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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5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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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总比迎娶一个公主或是郡主进家门的好!而且大唐不比后世,若是定下婚事或是婚后不和谐,退婚和离婚也不会过分伤及女家!
可这终究关乎到人家的终身,杜士仪还是看了一眼姜度。姜度恰也在此时看了过来,见他面露忧心便嘿然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姜度算是长安城有名的不要命,谁敢和我抢女婿,我非得和他好好理论不可!你家广元我见过,虽说皮实不安分,可男子汉大丈夫,都和你一样沉闷有什么趣味?我家六娘保管能把他管得严严实实的,你放心,这天底下盲婚哑嫁的夫妻多了,没那么多不和!”
姜六娘这才醒悟到父亲和这位杜叔叔竟是在谈论自己的终身大事。大唐的女郎没有那许多娇羞,她幼承庭训,落落大方,此刻只是微微红了红脸,耳朵却竖了起来。她固然是第一次见杜士仪,可这位名声赫赫的朔方节度使她却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无论是其传奇的科场连中三元之经历,还是其出乎意料娶了富甲关中的王元宝之女为妻,抑或是其二十多年仕途始终平步青云,每一样都让她好奇极了。
可她没有听到杜士仪说什么豪言壮语,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叹:“姜四,你我相交不止一日,我虽第一次见你家六娘,却也觉得举手投足娴雅不凡,可我家广元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书固然是在我和他阿娘的逼迫下没少读,可却谈不上什么文采,只能说不粗鄙罢了。他年方十三就被我送到了东受降城军中操练,弓马娴熟,武艺也还说得过去,军中将卒倒对他颇为信服,可对于两京贵女来说,他那样的可未必就是良配,所以,我得先对你家六娘提个醒。”
姜六娘见杜士仪朝自己看了过来,她就是再大胆也有些慌乱。可见杜士仪的眼神并没有长辈的居高临下,而是温和可亲,她便渐渐镇定了下来。哪怕两京贵女如今多可经常出门,呼朋唤友,可并不代表在婚事上就能自主,这样的大事,杜士仪竟然肯询问自己,她不禁生出了一个念头。
弓马娴熟武艺卓绝,军中将卒信服,纵使文采稍逊,可人无完人,总比两京那些只会在脂粉堆中厮混的贵介要出色吧?
于是,她在轻轻咬了咬嘴唇后,便抬头看着杜士仪道:“有杜叔叔这样的父亲,想来杜郎君定然是出类拔萃之人。”
“六娘说得好,这才是眼光!”姜度对自己女儿的这句话满意十分,当即笑看杜士仪道,“杜十九,怎样,我女儿可是已经肯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多不喜欢你家六娘,非得这么快把她嫁出去。”杜士仪嘴上这么说,手却在腰间解下了一枚悬着红丝绦的玉佩,随即走上前递给了姜六娘,“这是取西域于阗美玉,玉匠精工雕琢成的,虽不算贵重,但仓促之间,便先以此物文定。”
见姜六娘连忙收下拜谢,他便转身看着姜度道:“内子既是不在京师,我只能舍下一张脸去求玉真观主替我张罗一下了。至于剩下的,你也悄悄预备一下,先把八字送去,找个可靠的卜者合一合,争取立时把婚事定下,以防节外生枝!”
直到杜士仪告辞离去,姜六娘方才有些迷惑地抬头看着父亲道:“阿爷,杜叔叔似乎是……很急切的样子?”
“你说对了,虽说我本来已经替你去游说了他一番,可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转折,不过这也说明,杜广元那小子是注定了要当我女婿。”
姜度笑吟吟地摩挲着女儿那螺髻,这才低声说道:“如果不是有人盘算上了杜广元,只怕这一桩婚事还得再磨磨。别人不知道,我却猜得到,杜十九那家伙当初和他媳妇绝不是仅仅天子赐婚那么简单,而是恐怕早就相识相知了,所以他才这么担心盲婚哑嫁。六娘,你记住,杜十九和他媳妇教导出来的儿子,自然不会差!可是,他们这一双舅姑,那才是最省心的!”
牛仙客病发五日之后便骤然过世,在朝中一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李隆基对此极为惋惜,得知牛仙客将昔日赏赐全都封存不敢擅动,他对这位宰相的节操更加赞叹,不但追赠牛仙客为尚书右丞相,而且命内府赐绢千匹,布五百端,以助丧事,甚至亲自定下了贞简二字作为谥号。而在百官无不翘首等待着新任左相之际,他也并没有拖沓此事,几乎立时宣布了人选。
以刑部尚书李适之为左相!
消息一下,几家欢喜几家愁,为杜士仪抱屈的大有人在。可几乎只隔了一天,另一个大消息就横空出世,让无数人目瞪口呆。
杜士仪为长子杜广元聘嗣楚国公姜度女为妇!因为其妻王容不在,他竟是亲自去请了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代主定礼之事。
杜士仪是什么人?朔方节度使兼安北都护,关内道采访处置使,上柱国,泾阳侯。刚四十岁的他被无数人视之为炙手可热的名臣,出将入相指日可待。
姜度是什么人?嗣楚国公,太仆卿员外置同正员,闲散的贵介,出了名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当然还另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李林甫的表弟。这样两个人,昔日有过交情大家也是都知道的,可儿女亲家是多重要的事,尤其这还是长子的婚事,杜士仪竟然就这么突然决定了?
就连李隆基骤然听闻此事,也不禁意外得很:“京兆杜氏乃是关中著姓,更不要说杜君礼如今正是得意之时,也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想要嫁女儿给他,怎么会让姜四抢了先?”
侍立一旁的高力士便笑道:“大家忘了,当年杜君礼能够连中三头,姜度还帮他造过势,更何况,已故楚国公的事,也多亏了他直言,所以和姜度一直交情不错。姜度没有儿子,女儿也只一个,听说之前在长安城几乎挑花了眼,如今杜君礼回来,他死皮赖脸一定要和人做儿女亲家,杜君礼兴许也拗不过。”
姜度没有儿子,女儿也只一个,李隆基也隐约记得听说过,此刻高力士这一解说,他想起当年姜度那熟悉的惫懒嘴脸,当即大笑了起来。
不论如何,又不是和宰相或是其他边臣联姻,杜士仪长子娶了姜度之女为妇,倒是令人放心了!
☆、964。第964章巧舌如簧
“恭喜楚国公,贺喜楚国公!”
当姜度大摇大摆来到平康坊李林甫宅的路上,已经听了无数人的道喜声。可踏足李家之后,那些仆从看他的目光就和旁人羡慕嫉妒恨的感觉不同了。李林甫和杜士仪是政治对手,旁人固然难以察觉,可李家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姜度是李林甫的表弟,往日也来往极多,这次不显山不露水,突然就定下了这么一桩婚事,谁不会暗地思量其中的名堂?当他踏入李林甫的书斋,大大打了一个呵欠的时候,就只听迎面传来一个恼火的声音。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表哥,我给女儿抢了这么一桩好婚事,你也不道一声喜,还说我捣鬼!”
姜度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见李林甫脸色不善,他大喇喇地坐了下来,用眼睛瞥了一眼屋子里的两个书童。见他们立时三刻蹑手蹑脚退下,他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前两天杜十九和我还有窦十喝酒的时候,我就对杜十九提过,我家六娘在两京贵女当中极为出挑,他要是给他家长子选婚,千万得先考虑考虑我。本来嘛,我也只是争取点希望,他杜十九如今正当红,哪看得上我这么一个闲散不管事的,可谁知道,我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在这种时候,姜度没有东拉西扯,而是选择了直接说实话。紧跟着,当他将杜士仪从牛仙客那得知皇太子李亨意欲嫁长女于杜士仪长子,而杜士仪为了以防真有其事,立刻就和他定下儿女婚事的实情一说,就只见李林甫那张脸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我知道,表哥你和杜十九如今不对付,生怕他出将入相,回来和你争位子,可现如今你的地位不可撼动,牛仙客却变成了李适之。牛仙客为人忠厚不争,唯唯诺诺,李适之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而且他也是宗室,相比人在朔方的杜十九,这家伙可难对付多了。”不动声色替李适之烧了一把火,姜度便慢条斯理地说道,“至于杜十九,他既是在陛下面前都说和你有私怨,不想和你共事,与其说这是给你添堵,还不如说他是没把握和你斗!说不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替长子定了我家六娘为妇。毕竟,你我是表兄弟。”
李林甫确实已经无心去恼火姜度一声不响把女儿许配出去的事了,他满心全都在想着,皇太子李亨何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去接触的牛仙客。这是牛仙客临死之际把话告诉了杜士仪,倘若没有,他这一忽略,焉知不会出大乱子?而且正如姜度所说,他眼下压根没时间去担心一个即将离京回朔方的杜士仪,因为李适之已经顶替牛仙客为左相,这却不是一个他可以当成应声虫似的人物,圣眷同样正隆!
于是,他只能对姜度嘱咐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给我吱一声!”
见李林甫起身要出门,姜度却突然一跃起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随即笑吟吟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求表哥。”
李林甫很明白姜度这人的分寸,什么求官说情之类的话,是绝不会轻易拿到自己面前来说的。当下他挑了挑眉,沉声问道:“什么事?”
“我家幼弟庆初,当年出生未久阿爷便过世了,之前虽是成婚,可妻子却早早夭亡。当初陛下宠信阿爷的时候,曾经允诺,若生子则许嫁公主,不知今如何?”
此话一出,李林甫先是一愣,但见姜度面色郑重,显然并非开玩笑,他在沉思片刻后,便点点头道:“舅舅当年冤死,陛下每每想到也心中悔恨,此事我会找个空挡陈奏上去,你等我的消息。”
姜度千恩万谢,他知道对方必是去找心腹党羽商量,自然也不会在李宅多做停留,很快也告辞离开。上马之际,他不禁讥诮地冷笑了一声。倘若可以,姜家根本不情愿和天家联姻,更何况是尚公主,可他没有儿子,叔父姜晦倒是有几个儿子,可没有一个成器,他不得不为一母同胞的幼弟姜庆初多多打算。驸马都尉固然没有实权,可只要安分一些,只要娶一个母亲寻常的公主,至少能够平安。
同一时间,杜士仪正在玉真观和女儿杜仙蕙告别。一晃杜仙蕙已经十一岁了,承袭了母亲王容和杜士仪的优点,生得娇俏可爱,尽管一直都长在长安,但每年父亲或母亲总会有一个回来看她,再加上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全都把她当成嫡亲女儿一般,就连玉奴也常常把她带到宫中玩耍,因此她的性子就仿若寻常女童,开朗而烂漫。此时此刻,她搂着父亲的脖子久久不肯松开,好一会儿方才低低嘟囔了一声。
“阿爷,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辛苦,蕙娘一定会越来越懂事,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听到这话,杜士仪有些讶异。他松开怀抱,双手扶着女儿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自己视若珍宝,却不得不留在长安的孩子,低声问道:“怎么突然会这么说?是听到别人说了什么?”
“阿爷,我不是小孩子了!”杜仙蕙擦了擦已经流出泪来的眼睛,又使劲吸了吸鼻子,这才认认真真地说,“有些事情不是不听不看就能装成不存在,更何况,我是阿爷的女儿,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奇货可居。当初师尊和阿爷还有姑姑,那么尽心竭力,也没能让玉奴阿姊自由自在,今后我也一样,不能一心指望别人。阿爷,我回去之后告诉阿娘,不要担心我。”
杜广元十一岁的时候,还只知道一个劲往前冲,很少考虑什么情势,可如今身处长安的女儿却已经太早懂得了这些,杜士仪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他只能再次抱紧了年少的杜仙蕙,最后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这才低声说道:“有空可以把你未来的嫂嫂请来说话,她虽然比你大几岁,可看性情,应该和你说得到一块去。”
“知道了,知道了,阿爷放心,我一定会和嫂子好好相处的!”
此次回京,杜士仪前紧后松,并不算太忙,樊川杜曲宗祠前去拜祭过了,该见的亲友也一并都见到了,只是仍然没见到李白。自从这一位告病前往洛阳去见裴旻学剑之后,后来干脆就连官职都辞了,痴迷程度简直不像是一个文采独步天下的士人,而是一个仗剑横行天下的剑客。而另外一个遗憾就是,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他见过数面,可进宫之后的玉奴即便尚未有任何封号,却也不是他一个外臣想见就见的。
他向玉真公主告辞离开玉真观之际,固安公主亲自送了他出来,走在路上便低声说道:“宁王去年底去世,寿王以当年曾经由宁王夫妇养育长大为由,请求为宁王服丧,陛下允许了。”
自从武惠妃一死,李亨入主东宫,而寿王妃玉奴又被重新度为女冠,杜士仪对于寿王李瑁就再没有任何关注了,他回京以来,竟也没人主动提过这个消息,由此可见这位曾经炙手可热的天潢贵胄,如今多么被人忽视。此刻他看了一眼固安公主,确定这位阿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开玩笑,他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寿王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给他的建议?”
“应该是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吧。”固安公主对从前不知道珍惜的寿王李瑁异常反感,此刻便嗤笑道,“宁王被册封为让皇帝,寿王又主动请求为他服丧,那就是几乎断绝了日后入主东宫的可能。否则,他算是宁王的儿子,还是陛下的儿子?大概他也自知没能耐,确实,比起当初入主东宫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些年来看似安分守己,却还知道算计人的当今皇太子殿下,他可差远了!”
“阿姊说的是,寿王如何就不用管了,以后你盯着李林甫固然不能放松,但还得让赤毕给我死死盯着东宫和韦家人。另外,长安杜宅要重新修建,落成之日,只怕幼娘母子也不得不回归,到那时候,玉奴的事便正好可行了。”
一晃皇太子李亨已经入主东宫四年了。这四年中,他形同一个隐形人,除却读书之外不与外臣交往,谨慎得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个字,唯一走动的,也只有妻子韦妃的娘家人。然而如今韦坚出为陕郡刺史,其他韦家人固然也在朝为官,官职却要低微得多,他也只能和韦妃商量大事。例如长女的婚事,就是他和韦妃商量许久的结果。可谁能想到,左相牛仙客竟然突然就死了,而后杜士仪又以飞快的速度和姜家定下了婚事!
“三郎,你千万别灰心,这事虽已尘埃落定,可你自己都说过,这太子之位就是熬油,只要能熬得过陛下,那么总有一天能扬眉吐气。”
“可是,我这个太子和废太子也没什么差别了,除了你娘家,就是韦坚暗暗为我笼络的一些年轻臣子,可那些人要派得上用场,至少也得十年,甚至二十年。”李亨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烦躁。从前只是忠王的时候,他可以认命地过完全部的人生,可他如今是太子,将来的天子,却时时刻刻要提防头上落下的钢刀,那种滋味绝对不好受!想着想着,他突然一把抓住韦妃的手,低声问道,“杜君礼此次和姜家联姻,是不是代表他和李林甫就此合流?”
韦妃给李亨描述的那种可能性吓了一大跳,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地说:“三郎想多了!李林甫那人,能容忍杜君礼回来和他争位子?现如今只要耐心等着机会,不要像废太子那样急躁坏事,就一定能看到将来登基大宝的那一天!”
听到韦妃说出这番话,李亨面色方才稍稍平缓。
牛仙客都死了,其子的事他也不打算再纠缠下去,免得弄巧成拙。他一定得耐心,一定得沉住气,否则大唐那么多废太子便是榜样!
☆、965。第965章老骥伏枥,夫妻依依
对于天下士人官员来说,长安是梦寐以求的天堂,但对于乙李啜拔和骨力裴罗来说,他们的基业却在漠北,因此每一天逗留都让他们度日如年。偏偏他们朝觐之后正值左相牛仙客去世,诸多事情千头万绪,朝中根本没人顾得上他们。等到李隆基终于下旨杜士仪和他们陛辞,而后放离长安,距离他们抵达长安已经有足足半个月了。
尽管突厥称臣不是灭国之功,之前朝觐的时候,李隆基也只赏赐了乙李啜拔和骨力裴罗,似乎对杜士仪并无恩赏,而且左相之位又遽然许了李适之。可等到陛辞之日,这位天子却又仿佛是补偿似的,遽然赐爵杜士仪京兆郡公,迁金紫光禄大夫,检校礼部尚书,再赐双旌双节。面对这样的恩赏,杜士仪自然再三谦辞,最终方才领受。而他人虽然就此离开,长安城的宅邸却仍然正在营建,这也让踏上回程之路的他没办法高兴起来,心中沉甸甸的。
等到宅邸竣工之时,他就不得不和妻儿暂时分离了,就和当年信安王李祎和张守珪将家眷都留在两京一样!大唐固然没有那样的死规矩,但有时候边帅还是会主动那样去做。之前他还年轻,旁人多能体谅夫妻之间的如胶似漆,可如今他一迈入四十不惑这一道关卡,别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而且,朔方不少人都跟着他多年了,很容易招人眼,他得好好谋划才是。
这一次回程,即便每一个人都是归心似箭,但这一路驰驿,却比来时更慢。这次还有中官张道斌奉旨相送,每到州县,他都会力劝杜士仪稍作停留,骨力裴罗和乙李啜拔虽说不胜其烦,可在长安城中就听说中官不可招惹,也就只能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知道张道斌沿路停留是为了索贿,杜士仪便干脆以乙李啜拔的名义派心腹去见了这位中官,送上了一份极其丰厚的礼物。果然接下来一路总算不再磨磨蹭蹭,大半个月后便抵达了朔方灵州。
杜士仪知道骨力裴罗和乙李啜拔不希望在灵州多做停留,就在当天遣张兴北上,送二人北归,自己便在朔方节度使府设宴款待张道斌。在场文武皆是酒量极豪,他准备的又是更胜长安贡酒的美酒,诸官轮番上阵,终于把个张道斌给灌了个醉醺醺。
从张道斌嘴里套出不日将归,并不会留在朔方为监军的实话之后,上上下下方才松了一口大气。跟着杜士仪回灵武堂时,李佺便心有余悸地说道:“这等宫中阉宦目下无尘,傲视将帅,若长留朔方,天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老将军说得不错,我当初在陇右治了一个牛仙童,可这种事可一不可再。这几年除却御史中丞巡边,不时也会有宦官出为监军,看来得预作绸缪。”杜士仪说到这里,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诸文武,笑着说道,“好教诸位得知,我上奏为诸位请功封赏之事,陛下已经准了。”
杜士仪获封京兆郡公,进金紫光禄大夫,检校礼部尚书,此事已经人尽皆知,但其他的消息朔方还全不知情。此刻得知升迁的消息,众人无不喜悦兴奋,却碍于已经入夜,不敢高声欢笑。等到众人跟随杜士仪进了灵武堂中,听其说了在长安的种种经过,尤其是宰相更迭之事,方才一时喜色尽去。
“牛相国若是能长留河西,说不定如今也就不会致使陇右丢了石堡城。”
这样的因果关系尽管旁人很难理解,但朔方邻近陇右,大多数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而来圣严也知道这种话题犯忌,当下就此打住了。因为时辰已晚,众人只是略议一番骨力裴罗和乙李啜拔北归之后的种种应对之策,将要散去之时,杜士仪却独独留下了李佺。
杜士仪上任朔方六年有余,而李佺担任节度副使也已经六年有余,如今已经六十二岁了。大唐向来不禁宗室出任高官,但在李隆基这一朝,如此风气却达到了顶峰,前有信安王李祎这样为一方节帅多年的名将,后有如李林甫和李适之这样的宰相,如李佺这样担任节度副使的反而就没那么显眼了。此时此刻,被留下来的他挑了挑眉,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是朝廷对我这样的老家伙也有升赏?是不是打算把我调到哪去?”
“并非朝中有这样的风声,但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杜士仪见李佺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老将军在朔方多年,与我臂助良多,但如今朔方各处安定,突厥暂时不敢南侵,我只想问老将军,是愿意来日被人斩断我臂膀似的,回朝升任十六卫大将军之类的闲职,还是愿意老当益壮,再去挑一挑一个困难的担子?”
李佺原本有些愤懑,可被杜士仪这么一说,他顿时来了兴趣:“杜大帅这话怎么说?”
“如今,安西四镇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不再彼此兼任,而突骑施也因为连年内乱,西突厥余部不是北窜入漠北,就是徙居西域、河陇。而就在不久之前,新上任的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昕,更是被莫贺达干率军攻杀,足可见北庭都护府和安西四镇有多乱。阿史那昕这一死,西突厥十姓可汗一直为阿史那氏把持的历史,恐怕要就此终结了。而因为这么一件事,北庭节度使只怕也要换一个人。”
杜士仪想起业已转任伊州刺史多年的王翰,虽说很希望王翰就此前进一步,但他很清楚,这一步要跨越出去,绝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王翰乃是文吏,虽则绝非不通武艺,但在军中根基薄弱,即便王芳烈和王泠然佐助,又有封常清为幕佐,要说就此掌握北庭诸军,终究是难度非同小可。
所以,见李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杜士仪便剖心置腹地说道:“老将军出身宗室,从县令到刺史,当过多任亲民官,而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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