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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5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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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就此割断自己身上的绳索,也好结束这一场无聊的把戏,可让他震惊的是,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自己敬若神明的兄长竟是持刀向自己当头狠狠劈下。那一刻,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质疑过兄长的吐迷突,只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完全崩塌了。
兄长竟然要杀他!竟然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要杀他!
吐迷突知道自己挣脱不了,惨笑一声,干脆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就只听一声破空弦响,紧跟着,他就只听得叮的一声,之前以为的剧痛并没有来临。他倏然睁开眼睛,就只见骨力裴罗手中的刀竟是被那凌空一箭而荡开,而他再往箭支来的地方望去,却只见那个骑在马上风驰电掣而来的,不是别人,竟是之前在他的谩骂羞辱之下,约束部属避而不战的那个陈司马!
陈宝儿很满意自己刚刚那一箭的准头,当他一跃在骨力裴罗身前挽弓下马时,便带着几分气喘说道:“总算是赶上了!刚刚奉义王离开之后,大帅方才突然想起没把话说明白,故而令我即刻追出来。果然,奉义王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便打算大义灭亲。”
他用一口娴熟的突厥语,着重点出了大义灭亲四个字后,这才将手中大弓交给了一旁的卫士,瞥了一眼吐迷突道:“大帅说,吐迷突之罪,本该重重惩处,令漠北诸部引以为戒,可念在当初他曾经作为使臣前去长安谒见过陛下,而此次又只是一时气盛初犯,故而不是不能从轻发落。如今安北大都护府正在用人之际,便让吐迷突留在这安北大都护府效力,不知奉义王肯割爱否?”
骨力裴罗本以为杜士仪既然有心算计自己,必定是想要吐迷突的命,以此断掉自己的一条臂膀,可陈宝儿突然横里杀出来,截住了自己这一刀,他先是如释重负,可在看到吐迷突那茫然的眼神之后,他就知道,刚刚那没能砍下去的一刀,恐怕将成为兄弟之间永远的裂痕。
刚刚他在挥刀之时,不但是想借此断了杜士仪问罪回纥的口实,潜意识中也是为了长子磨延啜铺路。他很清楚这几年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明白磨延啜的心结所在,他从来就没打过传弟不传子的主意,既然磨延啜和吐迷突芥蒂已深,他必定要选择一边!
于是,长叹一声的他回刀归鞘,这才拱手说道:“既是陈司马传杜大帅之命,那我便代吐迷突谢过大帅不杀之恩了。”
“奉义王的大义节操,实在令人敬仰。”陈宝儿笑容可掬地赞叹了一句,接下来又打叠了一堆逢迎奉承,竟是亲自把骨力裴罗送上了马。眼看其没有对吐迷突吩咐一个字,就带着大队兵马就此回程,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失魂落魄的昔日回纥大将。
即便没有他,只要骨力裴罗日后临死传位之际,那么有些事是必定会发生的。
他并没有立时三刻去和吐迷突搭话,招手叫来一个牙兵后,吩咐其带着吐迷突前去安置,这才上马回返牙帐。当他在牙帐前下马时,迎上前来的龙泉便笑着说道:“陈司马真是翻手为云覆手雨,大帅刚刚听得外间那番情形,一时赞不绝口。”
“因为我熟悉他们,他们却不熟悉我。”
陈宝儿微微一笑,这才径直打起帘子入了牙帐。见杜士仪正坐在主位上笑看着自己,他便上前从容行礼道:“大帅,幸不辱命!”
“你让我把这件事交给你时,我却没想到,你竟是会用这样的法子!如你这样的年纪,也许有人已经是一郡太守,牧守一方;也许有人已经是一军主将,敌寇丧胆。可看到你此次行止,我却想起了春秋战国时的策士和谋士,你可是一人多能,兼具舌战无双,一策倾国。不过从此之后,那骨力裴罗恐怕会倾尽全力查你的底,你也未必能够低调得起来了!”
“我是恩师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果在外人眼中不过尔尔,于恩师威信也是极大的损伤。”陈宝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才下拜说道,“再说,恩师也不怕人说任人唯亲,直接为我奏请安北大都护府司马一职,我怎能不尽心竭力,以报授业之德,知遇之恩?”
“不要这么说,这么多年来,纵使我当年对你再大的恩情,你也已经都报答完了。”杜士仪上前去双手搀扶起了这个首徒,见其面庞上看不到一丁点稚嫩和彷徨,有的只是自信和沉稳,他便笑着说道,“多智若狐,灵敏若豹,再加上以有心算无心,骨力裴罗这个亏可没白吃!只是他既然已经做了初一,回去之后,恐怕会立时整肃吐迷突的势力,所以,你的动作要快,不能耽误半点时间!”
“是,大帅放心!”陈宝儿自然能够分得清楚公私,大声答应之后,他躬身一行礼,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能够不再藏头露尾的感觉,真好!
☆、997。第997章厉语攻心
尽管从鬼门关上捡回来一条性命,可对于吐迷突来说,他在回过神来之后,甚至宁可当时就这么死了,也好过此刻备受煎熬。
他一再竭尽全力去思考,兄长为什么会在辕门处对自己痛下杀手,一再竭尽全力为兄长开脱,可越是往深处想,他就越觉得脑袋胀痛,心中绝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昏暗的大帐中突然闪现出一丁点光芒,而后他看清楚那个举灯进来的人时,他便眉头一挑,讥诮地说道:“陈司马特意来看我,是想要让我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是那样,你就请回吧。我回纥勇士只有不屈战死,而没有跪着求活地!”
“如果是那样的话,刚刚我救下你之后把你安置在此,你有的是办法自尽,又何必等到我来?”
陈宝儿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见吐迷突顿时面露怨毒,仿佛随时会暴起发难,他却不慌不忙地举灯更上前了几步,甚至背对着人施施然把灯放下。果然,即便他如此毫无防备,吐迷突也并没有贸贸然动手。于是,他转身在主位上盘腿坐下,这才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放心,我并不是要招降于你,要知道,回纥乃是大唐的属国,你的兄长曾经亲自到大唐拜谒陛下,而后获封奉义王。你既然是奉义王的弟弟,那么也就一样是大唐的属臣,用不着我招降。”
经过之前那件事后,吐迷突对陈宝儿已经警惕十分,此刻哪里会轻易放松:“那陈司马又想说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你阿兄之前之所以会在辕门对你痛下杀手,是因为他在那时候才终于认识到,他不得不杀你。”
见吐迷突嗤笑一声,满脸不信,陈宝儿并不生气,而是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不但和奉义王一母同胞,也是他如今唯一仅存的弟弟,所以不管你犯过什么过错,奉义王素来都不会深究,顶多责备你两句,而你所领的兵权,在回纥也素来是最多的,甚至超过你的侄儿,奉义王的长子磨延啜,我没有说错吧?”
“那又怎么样?”
“正因为奉义王对你的倚重和信赖,甚至超过自己的长子,所以,磨延啜对你这个叔父,应该一直都是耿耿于怀。你这一次因为下头人的禀报,怒发冲冠地带兵出去,打算在安北大都护府的人面前耀武扬威,让我们不敢小看回纥,如果奉义王早些知道此事,那么,很可能在半路上就把你截回去,可他却到得晚了一些,以至于你已经闯了祸,你认为,这只是你的兄长得知消息迟了?”
陈宝儿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吐迷突的表情,见其果然藏不住心情变化,脸色一连数变,他便直截了当地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此事之后,奉义王生怕回纥成为众矢之的,绑了你来向大帅负荆请罪。大帅是对他提出,只要惩处首恶,可以既往不咎。然而,他可以随便在你麾下找个人,以教唆犯上的罪名杀了,甚至再象征性地处罚你一下,把此事揭过去。可他为什么要在辕门对你突然下杀手?”
“是因为他已经醒悟到,整件事中虽有种种其他缘由和巧合,可是,究其根本,是因为磨延啜和你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如果他一直打算传位给磨延啜,而不是你,那么,他就必须做出选择,如果他不想回纥就此四分五裂的话!”
此时此刻,吐迷突已经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他很想扑上去和陈宝儿狠狠厮打一番,可是,他的身体却僵硬得根本没办法动。他很想指责陈宝儿这番话都是胡说八道,可是,他的喉咙却噎得一声都发不出来。
没错,磨延啜瞧不起他这个冲动易怒的叔父;而他也瞧不起这个只凭出身就被人戏称为回纥太子的侄儿。他曾经放出狂言,回纥的领地是靠着骨力裴罗和他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没资格指手画脚;而磨延啜也曾经对人轻蔑地说他吐迷突只懂得打打杀杀,根本看不清楚真正的形势。
知道此刻的火候已经足够了,说再多的话只可能适得其反,陈宝儿方才扶膝站起身来,而后淡淡地说道:“大帅嘱我保你一条性命,是因为怜你一身武艺,驰骋疆场,战绩斐然,但大帅也不会勉强你。你如果愿意留下效力,那么,安北大都护府将用你为先锋使,统领一厢兵马。而你如果不愿意留下,一心回归故土,那么我已经令人备好坐骑,你连夜就可以回你的回纥。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你自己选择吧!”
当陈宝儿起身离去之后,之前一直努力抑制自己,不希望情绪失控的吐迷突方才整个人瘫倒了下来。他不想相信对方说的话,可自己的亲身经历却证实了这一点,自己过往的那些记忆也证实了这一点,他竭尽全力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了大帐门口,想要伸手去掀开那道帘子的时候,手却僵在了那儿。
真的要连夜不眠不休赶回去吗?事到如今,兄长会不会派出伏兵……不,就算兄长还眷顾兄弟之情,他的那个侄儿磨延啜,又会不会干脆伏兵杀了他?可他如果贪生怕死不回去,如果兄长真的已经打算杀了他为侄儿磨延啜铺路,那么,他留在回纥的妻儿家小,他的那些心腹部众,又会不会受到清洗……
千头万绪此时在他的脑海中打转,以至于他突然捧着头双膝软倒跪了下来,口中发出了一声绝望而痛苦的悲号。
吐迷突的大帐外十数步远处,陈宝儿听到这一声后回头瞥了一眼,随即轻轻叹了一声。刚刚全程都在帐外监视,以备突发事件的龙泉此刻不禁心悦诚服,轻声赞叹道:“郎君真是太厉害了,字字句句全都在戳这胡人的心肝!听他这嚎叫就知道,他是真的进退两难。”
“这是攻心战,不亚于战场上两军对战厮杀,我所占的上风,是因为我完全摸清楚了他的底细,而他却对我一无所知,仅此而已。”陈宝儿并没有任何自满之色,停下脚步后就对龙泉说道,“你留下,如果他要回去,就由得他。”
龙泉出自都播剑营,对于陈宝儿这个曾经在都播隐为军师的角色,自然不会有任何质疑,当即就凛然答应了下来。而陈宝儿只身穿过一个个营帐和一道道关卡,进入杜士仪的牙帐时,就只见里头还点着灯,杜士仪正在灯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架刚刚做好的沙盘。他没有出声,就这么径直走上前去,目光一扫便看见在沙盘上那广袤的漠北大地上,乌德犍山和嗢昆水之间,赫然矗立着一座城池。
尽管这座城池现如今并不存在,而且还会耗费多年才能真正建起,可他仍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憧憬和自豪。
这座安北牙帐城,将是比当年的云州更巍峨,更宏大的城池!
“宝儿是不是想到了当年的云州?”杜士仪侧头问了一句,见陈宝儿点了点头,他便笑着说道,“只是相比当年的云州,我们腾挪的余地已经大得多了!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请得陛下御准,将之前大军大败突厥所得充为建城,以及西受降城今后三年互市所得全数拨来,恐怕这座塞上坚城的花销还凑不足。”
陈宝儿是知道杜士仪那身家的,当下打趣道:“恩师的身家之丰厚,自己斥资建城其实也早已足够,不过是怕人闲话罢了。”
“何止是闲话,那样就是杀身之祸了!”杜士仪没好气地瞪了陈宝儿一眼,这才正色问道,“吐迷突那边如何?”
“如果是他执意回去,我已经令人先一步在沿途打点,能够确保他至少路上平安。至于他到了回纥之后,如果骨力裴罗清洗了他的部众,那么他在愤怒之下,两边自然会冲突;如果骨力裴罗如同没事人似的依旧如旧时一般待他,之前牙帐辕门的一幕,也会成为兄弟俩心头的芥蒂;而磨延啜已经做了初一,也自然不惮做十五。哪怕是吐迷突因为实力不够死了,他终究是大帅亲自发话,投了我安北大都护府的人,事后兴师问罪的借口也足够了!当然,如果他心灰意冷,愿意就此留在我安北大都护府,那么也未尝不可。恩师用回纥俟斤之子为大将,足够作为美谈了。”
“很好,你这是一举数得。”
无论朝堂还是战场,全都是尔虞我诈,杜士仪只觉陈宝儿这设计一环套一环,丝丝入扣,因此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他正要再说什么,陈宝儿却抢先开了口:“恩师,如今安北大都护府已经渐渐上了正轨,前前后后已有相当的兵马,还请你不要日夜操劳,身体最为要紧。师娘和师弟师妹们都不在身边,恩师有事尽可以差遣我,千万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
“如今倒换成你谏劝我了。”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摇摇头后,终究还是不那么执拗了,“也罢,就按照你说的,我今后早睡早起就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如果那吐迷突有什么动静,料想龙泉一定会第一时间通报你的。”
“正是如此,所以今夜一切有我,恩师但请高枕无忧睡个好觉。”
这一晚上,杜士仪确实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当他被一阵阵战马牛羊的叫声吵醒时,睁开眼睛便发现外头透进了蒙蒙光亮,显然已经是次日了。他用手支额清醒了片刻,这才喝了一声来人,却是莫邪快步进了帐子。
“大帅有何吩咐?”
“吐迷突是走是留?”
听到杜士仪直截了当先问吐迷突的行踪,莫邪连忙直说道:“吐迷突半夜匆匆启程归去,陈郎君已经吩咐人一路留心了。”
☆、998。第998章英主的条件
当骨力裴罗日夜兼程赶回自己的回纥牙帐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自从突厥两面可汗相继覆灭,葛逻禄和回纥,仆固和同罗,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俟斤的大帐称为牙帐,仿佛如此一来就真的成了漠北的最新雄主一般。骨力裴罗尽管不稀罕这样的门面功夫,可他也不会在声势上落于人后。如今的回纥牙帐营地,从高处望去绵延数里,从外围到最中央,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中央那座纯白色的高大营帐。
踏入自己的牙帐之后,骨力裴罗无心去理会自己离开的这几天是否还有别的事情,直截了当地吩咐道:“让磨延啜来见我!”
父亲带着五花大绑的吐迷突去安北大都护府向杜士仪负荆请罪,如今回来时却只剩下一个人,而且随行亲卫一个个全都对所见所闻讳莫如深,当磨延啜匆匆进帐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忐忑的。尤其是看到骨力裴罗那张阴霾重重的脸时,他更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种畏惧。
那不但是儿子对父亲的畏惧,也是对于整个回纥最具实力者的畏惧!
“我不想过问你和吐迷突有些什么过节矛盾,也不想过问你这次故意拖延时间造成的麻烦,我只想问你,如果你将来坐了我的位子,可有信心在四面八方无数大敌的窥伺下,将我回纥药逻葛氏发扬光大?”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质问,让磨延啜很有些措手不及。知道遮掩是没有用的,他便把心一横,单膝跪下道:“阿父,我有信心!我这些年一直随同阿父南征北战,回纥的大军一直把我当成是太子!对于那些不服我的人,我会展现出我的力量!对于那些对回纥有敌意的人,我会展现出我的智慧!阿父当年能够把岌岌可危的回纥九姓带回漠北,而后建立起现如今的基业,我不但会守住这些,还会让我回纥占有更广阔的土地!”
漠北诸族,无不是实力为尊,如果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一部之主的位子随时都能发生更迭。磨延啜知道,如果不是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说了这样的话,骨力裴罗很有可能反而会对他生出疑忌和不满,可现在就不同了。不管吐迷突是真的死了,抑或是别的什么下场,那么,父亲一定不会放弃他这个被回纥上下视之为太子的长子,因为损失了一条臂膀的父亲不可能再斩断另一条臂膀。
“好!”骨力裴罗简短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字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道,“想必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对吐迷突的部众下了手?”
这是怎么都瞒不过骨力裴罗的事,事到如今,磨延啜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没错,他心腹的五位将军被我先后找了理由,两个人被打发去了色愣格河,一个人被贬为了奴隶,还有两个人则是被我杀了。他统属的兵马被我打散了安置到各处,就算叔父回来,他也是没有牙的老虎!”
骨力裴罗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长子颇有英武果决之气,对于局势也一直有不凡的敏锐直觉,正因为如此,他对于磨延啜和吐迷突的冲突方才一直没有插手,心里始终存着看看谁是宝刀,谁是磨刀石。此时此刻,听到磨延啜已经趁着自己离开这七八天把牙帐清洗了一遍,他在苦涩地动了动嘴角之后,这才继续问道:“你叔父的妻儿呢?”
磨延啜见骨力裴罗并没有质疑斥责他的心狠手辣,心里为之一喜,连忙恭敬地答道:“因为正值开春,牙帐西南突发疫病,叔母和侄儿他们都很不幸地染上了疾病,我已经吩咐封锁了左近,让回纥最好的大夫为他们进行治疗。”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磨延啜!
骨力裴罗目光骤然转厉,可是,在死死盯着磨延啜看了许久之后,他却不怒反笑了起来:“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大概如果我这次回来之后,会因此对你兴师问罪,你想必也已经打算凭借你手上的实力,让我传位给你。磨延啜,你比你的叔父果断,也比他聪明,比得上我当年的心狠手辣,但是,你对局势的判断还有些偏差。”
见磨延啜面色微微一变,他便冷冷说道:“我这次绑了吐迷突,去安北大都护府向杜士仪负荆请罪,是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如果杜士仪硬是不肯饶恕,那我就杀了吐迷突。我那时候也是这么做的,但是一刀下去的时候,却被那个陈司马突然现身阻拦。也正因为如此,吐迷突并没有死,而是被留在了安北大都护府效力。而我日夜兼程只用了三天三夜就赶了回来,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骨力裴罗提醒到了这个份上,磨延啜终于恍然醒悟,一时面色铁青。他只以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以为就算父亲不动手,安北大都护府的主人杜士仪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冒犯自己权威的人,可他万万没想到,吐迷突没有死成,不是因为父亲的心软,而是因为杜士仪授意人阻止了!一想到吐迷突因为阴差阳错得到安北大都护府支持的后果,一想到回纥即将面临的真正难关,他方才真正明白,自己自以为聪明的一系列反应竟都在别人意料之中。
“现在,你知道你并不是最聪明的人了?”骨力裴罗哂然一笑,见磨延啜之前那股自信和从容瞬息尽去,他方才眼神深沉地说道,“以有心算无心,安北大都护杜士仪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最深刻的教训!正因为他每一步都出人意料,所以我们才会忽略了那些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变化。我们以为他要立足漠北就已经不是易事,以为他会第一时间笼络回纥、葛逻禄、同罗、仆固这漠北四大最强的部落,却没想到他直接挑了我回纥下手!”
磨延啜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他咬了咬牙便开口说道:“阿父,能否联络葛逻禄,背水一战?”
“大唐这些年四面交战,战绩如何你应该都看到了。虽说河西陇右节度使盖嘉运丢了石堡城,可是大唐对吐蕃总体而言占据优势;在西域,莫贺达干死了,突骑施一蹶不振,西突厥名存实亡;契丹的可突于死了,如今奚族和契丹虽说仍未彻底降服,可也终究不再是大患;至于北面,曾经雄踞漠北几十年的东突厥已经覆灭了。”犀利地揭开了这些年来唐军无往不利的胜绩后,骨力裴罗方才一推扶手站起身来。
“当然,我回纥也并不怯战!当年王君毚诬陷我的父亲承宗,事后阿父一手带大的侄子护输就伏杀王君毚给他报了仇,虽然事后遭致凌厉的报复,可借着大唐在河陇与吐蕃大战连场,我带着回纥九姓北迁,于是有了现在的领地。可你想一想,现在大唐进一步进驻漠北,回纥还能迁到哪里去,难道真的要一直往北,迁徙到每年之中有九个月是冬天的色愣格河?”
说到这里,骨力裴罗已经是声色俱厉,见磨延啜难堪地低下了头,他方才疲惫地说道:“而且,杜士仪宽宏大量地留下了吐迷突,就给了其余各部一个信号,这是我回纥自己的事情,不用外人插手。谁都知道,吐迷突是我素来器重的弟弟,现在你清洗了他的部众,软禁……或者已经干脆杀了他的妻儿,吐迷突如果本来还存有一丁点理智,可在得知这些情况之后,也不会再保有任何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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