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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5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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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遣我和阿娘幼麟一块回京,真的只是为了这个?”

“嗯?”杜士仪倏然眯了眯眼睛,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婚姻何等大事,不为这个是为了什么?”

杜幼麟只是出于本能和直觉这么一问,可父亲的这种态度反而让他更生疑窦。他定睛盯着父亲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终究觉得不那么对劲,可他离开灵州不在父母身边多年,到底怎么回事还摸不清楚。于是,他只得低头认了擅闯灵武堂的错,发现杜士仪只是不痛不痒责备了他几句,和最初那怒气冲冲的样子截然不同,他就更确定其中有名堂了。左思右想,他就决定四处打探打探。

阿兹勒等人如今别立幼军营,事杜士仪如同父上,可终究并不是朝夕侍起居,杜广元从他们口中什么都没问出来;而龙泉干将莫邪承影,固然是最早入了杜氏门中的,可嘴也是最紧的,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问出父母对他这桩婚事很重视;至于他视之为大母的秋娘,那就更加一问三不知了,反而还规劝他要听父母的话。而来圣严张兴王昌龄岑参杜甫这些幕府官,他也耐心地一个个找了个遍,可依旧一无所获。

三天跑腿一场空,纵使他并不是容易气馁的人,也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把自己套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往日最喜欢的练武都顾不上了。黄昏时分,当他终于打起精神,来到了后院那偌大的演武场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场中腾挪舞剑,一招一式无比认真,虽然还时不时停下来纠正动作,可他却不由得看住了,等到对方终于完完整整练完一套剑法之后,他方才抚掌赞叹连连。

“好!”

“阿兄?”杜幼麟这才注意到兄长来了,连忙迎上前去,“阿兄回来之后,听说还没用过这演武场吧?”

“是啊,几天跑来跑去打探消息,结果不是守口如瓶就是一无所知,我哪有心情舞刀弄枪。”杜广元说着便接过弟弟手中的宝剑,挥舞了两下后就心情低落地说,“阿爷从前常常锻炼我独当一面的能力,现在却非得让我回长安成婚。而且把秀实阿兄派去北庭,却唯独没提我回来之后会如何。别是我这一回长安成婚,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他不过随口一说,可一侧头发现杜幼麟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别人不知道什么,但弟弟一直跟在父母身边,而且从小聪敏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定真的知道什么!于是,他立刻双手按住了杜幼麟的肩膀,声音急促地问道:“幼麟,你是不是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快告诉阿兄!”

“阿兄……”杜幼麟嗫嚅着吐出两个字,随即犹豫了老半天,这才低低说道,“我只知道,这次阿爷从长安回来,常常和阿娘悄悄说话,阿娘白天甚至常常发呆,有时候还自言自语说什么回长安之后该怎么过。所以,我想阿娘这次带我们回长安,不但是为了阿兄你的婚事,恐怕咱们真得在那儿常住才行。”

见杜广元脸色大变,转过身拔腿就要走,杜幼麟慌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尽管他人小,不及杜广元的力气,但还是死死拽着他说:“阿兄,你先别冲动!阿爷一直都只有阿娘一个,而且对我们如何,你应该都知道的!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怎么会舍得和我们分开?而且,阿兄你很早就荫封五品官,按道理就是从军也不应该从别将做起,为了能让你不至于不知民间疾苦,军中艰险,阿爷其实打破了很多成规!”

杜广元不知不觉停下了步子,想要去质问父母的冲动无影无踪。弟弟比自己小这么多,却还能够洞察到这些,他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却对父亲和母亲面对的压力一无所知,他真的是太没心没肺了!于是,他转过身来看着弟弟,一字一句地说道:“幼麟,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要知道,阿爷明明是朔方节度使,为什么竟然还有这么多不得已!”

杜幼麟聪颖早慧,再加上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耳濡目染良多。尽管有些事他也只知道一个皮毛,推断也未必尽然正确,可一桩一桩的事情说出来,尤其是提到当年曾经帮杜士仪装过一次病,蒙骗了朔方上下众多文武,杜广元结合自己那时候在终南山玉华观的所见所闻,胸中轮廓拼图渐渐清晰,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在中受降城的时候,身边将校士卒谈论最多的,是漠北的军情,朔方的军政,遥远的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也并不太感兴趣。而即使是跟着王容偶尔回京的时候,他也常常觉得烦闷难当,恨不得早点抽身回来,可却从来都没想到,长安城中的那点滴变化,极可能引起朔方乃至于全天下的翻天覆地。而父亲明明有无数人赞颂的文采和才能,多年来却甘于外任,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既然有了这么一个疑问,以杜广元的性子,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和弟弟杜幼麟拉钩约定不许互相出卖之后,他便立时飞一般地冲去了王容的寝堂。一跨进门,他就发现只有母亲一个人正在窗前看着一卷东西,连忙蹑手蹑脚从后头凑了上去。当他看清那东西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日期和相应的数字之后,顿时傻了眼,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只听一声轻叱,紧跟着,一只金簪就顶在了他的喉咙口。

“阿……阿娘?”

转过身见是长子,王容这才收回了金簪,没好气地问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阿娘这是什么账本?看上去不像是钱,怎么还有各种经史典籍的名字和阿爷撰写的那部三字经?”

长子从来对这些杂事就没兴趣,王容也无心对他详谈,可此刻杜广元既然问了,她也不隐瞒,将如今在朔方夏州开印书作坊,供应朔方义学用书的事情说了,却略过了这样的作坊还在京畿道都畿道甚至江南各地遍地开花,便宜的价格足够很多孩子启蒙认字。

这样的事杜广元以前无法理解,也不明白父母为何热衷这些,可现在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从前根本不明白的东西。于是,他咬了咬牙,直截了当地问道:“阿娘,我想问你,阿爷出仕当官,守御边疆,安抚军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小到大,王容在教杜广元经史的时候,就一直极其有选择性。而杜士仪的阐释更是和时人的理解不同,弱化了名分,弱化了礼法,而强调以责任,立志等等词条。此刻看着目光炯炯的儿子,王容不禁笑了。

“广元,你爹曾经写过一条横幅,却一直束之高阁,除了我瞧见过一次之外,没人看过。我记得上头写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谨以此自勉!”

从小读书的杜广元面对这样陌生却又气势扑面而来的四句话,直觉脑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但他没有就此满足,而是在沉默片刻后再次追问道:“阿娘,是不是阿爷镇守朔方时日太久,功勋卓著,朝中有人渐渐心怀疑忌,所以阿娘才要带我和幼麟回京?”

尽管王容哂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但从母亲的表情中,杜广元仍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猜测恐怕是对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里既失望,又愤懑,一时不禁捏紧了拳头。

☆、971。第971章安禄山让路

天宝二年的正旦,是李隆基下旨改元之后的第一个正旦,大朝极尽庄严。可各州刺史之外,前来朝觐的节度使却很少。剑南、河西、陇右,这三面和吐蕃激战正酣,朔方节度使杜士仪去年才刚刚带着突厥东西两面可汗的使臣到长安朝觐过,而幽州节度使裴宽正忙着调和将校之间的矛盾,北庭节度使李佺和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则在着手对付突骑施莫贺达干之乱,河东节度使王忠嗣正在整军。所以此次来朝的唯一一个节度使,就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

大唐历来不拘一格用蕃将,开元以来,节度使中也常有蕃臣,而平卢又是除却岭南五府经略使之外,所辖兵员较少的,因此区区一个安禄山,并未引起太多朝臣的重视,就连李适之提到此人时,也不过轻蔑地讥称一声胡儿。

可李隆基偏偏对安禄山很有好感,大约是因为当初张守珪把犯罪的安禄山送到京城来之后,是自己宽赦了此人,也或许是安禄山那张憨肥的脸孔和伶俐的言辞实在太能迷惑人,总而言之,正旦大朝之外,他额外召见了安禄山好几次,每次都被这胡儿逗得哈哈大笑,心情极度舒畅。

而安禄山又极其善于做人,哪怕李适之瞧不起他,他面对这位宰相时仍然谦卑得犹如低品小臣,在李林甫面前就更是毕恭毕敬了。至于那些宫中中官,他也是不吝金钱加以厚贿,一趟入京挥洒掉的钱竟是达到了数百万。

此次进京,不放心平卢的他留了义兄弟阿史那崒干坐镇,只带了侯希逸来,潜意识中也是希望这个钱袋子替自己负担点花销。果然,当他进京数日后,表示钱花得太多之际,侯希逸不但慷慨解囊,甚至表示回去之后可以献给他一半的利润,只求他不计较其招募奚人及契丹逃亡人户,在营州北部垦荒,他满口答应的同时,就更加满意了。

能替上司花钱的下属,那才是值得信赖的!

事实上,倘若不是侯希逸世居平卢,在军中颇有威望,又和李明骏乌家兄弟全都相交深厚,那条商路费尽心思打听却也不见多少端倪,安禄山不是没动过杀人夺产的主意。可与其贸然动手,动摇自己的根基,还不如同乐乐分润好处,这也是他统驭诸将,让人心全都向着他的宗旨!

打了一个听上去极其了不得的胜仗,报了自己诚心祈祷后,祥鸟啄食害苗之虫的祥瑞,见李隆基果然对自己更加宠信,安禄山抓住难得这么一次只有自己一个节度使回京的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入宫大献殷勤,磨蹭到了上元节之后还不肯启程回平卢。李林甫巴不得这样一个胡将分散一下李隆基对于朔方的注意力,因此丝毫不去催其回程,而李适之就渐渐有些忍不住了。

即便拿了安禄山的丰厚馈赠,可自视极高的李适之一心想当的就是名臣。故而这一日朝会之后他径直去请见了天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当年盖嘉运因在西域建下赫赫战功,陛下论功行赏,擢升其为河西陇右节度使,然则盖嘉运却志得意满,逗留京城迟迟不去上任,以至于尚书右丞相裴公上书切责,结果盖嘉运上任河陇之后,果然骄矜自满,不久就丢了石堡城!前车之鉴仍在,如今安禄山身为平卢节度使,控御营州之要,却也恋栈长安富贵不走,实在不是一镇节度使该有的态度!”

李隆基嘴上应了此事,可等到安禄山回头来见时,他便把李适之指斥的原话悉数说了,随即叹道:“你虽说赤胆忠心,可终究是边将,引来宰辅闲话就不好了,早些回去吧。”

然而,李适之的建言,安禄山通过中官早已了若指掌,此刻便憨笑道:“左相所言虽说听着很有道理,但是,盖嘉运只不过是一介独夫,臣却不是一个人。臣既然敢在长安停留这么久,是因为臣有绝对值得信赖的大将镇守营州!臣的义弟阿史那崒干精明能干,军略卓绝,又有当初陛下钦赐姓名的平卢军副使李明骏,此二人镇守营州,但若奚人和契丹有所进犯,他们定会出兵将其击退,如臣在长安期间,他们打了败仗,那么,臣甘愿受到陛下的任何处罚!”

这番话说得李隆基心花怒放,一时再不提让安禄山尽快回去之事。有了天子的首肯,安禄山便放心地在长安城中继续停留,大把大把的钱抛下去结交公卿,一直逗留到了正月末。凭着他那张憨肥的脸以及谦恭的态度,再加上正得圣宠的地位,恰是无往不利。

而侯希逸到了长安之后,除了暗地里悄悄和赤毕见了一面,其他时候都是跟着安禄山东奔西走,绝不抢主将的风头。这样的绝佳表现让安禄山极其满意,离京的这一天,得了天子丰厚赏赉的他一上自己那匹高大的坐骑,就对侯希逸说道:“希逸,你比我小一岁,以后不妨就把我当成兄长,只要有我在一天,我都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有大帅这句话,我就心安了!”侯希逸笑容满面,想到此来长安的现实,心底却是嗤笑不已。

这就是大唐的帝都,君临天下的天子,处理朝政的群臣,被一介胡儿玩弄于掌心,简直可笑之极!

身为节度使,安禄山在平卢时每逢出行必定亲兵开道,前呼后拥,但在长安城内却绝不会和那些宰辅公卿比排场。直到如今出城,他方才摆足了仪仗。这却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让自己给长安城的官民百姓留下深刻印象。为了引人瞩目,他特意选择了长安城中最宽阔的朱雀大街出城,可眼看明德门快到时,他突然只听得前边开道的仪仗人马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当即眉头大皱。

“大帅,是朔方节度使杜大帅的夫人携子回长安,我们出城他们进城,正好对上了。”

“原来是太原郡夫人回长安了。”安禄山脸上恼意尽去,随即便爽快地说道,“杜大帅乃是我的前辈,来人,让路,请太原郡夫人和二位公子先过。”

进长安却路遇安禄山回平卢,王容也不禁大感巧合。她正要吩咐前头的护卫让路,却已经有人回来报信,说是安禄山让路由他们先行。听到这样的话,她沉吟片刻,当即叫来车旁的杜广元,沉声说道:“广元,你亲自去一趟,对安大帅说,他乃平卢节帅,国之大将,我等不过妇孺,自当让其先走。平卢安危均系之于安大帅一身,他的行程耽误不得,让他千万不要推辞。”

如果换成从前,杜广元必然会满心不乐意。可是,自从正旦回到灵州后呆的那半个多月,他终于成长了许多,此刻应喏一声后拨马便走。等见到前头的平卢那一行人,他发现旌旗招展,兵强马壮,不禁有些期待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是何模样。可当最终见到人时,他一见对方竟是个大胖子,登时大吃一惊,好容易才没在脸上露出来。尽管自己的父亲和安禄山官职相当,爵位散官甚至还有过之,但他还是恭敬有礼地将母亲的话转述了一遍。

“太原郡夫人这样客气,我要是不听,就反而显得我太不恭敬了。”安禄山亲切地冲着杜广元点了点头,又慨然说道,“当初若非因缘巧合,我险些在令尊杜大帅麾下效力,也算是和小将军颇有缘分。今日初见,我没什么好送的,这幽燕马和朔方马又有所不同,就送一匹给小将军!”

让人牵来一匹马后,安禄山又沉声喝道:“传令下去,立刻出城,过太原郡夫人车马一行时,记得道一声谢!”

杜广元还来不及推辞,就只见安禄山这一行人马快速通过,路过母亲的车时,果然齐刷刷道了一声谢。以至于他策马回到母亲的车旁边时,将安禄山和自己交谈的话一一复述之后,又忍不住低声说道:“想不到平卢兵马亦是如此训练有素。”

“天下边镇,全都是正处久战之地,怎么可能差到哪去?”王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着刚刚自己看到,只落后安禄山一个马身的中年人。

她当年在云州,杜士仪左右文武无不熟识,那分明是侯希逸!

而出了长安城上了官道后不久,安禄山方才示意前后兵马暂停,看着身边的侯希逸道:“记得你是杜大帅旧部,怎见着太原郡夫人却不上前问候一声。”

“那是从前的事了。”侯希逸丝毫不动声色,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几分愤懑,“杜大帅是曾经对我有过知遇之恩,可他自己平步青云,一任陇右节帅,一任朔方节帅,当年云州旧部又有几个好下场?走的走,散的散,左迁的左迁,就连唯一一个曾经被杜大帅调于麾下的南霁云,撞在盖嘉运手里,竟是连累降职。我既然已经从了大帅,昔日过去的事情就不想再提了。”

见侯希逸这样鲜明的态度,安禄山不禁心中大为欣喜。侯希逸从云州守捉使后的仕途经历他早就查了个清清楚楚,确实如其所说,杜士仪应该并未出力。所以,他跟着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随即就亲切有加地在侯希逸肩膀上拍了拍。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可不会如杜大帅这样不顾部属!走,咱们回平卢,这长安虽说富贵,可成天装孙子,装得我也受不了了!”

侯希逸巴不得安禄山少提杜士仪,哪怕没太多人听见,他也不想在背后说杜士仪太多坏话。于是,他顺势岔开话题道:“大帅哪里是真的一直装孙子,昨天进宫陛辞的时候,不是还在陛下面前给人狠狠告了某些人一状?”

“那是当然。”安禄山狡黠地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凶光,“谁让右相老大人亲自发过话,那家伙又比左相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能让某些人吃个亏,也就没人会把我安禄山当成任人揉捏的面团了!”

☆、972。第972章一弊动全身

工部督造,民夫数百日夜营建,故而当王容和杜广元杜幼麟来到宣阳坊那座富丽堂皇的杜宅之前时,全都愣神了片刻。

这何止比他们当初的旧居扩大了一倍,简直是三四倍都不止!

之前在路上王容就派了干将打前站,此时此刻,这位精明干练的青年等女主人下车之后,就立刻上前沉声说道:“夫人,据工部官员透露,这杜宅是去年十月就完工的,比从前扩建了三倍,因为当年的房子不少都老旧了,于是都推倒重建过,现如今一共有各式各样的屋舍不下一百间,后头的花园也经过了扩建。说是原本规制还会更大一些,但因为后头便是信成公主府,所以方才只修到了公主府后墙为止。”

即便还未彻底走遍这座偌大的宅邸,但只从干将这寥寥几句话中,王容便意识到这座敕建的宅子花了多少钱。杜士仪和她攒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私房,足可以建造很多富丽堂皇的广厦豪宅,可他们谁都不想太张扬,结果如今却逃不过天子自以为体恤的这一手。于是,她微微一颔首,当即率先进了正门。

朔方节度使府身为官府,讲究的是威严肃穆,所有建筑都以这一目标为准,而杜士仪对于修缮并不热衷,原定于今年才会进行上任以来第二次的节度使府大修,但却不扩规制,只是修修补补。所以,这样簇新的豪宅,杜广元只觉得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亭台楼阁,这些精致而富丽的建筑也就罢了,可是,院墙、台阶、砖瓦、甬道,这些细节之处也无不见用心,这就很难得了。

而厨房、仓库、马厩,就连这些主人们不太会踏足的地方,全都是整洁而亮丽,马厩中甚至还养着三四十匹供主人仆从骑乘的马!

面对这情景,杜幼麟终于忍不住讷讷问道:“阿娘,家里从前养过这么多马?”

杜宅从前顶多只备着十几匹马以供骑乘,倒是在通衢官道上仿造驿站的规制,可以在那些看似是客舍的地方换马继续前行,哪里会在明面上招摇?

王容一边想一边看了干将一眼,后者立时低声说道:“夫人,听说是陛下慨然从宫中马厩赏赐了御马八匹。此外,则是工部官员说,扩建时邻宅主人赴外任,所以将马厩中的马悉数都低价转让了。因为在陛下拨付的款项之内,故而就都留了下来。”

这样油水丰厚的事情,主管官员自己揩油还来不及,怎会大手笔地转赠?不过是看着杜士仪如今正得圣眷,故而顺手人情送了当成礼物,仅此而已。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王容便不去再想这座宅子营造途中,究竟还有些什么猫腻,又或者谁在里头添油加醋,使得一切更超过了预计。她转过身来瞧了一眼正在东张西望的杜广元,只一踌躇,目光就放在了杜幼麟身上。

“幼麟,你先去沐浴更衣,然后亲自去一趟嗣楚国公姜家,送上我的亲笔帖子,就说我等已经回京,等安顿好了就去拜访。”

见杜幼麟答应一声就匆匆去了,杜广元方才如梦初醒:“阿娘,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这个准女婿届时第一次上门,岂能随便?你从前在长安,我不常让你四处会客,但今后这却没办法避免了。你先回去洗掉这一身风尘,今后有的是你奔忙的时候!”

即便已经做好了觉悟,可面对今后的如此生活,杜广元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有气无力地径直离开了。他一走,王容方才看着欲言又止的干将问道:“你刚刚可是还有什么话不方便说?”

“夫人,刚刚得知消息,今岁的吏部集选出大事了。”

科举制度正是在大唐方才开始逐渐完备,而科场舞弊甚至不公,一直都是家常便饭。想当年开元八年杜士仪那一科,就是知贡举的考功员外郎李纳接受别人请托,把葛福顺的儿子放在明经高第,又把杜士仪的卷子安在落榜那一批。如果不是事后被人一下子闹开了来,这就是既成事实。就在开元中,李隆基又因为杜士仪的建言,把知贡举的大臣从区区一个吏部考功员外郎改成了礼部侍郎。至于吏部集选,杜士仪也曾经作为十铨之一,亲自参与过,其中先要考书判,然后要诠注,麻烦程度绝对不比科场低,舞弊等等也司空见惯,而且最要命的是,这种麻烦事一年还得一次!

“到底怎么回事?”

“右相虽说兼任吏部尚书,可因为日理万机实在是太忙,没工夫去兼顾集选事宜,历来都是左右两位侍郎代为主持。可这次书判入等的人中,评定为第一名是御史台张中丞的儿子,而且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捅到了御前,陛下今天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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