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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5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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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只看到这些结果,却没想到判阙特勒的败死,绝非是骨咄叶护的实力略胜一筹,而是同罗酋长阿布思和仆固酋长乙李啜拔的私心。在得到了陈宝儿的投效和辅佐之后,立足未稳的乙李啜拔得以兼并周遭不少小部落,更和东迁的都播结盟,又和阿布思互相许婚,以至于本来对招揽到如此强助而高兴的判阙特勒渐渐警惕,甚至试图挑唆同罗仆固贵族****。事既不成,乙李啜拔便和阿布思合谋,在对战骨咄叶护时,让判阙特勒中“流矢”而死。
突厥内部这等眼花缭乱的变化,岑参虽为幕府官,却也不得尽知。此时此刻听到杜士仪让自己能者多劳,他唯有苦着脸应了下来。刚告退出了灵武堂,他就只见张兴和来圣严联袂而来,两人面上皆满是凝重,当下不由得诧异地问道:“二位判官,难道是漠北又出事了?”
之所以用一个又字,谁都知道是什么缘故。张兴苦笑一声,这才摇头说道:“不是漠北,是这边函谷宝符刚刚掘出来,洛阳那边又有人说看到了玄元皇帝在天津桥北现身,说是还有一道宝符藏在武城紫微山,陛下派人去发掘,转眼间就又多了一份宝符。”
这号称祥瑞的宝符还能左一样右一样地蹦出来,岑参不禁嗤之以鼻,当下也懒得多问,直接就进了灵武堂。两人见了杜士仪后,一提及此事,杜士仪便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一个田同秀因此而擢升,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总有人看不下去揭穿,我们不用理会。”
听到杜士仪如此说,来圣严犹豫再三,突然就这么屈膝跪了下来:“大帅,恕我直言,这些年来国泰民安,河清海晏,可诸边就没曾停过用兵,我朔方还是因为互市进项极多,省了朝廷不少军费,可其余诸边却无不花销巨大。陛下若只是求边功也就算了,可朝中事务无论大小,全都交给李林甫这样的口蜜腹剑之人,升黜皆握在此一人之手,长此以往,再没有人能制!大帅在朔方六年,经略漠北,使得突厥日渐式微,若是挟功回朝拜相,则奸佞可除!”
来圣严起初那一跪,张兴还想伸手去扶他,可听到其竟是郑重其事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他登时暗自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而杜士仪面对其这番言行举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朔方有这样念头的,并不止一个来圣严,可有些话有些事,他不能点得这么清楚。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陈宝儿那样知他心意,也不是每个人都如同张兴这样事他多年。所以,他想了一想,便索性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子严,开元以来,是姚宋二相当政时间长,还是源相国在位时间长?”
见来圣严脸色一动,他便继续说道:“在李林甫之前,在位时间长的,无过于源相国,可他是凭借谨慎不揽权不揽事,这才能够在位八年之久,可是,李林甫拜相至今,有多少年了?而他的为人处事,当权风格又如何?昔日张九龄和裴耀卿精干如此,我甚至还为此格外提醒过他二人,可他们仍然斗不过李林甫。我虽自忖不是无能之辈,可回朝和李林甫争斗,即便真胜了,能当政多久?三年?还是五年?”
来圣严被杜士仪这话噎得一愣,可还不等他反驳,就只听杜士仪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要说,对李林甫退避三舍,不过是助其气焰。然则,是困于一隅之地,和人掐得你死我活,还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任凭是谁,都会知道如何选择。”
听到这样的回答,在沉默许久之后,来圣严方才低声说道:“可倘若突厥真的覆灭,大帅挟此灭国之功,陛下又岂能不加升赏,入朝拜相?”
“升赏并不代表就会入朝拜相。”杜士仪微微一笑,想到自己在朔方六年,爵位却依旧停留在之前的泾阳侯上,没有往上挪一挪,他便继续说道,“要知道,这场突厥内乱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却不是外人说了算的。”
他身为节帅,在外任已经到顶,一旦真有灭国之功,他与其说是回去拜相,还不如说是回去荣养。既如此,那还不如慢火煮青蛙似的对待突厥,绝对不能一下子让当今这位好大喜功的天子高兴到顶!只可惜了南霁云,竟然摊上因为西域建功升官受赏后,得意忘形的陇右节度使盖嘉运!
☆、950。第950章漠北烽烟
仆固部和同罗部毗邻,数百年来彼此通婚,在铁勒九姓中最为交好。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过试图吞并对方部落的首领,但大多数时候,两部都是唇齿相依,靠着彼此协力共抗外敌。如今突厥内乱频频,两部酋长的往来就更加频繁了。
这一日,同罗部酋长阿布思便带着亲随再次造访了仆固部的大帐。进门之后,他见乙李啜拔正和一个青年站在左边一具巨大的沙盘前说着什么,便摆手吩咐随从退下,自己大步走上前去。扫了一眼沙盘上那如今突厥铁勒各部的分布势力图,他只觉得一览无遗,当下啧啧赞叹道:“乙李啜拔,每次看见这个,我就忍不住羡慕你。虽说是我亲自写信邀你北归的,可你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竟然能有阿波达干这样的贤者前来辅佐你!”
乙李啜拔早就知道陈宝儿是杜士仪的首徒,和都播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哪里会声张,当陈宝儿拿着仆固怀恩的亲笔信前来投效,又听其分析突厥铁勒各部情势之后,他便对仆固部上下声称,自己如同当年骨咄禄得阿史徳元珍一样,得到了天降贤士辅佐,于是仿照骨咄禄立阿史徳元珍为阿波达干的旧例,亲自前去向判阙特勒奏请,以陈宝儿为阿波达干,上上下下全都如此称呼,谁都忘了他本是汉人。
而此前判阙特勒对同罗仆固二部心生疑忌,打算下手的时候,也是陈宝儿提出了先下手为强的计策,让两部反客为主,得以占到了上风。然而,阿布思能够对陈宝儿全无怀疑的最大理由是,所谓阿波达干之名听上去好听,但其实并不掌兵。就如同当年阿史徳元珍极得骨咄禄信赖,却也只是出谋划策,相当于最高级的军事参谋。既然兵员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有人殚精竭虑出主意,那岂不是省事很多?
面对阿布思的恭维,乙李啜拔只是嘿然一笑,陈宝儿则微微一笑,随即便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说道:“骨咄叶护虽是自立为可汗,而且小胜一场,杀了判阙特勒,可他虽为阿史那氏,可血统和毗伽可汗不算最亲近,故而拔悉密监国吐屯阿史那施已经号令回纥葛逻禄二部随他一同起兵,大约不日就要再次大战一场。而我们之前虽说除掉了心比天高的判阙特勒,终究因为那场败仗而弱了士气,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按兵不动。”
“阿波达干的意思是,如果拔悉密为首的三部攻骨咄叶护,那么,我们也出兵掺和一脚?可是,判阙特勒一死,他的左厢兵马因此对我们颇有敌意,恐怕未必会听我们的。而我们要借此吞掉判阙特勒的土地和兵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光凭同罗和仆固两部,要和早有准备的拔悉密、回纥、葛逻禄对抗,还要防备背后的敌人,风险太大。乙李啜拔,你说呢?”
见阿布思谨慎地表示了反对,乙李啜拔知道陈宝儿还有下情,当下就看着他道:“阿波达干还请说明白,我二人可没你的脑子那么好使。”
“判阙特勒早有染指可汗之意,之前不过是因为和毗伽之可敦阿史德氏的妥协,这才不得不暂时按捺念头。但现在诸部纷争,毗伽可汗诸子已经全都死干净了,阿史德氏纵使是昔日国师暾欲谷的女儿,用中原的话来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已经回天乏术了。所以,判阙特勒的亲族和兵马对我们的敌意,只要一件事就能够解决,那就是,我仆固和同罗愿意推举判阙特勒之子为可汗!”
“好主意!判阙特勒虽然死了,可如果我们表示出愿意拥立他的子嗣为可汗,那么他所统领的左厢兵马,当然会和咱们同进退!”
陈宝儿见阿布思一边说一边连连点头,乙李啜拔则是若有所思地一笑,他就知道两人全都同意了。果然,当下同罗之主和仆固之主轻声交谈了两句,立时三刻就把此事定了下来。不但如此,两人不愿意耽误半点时间,立时决定双双带人前去见判阙特勒的可敦和儿子,争取尽快把事情定下来。
尽管如今还有骨咄叶护自称可汗,可横竖突厥牙帐中的可汗短短时间内已经换了三四个,只要有实力,名义就会变成实质。而如果没有实力,所谓的名义很快就会变成被人践踏的落叶一般,一文不值。
正如同陈宝儿预料的那样,判阙特勒起兵攻杀登利可汗,本就是因为觊觎牙帐汗位,他这一死,妻儿无不陷入了恐慌,对同罗和仆固二部亦是敌意深重。可是,可汗之位实在是太诱人的果实,就连原本有些离心的贵族,面对拥立功臣的诱惑,以及乙李啜拔和阿布思的鼓动,最终都同意了这一建议。
然而,在陈宝儿的建议下,他们并没有立时拥立判阙特勒之子称汗,而是先演出了一场决裂的好戏,等侦知拔悉密为首的三部果然出兵往牙帐而去时,阿布思和乙李啜拔立刻点齐本部兵马,与判阙特勒之子一道,打出杀骨咄禄以报父仇的名义,倾全部兵力西攻牙帐。
这一场混战可谓是打得天昏地暗,到最后骨咄叶护因为是两边猛攻的中心,自是损伤惨重,自己也兵败被杀。可是,大战之后的两边兵马,却也一时没法收手。回纥之主骨力裴罗还有些先见之明,没有投入所有的兵力,但对于拔悉密监国吐屯阿史那施来说,就是意料之外的麻烦了。
同罗仆固袖手旁观,以至于判阙特勒殒命,因而左厢和同罗仆固决裂的传闻早已被探马侦知,可现如今那三方分明又纠结在了一起,还打着为判阙特勒复仇的旗号,麾下兵马竟然不输给他们。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混战之后,骨咄叶护自是难抗双方攻势,兵败被杀,可接下来这场仗该怎么打?
眼见难以一战而定,骨力裴罗便带着三五随从亲自来见阿史那施。可他才刚说出先退兵这个建议,阿史那施顿时暴怒。
“判阙特勒一介叛臣,额同罗也好,仆固也好,全都是我阿史那氏的奴仆,若是为了怕他们而退兵,传扬出去不就成了笑话?骨力裴罗,你如果怕打败仗,那就尽管自己退兵,拔悉密部死战不退!”
说出这么一番话后,阿史那施便凶狠地扫视了一眼下头的一众贵族,见他们全都不说话,这才露出了傲然之色。按照突厥的传统,阿史那氏世袭汗位,一切最尊贵的爵位都由阿史那氏把持,其他姓氏不能染指,就连一贯和阿史那氏联姻的后族阿史德氏也一样。而除却在突厥牙帐及左右厢的那些要职之外,可汗还广派阿史那氏子弟到各部之中担任监国吐屯,从而加强对各异性部落的控制,权力甚至凌驾于族长之上。身为毗伽可汗侄儿的阿史那施便是如此。
骨力裴罗被人如此抢白侮辱,心中虽是恼怒,但他城府深沉,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谁没有打过败仗?我若是怕打败仗,也不会敢于和吐屯一同起兵!可是,如今我等三部不占优势,退兵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葛逻禄俟斤聂赫留的意思。”
阿史那施顿时面色铁青,他在拔悉密这些年,软硬兼施,自忖已经能把拔悉密牢牢控制在手中,可回纥和葛逻禄他就没办法了。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由得暗自思量,日后若是自己登上汗位,一定把儿子们作为监国吐屯,安插到回纥和葛逻禄,省得他们和自己玩花样。可问题是现在的窘境迫在眉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唯一能够控制的拔悉密放到前头拼完了。就当他目露凶光,恶狠狠瞪着骨力裴罗的时候,一个亲兵突然策马疾驰而来。
“吐屯,朔方……朔方大军数千,出现在阎洪达井畔!”
阎洪达井到突厥牙帐,距离不足八十里,瞬息可至,尽管只是数千人,可谁都不知道,后头还有没有更多的朔方兵马。不但阿史那施面色大变,就连骨力裴罗亦是心中咯噔一下。想当初他和葛逻禄拔悉密三部派出使臣朝贺千秋,向大唐天子提出了愿为大唐覆灭突厥,吐迷突回来信誓旦旦地说李隆基不但亲自接见,而且言辞间显然非常高兴,赏赐也颇为丰富,可朔方节度使杜士仪转瞬间放乙李啜拔北归,这样的措置让他嗅到了危机。
果然,仆固部的整合给整个漠北的局势带来了一系列的变数,乙李啜拔和同罗部的阿布思勾结在一起,使得判阙特勒的势力颇为壮大,之前他才向判阙特勒用了反间计,意图唆使他对同罗仆固下手,可转瞬间判阙特勒就死在了自立为可汗的骨咄叶护的手上。如果说,这其中没有同罗和仆固的黑手,他怎么都不相信!而这一次,就在两边相争的节骨眼上,朔方大军突然现身,这样的适逢其会绝不是巧合!
“该死,该死!”阿史那施接连咒骂了两句之后,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骨力裴罗,这时候退兵可还来得及?”
早让你退兵你却冷嘲热讽,现在却慌了要退兵,简直是脓包,还想什么汗位!
骨力裴罗对阿史那施的色厉内荏不屑一顾,但面上却甚为恭敬地说道:“登利之前不敬天可汗被杀,那是他的事,我等却曾经派使臣朝觐天子,朔方节度使杜士仪如果随随便便就出兵攻伐我等,回头大唐朝中肯定会有人非议于他。既然如此,不妨立刻派出信使问明朔方兵马来意。否则若我等三部在这当口立刻退兵,同罗仆固掩杀而来,我们三部都会损失惨重!”
☆、951。第951章大军调停
朔方陈兵数千于阎洪达井?
当阿史那施派出的信使阿史那仲律心急火燎带着随从赶到地头,远望远处那旌旗招展的兵马时,他忍不住暗自大骂起头那些探马。这得眼睛多瞎,才能认为那仅仅是数千兵马?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旌旗,那无数雄壮的战马,还有那一色黑色战袍的将卒,所有这些加在一起,说是朔方六万多兵马全数云集在此,他也相信。尽管他曾经前往朔方,见到过杜士仪,也曾经随着去过长安,但在现在这种时候,他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
拔悉密、葛逻禄和回纥三部联军才刚刚攻杀了自立为可汗的骨咄叶护,又和同罗仆固以及判阙特勒余部打了一场,如今疲敝非常,哪里再经得起和朔方大战一场?
可事到临头不能退缩,阿史那仲律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头皮带着十余亲兵朝着那大队军马疾驰了上去。可眼看那黑压压的大军越来越近时,他只听一声破空厉响,紧跟着,一支箭就钉入了自己左边身侧的泥土之中。慌乱之下,他猛地勒马,整个人也随着嘶鸣骚动的坐骑而险些翻下马背。好容易控制住了坐骑,见身边随从也全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而停下,恼羞成怒的他方才大叫道:“这是我突厥之地,你们怎么敢……”
阿史那仲律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又是一声箭响,又一支箭凌空射来,几乎是擦着他面颊深深地没入了他右边身侧的地上。面对这样的威慑,即便他面色铁青,可也不敢再随意大叫大嚷了。充满屈辱感的他策马站在那里,就只见那边厢一骑突出而来,到他面前十数步远时,方才勒马而立,趾高气昂地叫道:“朔方杜大帅率兵至此,还不报名?”
竟然是杜士仪亲自来了!
阿史那仲律原本就隐隐有些预感,此刻只觉得心脏猛然一跳,既有惊恐,也有愤怒。好半晌,他才恶狠狠地用突厥语说道:“我是拔悉密监国吐屯的堂弟阿史那仲律,杜大帅曾经见过我!”
那牙兵拿眼睛在阿史那仲律脸上身上一扫,这才没好气地用娴熟的突厥语答道:“就算杜大帅从前见过你又如何?就凭你刚刚大放厥词的口气,就活该万箭穿心!给我在这等着,若是再越过雷池一步,别怪我朔方神箭营万箭齐发!”
杜士仪在朔方六年,除却营田、互市之外,就是反复地练兵。公冶绝教习剑术,而杜士仪在军中筛选出来的神箭手,则是负责挑选合适的人精习箭术。如今朔方神箭营中,精通箭术的马弓手和步弓手整整两千人,经过特别训练的他们远胜过一般的士卒。阿史那仲律不过从那些前往西受降城互市的人之处听说过如此消息,可刚刚先后两箭全都和自己擦身而过,他确实不敢再造次了。
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他方才看到刚刚那牙兵领了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大汉回来。那大汉肤色黝黑,一身戎装,看上去仿佛是个如假包换的将军,可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人来。那是朔方节度判官张兴!
见对方似笑非笑在马上微微一点头,阿史那仲律不禁压着怒火质问道:“张判官,杜大帅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先头登利虽说已经败死,可突厥内乱这么久,甚至扰乱了我大唐边境,陛下为此关切得很,杜大帅怎能不上心?突厥无主,也就意味着漠北大乱,须知受过我大唐册封的漠北诸部酋长可不是一个两个,杜大帅便只能亲自率军前来,问一问到底这可汗之位还要争多久!”说到这里,张兴便笑眯眯地补充道,“当然,之前你和回纥、葛逻禄使臣都去过长安,倘若你们有理,杜大帅总会偏向你们一些。”
乙李啜拔就是杜士仪放回漠北的,此次会偏向他们这三部联军才怪!
阿史那仲律简直是气得都快疯了,偏偏还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么说,杜大帅是来调停的?”
“当然不止是为了调停。”张兴见阿史那仲律那张脸一下子更黑了,他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年太宗皇帝就因为颉利屡屡肆虐北疆,派卫国公灭了东突厥!所以,认真算起来,你们东突厥从骨咄禄起,就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是陛下之前不计较。可这一次先有突厥左杀骨颉利攻伐朔方,再有登利私扣朔方使节,再有马贼频频袭扰三受降城,陛下早有兴师问罪之意。所以,如今既是由我朔方杜大帅率军前来调停,无论谁为突厥可汗,都应该向我大唐南面称臣!”
自从骨咄禄重新复兴了突厥,默啜几乎把整个大唐北疆给搅了个天翻地覆千疮百孔,而毗伽可汗即位后,先是对铁勒复仇,而后也有多次扰边,但还是在暾欲谷的劝说下,和大唐相安无事,彼此议和,甚至一度到了几乎有公主和蕃的地步。总的来说,就和大唐吐蕃号称舅甥之国一样,素来高傲的突厥并未臣属大唐,所以,阿史那仲律自忖流着突厥王族之血,面对张兴的提议,他恨不得提刀立刻杀过去。
可他终究还保持着理智。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确信那不是玩笑,他只能沉下脸说道:“朔方兵马虽然多,可我突厥男儿也不可欺!”
“那就请贵使回去对你那吐屯兄长说吧。”张兴哂然一笑,目光看向了阿史那仲律身后,“看样子,另一边可是也有使者来了。”
杀了骨咄叶护为父报仇,判阙特勒之子乌苏特勤只觉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接下来和拔悉密等三部这一场恶战时,他也冲杀在最前头,最后还是被乙李啜拔和阿布思给硬拉回来的。此时此刻得知朔方节度使杜士仪突然兵临阎洪达井,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直冒出来,可在乙李啜拔身边那位阿波达干细细分析之后,他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
只不过,乙李啜拔邀请他同去见杜士仪,乌苏特勤却一口就回绝了。他对同罗部和仆固部的戒心犹在,更担心此去羊入虎口有去无回。所以,见乙李啜拔也不强求,带着同罗部酋长阿布思就此撇下自己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位年纪和自己相仿的阿波达干留守,他不禁心中一动,当即策马上前与其攀谈。
对于乙李啜拔和阿布思举荐给父亲,硬是讨了阿波达干之封的陈宝儿,他是半点不了解,可却知道今次能够杀了骨咄叶护,又能遏制拔悉密等三部的攻势,对方的功劳卓著,如今乙李啜拔和阿布思既然不在,他自然而然就起了招揽之心。
“阿父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阿波达干是我突厥阿史德氏之人?”
突厥之中,拥有阿史那氏这个姓氏的人着实不少,当年岳五娘只凭着一件信物就冒充阿史那王女无往不利,所以,后族阿史德氏就更加没有什么严密的身份验证程序了。陈宝儿之所以冒称为阿史德氏,不过是因为之前出身阿史德氏的阿史徳元珍和暾欲谷实在太过出名,自己可以借此轻轻松松在突厥立足。所以,眼下乌苏特勤竟是想以此为借口和自己攀谈,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可陈宝儿冒险来到仆固部多年,并不仅仅是为了辅佐乙李啜拔。此刻乌苏特勤如此试探,他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些阿史德氏的旧事。他用的身份是阿史德氏旁系之子,而这个身份的正主儿及其从人早已成了草原上的一堆枯骨,因此他丝毫不担心露出马脚。无论是阿史徳元珍还是暾欲谷的旧事,他都应付裕如,当乌苏特勤隐晦地表示了招揽之意后,他就看了看四周围的其他人,压低了声音。
“特勤应该知道了,同罗部和仆固部的二位俟斤,打算推举你为可汗。”见乌苏特勤露出了热切之色,随即点了点头,陈宝儿便循循善诱地说道,“拔悉密监国吐屯阿史那施想要染指汗位的野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特勤要和他抗衡,指望我这样的谋士,那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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