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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5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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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滚字运足了中气,别说李瑁连退三步,就连他身旁的护卫本待扑上来救主,也不由自主都被震住了。眼见得固安公主就这么转身回去,命人立刻关门,脸上涨得通红的李瑁竟也没这胆量找回场子,当即怒喝一声走,须臾之间,他和随从二十余人便拨马离去。这时候,刚刚故意背转身免得比李瑁认出的张兴,这才赶紧带着阿兹勒赶到了玉华观前,大叫了一声且慢。固安公主闻声回头,顿时认出了人来。

“原来是你来了,怎不早吭声?”

“因为贵主唇枪舌剑的风采实在太让人心折了,我又生怕寿王拿我撒气,故而就干脆装不存在了。”

张兴笑吟吟地恭维了一句,见固安公主哂然一笑,面上却没什么喜色,反而有几分怅然,他不禁有些奇怪。可这种涉及宫中夺嫡之类的事情,他是半点都不想掺和,故而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等见到了王容,呈上杜士仪让他捎带的家书后,他便开口说道:“朔方虽是大帅亲自坐镇,又有文武俊杰辅佐,可如今对突厥的大计已经展开,我留在京城也徒劳无益,因此明日便准备启程回朔方了。”

“你此行辛苦,早些回去也好。我再过小半个月,便启程回朔方,你替我转告杜郎一声。”王容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当着张兴的面启封了家书,可等到将其中内容一览无遗之后,她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她捏着那张轻飘飘的信笺好一会儿,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再告诉杜郎一声,他所托付的事情,我会尽力,但成不成却要看天意和人心了。”

这话有些莫名,张兴也不想去深究,答应一声后,留下杜士仪捎带给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的礼物,他就离开了玉华观。

下山的路上,他敏锐地注意到这终南山山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有点多,即便终南山乃是京畿第一名山,可这样的光景也着实有些异样。果然,到了山脚时,他今天唯一带出来的随从阿兹勒便策马上前到了他身侧,继而低声说道:“张判官,那些人仿佛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能确定?”张兴问了一句的同时,面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能确定。路上这些人虽说有的像是贵人,但那些女子似乎像没穿惯好衣服似的,看上去有些别扭。而那些男人高声谈笑,谈论的话题我却觉得有些没头没脑,仿佛只是故意让我们听到他们是在闲聊。而且,张判官你纵马在前,我紧随其后,因此发现不少人都在偷瞟你。”

偷看他?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又或者是觊觎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可杜士仪和乙李啜拔的奏疏已经呈给了天子,而家书他也交给了王容……等等,家书?难不成之前在宇文宅的时候也是一样,别人窥伺的也许不是别的,而是杜士仪让他送给王容的家书?可杜士仪临别托付给他的时候,态度平淡寻常,薄薄一封信,看似不是重要的东西,他只是出于谨慎才一直贴身藏着的!

张兴回头看了一眼山上那座玉华观,尽管已经依稀看不清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亲自去山上提醒一声,可思量再三又改了主意。

不说玉真公主身为帝妹,必定护卫众多,固安公主也绝非寻常弱质女流,王容嫁给杜士仪多年,也不是好相与的,旁人要打主意绝不容易!

“阿兹勒,你立刻上山,替我再转告一个讯息,就说我曾经在宇文宅中,遭韦坚身边人窥伺。等你下山后,我立刻会合了所有人,我们即刻回朔方灵州,越快越好!”

张兴和阿兹勒发现了终南山上那些可疑人,而几乎同时,玉华观中的固安公主便从张耀那得到了相应的消息。自从上次高力士无声无息地夤夜到来之后,她就将自己那些卫士拨出十几个最忠心可靠的,化装成樵夫或者采药人在山路一线布防,通过各种讯号传递消息。此刻,她也不惊动玉真公主,立刻找到了王容。她才说出此事,就只见王容递了信笺过来。

“杜郎的信,阿姊你看看。”

固安公主狐疑地接过,一看后便轻轻吸了一口气。她也不问王容,直接拿到屋子里不分日夜点着的油灯前,眼看其化为灰烬,这才回转身来到王容身前:“君礼的意思固然不错,可我看玉奴时至今日,对杨家终究难以如此决绝。先让她答应高力士,之后入宫去,然后从容赴死,我们再设法把她弄出来,这事即便是在宫里,还有七八分能成。可陛下事后若由此迁怒于杨家,乃至于玉真观主,这却是她肯定能猜到的。她要是肯,就不会拖到今天了!”

“阿姊说得不错。”王容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可就在这时候,外间张耀突然闯了进来。

“张判官让随从又送信上来,说是有一件事忘记禀告贵主和夫人。他曾经在宇文宅中遇到长安令韦坚拜访,而后夜半有人窥伺,疑是韦坚的人。”

王容和固安公主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生出了一丝悚然。韦坚是如今这位皇太子李玙的妻兄,为人精明能干,即便是贵戚,可其在长安令上的政绩无人能够质疑,这样一个人突然盯上张兴……固安公主立刻看向了那烧成灰烬的信笺,低低说道:“莫非韦坚并不是冲着张兴,而是冲着阿弟可能捎带的家书?又或者是说,其实冲着玉奴来的?”

“看来,当今陛下那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了。”

固安公主冷笑了一声,见王容亦是流露出了了然之色,她便沉吟了起来。当初李隆基下旨册立忠王李玙为太子,又让人把寿王妃玉奴送回了玉真观,一直不闻不问,可临到她们一行人要去王屋山的时候,却突然高力士亲自护送,而且改成了终南山玉华观,紧跟着就开始了不停地颁赐各种东西。虽说没有明提是给谁的,说是给玉真公主这位帝妹长公主的也说得过去,可是,天底下总不会是个个傻瓜,尤其是李氏皇家的人,大多都太聪明了。

“当年忠王在十王宅时,不过是一个泯然众人矣的年长皇子,没想到当上了太子,竟是立刻就显出了胆大包天的一面。”王容想起自己算计忠王,给王忠嗣解围的那件旧事,面上更是露出了一丝怒色,“他无非是想弄清楚杜郎和玉奴究竟是什么关系,如若可以,让寿王丢个大脸,从此再也不能和他相争,顺带捏住杜郎的把柄,然后倒戈支持他,这恐怕就是目的!废太子固然做过几件不聪明的事情,可哪里像他这般会算计,陛下真真好眼光!”

固安公主面露煞气地说:“那就给他们一个警告吧。我想这些人没在路上对张兴下手,极可能是因为李瑁今天正好在张兴前脚赶到的缘故。既如此,我就正好代玉真观主出手,教训一下这些竟敢窥伺咱们的人!张耀,给我传令下去,立时三刻封锁了上下终南山玉华观这条路!”

☆、939。第939章霹雳手段

张兴传信上山后,就匆匆带着阿兹勒和其他随从会合,立刻启程赶回朔方灵州。他自然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终南山后不久,固安公主在安居京师数年之后,终于露出了她这个昔日和蕃公主,奚族王妃凌厉的一面。

黄昏时分,她遣麾下狼卫百人尽出,将山道上所有身份存疑之人尽数擒拿,而后也不甄别审讯,而是直接把这一连串人全都绑了往京兆府廨一送。

当年杜士仪从洛阳赶回长安应京兆府试之前,曾经也遇到过人劫杀,便是如此办理,惊动满京。而那时候,杜士仪不过是京兆杜氏一个小有名气的子弟,尚未出仕为官,能够惊动天子,那还是因为有禁卫牵涉其中,而且杜思温竭力为他造势的缘故。可这一次,固安公主身为昔日和蕃公主,回京后地位甚至还比寻常帝妹帝女更高,事情又发生在终南山玉华观前山道,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结果就是引来了一场轩然大波。

京兆府廨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从上到下都是焦头烂额。

于是,从主司到属吏,一口气全都撒在了那些被押送来的人身上。尽管只是杖讯,但越是底层的小吏差役,就越是会在刑杖上玩各种花样,审出来的口供五花八门,可最后供出的主谋却让憋足了一口气的审讯官们傻了眼。

这些人都是长安城中桀骜不驯的游侠儿,此番是有人拿了丰厚的酬劳,雇他们从张兴身上抢东西,而且声称要在上山路上抢,上山之后,东西就肯定会留在玉华观,可张兴来时几乎就是吊着李瑁的尾巴,这帮胆大包天的人冲着那丰厚的定金,竟是打算试着潜入玉华观,可谁知道转瞬间就被主动出击的狼卫给一网打尽。而供出的主谋不是别人,正是李林甫!

这样的供词可就捅破了天。京兆尹恨不得自己没有问出这样的结果。奈何此事已然惊动太大,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去先谒见李林甫通报案情。果不其然,即便以李林甫的城府,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也是怒不可遏,继而拍案而起。

“这帮无法无天的狂徒!”

嘴里用强硬的言辞敷衍走了京兆尹,李林甫再次坐下之后,脸色也好,心情也好,全都复杂得无以复加。固安公主是杜士仪留在京城的代理人,这个事实他已经确认了,而只凭这位和蕃公主一直和玉真公主同进同出,一般的办法就很难管用,更何况如今寿王妃杨氏也住在那儿。李隆基仿佛对杨氏有超乎公媳之间的感情,他也隐约察觉到了。他之前已经为了想抓杜士仪私自回京的现行,几乎和高力士撕破脸,如今正寻思着,怎么向正怀有这种感情的天子捅破杜士仪和玉奴的师徒关系不单纯。可这样一件事突然发生,一下子让他陷入了极其狼狈的境地!

“相国,宇文少府求见。”

所谓的宇文少府,便是宇文审。即便这时候李林甫并不想见拜入杜士仪门下的这位故人之子,还不得不打起精神相见。可是,当宇文审直截了当地说出了那一番话的时候,他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大为震动。

“相国乃是已故楚国公姜皎的外甥,和姜氏佳婿韦坚韦明公有些亲缘关系。我只想请相国对韦明公捎带一句话,虽说如今宇文氏已然式微,可他假作慕名登门,却无故窥伺我的妹夫,这实在是不能容忍!我看在他和家母源出同姓的份上,这次便忍了这口气,却不欢迎他再登我宇文家的门!”

竟然是韦坚!

李林甫一把宇文审打发走,就立时叫来了贴身随从,让他去打探韦坚这几日的行踪。等到得知此人在宇文宅过了一夜后,并没有什么太出格的行踪,只是去看过一次太子李玙,他便登时打心眼里冒出了一股寒气。自从李玙入主东宫之后,韦坚借着他是姜家女婿,而他是姜家外甥,故而一再曲意结交,逢年过节送礼,家中有事送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只能敷衍着这家伙,可对寿王那边就像是始终不改初衷。

他从来就瞧不起李玙,在他心目中,那只不过是天子随便挑选了一个皇子塞入东宫充数,如今看来,是他小看了人!

杜士仪一年到头都难得回一次京城,去玉真观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他要坐实了杜士仪和杨氏的关系,就只能靠流言,可李隆基并不是一味相信流言的人,否则也不会多年一直不动武惠妃。而今杜士仪在外,长安这边的事情即使有固安公主盯着,也干涉不了太多,可太子和韦坚就不一样了,既然是东宫,就总会有相应的人犹如蚊子苍蝇一般叮上去,很容易形成相应的班底。更何况,他这个宰相在位的意义就在于此!

想到这里,李林甫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高声唤道:“来人!”

李林甫在相位这些年,别人体会到的多半是他缜密精明的一面,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的一面却少有人知,因为如张九龄这般领受过的,已经早就放逐远方了。故而,在京兆府廨审了那一堆长安游侠儿,却问出了那么一个令人尴尬的结果后,李林甫并没有保持沉默,而是在第二天早朝上言辞激烈地就此做出反应,窥伺宗室、诬陷宰辅、横行不法……最先三条大罪名再加上紧随其后的那些往日小恶,最后他便用杀气腾腾的口气丢出了最重要的话。

“陛下,此等长安游侠儿,往日纵马大街,扰乱治安,欺压良善,虽屡次严禁,却依旧不知悔改,而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竟是明知玉华观乃玉真长公主清修重地,却依旧打算明闯,事不成则诬陷臣与其有涉。这样罪该万死的狂徒,不尽诛不能够以儆效尤!”

李隆基眼神一闪,见下头文武众臣无不都在偷瞥自己的反应,他便微微颔首道:“李卿此言,甚合朕意,传令京兆府廨,将此次所擒之狂徒,全数杖杀。另外,京兆府廨下辖长安万年两县,即刻清理坊间,若有不事生产,游手好闲,好勇斗狠之人,全数拿了去戍边,若有违者,立时杖杀!”

此前无数人都觉得,李林甫这个宰相沾上如此的麻烦,至少得脱层皮才能过关,可如今天子与其一搭一档,这把火竟然烧到了长安那些游侠儿的身上,也不知道多少人大为悚然,也不知道多少人大为失望,也不知道多少人为之捶胸顿足。至少,当长安令韦坚回到长安县廨的时候,心情便是沉甸甸的。

他本是打探得知,李隆基仿佛对儿媳寿王妃杨氏有意,而李林甫打探过杜士仪与杨氏的师徒关系,故而就想借题发挥,想着进可攻,退可守,反正沾连不到自己身上,谁曾想事情竟是突然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韦氏乃关中大族,所以他有很多的方法能够暗中联络到一批游侠儿为己用,可如今这样一批人尽数一空,他即便身为长安令,看似一方主司荣耀至极,可腾挪的余地却小得可怜。更何况,李林甫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所以,在下午来到东宫见自己的妹妹韦氏时,他就郑重其事地说道:“天下士人皆以为京官荣贵,故而轻外任,重京官,虽一介校书郎却依旧趋之若鹜,却不见京兆杜十九郎十数年而为一方节帅,封疆大吏,人人敬畏有加。我若一直留在长安,不过是一介贵戚而已,于太子太子妃相助有限,可如果我在外任,能够如宇文融杨慎矜那样让陛下尝到甜头,那么,何愁我异日不能为太子臂助?”

韦氏闻言大惊失色,而太子李玙却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出外任也不必急在一时。要知道,李林甫之所以如此狠手,未必没察觉到你在背后。如若这时候急忙抽身,那就更显得心虚了。来日方长。”

当张兴一路驰驿回到朔方灵州的时候,长安城内的连番变故尚未传来,可当他在灵武堂中向杜士仪禀告了面圣之外,宇文宅中被人夜间窥伺,以及山道上遇见可疑人这两件看似微小的事之后,杜士仪便嗤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东宫既然有主,便不甘心只当个应声傀儡,所以算计来算计去的事少不了。幸好我抽身出来,否则这个虎视眈眈,那个暗中算计,我还能干得了什么?好了,别管这些事情,陛下既然已经允准,立刻让乙李啜拔趁着黄河还在封冻,立刻过河北上!”

仆固部将近三千兵马,从中受降城以西越过黄河北上。这样浩浩荡荡的一幕,中受降城主将阎宽在城头远远望着,心里却想起了杜士仪命段秀实给自己送来的亲笔信。在信上,杜士仪清清楚楚地告知了一应战略构想,让远在中受降城,不可能回灵州去参加集议的他有一种被接纳,被信任的感觉。故而,他见左右脸上无不沉重,当即笑道:“怎么,看到这样子心里就不舒服了?能养熟的跑不了,养不熟的你就是用圈养着,他也照样会想办法溜了!”

说到这里,他用力扶住墙头,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漠北如今群雄相争,乙李啜拔这次北上,便是在一锅油里再次浇了一盆水,我们只要把火烧得旺旺的,那就够了!”

☆、940。第940章波谲云诡

犁人坊公冶绝的剑术馆中,从去年开始,便一直都是整个灵州灵武城最热闹的地方,没有之一。丰安军以及定远城这些灵武城外的军镇纷纷提出要求,请公冶绝前去指点将士剑术,杜士仪在征询了这位剑术大家之后,便决定将其朔方经略军剑术教习之名,改成了朔方节度使客座大剑师,拨给牙兵五十人随侍左右,学习剑术的同时,也护卫其往各处军中教习剑术。而这五十人,则是从节度使府牙兵每月评比之中名列前茅者选出。

如此举措,自然而然让牙兵们个个积极争先。而公冶绝的脚步,北至三受降城,西到丰安军,南到盐州夏州,其精湛的剑术,矍铄的精神,一丝不苟的为人处事,无不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声誉。即便这里不是当初裴旻效力过的幽州军,可观其剑术,也不知道多少人怀念起了如今人老退居洛阳的那位裴将军。故而,尽管如今的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战功彪炳,可仍旧有人忍不住为裴旻鸣不平。

“若非张大帅排斥,裴将军明明比公冶先生更年轻,何至于这时候便退居洛阳?”

这自然就是想当然了。可张守珪的战绩对于朔方将卒来说,始终都只是耳听为虚,不如裴将军剑术名满天下,故而这种说法渐渐越来越有市场。当杜士仪从公冶绝口中得知的时候,竟发现朔方军中到处都是类似的传闻。尽管他敬服张守珪的功绩,却不太喜欢其刚愎自用的个性,更何况正是张守珪惯出了一个安禄山,可面对这样突然席卷而来的传闻,他仍然不免动怒。这一日节堂见诸将的时候,他便声色俱厉地质问了此事。

然而,在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后,还是从西受降城调任经略军副将的徐冲干咳一声,站了出来:“大帅,这流言之所以越传越广,我等未曾下令严禁,确实是有所疏失,但大家也都是潜意识中想为公冶先生出一口气。在剑术馆中学习剑术的时候,有将卒声称,自从裴将军从幽州军中退下来,到洛阳养老之后,幽州军中少有人再提裴将军之名,一代新人换旧人,诸如此类云云。”

徐冲如此起了个头,李佺便有些尴尬地说道:“不瞒大帅说,我也以为是公冶先生存心想为裴将军出一口气,再加上张大帅为人太过咄咄逼人,故而我就想着横竖朔方和幽州隔得老远,军中上下闲话一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是公冶先生提及此事蹊跷,我才在今天特意相询各位,没想到竟是听到这种缘由。”杜士仪又好气又好笑,可他却不得不感觉到,对于大多数将卒来说,战场厮杀的剑术无疑比运筹帷幄的军略更重要,也更容易学,所以对于传授了他们保命以及建功本事的公冶绝,他们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可正是因为这样,有人借此兴风作浪也就不奇怪了。

“我少年随公冶先生学剑,虽只是断断续续,却所得匪浅,而后也曾经得到过公冶先生之助,但他却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此次来朔方,也只是有感于裴将军老病,他亦年事已高,传承自当年越女的军中杀伐剑术倘若失传,他将愧对历代师长,这才答应了我留下教习朔方军中将卒剑术,并在灵武城中设馆。他的剑,不是好勇斗狠之剑,而是战场杀敌之剑。他的剑,不是嫉贤妒能之剑,而是锋锐自信之剑,故而,公冶先生绝不会因为如今裴将军老病退居洛阳,就因此衔恨幽州张大帅。”

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见自李佺一下,人人凛然答应,他方才放缓了语气说道:“虽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可广大军民未必能有这样的分辨能力,更何况兴许别有用心者还在卖力地传播谣言。即便谣言止于智者,可世上没有空穴来风,该留意的时候就不能放过。各位都是朔方军中肱股,我信赖诸位,就犹如我信赖我的手臂和腿脚。所以,日后若再像如此,突然之间有莫名其妙的流言传出,又或者是发现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各位都不妨直接对我提出,不用担心鸡毛蒜皮。否则,若因小失大,悔之晚矣。”

“是,我等谨记。”

等到上下军官行礼之后,依次退出节堂,李佺独独留了下来。身为朔方节度副使,兼经略军使,经略军正将的他,在整个朔方军中,论年纪也是能排得上前三甲的人了,可此前任凭流言横行也没有阻止,刚刚杜士仪又说了那样的话,他此刻留下来,也想私底下再请罪一番,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只见杜士仪上前来,突然在他的胳膊上擂了一拳。

“李老将军,你我合作已经三年有余,其他的话都不要说了。若只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归罪于己,那你这个节度副使岂不是要疲敝交加?”

李佺这才释然。老而益壮的他挺直腰杆,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大帅今日如此大张旗鼓,是否已经觉察到了这谣言的用心?”

“之前奇骏去长安代我陈奏,陛下召见他的时候,第一句问的就是幽州张大帅以败为胜,谎报军功,而且还说,有传言说是我妒忌张大帅军功。回来后,他只是没对你们说起。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陛下都不会坐视,肯定会派人前去幽州查证,而在这种节骨眼上,朔方若传出与此有涉的传闻,那就绝不是无足轻重的事。”杜士仪见李佺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知道有这位老将坐镇调派,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担心了,当下也就没再事无巨细地嘱咐。

张守珪如果真是自作孽,那接替他位子的会是谁,远在朔方的他自然难以控制,可是,裴宁在那里!在别人看来,幽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无意去推谁上马下马,可什么都不做,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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