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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5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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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厥勇士即便战死到了最后一个,也绝不会摇尾乞怜!”

他本以为自己这志气十足的话,会引来其他人的附和。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乌苏特勤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也就罢了,阿布思和乙李啜拔冷笑也就罢了,可就连骨力裴罗以及聂赫留也用某种绝非赞叹的目光斜睨了他一眼。而杜士仪的态度比这诸部首领表现得更明显,哂然一笑后,就迸出了一句让他险些气炸了肺的话。

“哦,战死到了最后一个也不会摇尾乞怜?那么,想当初颉利可汗被俘的时候,突厥也远远没有战到只剩下一兵一卒,为何却最终举族降附?而且,颉利可汗在长安固然曾经思念家乡茶饭不思,可也并没有硬骨头到横剑自尽吧?”

“你……”

杜士仪眼神陡然转厉:“我,朔方节度使杜士仪,代表陛下亲自前来招降,诚意十足,阿史那吐屯如果没有这样的诚意,那么就请回吧!”

阿史那施被杜士仪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给噎得半死,若不是他还有一丝理智在,恨不得命令自己带来的这几十余精锐就此大开杀戒,让其他人都死在此处。可是,权衡片刻,看到远处那旌旗招展,兵马绵延,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极其不情愿地说道:“我并非没有诚意,可是,杜大帅所言册封可汗之事,究竟打算如何操作?若是让我承认这个叛臣之子是可汗,那我只有告辞了!”

这一次,一直都没有附和阿史那施自说自话的骨力裴罗,也终于开口说道:“杜大帅如若想要支持乌苏特勤,那么,恕我回纥也无法答应!”

葛逻禄俟斤聂赫留在这种时候,也自然不会和其他两人唱对台戏。当他旗帜鲜明地表示出了自己对拔悉密监国吐屯阿史那施的支持之后,就只见杜士仪并没有露出多少恼意,而是镇定自若地反问道:“二位俟斤支持的是阿史那吐屯,那我想问,阿史那吐屯自诩正统,他是持有登利可汗临死时写下的手书?还是说,持有毗伽可汗的手书?”

谁都知道登利可汗是被判阙特勒攻杀,根本没来得及留下这种东西。至于毗伽可汗的手书,那就更不可能了。毗伽可汗默棘连虽然被梅禄啜下毒,可却侥幸拖了两天再死,那会儿还有四个儿子在,怎会想到短短数年之内,其所有儿子就全都死绝了,以至于汗位要旁落别人手中?

“当然没有那种东西,但我是毗伽可汗的侄儿!”阿史那施的额头青筋暴起,怒气冲冲地站在那儿。

这时候,刚刚一直没说话的乌苏特勤却霍然站起身来:“你是毗伽可汗的侄儿又如何?我是默啜可汗的孙子!若论继承权,我却也不输给你!而且,我还拥有突厥大汗世代相传的金狼旗,你有吗?”

这一次,就连阿布思和乙李啜拔也全都愣住了。他们算是见证了什么叫做强词夺理,要知道,那面金狼旗早已经随着登利可汗的死而消失,而且在攻杀的时候砍破金狼旗,以至于这面旗帜被人践踏失落的不是别人,正是乌苏特勤的父亲判阙特勒!如果早有金狼旗这种玩意,乌苏特勤早就拿出来招抚号令各部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这样东西突然现身,而且还被乌苏特勤振振有词地当成了传承汗位的信物,实在是太滑稽了!

可是,看到乌苏特勤快步走到了自己的一个护卫跟前,接过了那面金狼旗后转身回来,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往身边一插,每一个人不禁都为之哑然。阿史那施更是被今天这层出不穷的戏码给气得直发昏,竟是怒喝一声道:“这是你那个父亲从登利可汗那里抢来的!”

糟糕!

骨力裴罗和聂赫留几乎同时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果然,乌苏特勤逮着这个机会,反而得意地笑了:“抢来的又如何?你的伯父毗伽可汗,难道不是从我的伯父,默啜可汗之子手中抢来了汗位?我突厥的汗位承袭,从来就不一定是父传子,兄传弟,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只要是阿史那氏的子孙,只要能够号令突厥族民,那么就可以登上汗位!登利可汗是我阿父杀的,金狼旗也在我手中,我就是下一任名正言顺的突厥可汗!”

“我杀了你!”

杜士仪眼见乌苏特勤用金狼旗当成突破口,硬是胡搅蛮缠地把阿史那施逼到了绝境上,他差一点笑出声来。想也知道,那一面突然出现的金狼旗绝不会是凭空掉下来的,陈宝儿在背后肯定下了无数功夫,偏偏阿史那施这个草包为了指责乌苏特勤,不说这金狼旗是假造的,却偏偏要指责东西是当初判阙特勒从登利可汗那抢来的,于是又被找到了语病狠狠讥嘲了一番。

此时此刻,他见阿史那施就这么朝乌苏特勤扑了过去,两个人须臾扭成一团,他立刻朝从始至终就没开过腔的张兴打了个眼色。就只见张兴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只手巧妙地把厮打成一团的两个人稍稍分开,另一只手却用迅疾无伦的速度,快速把两人身上的佩刀给解了,而且准确无误地把阿史那施的刀丢给了骨力裴罗,把乌苏特勤的刀丢给了乙李啜拔,随即又须臾脱出了战团,回到了杜士仪的身侧。

尽管被张兴这一打岔,阿史那施和乌苏特勤暂时分开了片刻,可两人本就是彼此仇视已久,发现阻止的人退下,当即再次扭打成一团,打着打着火气上来时,阿史那施先想起自己还有佩刀在,伸手去抽刀时却摸了个空,顿时为之一愣。而乌苏特勤醒悟得晚了片刻,待见阿史那施抽刀落空时,他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可等到他同样伸手去抽刀的时候,方才露出了和阿史那施一模一样的呆滞表情。

两个人你眼瞪我眼,最终同时醒悟到,刚刚两人的互殴简直是一场闹剧。随着乌苏特勤谨慎地后退了两步,阿史那施也恨恨退了两步,等和自己这边的人会合之后,他们方才发现,自己的佩刀好端端地分别被骨力裴罗和乙李啜拔拿在手中,这一下方才想起了先前有人拉架的一幕。

“阿史那吐屯也好,乌苏特勤也好,全都是突厥王族阿史那氏的贵人,一言不合较量两下也就算了,若彼此动了刀子,还是在杜大帅面前,那传出去就实在是太笑话了。”张兴这时候方才第一次开了口,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不但颜面大失,而且因为这番扭打而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突厥王族,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两位已经出过气了,那能不能好好坐下来,听杜大帅把话说完?”

阿史那施的嘴角中了一拳,已经破了口子,额头上还有一块乌青,外套被扯破了一个大口子,此刻坐下来的时候狼狈非常。他到底年纪大了十几岁,比不得乌苏特勤的体力和耐力,所以吃了些小亏。心头气急败坏的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对面那个可恶的家伙,一言不发地紧紧抿着嘴。

而乌苏特勤虽说刚刚也吃了几下拳脚,可看到阿史那施脸上身上的狼狈样子,他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坐下来的同时还装模作样地对杜士仪欠了欠身道:“杜大帅,我虽是突厥人,可也知道在远道而来的客人面前动手实在是很失礼。可突厥的传统是,只要有人邀战,那么就不能退缩,所以我也只好和他交手两招,让他知道,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他姓阿史那氏!”

这一次,没等阿史那施反唇相讥,骨力裴罗终于看不下去这种蹩脚的闹剧了。他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向杜士仪说道:“如今天色已经快要黑了,杜大帅既是亲自出面调停,阿史那吐屯和乌苏特勤之间的矛盾,却一时难解。大唐若是能册封我东突厥可汗,我和葛逻禄俟斤求之不得,如若大帅有什么高见,还请明说吧。”

骨力裴罗竟然代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阿史那施一时大怒,可紧跟着聂赫留也如此表态,乙李啜拔和阿布思也相继慨然表示臣服,他就不禁有些慌了。当乌苏特勤似笑非笑看着他,竟也一字一句地表示了臣服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今日势不可违,如若他再执拗下去,只怕这汗位真的要和自己失之交臂,于是,即便捏着鼻子,他也不得不憋出了两句服软的话。

见阿史那施终于放软了身段,杜士仪这才欣然点头,他示意张兴将一瓮酒就这么放在了毡毯上,这才气定神闲地说道:“既然阿史那吐屯和乌苏特勤相争不下,而回纥葛逻禄支持阿史那吐屯,同罗仆固则支持乌苏特勤,突厥四境之内,大小部族不是依附这一边,就是依附另一边,再没有第三个声音,那么解决的办法自然很简单。如今,阿史那吐屯和回纥葛逻禄据有西面,而乌苏特勤和同罗仆固则据有东面,那么,便上报我大唐皇帝陛下,不分大小,同时册封两位可汗!”

天无二日,漠北却可以有两位可汗!

☆、955。第955章两面可汗

隋唐之交,突厥已经分裂成了西突厥和东突厥,而彼时除却大可汗之外,突厥还常常会有大可汗分封的诸多小可汗,譬如当年赫赫有名的突利可汗便是如此。然而,随着东突厥覆灭几十年后又重新崛起,和大唐只有一个君王一样,突厥也不再有小可汗。突厥治下的各部首领称之为俟斤,而如拔悉密这样的突厥强部,则会有监国吐屯进驻,以确保其不会生出异心,至于设、叶护、贤王、啜等等各种官职,即便远不及大唐齐备,可也已经颇具章法。

如今,杜士仪竟是直截了当地说册封两位可汗,一时间两边全都为之色变。相比阿史那施那猪肝色的脸孔,乌苏特勤在最初的惊怒之余,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陈宝儿除了游说他接受大唐册封,而且还拿出了早有准备的金狼旗,让他刚刚得以凭此造势。而他利用金狼旗胡搅蛮缠的那番话,也一样是陈宝儿提醒他的。他才刚刚死了父亲,即便有同罗部和仆固部的支持,真要把拔悉密等三部联军打败,占据牙帐,并不是一件易事。

既然如此,不若退而求其次,只要能够称汗,他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封官许愿,招揽更多的部落投效,也不用看同罗部和仆固部的脸色了。

于是,在其他人都还在震惊和沉默之中时,乌苏特勤便开口大声说道:“我虽和阿史那施势不两立!但我敬服大唐天可汗,愿意听从天可汗的册封!”

无耻!

阿史那施也好,骨力裴罗和聂赫留也好,一瞬间都恶狠狠地瞪向了乌苏特勤。而乙李啜拔本还在思量如何说服乌苏特勤,此刻见其主动光棍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当即大笑道:“特勤说得不错,如今我们既然谁都奈何不了谁,那么,便在此接受杜大帅的调停吧!阿布思,你的意思呢?”

阿布思见自己这边两个人都答应了,横竖受损失的又不是他,他自己区区一个同罗部,臣服于大唐天子也并不是多大问题,他立刻当机立断地应道:“我同罗部族民虽说骁勇善战,可却不想漠北的草原上血流成河。我接受杜大帅代天可汗提出的这个建议!”

乌苏特勤也好,乙李啜拔和阿史那施也好,此前并未有资格入朝拜贺天子,可全都齐齐答应了这样一个本该绝对无法接受的提议。这下子,阿史那施和骨力裴罗聂赫留顿时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当初三部曾经派出使臣随同杜士仪进京朝觐,并提出了所谓的灭国之议,但说是这么说,其实阿史那施作为阿史那氏的正统后裔,根本不可能真的灭掉自己的祖国,而是想借机登上可汗之位。现如今这个目标近在咫尺,可横在面前的却是一条天堑!

“杜大帅,册封两位可汗,真的是天可汗之意?”骨力裴罗突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眼神死死锁定了杜士仪,“要知道,当年我三部使臣入京之际,天可汗对我等抚慰良多,可从未提及此事。”

“当年你们三部的使臣前往长安,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陛下纵使神目如电,也看不到漠北的内乱竟然能持续这么久!你们不妨各自掐着手指头算一算,这几年来,突厥的人口也好,马匹也好,折损了多少?陛下心怀仁厚,不止体恤大唐子民,也同样体恤漠北的各部族民,所以我才代表陛下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如今乌苏特勤和同罗仆固二位俟斤已经慨然应诺,阿史那吐屯,回纥以及葛逻禄的二位俟斤,你们何不拿出你们的态度来?”

阿史那施只觉得浑身僵硬。想到自己这次带来了充足的精锐兵卒,他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可正当他预备孤注一掷的时候,突然只觉得有一只手狠狠钳住了自己。他侧头一看,就只见是骨力裴罗正目光炯炯地看向了自己。

“吐屯想做什么?”骨力裴罗压低了声音,用又急又快的西域粟特语说道,“杜士仪敢这样来见我们,就说明他已经打算就此豪赌。现在,乌苏特勤和阿布思乙李啜拔已经站在了他这边,你一动手,他们那一方肯定会死死保护杜士仪,而我和聂赫留也不会帮你,你是想断送成为可汗的唯一希望吗?”

阿史那施会粟特语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此刻,他没时间去寻思骨力裴罗怎么知道这一点,意识到这位回纥首领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们这番对答,他瞥了一眼眉头紧皱看着他二人低声交谈的其他人,虽是心头极其不甘心,但不得不长长吐出一口气,承认骨力裴罗说得果然有道理。可是,他实在不想接受所谓的西面可汗之称,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相应的理由。

“所谓西面可汗,原是我突厥尚未分裂成东西两边之时,对西突厥可汗的封号,如今西突厥仍在,杜大帅不觉得此封号会引起西突厥十姓不满?”

“有一个消息我尚未来得及告诉各位,西突厥最后一位出自阿史那氏的十姓可汗阿史那昕,在从长安出发前往西突厥即位之际,已经被突骑施的莫贺达干攻杀了。西突厥王族血统,就此差不多也算是断绝了,所以,所谓的西突厥也许会继续存在,可也就和阿史那氏再没有什么关系。”说出了这个刚刚传到朔方的消息,杜士仪见骨力裴罗和聂赫留毫不动容,其他人则是有的惊讶有的幸灾乐祸,他就知道距离西突厥最近的回纥以及葛逻禄都已经知情。

事到如今,阿史那施方才彻底气馁。想到西突厥十姓可汗早些年就已经有名无实,反而是突骑施的苏禄可汗如日中天,可如今苏禄一死,突骑施大乱,西突厥也就真正式微了。如若东突厥继续彼此攻伐下去,兴许刚刚传承了几代的东突厥也要消失在漠北草原上,他终于不得不暂且接受这种荒谬的建议。

“如若大唐天可汗真有此意,那么,我愿意接受。”

阿史那施这句话一出,大多数人都为之舒了一口气。骨力裴罗虽然面露笑容,刚刚也是他劝的阿史那施不要轻举妄动,可他心里却很清楚,这种将漠北一分为二的局面,大唐恐怕是最乐意看到的。可现如今回纥还不够强,还不足以左右局势的发展,暂时隐忍才是上上之策。

既然提议被接受,杜士仪方才授意张兴出面,从派使臣入京朝觐称臣,到停战以及势力范围划分的种种细节,用最快的速度让双方展开了紧急磋商。最后,以原本的突厥牙帐作为临时分界线的方案,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完全定了下来。

当张兴当场以汉字和突厥文草拟出了相应的盟书之后,阿史那施和乌苏特勤分别在其上按下了自己的印章和手印,及至杜士仪作为见证者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就只见那两位即将成为东面和西面可汗的突厥王族末羿彼此互瞪,眼神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仇恨。

好在,他原本就不指望这样的格局能够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一年两年甚至三年,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陈兵阎洪达井的朔方兵马,仿佛是为了监督,是三方兵马之中最后撤退的。杜士仪知道不用自己的提醒,乌苏特勤和乙李啜拔阿布思也不会因为达成了所谓的停战条约就能够高枕无忧,毕竟,不论是什么条约,就从来没有永久性的,更有人还曾经打趣,所谓条约就是为了撕毁的。所以,当三日后朔方兵马一批一批井然有序地撤回朔方时,他便在中受降城中召见了此次随行的一众文武。

“子仪,我已经上奏,以你为丰州九原郡太守。”

见郭子仪神色一怔,显然想起了当年提到丰州乃朔方要冲时的情景,杜士仪完成了当初的设想,又冲着郭子仪其微微一颔首,便环视其他众人道:“怀恩,即日起你镇守东受降城,我已经请命,以你为胜州榆林郡太守。至于夏州宥州之地,夏州朔方郡,以阎宽为太守;宥州宁朔郡,以康庭兰为太守;盐州五原郡,以经略军副将徐冲调任为太守……”

天子刚刚因为改元,而将天下诸州全都改成了郡,将刺史改成了太守,杜士仪当然要趁着这个时机,在朔方腹地最紧要的地方,悉数安插上自己人。如果说这样的人事任命,原本并不那么容易在李林甫那里得到通过,那么,在他上书言说突厥请降的事实之后,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让李隆基答应下来。

除此之外,一批武将调任要地为太守,而另一批则补上了先锋使兵马使以及偏裨别将之位,武将无论在场的还是不在场的,全都为之兴奋非常。

这时候,杜士仪方才环视一众幕府文官,沉声说道:“武将上阵杀敌,守御边疆,各有任用,而若无各位才俊辅佐,也不会有朔方如今的欣欣向荣。若非汉蕃杂处,太守需老成持重,统兵安民,我本当文武兼用,可丰、胜、夏、宥、盐诸州全都非同小可,故而我不得不如此措置。但文官人等,我也会一一奏请升赏,就看陛下能够准我多少!”

片刻的沉寂过后,屋子里一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之声,先是武将,紧跟着,就连文官们也跟着高兴地嚷嚷了起来。当此之际,每一个人都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和憧憬之中。

☆、956。第956章梨园见天子

灵州灵武郡到长安,总共一千多里路,朔方节度判官张兴日夜兼程,只用了短短四天便抵达了那座天下第一雄城之下。

杜士仪的论功行赏都还只是奏请,是否真能到实处,却得看长安朝中的反应。而突厥之事,杜士仪固然亲自提笔写的奏疏,可单单送到长安也难以预料结果如何,故而张兴今次走的这一趟意义非同小可。尽管疲惫欲死风尘仆仆,可他回到妻子的娘家宇文宅中重新换了一套行头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大明宫。果然,寻常官员要进一趟宫难上加难,可他报名之后,再加上事关突厥紧急军情,很快就有人引他进宫。

政事堂中,左相牛仙客和右相李林甫各主门下中书的局面,已经持续了整整六年。李林甫轻而易举追上了源乾曜这样的前辈,即将逼近大唐历任宰相少有人能突破的十年执政大关。岁月在李林甫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可因为多年独掌大权,尽管他待人接物越发温文和煦,可却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放松警惕。张兴早就从杜士仪那听说,就在数月之前,李林甫还刚刚算计了卢绚和严挺之两位高官,故而此刻更是打叠起了十二分小心。

当年求一郎官尚不可得,如今却在相位十年,起居八座,一呼百诺,李林甫如今无论言行举止,都带出了一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气势和派头。他笑吟吟地张兴闲话了几句家常,等到对方说出此行来意,他面上欣喜万分,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杜士仪竟是真的能够让内乱不休的突厥两边人马暂时息兵,而且说动了他们降附!

牛仙客在相位的年头,也已经超过了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这些声名卓著的前辈。他很少和李林甫相争,但听得张兴禀报了突厥降附之事,他仍然高兴地笑道:“圣人之前还在说,突厥内乱不休,几年间所谓可汗也不知道死了多少,遣使招抚,他们却当成了耳旁风,如今既是双双请降,陛下定然会高兴十分!不愧是朔方杜君礼,这些年朔方财赋虽不能说自给自足,可较之其他各边镇却是俭省太多了,教化之功亦是人人称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倘若不是牛仙客和自己共事多年,天子显然也对这个左相极其满意,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不争权不揽事的搭档,李林甫很想反唇相讥两句。可他城府何等深沉,此刻非但没显露出来,还跟着笑眯眯地附和了牛仙客两句。等到张兴极其恭敬地呈上了杜士仪的奏折,以及阿史那施和乌苏特勤的降表,他又承诺一定会尽早转呈给天子,等到张兴告退离去的时候,他方才看了牛仙客一眼。

“听说陛下今日在梨园鉴赏刚刚配上舞的霓裳羽衣曲,这奏疏迟一会送去吧。”

“好,就依右相。”

李林甫见牛仙客丝毫不相争,也没有提出要看这奏疏是怎么写的,而是回去料理自己的事,他心知肚明牛仙客根本不担心他会拖延。如今杨思勖固然已经死了,杜士仪却还和高力士交情不错,纵使他扣下,高力士也一定会呈报给天子。除此之外,最让他棘手恼火的是,那位前寿王妃,如今在宫中人人称之为太真娘子的杨氏,可是深得天子眷顾,他如果不能抓住铁证,要扳倒杜士仪简直难如登天!

这么多年来,他这个宰相想要对付的人没一个能有好下场,纵使张九龄亦是要饮恨而归,只奈何不了一个杜士仪!

于是,对牛仙客说归说,李林甫还是立刻找了人去梨园禀报天子。果然,半个时辰后,前去送信的人就回来了。

“右相,陛下说,请您和左相一同去梨园。”

历来天子请宰相议事,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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