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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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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
“这安国寺的几处壁画我一直拖到了现在都没有动笔,今天观这剑舞,终于是有了灵感,如今只等公孙大家最后一曲。”吴道子一面说一面兴致极高地拍了拍手,丝毫没有在意张旭看着自己面前那个涓滴不剩的酒葫芦,满脸古怪的样子。他突然四下望了一眼,突然发现后头只有王缙和杜十三娘,王维和杜士仪都不见踪影,他方才若有所思地问道,“奇怪,那两人到哪儿去了?”
张旭懒洋洋地扫了一眼身后,托着下巴思忖片刻,这才嘿然笑道:“管他们干什么去了,若非他们让出了这好位子,咱们也没有看得这般畅快!你我不妨猜一猜,这最后一曲该当是何等形式?会不会是弃铜钹战鼓横笛琵琶等等全数不用,竟是一曲默舞?”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反驳的声音:“绝不可能是默舞。若是如此,我家阿兄和杜郎君早就回来了。”
眼见张旭和吴道子同时回头看了过来,尽管知道这二人在洛阳名声赫赫,但王缙年轻气盛,毫不畏惧地继续说道:“阿兄和杜郎君去了之后,阿兄还让人要走了家传的紫檀琵琶,应是另有所用。所以,我敢确定,待会儿绝不会是默舞!”
否则王维和杜士仪怎肯错过观瞻最后一曲的机会!
杜十三娘眼见张旭眼睛微微眯起,那小眼睛中仿佛透出某种犀利的光芒,而吴道子则是若有所思摩挲着下巴,她咀嚼着王缙这话,不得不承认杜士仪和王维这一去不回,真的极有可能是拿着琵琶到后台去了。因而,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便低声说道:“二位,还有王郎君,请不要相争了,横竖不过片刻便是公孙大家最后一曲……王郎君,你觉得刚刚那乐声……刚刚那乐声……”
“此前一曲,应该是阿兄的紫檀琵琶所奏。”王缙自信满满地挺直了腰,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表情,“阿兄从小习练琵琶,我们兄弟几个都常常在旁边听,再加上那把紫檀琵琶的音色和寻常琵琶有些微不同,所以我敢担保确凿无疑!我的耳力也就是比阿兄稍逊一分而已,最初那《塞下曲》,末尾部分应该就换人了,第二曲《木兰辞》许是杜郎君,第三曲《邻里曲》是阿兄,第四曲《西河剑器浑脱》又是杜郎君。如今是第五曲,立时就要见分晓了!”
张旭和吴道子对视一眼,面对这个信誓旦旦的少年郎君,尽管两人都不是精通音律的人,可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兴趣。而杜十三娘就更不用说了,顾不得男女有别,挪过去少许向王缙旁敲侧击询问了王维的琵琶技艺,待听说五岁开始学,至今已有十余年,她不禁露出了极其敬服的表情。想想兄长不过练了两年,她那脸上又流露出了几分担忧。
王缙见杜十三娘突然发起呆来,不禁奇怪地唤了一声道:“杜娘子?怎么突然脸色不太好?”
“嗯,没事,多谢王郎君。”杜十三娘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踌躇片刻方才低低说道,“可我家阿兄……阿兄总共只学了两年多的琵琶。”
这声音尽管不大,但对于王缙来说,却是足以让他瞠目结舌的奇闻。而前头的张旭和吴道子正等着这压轴大戏,此刻也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视一眼,吴道子便笑着说道:“哎呀,看来这世间真的是无奇不有,既有张师这样嗜书如命狂草如痴的,也有我这种学书法不成反去琢磨作画的,更有精通音律不出两年就能弹好琵琶的,正可谓是天下何处不英杰?”
“没错,真是天下何处不英杰!”张旭半点不谦虚地将这番赞誉照单全收,随即才索性无所顾忌地就这么横躺了下来,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就等着这最后一曲,能不能让我多一些收获了!”
外头宾客们正心急火燎等着压轴好戏的时候,帷幕之后的人们也同样在纠结这最后一曲压轴剑舞。除却王维千钧一发之际接上的第一首《出塞曲》,剩下的三曲中,杜士仪奏了两曲,王维却只一曲,算是堪堪遮掩了过去。虽是杜士仪竟责任重些,但毕竟最要紧的是最后那一曲。
因为这压轴的这一曲《楚汉》,乃是公孙大娘在汴州献艺时,得了一个瞎眼老乐师的古谱相赠,又和那此前那突然犯了急症的乐师参详整整一年多,这才好不容易补完的曲子。如今缺了最重要的人,此刻留在这儿的这个乐师对于弹奏此曲自然是满脸难色,就连精通音律尤擅琵琶的王维,面对中间最高潮部分大段大段高难度指法的乐章,也一时有些为难。
见杜士仪亦盯着那一段呆呆出神,王维忍不住出声叫道:“杜十九郎?”
杜士仪这才恍然回神。见公孙大娘面沉如水,王维则是满脸踌躇,他突然轻咳一声道:“王兄倘若不介意,这一段让与我如何?”
王维一时大为讶异,就连公孙大娘亦是吃了一惊。然而,当杜士仪拿过那把乌木琵琶,轻拨琴弦试了几个音时,两人不觉都是眼睛一亮。此时此刻,他们也顾不上考虑这其中缘由,王维当机立断地说了一句都交给你了,便去抱着琴谱继续发狠钻研,而公孙大娘则是微微一笑,二话不说便去整理那剑囊中一把把各式各样的剑器。只有眼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闲得有些无聊的岳五娘凑到了杜士仪身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手指在曲谱上掐掐划划。
时间须臾便过去了许久,耳听得外头渐有催促的喧哗声,公孙大娘从剑囊中拣选了一把长度最长,剑柄上并未悬挂剑穗的,又任凭人为自己重新披挂整齐,这才回头看着王维和杜士仪问道:“杜郎君和王郎君预备得如何?”
王维长长吐出一口气,倏然抬头说道:“应是能应付过去。”
杜士仪则是再次确定这一段高潮的乐章和自己印象中那一段出入并不多,此刻他强行记下了几处变化的地方,便抬头说道:“我这儿也预备好了!”
外间各处雅席之中的宾客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东南角一处并不甚起眼的雅席上,一个斜倚着的老者看也不看面前跪坐的那个下衫带着明显酒渍的锦衣中年男子,手指一点一点轻轻敲着一旁的凭几,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让你去请张伯高,不过是一个由头。他性子桀骜狂放,否则也不会时值今日也只能当区区一小官。可是,你居然会不曾见到贵主便这样狼狈地退了回来,你这是办事还是招祸?”
“主人翁……”
“不用说了!”
老者不容置疑地摆了摆手,想到天子驾返京城,因自己刚刚病了一场,怜自己年老体弱,吩咐继续在东都慈惠坊的私宅荣养,他即便自忖还不到那挪不动的地步,却不得不遵旨行事。而就在去年年末,张说从荆州长史任上转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显然即将大用。
他当年费尽心机摁下去的人,眼看即将猛虎出柙,他却已经垂垂老矣再无余力,焉能不忧?而且,当年他把张说赶出去的时候,利用的是岐王,因而玉真金仙两位贵主,对他一直都是淡淡的。知道天子近来对宰相仿佛别有思量,他本得知今日金仙公主会微服男装到此观瞻公孙剑舞,所以才特意悄悄易服出门,预备以张旭当成由头,继而再编排一番偶遇,攀谈几句,可却被眼前这个愚蠢的家伙给完全败坏了!
连偶遇都不会设计安排,他怎么就用了这样的人?
姚崇已经懒得再吩咐什么,正要示意人退远些,突然之间,他就听得那喧哗催促的声音之中多出了悦耳的琵琶声。尽管今次并不全是为了公孙剑舞而来,可当年太平公主得势,他被迫出外任申州刺史时,曾经看过公孙大娘一曲剑器浑脱,和如今比起来无论气势身段都远远不如。因而,他索性抛开了那些患得患失的思量,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果然,尽管此刻竟没有铜钹横笛战鼓助阵,可那琵琶声激扬清越,竟是轻而易举就让四周围平静了下来。
下一刻,也不知道是谁轻呼了一声:“来了!”
☆、96。第96章惊鸿一曲震天地之下
剑舞原本有曲无词,然而,公孙大娘自从三年前在登封那一曲过后,之后辗转各州县献艺的时候,往往都是以雄浑有力的诗赋唱词,然后将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些剑舞套曲做出少许改动,再将各种剑器浑脱的套路做出适当变换。因她原本就剑舞精湛,再加上配舞的诗赋无不是荡气回肠,除却少部分人斥之为离经叛道,大多数观赏的宾客都赞口不绝。因而,当此刻这琵琶乐声先行响起,却并没有如同此前那样配上唱词的时候,各处宾客全都有些诧异。而其中那些精通音律的,立时仔仔细细侧耳倾听起了曲子。
“是新曲……”
“这调子我一二十年前仿佛依稀听过,只是辗转多年,竟不曾再闻了,应是古曲无疑!”
“这弹琵琶的人轮拂手法好生精湛,竟是我平素第一次得闻,这仿佛是军中长号……啊,公孙大家登场了!”
尽管仍是一身戎装,但当公孙大娘此番单人单马持剑跃上场中,在那雄壮的曲声之中,所有人仿佛都依稀能察觉到一股悲壮凄绝的氛围。起头议论琵琶曲子的话语声都一时消失无踪,尤其当公孙大娘掣剑在手,随着那宽广雄浑的乐声缓缓舞动,状如校阅麾下无数兵马誓师出征的时候,不少人都不知不觉放轻了呼吸声。
前头师傅那矫健的身姿看得岳五娘掌心微汗,然而,回过头来看此刻抱着那紫檀琵琶专心致志地演奏,浑然不觉额头上已经油光一片的王维时,她却忍不住又感觉一颗心高高悬起。下一刻,就只听原本那雄乐骤然一变,竟是变得深沉而紧张了起来。恍惚出神的她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天低云暗,秋风瑟瑟,夜色笼罩四野的杀机四伏情景之中,待微微回神,转头再去望公孙大娘时,但只见她的剑势也从最初的沉着雄奇突然变得有些疲惫荒疏,隐隐之中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大意。
然而,只刹那间,那仿佛让人的心绷得紧紧的乐声陡然直升,号角声、战鼓声、拔剑声、马嘶声……所有声音仿佛倏忽间都聚集在了一起,进而完全迸发了出来。场中的公孙大娘亦是挥剑四顾纵身杀敌,那一把迥异于往日女子所用轻灵剑器的长剑在她的手中赫然展现出劈砍刺等等军中最常用的招式,再加上那一身战甲见此晕染开的处处血迹,以及那奋不顾身的剑舞英姿,也不知道是哪一处雅席上传来一声情不自禁呼喊了有埋伏的稚嫩声音,而琵琶声恰在此时又由高峰跌入谷底,紧跟着又是一连串跌宕起伏的音节,仿佛依稀能让人听见刀枪剑戟交错撞击的声音。
正在王维身边的杜士仪见其不过只奏了这一小会儿,就全身大汗,整个人心无旁骛眼无旁物,尤其此刻那左手刹弦表现刀剑相击声音的技法简直炉火纯青,纵使他也曾经亲眼见过诸多名家演奏,此刻也不禁叹为观止。然而,他知道接下来便是自己自告奋勇接下来的最要紧一段,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将琵琶竖抱了起来。当王维那边厢声音戛然而止的一瞬间,他几乎天衣无缝地用夹扫之音接了上去。
除却场下极少数人,正在场中央的公孙大娘知道此处方才是真正的关键,当听到杜士仪竟是堪堪接上的时候,她终于为之如释重负。今日这一曲《楚汉》,乃是她苦心孤诣预备了将近两年的大作,此刻耳听得那乐声犹如雄兵百万席卷,又犹如铁骑雷霆万钧扑面而来,她自然而然便展现出了那种彻底放松的姿态,手中长剑一改此前仿佛是不遗余力的奋不顾身,而是带出了几分随意。那一道道仿佛兴之所至的剑光在周身形成了一条条残影,直叫人瞠目结舌无以出声,而直到这一刻,这一曲《楚汉》自开始以来,没有响起过一次的歌声终于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伤。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披甲持戟兮孤立沙岗。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家有余田兮谁裹蒿粮?魂魄悠悠兮往之所以,壮士寥寥兮付之荒唐。汉王有德兮降军不杀,指日擒羽兮玉石俱伤。我歌岂诞兮天谴告汝,汝知其命兮勿为渺茫。”
那悠远而哀怨的歌词在场中上空回荡,雅席中不少感情丰富的女人们听着听着,都不由得为之深深动容,如杜十三娘这般的更是忍不住以手拭泪。而即便是男人们,面对同样苍凉刺骨的乐声,长吁短叹的也比比皆是。尤其是心中本就搁着深深愁苦的姚崇,此刻也忍不住埋首双手之中,心中对那种英雄末路的苍凉竟是感同身受。
如项羽那般英雄人物,亦免不了穷途末路。自己起起落落几度沉浮,拼了一辈子,到头来便是如此下场吗!
虽仍是青春年少,但却看多了生死和倾轧的金仙公主,此刻也忍不住用手帕擦了擦眼睛,这才侧头瞥了一眼一旁的人说道:“怪不得九娘你不管不顾非得来观瞻一回,这曲乐也好,歌声也好,剑舞也好,全都是冠绝一时,我竟从未得闻!”
崔九娘早就被那哀婉的曲子勾起了对刚刚故去祖母的想念,这会儿哭得眼睛红肿,就连秀挺的鼻尖也是通红一片,早就忘了今天自己偷偷溜出来,是为了瞧瞧杜士仪和公孙大娘之间究竟是什么关联,是不是心中明明有别人却还对阿姊纠缠不休。她接过一旁同样眼圈发红的侍女递来的一块冷巾覆在脸上,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出了深深的哽咽。
“公孙大家的剑舞确实是一时绝妙……无上道师恕罪……我失态了……”
前头众宾客感同身受,后头的杜士仪也早已全身心地投入了其中。那些此前他还喃喃自语一遍一遍记着的什么推、拉、挽、摇指之类的手法,此时此刻他早已丢在了脑后,但双手却有如神助似的在一根根琴弦上跳动弹拨,那一个个音符不但重重撞击在别人心中,也仿佛奏响在他自己的心中。随着楚歌渐渐止歇,那种金戈铁马呼号震天的场面再次重临,他那手下的音色越加苍凉,直到划下了最后一个音符,旁边的王维慢起拨弦缓缓再奏,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竟似乎瘫软了下来。
这种节奏,这种演绎……竟是他从前至今最淋漓尽致的一首曲子!
而场中的公孙大娘在那犹如马蹄声的乐曲中,俶尔之间竟是头盔掉落,一头如云秀发便就此散落了下来。然而,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失误,当她脱手掷出手中长剑,那道剑光带着犹如风雷之音插入地面的时候,四周更是一丝声音也无,以往一曲之中三五次彩声雷动的场面在此刻这一曲中竟是从不得见。只当她踉踉跄跄走向那脱手长剑的时候,场下方才发出了声声惊咦。而与此同时,歌声方才再次响起。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一连三遍歌声中,公孙大娘方才轻轻拔起了长剑,一振手腕一抖,却是再次舞起了剑。和此前那般迅疾剑舞不同,这一套剑舞缓慢而又沉滞,带着迥异于寻常女子剑舞的雄浑力道,与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歌声相佐,越发让人感觉到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先头那一首楚歌,已经让人明白这压轴一曲竟是重演楚汉相争十面埋伏,此刻尽管在座众人都知道项羽别虞姬,是在突围之前,也不禁都深深叹息了起来。
渐渐地,剑舞由慢转快,但只见公孙大娘那一头秀发在剑光之间跳跃,越发带出了几分凝重的悲意。随着她的剑光缓缓停下,徐徐架在了脖子上重重一拉,整个人颓然倒地的时刻,那琵琶仿佛突然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哀鸣,竟流露出一股撕心裂肺,一股慷慨激昂。下一刻,声如裂帛的乐声就此戛然而止,四周围竟是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都为之摒止,也不知道多少人在不知不觉中涕泪交加。
场中公孙大娘久久未起,场后王维抱着自己从小操持的紫檀琵琶,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岳五娘和两个师妹并冯家三姊妹呆呆地看着彼此,而杜士仪则是盯着双手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犹如雷动的喝彩声方才把他们从梦中拉了回来,岳五娘几乎不假思索地拉着两个师妹以及冯家三姊妹出场,就连那如梦初醒的乐师亦是拍了拍双颊,和笛师鼓手一块出去,唯有杜士仪和王维你眼看我眼纹丝不动。
“真真好曲子,我平生第一次得闻如此绝妙的曲子!”王维捏紧拳头奋然起身,眼神中尽是激动的光芒,“虽说力有不逮,只能我二人合力奏完此曲,但竟然能够侥幸未曾错一音,真的是天助我等!”
“王兄说的没错,今天确实是如有神助。”走到了帷幕一边,见场中那些人受万众追捧的情景,杜士仪若有所思回头冲王维说道,“咱们该回去了吧?”
话音刚落,王维尚未来得及回答,就只听得外头传来了公孙大娘的声音:“今日这压轴的《楚汉》,想必其中故事各位耳熟能详。奴一介女子,不及当年霸王万分之一,然则自小学剑器,不免沾染了几分男儿意气。奴蒲柳之姿,飘零之身,这些年多有人提亲求娶,故而今日便以这压轴之曲一述心中之志。今生今世,奴便以剑舞为生,永不提婚嫁!若真的有人容不下,那奴虽一介女流,不过效仿昔日霸王,三尺青锋伏剑明志而已!”
这铮铮之语一时让场中一片死寂,原本心头已经轻松下来的杜士仪更是为之大吃一惊。他原本只以为这一曲楚汉作为压轴,是公孙大娘希望这一场一鸣惊人,却不料还有借此明志之意!
而公孙大娘环视众人一眼,仿佛没看到别人脸上的惊异,从容一笑道:“话说回来,这一曲《楚汉》原本是奴与乐师康老潜心两年预备的曲目,却不料适才他突然发病不能奏乐,多亏了杜王二位郎君齐心相助。如今曲终舞结,奴却不敢忘了二位大功臣。”
☆、97。第97章声名鹊起
“阿兄!”
杜十三娘和王缙几乎同时低低惊呼了一声,随即都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杜十三娘儿时也学过琵琶,但家中大火之后就一度全都搁下了,后来哪怕是在东都寄居崔宅期间,她多数时候如饥似渴地在崔五娘的安排下习字读书,明礼学算,这些儿时技艺却少有时间习练。可正因为学过,她知道那一曲演绎成功有多难,至少就连学过三四年的她,也绝不可能企及那样的高度。而王缙毕竟是家学渊源,即便对琵琶没有兄长那样热衷精熟,可也明白那一曲的难度。更何况,杜士仪王维二人只是去救场,应该没有事先接触到曲谱的机会,如此一来,他们这一番临场发挥决计是令人叹为观止。
张旭看着地上那酒葫芦,面带惋惜地叹道:“如此好曲,如此妙舞,当浮一大白……唉,酒带少了!”
吴道子同样满脸郁闷地说道:“早知道,就该把那剑南烧春带上一瓮来!”
他二人如此表情,其他宾客自然更加一片哗然。当那边厢同样一身白衣的王维和杜士仪联袂出来,含笑团团一揖行礼,有认得前者的立时出声叫道:“原来是太原王十三郎,怪道是今日这一曲《楚汉》如此绝妙!”
尽管杜士仪不如王维周游两京名声斐然,前时在东都逗留期间,总共只在毕国公窦希瓘夜宴以及玉真公主别馆的饮宴上露过两次脸,但此刻仍然有人认出了他:“原来公孙大家竟是请的当初为作剑舞歌行的京兆杜陵杜十九郎!”
出声的是和杜十三娘等人一席相隔不远的一席。他这一发话,四座自然有人相询,那人便笑着说道:“诸位不知道么?杜十九郎是嵩山悬练峰卢公高足,去年奉师进京,先在毕国公宅做胡腾诗,又在玉真公主别馆一蹴而就题二十酒筹,如今坊间已经多用这新筹行酒令了!而且,当初在毕国公宅,杜十九郎那新曲《化蝶》便技惊四座,为毕国公夜宴增色不少,今日又有这救场之举,足可见曲艺精妙!”
杜士仪闻声望去,见出声的那三十出头男子赫然是此前在玉真公主别馆见过的苗晋卿,想起崔五娘说其上一科进士及第,制举应文辞雅丽科又夺下第二,却多次替自己扬名,此番又是如此,他少不得向其颔首示意。等到各席多有人盛情相邀前去他们府上赴宴,抑或是其他文会杂谈辩难之类的雅事时,见王维神态自若一一应下,他正寻思着,却不想耳畔传来了公孙大娘的声音。
“杜郎君,东都亦是权贵如云,未必就不能把手伸到长安,该长袖善舞的时候还需长袖善舞!”
这话王维也听得清清楚楚,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杜士仪笑道:“公孙大家所言不差,便好似是我,不过是在众人中间混个脸熟而已!”
公孙大娘好意提点,王维亦是如此建议,杜士仪还有什么话好说,只能一一答应了下来,一路回自己那边的雅席时,他忍不住低头屈指一算,竟是接下来十余日都排的满满当当。算算近日之内便要启程赴长安,他不禁暗自苦笑。可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杜十九!”
会叫他杜十九的人,这天底下极少。然而此刻看到那几个显然是男装女子打扮的人当中,站着那个身形容颜全都异常熟悉的人影,他忍不住头痛了起来。然而,他一声九娘子刚出口,却只见被众人簇拥在当中,年约三十许的男装丽人冲着自己微微颔首道:“从前曾听无上真提过,道是杜十九郎急才无双,今日再见,却不料一手琵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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