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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4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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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威之下,李琚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李瑛更是感觉到,近在咫尺的父亲仿佛却像相隔万水千山那么遥远。他自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反而冷静了下来,随即欣喜地叫道:“阿爷平安无恙就好!”

然而,李瑛话音刚落,就发现李隆基用极其冷厉的目光扫了自己一眼。只是一眼,他就只觉得自己所有小心思都被洞悉了一般,接下来的话仿佛都说不下去了。他本该趁着这机会指斥武惠妃主使武广来给他报信,他本想说高力士不在内侍监,自己和李琚二人带了黎敬仁长驱直入南薰殿寝殿,是一片孝心,可是,李隆基那种冰冷得仿佛是在看死物一般的眼神,却让他一颗心凉透了。

“尔等直入朕之寝宫,又是为何?”

面对在帝位上坐了快要三十年的大唐天子,那些后进来的禁卫们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紧跟着便慌忙跪伏于地。领头的那个人磕了个头便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臣等只是听闻有人阑入兴庆宫,生怕有变方才急忙赶了过来……”

“哼!”李隆基轻哼一声,见那边厢黎敬仁额头冷汗滚滚,他便淡淡地吩咐道,“其他人都退到外头去,敬仁留下。”

连同太子等人一块驱赶出去,足足两刻钟后,李隆基方才复又把众人召入了寝殿。和刚刚相比,他的精神好转了不少,才说了几句话,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李瑶和高力士杨思勖几乎是不分先后一块冲了进来。高力士的帽子都有些戴歪了,直到确认李隆基完全安好,他才屈膝跪了下来谢罪道:“陛下,老奴今夜归了私宅,是老奴不该擅离职守,以至于御前乏人。”

这当口,高力士没有称呼大家,而是直称陛下,自然是看穿了李隆基那平静外表下蕴含的深层怒气。而杨思勖也同样大马金刀地行礼后,却是沉声说道:“臣请陛下将南薰殿值守人等,全数交由臣亲自勘问!”

内侍中天子最信任的一文一武开口说出的话,也是一如平日里他们给人的印象一般。然而,李隆基却没有答复两人所请,而是看向了李瑶。鄂王李瑶当初和太子李瑛一样,也曾经深得李隆基欢心,这些年来宠眷日益疏薄,大多只是随众拜见,根本没能说几句话,因此,如这样近距离和君父面对面,却是极其稀罕。他敏锐地从李隆基眼中看出了冷漠和猜忌,不禁在心里哂然笑了一声。

果然如此,果然就算是他们一心为君父,所作所为都无可挑剔,李隆基仍然觉得今夜这一场闹剧他们脱不开干系!

于是,他推金山倒玉柱,就这么从容跪了下来,直截了当地说道:“阿爷必定想着,我们即便是听说阿爷不省人事赶过来,也肯定心存不轨之心,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如果时至今日,阿爷还认为是我们三个几乎相当于圈养猪羊似的儿子,而不是在你枕边陪侍了多少日日夜夜的女人,设计出了今天晚上这一场闹剧,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幸亏今天晚上进入寝殿之后,太子阿兄和八弟什么都没做,否则,背黑锅的是我们,得利的却是那个女人,那么我们到了九幽地府也不会放过她!”

李瑶这一番话让原本已经寒彻心肺的李瑛和李琚全都为之醒悟了过来。自己的君父是怎样狠辣无情的性子,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们都知道。于是,李琚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李瑛面前说过的撞死殿前之语,立时露出了一丝厉色。

“没想到我们尽心竭力一场,阿爷却还是信不过我们,那好,今日我便一死,以证我兄弟三人的清白!”

话音刚落,就只见身材魁梧的他倏然转身,径直朝着殿中那一棵立柱猛冲直撞了过去。他的行动来得太突然太暴烈,就连在他之前说话的李瑶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有所警觉,竟也是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庞大的身躯陡然之间撞在了那根粗大的立柱上。

那砰的一声骤然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之际,就连冷酷如李隆基,也只觉一颗心狠狠悸动了一下,紧跟着就看到李琚就这么直挺挺倒了下来。

那一刻,他想到了李琚当初在刘才人怀中牙牙学语的情景,但转瞬之间,这一幕就被他硬生生屏退了。

他是至高无上的大唐天子,不容有任何人危及他的宝座!无论是父亲、姑姑、妻妾、儿子……每个人都一样!

☆、882。第882章股栗无人言

半夜三更,平康坊李林甫的宅邸大门却被人突然擂响。尽管守门人睡眼惺忪,可在来者表明来意之后,却立刻没了半分睡意,慌忙前去禀报上头的管事,如此一层层禀报到李林甫的寝室时,李林甫几乎是一骨碌爬了起来,丝毫不理会身边宠妾的娇声询问,趿拉着鞋子就大步往外走去。从者们用最快的速度服侍他穿好了衣服,他就三步并两步往外走去,须臾便到仪门之外上了马。

在这种宵禁时分,凭着天子派来的宦官和宰相的名头开路,李林甫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兴庆宫。前头只有灯笼的微光,整座宫城仿佛都在睡梦中还未苏醒,但他却知道宫中大多数人恐怕都已经惊醒了过来。即便来请的宦者语焉不详,可武惠妃对他透过一个讯息,而他的立场早就很明确了。

若是涉及废太子之事,他一定会不吝帮上武惠妃和寿王李瑁一把!

然而,等到他平生第一次踏入南薰殿天子寝殿时,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按照他想来,武惠妃就算用手段,也一定会把局势掌控在一定范围之内,若是弄得天子寝殿溅血,那就实在是太离谱了。可是,此时此刻不但有血腥气,而且他分明能够看到进进出出的宫人内侍脸上那种惊惶不安。一时间,事先虽说面色沉重,心里却很有把握的他不禁有些没准了。

政事堂二相中,李林甫为中书令,而牛仙客却并非侍中或是门下侍郎,而是以同中书门下三品兼知门下省事。所以,看到牛仙客并不在此处,李林甫心知肚明,牛仙客不但资历不足,而且素来谨慎,对于这样废立太子的大事恐怕必定会唯唯诺诺,所以天子压根没把人叫来。若是在进入南薰殿之前,他必定会觉得如此也省却了麻烦,可这一次在天子炯炯目光注视下,他却不由得希望有人在身侧减轻一些压力。

到底闹出了什么事?

“力士,你对他解说解说,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力士见李林甫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禁暗叹一声。他平日也没少拿李林甫的好处,就算帮过杜士仪,可那一次上奏朔方经略军三将的奏疏上,杜士仪终究并未和李林甫死掐,所以在这当口,他并没有贸贸然落井下石,而是索性原原本本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全都转述了一遍。看到李林甫的反应之后,他就明白,今晚发生的一切恐怕李林甫确实不知情,而且受到的惊吓还不小。

李林甫确实是惊骇到了极点。尽管他早年就和武惠妃有了来往,私底下不无承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武惠妃想通过假消息诱使太子李瑛鄂王李瑶以及光王李琚上当也就算了,竟然会放任那三位皇子长驱直入天子寝宫!这要是李瑛抑或李瑶李琚稍稍有些把持不住的恶念,那结果如何谁都能想到!怪不得都说最毒妇人心,武惠妃独霸后宫那么多年,未料想这次竟这般狠辣!须知南薰殿的人可都是千挑万选的!

“陛下,未知光王……生死如何?”

李林甫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这么一句,可回复他的却是久久的沉默。最后,还是高力士低声说道:“太医署的御医如今还在尽力施为,但情形如何却难说得很。”

如果没有光王李琚这惨烈的一撞,李林甫必会立时三刻义正词严地指斥李瑛三人阑入南薰殿,图谋不轨,可眼下他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天子究竟是因此就生出恻隐之心,怜悯李瑛三人?还是因为和武惠妃的多年情分,照旧认为是李瑛三人自知无法脱罪,而胡言乱语陷害武惠妃?当他偷瞥到李隆基那和寻常老者迥异的犀利眼神时,他一下子意识到,面前这位不但是丈夫,是父亲,还是至高无上的大唐天子!

于是,李林甫果断地推翻了之前的计划,恭敬地深深施礼后,随即便镇定自若地说道:“此乃陛下家事,然则臣却不得不谏劝三点。如若陛下真的御体有恙,召见皇子,必定有制书,有钦使,而绝非是深夜一介宦者私出宫闱。陛下乃垂拱天下多年的明君,怎会轻易受制于妇人宦者之手?太子与南薰殿中内侍有所勾连,这是不容争议的事实,此其一也。”

此话一出,李隆基的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却只是淡淡地说道:“继续说。”

尽管李隆基反应平淡,可李林甫何等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他对于李瑛三人的定性已经足够充分了。故而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南薰殿上下宦官宫人,明知太子鄂王光王三人乃是阑入,却放任自流,为陛下安危计,其中蹊跷应使人严查不怠,此其二也。”

“杨思勖已亲自彻查。”

听到李隆基所言的这个人选,李林甫已经彻底确定,除非这南薰殿中执事的全都是能够抵死不开口的死士,否则,武惠妃恐怕难辞其咎!想到昔日的那些往来,想到武惠妃给他行过不少方便,而他也投桃报李,给武惠妃说过好话,他不由得横下一条心。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把自己摘出去更加重要的事了!

“其三,光王撞柱,鄂王指认,恐怕宫中还有人潜为逆谋。陛下乃君父,如何处置家事尽在一念之间,臣为宰辅,唯奉旨行事。”

尽管李林甫不曾指名说谁人应该承担责任,但这样的话无疑代表了他的态度。高力士在此前虽说没有听到李林甫提及武惠妃只言片语,可是,从天子的反应上,他已经明白,李隆基对武惠妃恐怕是失望了。身为武氏女,武惠妃倒是比李瑛这个太子更能痛下决断,只可惜还是看错了人。李瑛也好,李瑶李琚也罢,哪怕曾经有过怨怼之心,在真正的节骨眼上终究还是心慈手软,这也是她失败的最大缘由!

“今夜之事,亲历的人朕已经都交给了杨思勖,他自会替朕收拾妥当。力士和黎敬仁等人乃朕之腹心,定会三缄其口,宫外知情者,唯你一人。”李隆基盯着李林甫,一字一句地说道,“其中情由,朕若是听到外间一字传言,定然唯你是问!”

“缄默是金,臣定当谨慎!”李林甫嘴上这么说,心中明白,李隆基恐怕是不打算把真相公诸于众了。也就是说,天子会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了结这件事,无论太子鄂王光王也好,武惠妃也好,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万幸的是,自从拜相之后,他为了避嫌,即便和武惠妃有所往来,可什么书信证据一个字都没有,传话也几乎没了,有的只是某种默契!可即便如此,李隆基一怒之下罢他相位甚至贬斥也并非稀奇事,天子是此刻不提,还是根本就没那意思?他的生死荣辱都系在这么一件事上,他一定得想明白其中关节!

兴庆宫金花斋中,夤夜等候消息的武惠妃没能等来好消息,等来的却是将此团团围住的北门禁军。尽管外间的借口是太子鄂王光王潜为逆谋,因而李隆基震怒之下派兵护持她的寝宫,可她自己却最明白怎么回事。

去传信的武广是死士,家人她早已安排妥当,事机不妙就会一死了之,南薰殿当值的人是她费尽心机安排的,其中大多也是死士,却也有贪图荣华富贵的,各种线索联合在一起,又有杨思勖那杀神主审,迟早会露出口风来!

她真的没想到李瑛竟然会不上当,在面对那样诱惑的情况下不上当,竟是先去了内侍监!他就没想着伪作探看天子病情痛下杀手,然后栽赃给她?而且她已经重贿了禁军中的数人,暗示他们关键时刻去南薰殿护驾,这下子应景都成了把柄!

是了,是因为她和李瑛一样,自己都不敢下手,否则若非用特制的迷神香放在熏笼中,而是改用毒物,今夜大事可成!

“惠妃……”瑶光用发抖的手给武惠妃梳好了头发,声音中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哭腔,“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等。”武惠妃从牙缝里迸出了寥寥几个字,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臂膀,“也许他会顾念旧情,也许……”

说着说着,武惠妃自己都继续不下去了。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姑祖母武后那样,遇到高宗那样的男人。尽管高宗沾惹过韩国夫人,沾惹过魏国夫人,可终究最爱的女人是武后,否则,以大唐天子的权柄,怎会慑于武后一言便打消废后之意,终其一生,武后一直稳居后位?而她把一辈子都给了李隆基,为他生儿育女,可终究却连皇后尊位都拿不到,更不用说东宫太子了!

是死是活,李隆基派人诘问也好,亲自来也好,为什么就不能痛快一点!

当这个漫长的夜晚之后,不明就里的文武大臣们照旧和往日一样齐集兴庆宫兴庆殿预备大朝。直到发现这兴庆宫中骤然多了巡行的卫士,不少人方才开始不安地猜测出了什么事情,而朝上发生的一切无疑印证了他们的担忧。

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与驸马薛锈潜为逆谋,废为庶人。驸马薛锈流瀼州。太子母家赵氏及薛氏中人,竟是一口气被流配了好些。

自张九龄罢相遭贬之后,朝中直言的风气越来越衰弱,几乎人人都成了立仗马。更何况太子几无势力,谁也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触怒天子。整个朝上,竟是每一个人都对此事保持沉默,无一诤谏。就连询问此中缘由,仿佛都成了一种禁忌。只是在退朝之后,某些彼此亲近的官员交谈此事时,少不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消息传到玉真观,玉真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时对霍清沉声吩咐道:“李瑛他们兄弟究竟是怎么个潜为逆谋法,你给我去仔细打听!”

固安公主同样又惊又怒。她明明几次三番让人提醒李瑛,就是为了这关键时刻让他能够提高警惕,不要上武惠妃的当,李瑛怎么会还是把自己陷进去了?回到自己居处的她本待吩咐张耀也去打听打听事情原委,可话还没出口,她又改了口。

“你去寿王府,如果可以,就请寿王妃来玉真观一趟。另外,立刻派人送信去给阿弟。”固安公主没有说如果不能则如何如何,张耀自然心领神会。

即便是武后那般视儿女以及儿媳女婿为猪狗的性子,当年杀了肃明皇后和昭成皇后,李贤的妻子房氏却还是活了下来。如果武惠妃也在这场惊变之中被牵连了进去,玉奴全身而退的几率应该不小,须知她还没有子女!

☆、883。第883章千里回京为述职?

回京述职?

灵州都督府节堂之内,当杜士仪接到回京述职的制书时,不但他面露讶色,就连麾下众将亦然。历来天下各州刺史以及各镇节度使之类的高官,逢年过节也不必到京城朝谒,甚至有时候整个任期之内都未必能够回京一次,杜士仪上任至今还只不过一年有余,怎么就突然需要回京述职了?仿佛是看出了众人的疑虑,奉命亲自驰马前来传制的林招隐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但朔方杜大帅,河西崔大帅,陇右杜大帅,幽州张大帅,河东王将军,都在见召之列。”

这个名单开出来,登时就让众人更加吃惊了。安西和北庭虽也是要镇,可相比这五大拱卫京师的节镇,却终究战略意义不同。于是,本待质疑的人也不由得闭上了嘴,杜士仪也不由想到了昨日刚刚得到的张九龄罢相之事。由此及彼,忆起当初和固安公主商量的种种,他心头陡然一沉。这种担忧他却不好对人言明,听林招隐提到黎敬仁去传旨给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其他人亦是前去各大边镇,他少不得亲自好好招待了一番这位仅次于高杨二人的内侍。

然而,林招隐此次的口风紧得让人起疑,甚至连往日传旨时揩油的习惯都丢了。好在回头王容带着儿女来见的时候,笑着托他捎信给长安的父兄,林招隐从中找到了一张长安某柜坊的钱票,对杜士仪的态度就松络多了。即便仍然没有具体细节,但太子和鄂王光王皆遭废黜,这却明说了给杜士仪听。

就在启程之前的当天晚上,来自固安公主的信使也抵达了,带来了关于那场宫变的更进一步信息,可对于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固安公主却也并未打探分明。可信上说,李瑛事先已经得到过提醒,这却是显而易见的。虽说叹息于依旧未曾扭转这场惨剧,杜士仪也没有惋惜的时间,次日一大清早便匆匆出马。临行之前,他将留后事交给了节度副使李佺,来圣严张兴两位判官为辅佐,至于二话不说提出跟他进京的王昌龄,他自是没有拒绝。

尽管长安算是他的故乡,可回去之后,也需要一个人替他四处拜望交际。

灵州距离长安一千二百五十里,距离洛阳两千里,如今李隆基既然从洛阳迁回了长安,倒也省却了杜士仪三分之一的路程。一路驰驿而归,他只用了五天便抵达了长安。上一次他结束一任陇右节度使回来述职,是到东都,于长安也是过其门而不入,如今再回来,掐指算算竟已经是阔别四五年之久。踏上朱雀大街时,他就只见在这初夏时节中,来往的官民来往两边,纵马出游的公卿子弟长安贵女却很少,就连高声谈笑的都不多见。

他乃是奉旨述职,因此也没时间伤春悲秋,当下便风尘仆仆先往大明宫中政事堂拜见宰相。不过一年多,当初他熟识的张九龄和裴耀卿已经全都不在其位了,当然,如今在位的两位宰相他并不陌生,李林甫是老对手了,至于牛仙客,那是闻名已久,交往不少,却还是头一次见面。出乎他意料的是,本以为这次太子鄂王光王出事,原本应该是李林甫上蹿下跳蹦跶得最最高兴的时刻,可他却只在政事堂中见到了孤零零的牛仙客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李林甫……告病了!

最初的相见过后,杜士仪便再次起身长揖道:“当初我在陇右鄯州时,就多承相国一再提携援手,却直到如今方才能够当面拜谢!以我当初之资历,年纪,能够在陇右站稳脚跟,乃至于有所建树,离不开相国长者之助!”

牛仙客拜相以来,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人背地里的非议,明面上固然无人敢不敬,可疏离却是免不了的——他拜相也已经一年了,可他在满朝文武之中,称得上亲信的,就只有和他一块调任回来的昔日节度判官,如今的殿中侍御史姚闳,至于友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尽管李林甫对他很友好,可他自己是最明白不过的,李林甫绝非朋友,甚至连盟友都谈不上。只因为他从不会反对李林甫的任何提议,他才能安居相位。

所以,今日同样是第一次见到杜士仪,听对方竟是以昔日交情作为寒暄之词,牛仙客不禁有些意外。而落座之后,杜士仪绝口不提长安,口口声声都在谈论河陇,不知不觉的,在河陇当了大半辈子官的他便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是他在政事堂这么久都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氛围,以至于闲话往昔的时候,他只觉得身边是一个多年旧友,宰相架子全都抛在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在河西任官时的敦厚长者之风。

这样的对话无疑是政事堂中极其罕见的,直到牛仙客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不是亲友,不是晚辈,而是曾经和自己官职仿佛,如今也不过稍稍差一丁点的杜士仪,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刻钟有余。他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随即才转入了正题:“宫中刚刚出了大事,朝野多有议论,召了君礼在内的各位节帅回来,一则是为了边务,二则是为了北门禁军和十六卫当中,多有任职多年却根本没上过阵的。所以,陛下有意从中挑选年轻骁勇的前往各边镇历练。”

面对如此理由,杜士仪先是错愕,随即就恍然大悟。看来这次宫中变故,禁卫牵涉其中的恐不在少数。李隆基这一招放逐外加掺沙子的招数,实在是颇为高明!

心里这么想,杜士仪嘴里立刻顺溜地颂了一句圣。而牛仙客又提到他是最先回京的,按理不入见不回私宅,也不如先回驿馆好好休整,以便天子召见,他便起身行礼告退了出来。此次被召见的五位节帅中,论距离,朔方灵州到长安最近,他到得最早也在情理之中。所幸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否则,驰驿二百多里赶路可就真要命了,他又不是那些习惯了路上奔波的信使,刚刚到政事堂只是洗了一把脸,这会儿还觉得后背衣裳贴着背心,粘腻难受。

然而,他想要回驿馆沐浴休整一下的打算却泡了汤。刚出政事堂,他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截住了。听得那笑吟吟的一声杜大帅,他便立刻笑道:“高将军这不是折杀我吗?直呼我表字就行了,未知将军此来是……”

“当然是陛下得知君礼回来,命我前来召见于你。”高力士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虚手引路,见杜士仪执意不肯居前,他就稍前一步。知道其他人必然会谨慎地落在后头,他趁机飞快地将那一夜的细节悉数告知了杜士仪。这并不是出于什么私交,也不是因为杜士仪曾经送给过他一份旁人难以想象的大礼,甚至也不是因为杜思温和他的多年交情,而是因为他敏锐地意识到,天子仍然选择在南薰殿召见,兴许是想要就此征询杜士仪什么。

即便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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