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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4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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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3。第903章世态炎凉,经略四镇

由朔方到龟兹镇的数千里,来瑱满心悲凉,可即便日夜兼程赶路,他仍然用了十余日方才抵达。当一路奔进安西都护府,在殡堂中见到的却只是冰冷的灵柩时,他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即放声痛哭了起来。而他的母亲好容易盼到了儿子归来,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也是泪如泉涌,弟妹们亦然,一时整个殡堂哀声四起,就连前来帮忙办理丧事的属官们也不禁各自暗叹。

因为杜士仪和来瑱的一同举荐,再加上自己也竭力表现,封常清之前被来曜辟署为巡官,可上任不到两年便遭逢幕主过世,除却来家人最伤心之外,封常清也同样是心中悲凉。如今西域突骑施内乱之兆已经很明显了,故而朝中对于来曜去世的反应也相当快,新的任命已经抵达了龟兹镇,却是以北庭节度使盖嘉运兼领安西副都护,碛西节度使。一朝天子一朝臣,盖嘉运乃是彻头彻尾的武将,对于属官武将动辄呵斥,幕府本没有几个像样士人。

而作为来曜旧幕府的众官,就没有一个被留任的,上上下下全都为之心灰意冷!

即便如此,封常清还是打起精神帮着来瑱奔前走后。来瑱以孝子的身份打理完丧事,预备扶柩回邠州的前夜,却是单独见了封常清。得知新任碛西节度使盖嘉运对父亲幕府众人的恶劣态度,他忍不住英眉倒竖,随即颓然叹了一口气。

“常清,如今阿爷已经不在了,我虽有心相助,可却已经力不从心。我现在才算是明白,能和杜大帅那样沿用前任节帅旧人,托以腹心有多难得!我这几日也因为料理丧事忙昏了头,如今虽已夤夜,你陪我去一趟各位幕府官处,容我亲自致谢。”

封常清回到龟兹镇进入安西都护府,事来曜为幕主,也曾经听人说过从前的来瑱——无非是恃才傲物,脾气急躁,有时候不能容人——他在朔方和来瑱只打过一次交道,对此印象不深,可如今来瑱回来,赫然是另一幅光景,他不禁对其在杜士仪幕府的经历大生好奇。陪着来瑱前往四处拜谢,见那些跟随来曜多年的幕府旧人提到旧主时,或泣不成声,或悲叹其早逝,或对来瑱期许极高,他就更佩服这位已故节帅之子在临走前夜的这番补救了。

最让他心中悸动的是,对于辅佐父亲时间最长的两位节度判官,来瑱行了大礼拜谢,继而更是出口承诺道:“二位相佐阿爷的情分,我身为人子,感激不尽。如若二位来日选官,能够各遂心愿,自是最好。倘若朝中诸公不能用人才,他日我有幸能够继承父亲衣钵,定然不会让二位就此蹉跎!”

来瑱说这番话时,雄心壮志溢于言表,那两位节度判官从前也知道这位节度公子有大志,可如今听到这番表白,仍不免心中感动。即便并不看好来瑱能在十年二十年中达到其父的高度,而他们也恐怕等不了这么多年,可这样的表态仍然令他们为之动容。

等到拜访完诸人,重新回到了那座已经不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安西都护府中,来瑱坐下之后,摩挲着父亲那张熟悉的大案,因为无数昼夜而被打磨得圆润光滑无比的凭几,以及那些镇纸笔洗等物时,他忍不住眼露水光,好一阵子方才抬头看着封常清。

“常清,如今杜大帅节度朔方,已然令行禁止,再无人敢阳奉阴违。如果你觉得在这里苦熬岁月无所作为,不妨去朔方,想来杜大帅应会好好安置你。”

“多谢公子,但我已得伊州王使君之邀,打算前往伊州。”

封常清摇了摇头,继而想起奉命赶往庭州去见盖嘉运的杜黯之。比起他来,杜黯之一个外乡人,孤零零一个在安西都护府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至于他,虽说伊州刺史王翰没办法辟署他为官,但至少会重视他,用他的建言,相形之下,他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来瑱也听说过伊州刺史王翰乃是杜士仪的旧友,当下放下心来。等到次日清早,他和母亲以及其他弟妹扶柩出了安西都护府,打算踏上远途回乡之路时,遥望这座曾经留下自己多年岁月的都护府,他只觉得百般滋味在心头,随即毅然决然地转头离去。而众多送行的人中,惋惜叹气者不少,但啧啧称奇者更多。

在封常清身后不远处,就有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偏将对左右说道:“来大帅起自卒伍,却因为一次次实打实的战功而屡次升迁,最终节度安西四镇,先后官拜鸿胪卿,右领军大将军,可以说是吾辈楷模!只可惜来大帅这一去,我等被盖大帅视若敝屣,恐怕下场比幕府众官好不到哪去。”

封常清闻声转头,见说话的那偏将仪容俊伟,身量高大,登时认出那是高仙芝。高仙芝弱冠从军,才二十余岁便已经官拜游击将军,曾经从来曜征讨突骑施苏禄可汗,因功擢偏将,乃是军中新贵,素来眼高于顶。可如今盖嘉运上任,人还没到龟兹镇来,可几次手令却对安西诸将嗤之以鼻,也难怪连一贯极其自负的高仙芝都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和对方说不上相熟,故而只瞅了一眼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居处收拾起了行李。

虽然就这样离开很可惜,但盖嘉运这种人即便将来功劳赫赫,也不值得恪尽忠诚地追随侍奉!

当杜黯之见过盖嘉运风尘仆仆赶回龟兹镇时,却和来瑱以及封常清都错过了。从前他几任为官,全都是在杜士仪安排好的地方,纵有繁难,可因为有人可以求助,总能够顺利过关。即便上任西域,因为杜士仪辟署了来瑱,来曜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冷淡到后来的亲近,而封常清入来曜幕,也让他多了个可以谈天说地的友人。可现如今放眼偌大的西域,他竟只剩下孤身一人,那种看不到前途和希望的感觉让他倍觉心灰意冷。

这天晚上,黑丝绒一般的夜空星光正好,妻子元氏沉沉睡下后,睡不着的杜黯之便悄悄起身,独自一人来到院中,突然拿起灌满了西域葡萄酒的酒葫芦,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尽管美酒醇香,可他的心里却不无憋闷。

当初杜士仪让他到西域来,尽管并未明示,可他隐约觉得,杜士仪应该在准备前来西域上任,可一转眼杜士仪便转任朔方,而如今来曜身故,他因受来曜遗命,去庭州见了继任的盖嘉运一面,可这一面却让他对其印象糟糕得很。

来曜在西域这些年精心撰写了军事地理等十余卷手稿,让他赠给下一任安西副大都护兼碛西节度使,可盖嘉运却看都不看直接丢了回来,声称自己镇守北庭都护府多年,用不上来曜指手画脚。对于已故之人尚且如此不敬,更不用说其他安西文武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种时候,杜黯之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不禁有些意外。他前来安西总共只带了十几个家人,其中妻子元氏家人五六个,自己在多年任上收揽的仆从五六个,还有两个则是堂兄杜士仪送给他的人,他依照吩咐用了人当门房。很快,他就见到其中一个门房从外头进来,行过礼后便压低了声音道:“阿郎,是朔方杜大帅派了人来。”

杜黯之听到这消息,登时喜出望外,连忙吩咐请进来。等到来者进了院子,他见对方衣衫洁净,看上去并不似是一路紧赶慢赶来到龟兹镇的,不禁平生狐疑,而对方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这种疑虑。

“二十一郎君,我是随之前来公子前来龟兹镇奔丧的,因二十一郎君前去庭州,我生怕错过,就索性在此等候了,今夜方才特意前来。”

杜黯之见对方呈上了信物,这才释然:“原来如此,阿兄可有什么吩咐?”

“杜大帅说,听闻盖大帅原本镇守北庭,为人素来自高自大,又自恃战功累累,未必会把安西文武放在眼里。郎君在此地任官,恐怕比从前艰难十倍,建议郎君不妨结交一些武将。”来者是虎牙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信心腹,替杜士仪带的是口信,此刻顿了一顿,方才流利地往下说道,“从前来大帅之子从事于杜大帅幕府,因而这种事做来,若让来大帅察觉,不免不美,如今盖大帅既然借口突骑施战事最为要紧,不得分身来龟兹,正是郎君结交人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杜黯之最担心的不是冷遇,而是无所作为,这时候立刻打起了精神,“四镇武将如今确实人心浮动,我会尽力而为。”

“杜大帅还说,偏裨别将,尽可入手。封常清当初曾经提过一将高仙芝,郎君可试着结交一二。”

杜黯之根本不知道封常清压根没对杜士仪提起过高仙芝这个人,此刻闻言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道:“高仙芝少年得志,来大帅对其颇为器重,如今盖大帅却如此倨傲冷待,他必然会心生怨言。你回复阿兄,我会从高仙芝开始,设法接触四镇诸将,让他尽管放心。”

☆、904。第904章使臣,各怀雄心

突骑施的那场变局来得比预料中更快。苏禄可汗当年也曾经是明主,突骑施作为西突厥十姓之一,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不但占据了碎叶城,而且全盛时期,把所谓西突厥十姓可汗压得完全一点声息也没有。他的三位妻子分别是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之女,大唐册封交河公主,以及吐蕃公主和突厥公主。通过这样的三桩婚姻,他在大唐、吐蕃、突厥三国之中游刃有余,使得整个突骑施雄踞西域,乃是安西四镇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的心腹大患。

而就是苏禄可汗这样一个年轻时但凡征战所得,全都会公允分给部下,使得人人归心的英主,老迈昏庸之后却比毗伽可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非但将自己心爱的几个儿子全都立为叶护,而且节俭的习惯也丢到了九霄云外,奢侈炫耀无所不用其极,征战所得也全部据为己有。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因为一场大病,他不但瘫痪在床,而且右手蜷曲再也不能恢复正常,上不得马拿不得刀,身为可汗的威望丧失殆尽。

苏禄原本就不是突骑施王室成员,而是前一任突骑施可汗的部将,出身黑姓的他窃据可汗之位,黄姓一直都耿耿于怀。如今他既是落得如此境地,出身黄姓的莫贺达干立刻揭竿而起,一举杀了苏禄。结果,原本与莫贺达干同谋铲除苏禄的都摩度见其抢先,登时为之大怒,立刻拥立了苏禄的一个儿子为吐火仙可汗,一时之间两方对峙,突骑施内战连场,烽火蔓延之快,让安西北庭全都受到了波及。

杜士仪随手将伊州王翰的这封信丢在了案头,暗想而李隆基在面对突骑施这样一个强敌陡然内讧之后,却并没有执著于什么正统,而是立刻命盖嘉运支持篡位谋逆的莫贺达干,兵锋直指都摩度和吐火仙可汗。这种偏向确实无可厚非,甚至可说高明精准。

吐火仙可汗身为苏禄之子,原本就拥有了相应的大义名分,而且如今还占据了碎叶城,如果再有大唐的支持,平复局势就会事半功倍,而一个强大的突骑施,毫无疑问并不是大唐愿意看到的。而支持了莫贺达干,还可以振振有词地说苏禄出自黑姓,原本就并非突骑施可汗的正统,大唐出兵是志在帮助突骑施恢复正统。连场大战一打,昔日雄踞西域让大唐突厥吐蕃全都不得不忌惮的突骑施,恐怕就会成为昨日黄花了。

李隆基纵使倦政,听不进谏言,可还远未完全昏聩!而盖嘉运即便骄悍,但勇武却绝非言过其实。

“大帅!”

随着外头一声呼唤,杜士仪听出是龙泉的声音,当即出声问道:“何事?”

“有陇右战报!”

“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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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似瘦弱不禁风的小子,力气竟然那么大,那一次害他差点丢了大脸!

龙泉却仿佛没察觉到来鸵短鞎F的目光,径直上前呈上战报,随即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地默立在那儿。

尽管早已不是陇右节度使了,但对于倾注了自己不少心血的陇右,再加上南霁云如今乃是鄯州临洮军正将,如今吐蕃和大唐复又成为了敌国,杜士仪一直对那边的情形极其关心。此时此刻,他接过战报后匆匆一览,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杜希望终究还是亲自将兵,一举夺下了盐泉桥,而且正如他当初和王忠嗣所言,在盐泉桥侧筑城,打算以此作为节点防御吐蕃。主意是好的,可一看到杜希望随行兵马竟只有五千余人,杜士仪着实感到心中不安。

要知道,大唐和吐蕃交战,胜败皆有,但总体上还是占据了优势。可是,吐蕃的一招大杀器就是,凭借优势兵力以多打少。当初大非川之败,地利人和固然是重要的因素,可吐蕃动用的兵马是四十万,远胜过唐军的五万人马!如果把整个大唐的各地边军加在一块,和吐蕃论人多人少,恐怕会胜过不止一筹,但吐蕃要面对的,大多数时候仅仅是河西陇右再加上安西四镇节度使的所部兵马,于是常常都可以利用以多打少的优势。

尽管大唐并不乏以少打多的名将,比如当年王忠嗣凭借区区数百兵马冲击高达数万的吐蕃赞普本阵就是一例,但以少胜多本来就是非常规,而且是一种极其冒险的战术,指望每次都能成功并不现实。只有在战略上不利的时候,才会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在战术层面取胜。

“杜希望这一战若胜,盐泉城能够为抗击吐蕃的桥头堡,可若是这一战败了,一世英名尽皆付诸流水不算,而且还会牵动整个战局!”

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杜士仪不禁紧紧捏住了信笺。未知这一次,南霁云是留守鄯州,还是跟随杜希望征战?

屏退了龙泉后,杜士仪不得不收回了对陇右以及西域战局的关注。现如今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应付,那就是即将抵达灵州的回纥、葛逻禄以及拔悉密三部的使臣。八月天子千秋节已经近在眉睫,因为三部附庸突厥多年,如今再次表示臣服,李隆基对此颇为重视,竟是吩咐他带领三部使臣于千秋节往长安朝觐。在如今安西北庭被突骑施缠住,河陇剑南正在和吐蕃鏖战,就连幽州也要应对不时抬头的契丹兵马之际,也就是他这个朔方节度使比较闲了。

但这种清闲也就是现在,倘若日后真的要对突厥动兵,他就有得是忙了!

当三部使臣一同抵达了灵州灵武城之后,负责接待的王昌龄先行带着他们往驿馆安置,只说杜士仪会在预备停当之后与他们一起上路,却绝口不提会见的事。此次的三部使者在本族中全都地位颇高,对这样的待遇自然都颇为不满,当即就有人不满地提出了抗议,可王昌龄并不恼火,而是哂然一笑道:“朔方经略军****在即,大帅抽不开身。如若各位真的要见,不妨跟我移步前往演武场一观如何?”

朔方乃是北面要镇,使臣们一路前来,无不都在试图窥探朔方军中虚实,明知道杜士仪此举很可能是示威,可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么一个机会,当即全都一口答应了下来。等到跟着王昌龄来到演武场,眼见偌大的演武场上黑压压的兵马一眼望不到头,整齐的军袍甲胄,喧天的喊杀声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声,犹如潮水一般往他们耳畔席卷而来,每一个人都为之遽然色变。

突厥也好,回纥拔悉密葛逻禄三部也好,全都没有这种校阅演习,需要打仗的时候,牙帐下头的各大部族出兵马随同征战也就行了,服色不一,兵器各异,就连战斗力也各有高低。可他们胜在全民皆兵,常常能凑出一支号称一二十万的雄兵来。所以,此刻依稀听到那演练的军阵赫然有些令行禁止的意味,纵使知道是做给他们看的,三方使者忍不住都在和各自的随从低声交谈。

而王昌龄旁观着这一幕,等到演武场中告一段落之后,就把他们引上了旁观****演练的高台,距离杜士仪还有至少五十步远的距离。而随着一阵战鼓声,他们就只见数十骑人疾驰而出,继而便只见长剑出鞘,那剑身迎着阳光,闪现出一道道剑光,赫然炫目已极。

这是正宗公冶绝亲传,但只是纯粹的剑术炫技,在战阵冲杀的时候效果未必那么好,可回纥葛逻禄和拔悉密三部使臣被剑光晃得睁不开眼,有人竭力不动声色,也有人心中骇然,更有人眯着眼睛竭力捕捉那些剑光的轨迹。当这剑光告一段落,紧跟着便是真正的剑术搏杀之际,他们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中飞快评判着这些人的实力。

公孙大娘和岳五娘的剑术更多的是花巧和优美,而公冶绝和裴旻这一脉则是更注重战阵搏杀。即便没可能让整个军中全都学会精髓,可多上三两招杀手锏,再加上今日出战的这一批人全都刻意训练得整齐划一,一眼看去煞是齐整,叫人瞠目结舌。

杜士仪并不打算让人看够了,须臾就换成了弓马****。因为如今马匹不比当年那般短缺,人仰马翻的时候不在少数,当杜士仪示意王昌龄将三部使臣都带到面前的时候,他就只见这些异族汉子的眼中多了几分凝重。这时候,他方才微微笑道:“各位来得实在是不巧,正逢朔方经略军****,故而我只能在此接见诸位。回纥、葛逻禄和拔悉密能够想到在陛下千秋节朝觐,你们三部的忠诚,陛下必定会为之大悦!”

在此之前,杜士仪从罗盈和岳五娘传来的讯息得知,回纥、葛逻禄和拔悉密三部已经秘密结盟,其中,拔悉密监国吐屯阿史那施正是盟首。所以,他此刻故意把回纥放在了最前头,果然就只见拔悉密使臣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他假作不知,照旧和这三位出身尊贵的使者谈笑风生,然则话题却始终在骨力裴罗身上打转。

回纥这次派往长安的使者乃是骨力裴罗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吐迷突,年纪只比骨力裴罗小两岁,领军冲杀是一把好手,但在大局上就稍有不如。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听出杜士仪的弦外之音,反而因为兄长受人重视,而生出了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反应。

于是,原本接见三部使臣的机会,却变成了杜士仪和吐迷突两人的闲话家常。葛逻禄使臣,也是葛逻禄酋长的妻兄吉尔查伊年纪较大,城府深沉,只当没事人似的。而拔悉密的使臣,阿史那施的堂弟阿史那仲律,就没有那样的耐性了。他强耐着性子等着杜士仪转向自己,发现完全没有这样的迹象后,他便突然咳嗽了一声。

正值下头****告一段落,杜士仪就仿佛没听到这咳嗽声似的,突然霍然站起笑道:“既是今日****有了结果,三位使者都在现场,就不妨近观我大唐朔方的勇士!”

杜士仪既然手头有钱,对于麾下的将卒兵马自然阔绰大方。****居前者,或赐马匹,或赏绢帛,当然也有拿江南或川中出产的上好茶叶当成奖赏颁赐的——横竖这年头茶叶已经成为了塞外流通的准货币,没有谁觉得这东西太过风雅不值当。眼看一个个人笑容满面地谢恩退下,三部使臣对于朔方的富庶也有了个初步的印象,可他们也只敢暗地垂涎欲滴,并不敢真的生出过分的妄想来。

如今的突厥就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正打算齐心协力将这头病虎彻底打死,瓜分其血肉甚至骨头,怎么敢对正强盛一时的大唐打主意?

“三位使者远来辛苦了,今天又陪着我观看经略军****演练,劳神劳力,这就先回去吧。驿馆之中如有什么东西不齐备,只管明说。奇骏乃是朔方节度判官,刚刚领你们来的少伯随我回去还有事要办,你们就跟着奇骏回驿馆吧。”

吐迷突三人才刚刚和王昌龄混熟了一些,杜士仪就突然把人换成了张兴,这顿时叫原本就心中不满的拔悉密使臣阿史那仲律更不痛快了。可他强压着火气从演武场出来,却只见张兴犹如熟人似的用突厥语和吐迷突闲话家常,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莫非这位判官和回纥的使臣早就相识?”

张兴早就知道,杜士仪让自己送这些人回驿馆,正是为了在火上继续浇一桶油,故而在瞥了阿史那仲律一眼后,便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部在千秋节到长安朝觐陛下之事,原本就是回纥之前派了使者来,在西受降城和我亲自商谈的,故而我虽和此次使者不相熟,可见了总觉得亲切。对了,敢问上一次的使者失涅干如今可还好?”

朔方节度使杜士仪也好,如今这位节度判官张兴也好,对自己全都极其热络亲切,吐迷突自然得意,因此,张兴提到上次的使者,他一时失察,便脱口而出道:“我兄长自然好得很。”

回到灵州之后,因为打探到回纥并没有一个所谓失涅干的贵族,张兴也曾思量过那位看上去气魄谈吐均不凡的回纥使者究竟是什么身份。如今,吐迷突这顺口一句话,他登时心中一动,随即便笑眯眯地说道:“原来前一次那位使者竟然是贵使的兄长?我记得贵使乃是回纥俟斤的嫡亲弟弟,莫不成还有别的兄长在?”

吐迷突一句话出口就意识到坏了,他并不单单是直肠子,只是大局观略逊兄长而已,否则也不会担当此次的使者。毕竟,长安距离回纥数千里之遥,骨力裴罗能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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