣严看着地上那一滩烂泥似的叶文钧,突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疲惫,紧跟着又是一股怒火直冲脑际。自从李祎简拔了此人之后,因为他知道对方迟早有一天会接任掌书记,因而也指点了叶文钧不少东西,可谁曾想,到最后竟是此人陷李祎于不义!若不是杜士仪品味出了李祎荐人时的微妙差别,而后向叶文钧左右姬人宠婢盘问清楚了某些细节,又用出了这一招诈字诀,只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辜负信赖,背义妄为的狗鼠辈!

☆、831。第831章群情激愤

夜禁时分,灵州都督府所在安仁坊中一户户人家的大门被人叩开,一个个本在睡梦中的官员被惊醒了起来。虽说大半夜的被人搅了好梦,未免心中怨怒,可当来人表述说是来圣严的从者,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商量时,每一个人都不得不抛开困意穿上衣衫出门。等到他们一个个按照来圣严的口讯到叶文钧家会合,进了大厅时,这才发现得到消息前来此处的并不止自己一个,来的都是最最相熟相得的同僚。一时间,众人不禁交头接耳了起来。

“这大晚上跑到叶家来干什么?”

“难道是叶文钧那小子又惹出了什么风流官司?可就算这样,用得着咱们这么多人给他擦屁股?”

“如果真是,这回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家伙不可!一次一次搅和出这种事,从前也就是大王容他,现如今都换了杜大帅上任,他还敢这么恣意!要知道他可不是掌书记了!”

七嘴八舌说了一阵子,就有人看到面沉如水的来圣严进了大堂。这位节度判官昔日是李祎的心腹,如今又得杜士仪重用,再加上他素来精干严厉,明察秋毫,从灵州都督府到节度幕府中的属官,无一不怵他。因而,每一个人都慌忙起身,客客气气地与其打了招呼,而来圣严只是微微颔首,到了主位前转过身,却没有就此坐下,而是声音冷冽说道:“今日我找诸位来,不为了别的,是为了当初信安王因与武温昚交游,而遭左迁之事。”

此话一出,刚刚还在猜测缘何大晚上被叫到这儿来的众人一下子愣住了。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就有人轻咳一声说道:“子严兄,事情都已经出了,你不甘心,咱们其实也都很痛心,可大王已经走了,杜大帅已经上任,如今再追究这个,岂不是……”

尽管每一个人都很希望李祎能够回来,可他们在官场都不止一天两天,深知这种天子决定的事情几乎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即便是李祎让他们有了如今的光明前程,可不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他们都不可能去违逆圣意。于是,有人起了个头,其他人自也纷纷附和劝解,可来圣严却突然摇了摇头。

“我请各位来,并不是为了大王抱不平,而是揭开此事真相!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大王已经七十出头,官拜开府仪同三司,节度朔方河东,兼礼部尚书,战功赫赫天下皆知,怎会看得上区区一个武氏闲散子弟武温昚,甚至还与其书信往来?”

来圣严一面说一面看了众人一眼,见每一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分明和自己一样有过相同的疑虑,因此,他顿了一顿后便冷冰冰地说道:“却原来是有一狗鼠辈罔顾大王多年信赖,为了一己之私,冒充大王的笔迹给武温昚写了信!”

“什么!”此时此刻,立时有人气怒交加,霍然离座而起,“是谁如此忘恩负义!”

“子严兄今日召集我们,难道是找出了此獠?”

“快说是谁!”

“让我抓着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这一刻,众人刚刚的犹疑和忧切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一时群情激愤。而来圣严这一次完全没有弹压他们的意思,等到众人叫骂声告一段落,他方才沉声说道:“便是此间宅邸的主人,承蒙大王器重,方才从一介白身直擢掌书记的叶文钧!”

此话一出,一时大堂上鸦雀无声。有和叶文钧昔日交情不错的想要指责来圣严胡说八道,可转念一想,李祎平素案牍文卷全都交给叶文钧打理,这样一个常常草拟奏疏以及各方书信的人,确实最有可能做出如此事情来。可说归这么说,还是有人很难相信叶文钧真的会如此胆大包天忘恩负义。

“子严兄,不是我信不过你,叶文钧如果真的做出这等事情,大王应该会轻易查知才是,缘何却并未奏明陛下,然后处置叶文钧冒其笔迹?”

“怎么奏明?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两年大王精神多有不济,很多文案上的事情,都是口授其意,然后是叶文钧笔录?别说当初一路直擢他为掌书记,很大的原因就是他能够写出和大王几乎惟妙惟肖的字迹,就说倘若到时候翻出旧日那些奏疏和书信来都是此人笔迹,大王这辩白反而要被人认为是推诿塞责!大王何等样人,岂会让自己被人如此指摘?而且叶文钧乃是大王一手简拔之人,就算真的查明,大王也会背上失察之罪!”

尽管更深一层的意思来圣严并未挑明,可在场的有不少聪明人,隐隐之中更想到了最深的一点。信安王李祎节度朔方已经快九年了,安知天子不是借题发挥,想要把李祎远远调出去,免得来日朔方成为李祎的一言堂?如此一来,李祎上书辩解不是自己亲笔,不会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会更糟!

大堂上沉默了良久,这才有人又问了一句:“可就算叶文钧嫌疑最大,子严兄又如何知道,此事就是他干的?”

言下之意很简单,当过李祎掌书记的,可不单单叶文钧一个!

来圣严知道自己揭开此事,便同样不无嫌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自然是他酒醉之下自己承认的!不但如此,还有他的姬人宠婢为证,来自东都武温昚的使者被大王赶走了之后,就到他这儿盘桓了数日,而后就径直离开了这座灵武城!”

接下来,来圣严命人将叶文钧的宠婢和姬人一个个叫了上来。叶文钧在李祎麾下众官之中一直都是家境最豪富的,这座宅邸亦是宽敞,众人常常来此饮宴,大多数时候叶文钧都会出姬人宠婢陪酒,因而他们自然认得出这些女子。不用来圣严问话,众人就一个个连珠炮似的问出而来各种问题,见分别讯问三四个女子后,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他们方才不得不接受叶文钧便是这场席卷了整个朔方巨大风波的起因。

“这个混账东西,该死的混蛋!”

“真该把他千刀万剐!”

“那有什么用,真如此做,杀人罪名你当得起?更何况大王也回不来!”

“大王真是太冤枉了!这简直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见众人义愤填膺,甚至连当面质问叶文钧的心思都没了,来圣严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不论如何,李祎都已经走了,他看不到,也未必想看到眼前众人替他打抱不平的一幕。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大家静一静!若非叶文钧连日心情不佳打骂婢妾,说是要发卖她们,以至于她们心生惶恐对我和盘托出,我还未必问得出来。”

尽管和杜士仪不过相识数日,可从杜士仪暗访此事的迅速以及准确,事后又毫不迟疑地全数交付给了自己处置,来圣严已经猜测到了杜士仪的意思。这位新任朔方节帅只是想铲除叶文钧这样的小人,并不打算让文武得知是谁主导此事,很可能也是避免在朝中激起波澜,故而他索性就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

“可大王遭了这样的罪,总不能让叶文钧这小子继续安安稳稳!他当不成官还能当他的富家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咽不下这口气的不止是此时发话的这一个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心情。面对众人的激愤情绪,来圣严便淡淡地说道:“叶文钧好色好名,往日大帅容忍他不少,可现如今他不再是朔方节度掌书记,那么各位不妨都出一把力,把他的劣迹全都收集起来,我去对杜大帅出首!杜大帅新官上任,有这样一个人用来杀鸡儆猴,定然是不会推拒的!”

“这……杜大帅万一从叶文钧口中得知此事,会不会反而放过他?”

面对这样的疑问,来圣严很想说本就是杜士仪神目如电洞察此事,但还是竭力忍住了。他哂然一笑,自信地说道:“杜大帅多年来历任各地,政绩斐然,而其知人善任最为称道,倘若他知道我等摆布叶文钧的真正用意,决计只会更加重重惩处此等忘恩负义之辈!总而言之,一切有我,各位只需将叶文钧劣迹汇总即可!”

众人想想也有道理,可对于来圣严承担最要紧的责任都觉得过意不去,争来争去,最终六七个人竟是决意合起来告状,来圣严也只能答应了。散去之前,也有人想到去看看叶文钧,来圣严自然一口答应,可到他寝室前,听到里头不时传来砰砰的叩头声,以及叶文钧语无伦次的辩白声,再没有人心存怀疑。

若不是真的做下亏心事,怎会一被揭穿就这等惊恐万状的样子?

“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竟和这等人称兄道弟!”每一个人在离开叶家大宅的时候,心里全都是这样一个相同的念头。

而送走了这些同僚,来圣严默然出了大堂,见天上繁星点点,一轮月亮却黯淡无光,他不禁在心里默默祷祝了一声。

大王,希望你一路平安!新任杜大帅应是值得托付忠心的人,即便你不在朔方,这里仍然会是那些突厥人不可逾越的铁壁!

☆、832。第832章父罪不及子

杜士仪节堂见将后定下的大阅之期尚未到,朔方节度使府却出了一桩旁人意料之外的事。朔方节度判官来圣严以及其他几个衙推奏记,以及灵州都督府录事参军吴博,六七个人一块联名向杜士仪参奏前任节度掌书记叶文钧强纳民女,以婢为妾,收人贿赂关说人情……林林总总一共七八条罪名。虽则都是七零八碎,可加在一块就是不小的罪过,时值信安王李祎离任之后还没走几天,故而一时外间议论纷纷。

倘若说杜士仪真的那么神奇,一到任就能让那些旧日李祎用过的心腹倒戈归心,还朝从前的同僚捅上一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来圣严毕竟为节度判官多年,很快就有经略军中将领陆续前来探听风声。他也来者不拒,在严正指出叶文钧的种种劣迹全都是罪证确凿,只是他们从前看在同僚的面子上隐忍不发,现如今却忍无可忍了。而等到别人疑惑地追问为何现在却忍无可忍,来圣严却始终三缄其口。他这般嘴紧,别人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少不得又去别人那儿打探,可一个个人都是得了来圣严严正警告的,深知若真正为了李祎着想,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全都不肯多提。

一来二去,就连朔方节度副使李佺都有些好奇了起来。这一日,他到灵武堂见杜士仪,说起连日来在经略军中所见所闻之后,最终忍不住问道:“大帅,我听说了来圣严等人出首告发叶文钧之事,如今经略军上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大帅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烧向了当初大兄用过的掌书记叶文钧。大帅的为人秉性我最清楚,绝非如此之人,我记得大兄向大帅举荐了不少文武,唯独没有这个叶文钧,是不是这叶文钧有什么问题?”

“老将军果然是老而弥坚,没错,信安王功勋卓著,何等老到,武温昚区区一个闲散的武氏子弟,凭什么和信安王有什么交往?是叶文钧因为贪图信使许诺的利益,故而伪作信安王笔迹写信给武温昚,事情一出,应景就成了把柄。信安王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这才按下不表,可临行时向我举荐人时,就已经很分明了。掌书记历来都是节度使心腹,信安王连幕府中一个衙推,一个奏记,都会对我细说才具品行,怎会独独漏掉一个掌书记叶文钧?”

杜士仪只是暗示了一句,见来圣严果然大包大揽,他不禁暗叹李祎当年识人之明。他并不想让朝中某些人知道,自己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助李祎剪除使其左迁的罪魁祸首。可是,对于自己特意要来帮手的李佺这位老将,他就没有藏着掖着了。等又解说了自己和来圣严去见叶文钧时的经过,见李佺果然气得须眉倒竖,他连忙劝解了几句。

“老将军,事已至此,生气也于事无补,总算也是为信安王报了仇。”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叶文钧此獠着实可恶!”

气得痛骂了一句之后,李佺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并没有说什么要帮李祎讨回公道的话,天子之前杖杀了武温昚,与其有涉的人几乎个个遭了左迁,木已成舟,李祎本人察觉之后都没有兴师动众,只是不动声色暗示了杜士仪,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他便直言不讳地问道:“敢问大帅打算如何处置这叶文钧?”

“枉法娶人妻妾,按奸论加两等。奸则杖一百,加两等则为徒一年半。至于受人钱财嘱托人情,按坐赃加两等。坐赃是一尺以上笞四十,一匹加一等,最多是徒一年半,他所受贿赂,已经达到了一年半的最高刑。既然两罪并行,当徒三年,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其他罪名,虽罪不至死,流三千里是最少的。”

杜士仪对于永徽律疏了若指掌,此刻侃侃而谈毫无滞涩,李佺一时为之释然,轻轻舒了一口气便点点头道:“若是能让此獠流三千里外,也足可告慰大兄了。不论如何,幸好大帅明察秋毫,那来圣严也是有担当的人!经略军中自有我在,大兄临去时,曾荐给我几个人足可信赖的人,我一定会尽力安抚。”

李佺来得快去得更快,匆匆便回了经略军去。而对于自己甫一上任便突然爆发的这桩案子,杜士仪便交给了节度判官张兴去主理。等到了审案那一天,军民扶老携幼前来旁听时的盛况,虽不能说是万人空巷,可仍旧是灵州文武上下齐集一堂,杜士仪虽没有亲自去,可虎牙却奉命去了。他旁听完结果后,回来禀告了种种细节,杜士仪听得会心一笑。

酒醒之后惊恐过了,叶文钧自然想要竭力挽回局面,奈何来圣严等人全都是往日和他最熟悉的人,连番上阵之后,自是将其驳得哑口无言。即便是后来叶文钧出口要挟时,面对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强硬。

“那时候叶文钧说,‘就算我此前有过种种劣迹,你们也都知情,如今却出首举发,也该有包庇之罪!’而那来圣严却说,其强纳民女从前他并不知情,此次是其府中姬妾跑出来举发方才得知。至于其关说人情等等,众人原本只以为是出自公心,结果也是从他府中姬妾口中方才得知是收人银钱。即便朝廷论罪,他们宁可拼着各领该得之罪,也一定要让他罪有应得!”

说到这里,虎牙不禁叹为观止:“大帅是不曾亲自去看,那叶文钧一口气上不来,竟然就那么一头栽倒昏了过去!而后旁听的武将之中,也有不少骂骂咧咧说叶文钧从前就是伪君子,如今也是罪有应得。倒是叶文钧的几个子女尚未成年,往日他虽好美色而不太管他们,可其长子还是替父鸣冤。这会儿前头审案虽然散了,可他还跪在灵州都督府大门外。”

尽管大唐律法中,株连家人子女的罪名并不多,可君王一怒之下的情况就是特例了。杜士仪知道,来圣严之所以用这种法子惩处了叶文钧,也是觉得如此不至于激起朝中强烈反弹,至于叶文钧的子女,一气之下也就没人顾得上了。此刻他想了一想,便开口吩咐道:“这样,你去把那叶文钧的长子带来见我。”

正月的刺骨寒风中,叶文钧的长子叶天旻直挺挺地跪在那儿,丝毫没有理会四周围那些各种各样的目光。其他弟弟妹妹他都已经劝了回去,即便父亲对他这个没了母亲的嫡长子素来漠不关心,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可父子终究是天伦,十四岁的他身为长子,却不能就眼睁睁看着父亲被远流三千里。

可不过是跪了小两刻钟,他就只觉得一股难言的寒气顺着膝盖蔓延到了全身,连牙齿都打起了寒颤。一想到父亲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平日巴结备至的族人就全都虎视眈眈,他不得不挺直了脊背。

哪怕是为了自己,还有弟弟妹妹们,他也不能听天由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从灵州都督府中出来。认得那是今日在场旁听者口中,杜士仪的心腹从者,他不禁生出了几许期望,果然,对方缓步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便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竟是直接将他拎了起来。

叶天旻一时又惊又怒:“你……”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别人跪门告状!幸好大帅体恤你父亲对你不仁,你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孝心,随我进去吧!”

围观看热闹的人见叶天旻竟是被杜士仪叫人带进去了,一时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叶天旻自己,他更震惊的是杜士仪直截了当地说自己的父亲对他不仁!

尽管父亲曾经是李祎的心腹之一,可叶天旻却还是第一次踏入灵州都督府,也是第一次进入节度使治事的灵武堂。见那带自己进来的大汉行过礼后就默不做声地退而立到杜士仪身侧,他立刻醒觉了过来,咬了咬牙便跪下磕了个头:“大帅,我特为父亲鸣冤而来!”

“你既然说鸣冤二字,其他的就不用说了。起来吧,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杜士仪见叶天旻跪在地上不动,他也不强迫这少年,气定神闲地说道:“从前有一文士,家境豪富,然则多年科场不第,可上天还是垂青了他,一位镇守他家乡的将军看中了他的才华,便征辟他为属官,对其信赖有加。他最初亦是兢兢业业,可他的品行本来就不怎么样,好色好名,可这些既然还不算出格,那位将军也没往心里去。可是没想到的是,京城有人想要拉这位将军参与一件可能会触怒君王的事,这位将军自然坚辞拒绝,可这位文士竟然在别人的利诱之下为之心动,伪造将军的笔迹写了一封回书。你说,最终的结果如何?”

叶天旻虽说年纪小,可却异常早熟,早在发现杜士仪前头所述和自己的父亲异常相像时,他的脸色就突然变得无比苍白,等听到最后,他不禁失声叫嚷道:“不可能,阿爷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自己想想,当初可有过那样的人出入过你家?而来圣严等人本与你父亲相交甚笃,缘何七八个人一块对其落井下石?若非恨极,岂至于如此!男子汉大丈夫,应当知道是非对错的道理!”

叶天旻登时呆若木鸡。许久,他那挺直的脊背终于渐渐弯了下来,伏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父亲不喜欢他,他知道,据说是母亲当年嫌弃父亲好色又屡试不第,一直与其争吵,故而母亲死后,父亲对他也更加厌弃。而其他弟弟妹妹都是父亲那些姬妾婢女生的,因为生母不是后来失宠便是送人,故而大多不受重视。可是,那毕竟是他的父亲,怎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事情来?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父亲便是那样的人!”杜士仪深知自己的话对于一个幼小的孩子有多残酷,可是,他不想再次造就张审素那两个儿子的悲剧,有些东西不得不对叶天旻说清楚。冷冰冰地吐出这一句话之后,他见叶天旻双手支撑着地面,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他想起自己当年在嵩山时,恰是与其差不多年纪,再加上叶家情形自己早就使人打探了分明,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父罪不及子,你父亲罪有应得,尔等子女却无辜。他获罪之后,必定有人觊觎你叶家产业,你一介少年没有半点自保之能,必然保不住家中产业和弟妹。怜你孝悌,日后我会定期使人前去照拂你与弟妹!”

叶天旻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挣扎了好一会儿,他颤抖的双肩终于完全垂落了下来:“阿爷做出那样对不起信安王的事,我又何德何能受大帅照拂?我已近成年,愿从大帅鞍前马后效微劳,以赎父罪。”

嗯?

杜士仪不禁一愣。按理说,他甫一上任,第一个就拿的是叶文钧开刀,叶天旻自会视其为寇仇,留这样一个罪人之子在身边不啻是给自己找麻烦。可是,看着那瘦弱的少年面上执拗的表情,他沉吟片刻后便淡淡地说道:“既如此,我这灵武堂中尚缺一整理书籍的侍者,此乃杂役,你愿为否?”

叶天旻想也不想便叩头答应道:“愿意!”

“好!”杜士仪点了点头,这才对身边一直满怀警惕的虎牙吩咐道,“你送了他回去,记得告诉叶家亲友四邻,从今往后,叶天旻会在我身边侍从。”

虎牙既然从固安公主之命随侍杜士仪,以代替如今在东都为固安公主四下奔走的赤毕,自然对杜士仪惟命是从。他答应一声后便上得前去,犹如此前一样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地上的叶天旻拎了起来。等把人带到门外放了其下地,他便冷冷盯着这个矮了自己至少两个头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倘若你只是心存孝悌,为了弟妹方才愿意侍从大帅,那也就罢了。可若是你包藏祸心,那却别怪我辣手无情!”

这年头连个孩子也不能轻易小觑了!

叶天旻却没说话,他低头整理着身上的衣衫,悄悄咬紧了嘴唇。

杜士仪固然说得有理有据,可不论如何,他要当面向来圣严等人问清楚。倘若父亲真是罪有应得,那他今后便当为其赎罪;否则,他一定要报这诬陷之仇!

☆、833。第833章处分和大阅

正月初九,大阅之期前一日的下午,当来圣严以及其他重要的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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