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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6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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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可现如今裴宽主政,杜系官员把持大权,谁也不敢如同从前那样只凭一道敕书就********,而商贾们也比从前强硬多了,别说全送的事决计不干,半卖半送也大多不肯,这就苦了这些宦官们,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讨价还价,倒是成了东市当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等到傍晚时分,这些人方才重新会合回归宫中。其中一个到内侍省交了令,继而就悄悄往兴庆殿赶去。尽管在李隆基从十六王宅中了那么一箭,被送回来之后,这里又被姜度清洗了一遍,可李隆基好歹还能够自由支配太府,重重的恩赏甩下去,总算也筛选出几个能用的人,不至于事事被人辖制。

当此人几经辗转来到了李隆基如今养病的榻前双膝跪下,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呈上时,这位仿佛奄奄一息随时随地都会死的天子突然有了些精神,竟是支撑半坐着抢过了他手中的纸。

“果然是范阳史思明请降,好,好!”

李隆基脸上泛起一阵艳红色,精神竟是空前亢奋了起来。前方的每一个胜仗,仿佛都是重重打在他脸上的耳光,尤其是在他许诺永王李璘储君之位,李璘却处心积虑想要将他这个君父一网打尽,还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如今支持他这个天子的人已经少得可怜到了极点。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快死了,与其在他这个为天下子民唾弃的天子身上下功夫,还不如去谋取拥立之功,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和当年的祖母则天皇后那样,在上阳宫中悄然而逝。

那些逆子,那些臣下,不是一个个都想去抱杜士仪的大腿,希望能够继承他的位子吗?他非要让杜士仪不能全功,非要显示一下他这个天子的威严!只要史思明打着心向天子的旗号,重新归降于大唐,那他至少还能保持一点最后的颜面,而且也能够阻止杜士仪拿到幽燕的兵权!

“你明天出宫,再替朕见一次范阳使者,你告诉他们,让他们给朕去敲登闻鼓请降,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动作要快!如此一来,朕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下旨河北罢战收兵!”

☆、1222。第1222章深夜杀机

深夜,长安城各条大街都已经宵禁的时候,宣阳坊北门却无声无息地打开,坊中武侯点头哈腰地迎了一行人进来。为首的青年微微颔首,他身后一个随从熟门熟路取了几串钱打赏了,这十几个人方才策马沿着十字街缓缓而行。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他们虽然因为有公务在身耽搁了,不得不犯禁而行,可若是纵马疾驰惊醒了坊中居人,那自然就很不妥了。正因为放慢了速度,足足一刻钟之后,他们方才抵达了自家乌头门前。

尽管已经很晚了,一个随从却只是轻轻一叩门,大门立刻无声无息地滑开了。应门的从者迎了一行人进来,这才关上了门。偌大的前院,早有人上前牵过了一匹匹马,而为首的青年下马后,快步进了正门。他还没来得及问话,迎候他的青年从者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登时惊咦一声,当即加快脚步匆匆往寝堂赶去。当到了那依旧亮着灯火的寝堂前时,他不由得有些莫名紧张,在门前轻轻唤了一声后,得到里头的应声,方才推门入内。

脚还没迈过门槛,他就看到了正中坐着的中年妇人。虽说已经很久没见着了,可如今乍一打照面,他只觉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迈过门槛后竟是来不及掩门,三步并两步奔上前去,就势在对方面前跪了下来。

“阿娘,你终于回来了!”

“哭什么!你自己都已经是当阿爷的人了,幸好锦溪带着孩子去睡了,否则岂不笑话你?”口中这么说,王容自己也是眼睛红了。她一把揽住幼子在怀,随即低声说道,“之前你和你阿兄阿姊用尽办法,让我跟着你阿爷北上,却留下你和你阿姊在长安城中担惊受怕。幼麟,我和你阿爷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姊弟两个,你阿姊小小年纪就被留在长安,入道为女冠,而你也是,小小年纪便要承担那样重大的责任。反倒是你阿兄,虽说战场拼杀,可终究不用如此担心背后的暗箭。”

“阿娘,不要这么说!我和阿姊从来都没觉得苦,我只是有惊无险守了一次长安,阿兄在前头打仗,一次一次全都是艰难险阻,比我们难多了。再说,阿爷又不是安享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来还不是一样南征北战,阿娘跟着担惊受怕,也吃了无数的苦。”杜幼麟把头伏在母亲的膝头,好半晌才轻声问道,“阿娘这次回来,还走吗?”

“我也想和你说,就陪着你们这些儿孙不走了,可虽然很对不起你们姊弟,也对不起锦溪和孩子,可我不得不说,如今还不能确定。一日陛下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一日就没有结果。而就算陛下死了,接下来总还免不了有人登上皇位,你阿爷这一次已经功高盖主,今后的结局也许还少不了一搏!”

对着自己的儿子,王容并没有虚言矫饰。见杜幼麟并没有太多的吃惊,仿佛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她方才言归正传道:“我本来准备在云州等到你阿爷收复范阳,多陪陪师叔她们,缓一阵子再赶回来,可范阳那边有些不好的迹象,我就急匆匆赶回来了。老了,路上还是用了大半个月,幸好叛军使者这一路过来应该也不太容易,我纵使比他们慢,也不至于慢太多。”

母子重逢固然喜悦,但杜幼麟更知道,如今杜家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其实四周仍然隐伏危机,因此,他立刻收起了那些私情,擦了擦眼睛后,沉声问道:“阿娘从范阳得了什么消息?”

“你叔父杜望之自从接了云中守捉使的位子,你父亲又给他捎过信,所以通过往幽州送石炭的关系,一直有不少细作探子放在幽州。日前,他打探到史思明麾下派出了一路人抄小道进了河东,原以为这些人是在河东散布什么,岂料竟是往关中赶,虽然截住了几个,可应该还有漏网之鱼,所以我就立刻回来了。虽说具体为了什么事还不得而知,但我猜测,如今幽州也就是范阳,已经落魄到只剩下数郡之地的窘境,史思明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一隅抗天下,只怕是已经有降意。”

“什么!”

杜幼麟遽然色变,几乎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在母亲责备的目光下,他总算是收回到了嘴边的几句痛骂,却是愤愤说道:“安禄山此次叛乱,席卷河北,河南以及都畿道,关中甚至都为之动乱,陛下西逃更是让长安以西的几个州县家家户户无不逃亡,事后安抚也不知道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不但如此,今年北方众多州郡因为大战连场,恐怕会颗粒无收,死伤更是无法计数。如果不能一劳永逸解决了叛军,还让史思明占了范阳,岂不是养虎为患?”

“在你的眼里,史思明是虎,可在兴庆宫那位陛下的眼里,你阿爷才是虎,如今手中握有重兵的将领也都是虎。”见自小聪慧懂事的幼子登时哑然,王容便淡淡地说道,“如今只是我的猜测,但此事恐有八九分准。而且说一句难听的,那些正在争皇位的皇子皇孙们,恐怕对于这个消息也乐见其成。他们固然希望你阿爷能够支持他们,可如果他日真的登上了皇位,你阿爷声威如此之盛,谁能容得下?留着史思明,也许还能够加以制衡。”

“那阿娘可有什么好主意?”

王容面色一肃,声音却变得无比低沉:“如今之计,只能立刻把这些范阳信使挖出来!利用长安军民对叛军的切齿痛恨,让这些信使没有办法把降表送上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想来他们不敢确定群臣对此事的心思,不会贸贸然把降表送去门下省,而是会设法向陛下送消息。”

“好,如今京兆府和万年长安两县我全都说得上话,明日立刻全城严密监视!”

杜家母子连夜商量策略的时候,夜晚的东市,在寂静的夜色之中,却有数十个憧憧黑影正在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一处店铺之前。彼此打手势确认之后,这些人便各司其职分散了开来,有的两两互相搭人梯,敏捷地翻上院墙,有的则是悄然查看相邻店铺的动静,等这些都布置好了,当先一个身形彪悍的大汉便手持一柄足有百十斤的大斧,疾步冲到门前,抡起大斧重重向大门劈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看上去极其坚实的大门竟是在这一击之下轰然倒下。而那天生神力的大汉气力用尽,随即提着大斧踉跄后退,而后头的人则是一拥而上,冲进了店铺之中。黑夜之中突然传来这样的大动静,左邻右舍自是无不惊动,可这些杀将进去的人却仿佛丝毫不担心在这时候惊动了人,一个个高声叫道:“奉京兆府令,捉拿叛贼!”

只这叛贼两个字,那些有意下床去看个动静的人无不噤若寒蝉,慌忙都关紧自家房门。有胆小的甚至还奋力拖动各式各样的家具,把门窗全都堵得严严实实,随即求神拜佛似的祈求别让那些叛贼逃到自己这来。

至于那间被人闯了进来的店铺,反应就要激烈多了,里屋中涌出来好些手提钢刀的大汉,眼见前头店铺中的人已经冲到了院子里,十余人提刀而立,两侧墙头竟是有十余弓手守着,被逼到绝境的他们不由得起了一阵骚动。为首的人咬了咬牙,突然厉声叫道:“我们是范阳的信使……”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嗖的一声弦响,一枝利箭破空插入了他的胸口。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一下子明白了这场夜袭的由来不是为了擒拿,竟是为了灭口!这一声弦响仿佛是一场信号,墙上弓手一时齐射,屋子里出来的人一时倒了大半,虽有人知机地躲过这一劫提刀上前冲杀,奈何这狭小的院落之中不比战场,腾挪不开,下头那十余个对手全都是武艺精熟不好对付,他们人多对人少,须臾就落在了下风。

当一场大战最终告一段落时,院子里赫然留下了一地尸体。一一补刀之后,一个中年人这才掏出绢帕擦了擦刀上血迹,朝里间努了努嘴吩咐道:“搜。”

简简单单一个字,他麾下众人先搜这些人的尸体,而后则是进房搜检。正当里屋之中被人翻得底朝天之际,外间便有人进了来。在院子里此刻燃起的那些火炬下,来人的脸被照得清清楚楚,不是姜度姜四郎还有谁?他没事人似的看了一眼满地尸体,随即言简意赅地问道:“全都在这?”

“是,分头跟踪了这几个人,确定了这处藏身地之后,我们就把此处看死了,没有一个人进出,刚刚也没人来得及逃亡。这里所有人都在喉咙上补了一刀,人人都死透了。”说到这里,见姜度微微颔首,似乎很满意,那领头的大汉犹豫片刻,这才低声说道,“家翁,为什么不禀报统领飞龙骑的杜小郎君,又或者禀告一声裴相国以及京兆府和万年县?万一拿不到切实的证据,今夜咱们这样私自行动……”

“一来一回耽误的功夫太多了,万一他们心有顾虑动作慢了些,天知道明天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姜四满不在乎地嘿然一笑,上前去用脚尖踢了踢一具尸体,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藏匿于东市,身上携带利刃,刚刚还亲口说出了范阳两个字,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我早就备好了几块伪燕朝范阳节度使的腰牌。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为了让宫中那位不节外生枝,我豁出去了,再多的黑锅我也乐得背!”

今天晚上,姜度出动的竟全都是自己的私兵,至于这些弓矢,却是长安守城时,他私藏的东西!

☆、1223。第1223章一意孤行

东市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等到天亮时分宵禁解除之后方才传开,登时引来了一场轩然大波。

姜度到底没有真的拿假造的证物过关。他敢明目张胆来这么一场,自然早早就打通了东市这边的关节,因此得以笃悠悠整整搜查了一个半时辰。挖地三尺之后,他不但找到了史思明那封卑躬屈膝的降表,而且也从尸体身上翻找出了不少和范阳那边有关的证物。所以,他把降表往自己怀里一揣,立刻就把其他能够证明这些人身份的证物,一股脑儿往京兆少尹宇文审那一送,又往万年令崔朋那儿知会了一声。

等外间一片乱糟糟闹腾的时候,他却已经回自己的楚国公宅酣然高卧,补眠去了。

因为身体缘故,仍然没办法早朝的李隆基,竟是最后一个方才知道这消息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打算让人今天去联络范阳信使,令其敲击登闻鼓,从而让门下省没办法隐匿这封降表,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作为天子施恩范阳。可一场夜袭,竟是让范阳信使送降表事件,摇身一变成了范阳叛贼潜入长安图谋不轨事件!他怒瞪着亲自前来报信的高力士,颤颤巍巍举起手来想说什么,可最终一只手又颓然落下。

“备肩舆,朕要去政事堂!”

天子在兴庆殿那些新来的宦官当中笼络人手为己用,高力士当然知情,可是他毕竟伺候了李隆基这么多年,不忍心在这位天子只剩下最后这么点时日的情况下,落井下石通风报信,让其失去最后一点尊严,于是,他也就装作不知道。然而,李隆基和范阳信使方面的接触,他就真的不知道了,可大清早得知东市格杀了十余名来自范阳的叛贼,他这个精细人哪能觉察不到不对劲?

此时此刻,面对突然情绪如此激动的天子,他想要劝解,可李隆基却捂着肩头,脸色剧烈抽搐了起来。

“力士,这么多年,你跟了朕这么多年,现在就连这点小事都不肯依着朕?”

高力士只觉心头咯噔一下,见李隆基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几分哀求的表情,他不知不觉心软了。毕竟,他是天子家奴,富贵荣华全都是李隆基给的,此前十六王宅那一次,去而复返的他不啻是狠狠推了悬崖边上的李隆基一把,这时候若是再违逆上意,他实在是做不出来。于是,他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退后一步下拜答应道:“大家言重了,老奴这就去安排。”

眼看高力士果然应声而去,李隆基方才稍稍平缓了几分心情。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很明白自己自从马嵬驿受的那一场刺激之后,身体就已经很差,又被永王李璘这个逆子射了一箭,虽没中要害,可身体进一步亏虚,如今只是过一天算一天而已。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在心底盘算仅剩的筹码,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一丝狠厉的决绝。

政事堂中,面对东市这一场夜战之后的风波,裴宽也同样焦头烂额。户部尚书韦见素,吏部尚书齐澣,刚刚升为御史大夫的贺兰进明,还有好几个尚书侍郎,尚书左右丞全都亲自来了,言谈之间不外乎是质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可作为始作俑者的姜度却不见踪影,他只能暗骂这家伙做事独断专行,可却还不能把事情都推在姜度头上,只能硬着头皮声称自己早已得到线报,说是叛贼奸细潜入长安欲图作乱。可就在这时候,外头一个小吏突然匆匆而入。

“相国,陛下驾到!”

自从李隆基在十六王宅险些遭永王李璘刺杀身死,这位天子就一直都在兴庆殿中将养,几位大臣也只是本着探究天子死活的目的去请见过。此刻得知李隆基竟是突然不期而至,人们在面面相觑的同时,最终全都看向了裴宽。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既然陛下来了,我等出去迎一迎吧。”

无论对天子有怎样的腹诽,可只要李隆基一天在御座上,众臣就不好真的无视天子,一时没有人表示异议。等到了外头,看见肩舆上那个面色几乎和须发一样灰白的天子时,每一个人都是百感交集。不过是数月之前,正月那些朝会和庆典上,这位已经年过七旬的天子是何等意气风发,几乎不见老态,可现在人却彻彻底底没了精气神。可是,当他们参差不齐地行礼拜见,把李隆基迎进政事堂之后,肩舆落地往中央一坐的李隆基,却是猛然瞪大了眼睛。

那一刻,这些最熟悉天子的老臣敏锐地察觉到,李隆基那眼神中赫然流露出一丝决绝,仿佛是从前那个手握大权的天子又回来了。

“朕听说昨夜东市诛灭了范阳叛贼,哪位爱卿能够向朕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李隆基的目光向自己扫了过来,齐澣因为遭李林甫忌恨被贬多年,对天子之威颇有些扛不住;韦见素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兼且根本不知情;贺兰进明本就对杜士仪得势有几分忌恨和恶意;王缙则是对蒙在鼓里有些恼怒。至于其他人,名声威望有所不如,就更加不会当出头鸟了。见别人都不吭声,裴宽不得不轻咳一声,打算出面打个圆场。可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又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陛下,相国,各位相公,太仆少卿兼知内外闲厩使杜幼麟求见。”

听到杜幼麟来了,裴宽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虽说不是姜度亲自来解释到底怎么回事,可姜杜乃是姻亲,杜幼麟又是杜士仪幼子,此刻过来总能够为众人释疑。于是,如释重负的他甚至忘了请示天子,立刻出声吩咐道:“快请杜少卿进来。”

裴宽这么一个仕途贯穿开元天宝的老臣,如今却突然忽视了天子,别人不知道他是因为一时情急忘了李隆基的存在,而是品出了另外一番滋味。至于李隆基自己则是额头青筋毕露,再三忍耐方才没有立刻发火。他很清楚,如果一旦发火,自己的肉体和精神全都负担不起,他今天这趟政事堂之行就白来了!

所以,直到杜幼麟进门,一丝不苟地行礼之后,他方才压抑着情绪再次重复了刚刚他问裴宽以及群臣的问题。

“臣正是知道陛下,裴相国以及各位要垂询东市之事,所以方才冒昧赶来政事堂求见。”

昨天晚上自己还在和母亲商量如何挖出这些范阳信使,谁知道一夜之间,姜度竟是用雷霆手段把人全都杀光了,杜幼麟骇然之余,自然就决定把这件事先背到自己身上再说。

此时此刻,他先是解释了一句自己为何过来,这才躬了躬身道:“长安从叛军手中逃过一劫,至今也不过短短两个多月,而洛阳以及河南道各州郡也不过是新近克复,叛军除死伤以及降附的之外,还有众多溃退乡里。而宫中北门四军相比从前锐减一半不止,巡城的金吾卫也因为守城之战损失惨重,所以,臣在编练飞龙骑的同时,也曾经命人在街头暗中查访,以免叛贼混入长安,结果竟果真发现有叛军十余人潜入长安,图谋不轨。”

杜幼麟大包大揽,把叛军说成是自己人发现的,裴宽不明就里,还以为真的是如此,顿时面露欣慰。其他人虽是彼此交换眼神,但没有一个出声质疑的,就连贺兰进明也在张了张口后,最终谨慎地决定暂时先保持沉默。而李隆基登时再也忍不住恼火了,他突然重重冷哼一声,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手在扶手上一拍,突然支撑着坐直了身体。

“叛军潜入长安,图谋不轨?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图谋不轨,而不是有了悔过之心,特意前来长安请降?”

昨晚上母亲对自己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现如今天子竟然恬不知耻地反问自己,杜幼麟纵使再好的脾气也不禁心头冒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直截了当抬起头直视李隆基道:“悔过之心?陛下此言大谬,安贼受陛下大恩,节度河东范阳平卢三镇,史思明亦受陛下重恩,赐姓赐名,统领重兵,可安贼叛乱,他何尝有过任何规劝?安贼占据洛阳之后,河北各州郡举起义旗反正,他那时候若有心思悔过,就应该响应大义,可他呢,安贼一句话,他便率大军回返河北,刀下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忠臣义士!如今眼看前方大军连战连捷,这时候陛下却提什么他们要请降,那置天下众多死难军民于何地,置罹难的忠臣义士于何地?”

杜幼麟这么多年来不曾参加过科举,只当过清闲的光禄丞,还是在长安守城一役中建下大功,又因为父亲杜士仪的鼎力支持而超迁太仆少卿,兼知内外闲厩使。除了裴宽,其他人和他接触很少,总觉得虎父犬子,不值一提,此刻见他骤然展现出如此犀利的词锋,别说天子意外,他们又何尝不意外?

李隆基当初接见过杜士仪长子杜广元,知道那就是个勇武大将,也接见过身为次子的杜幼麟,却只觉得人绵软好对付,此刻听到这番话,他不禁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面前的不是年纪轻轻的杜家幼麟,而是杜士仪站在跟前。他强压下喉咙口涌动的那股腥甜,声色俱厉地说道:“那难道前方继续打仗,死难的将士之命就不是命?”

不等杜幼麟回答,他便从袖中拿出昨天到手的那封信,劈手掷在了地上:“这是范阳信使辗转送进宫来的请降书,虽不是正式的降表,却足以表示史思明的诚意!朕意已决,由南阳王李係为正使,韦见素为副使,前往范阳,接洽招降之事!”

杜幼麟只觉心火大冒,竟是就此拱了拱手说:“陛下如若执意在前方势如破竹,节节胜利之际,要招降叛将史思明,让其能够苟延残喘,继续据有范阳,臣无话可说,可到了那时候,不要说在叛贼铁蹄下死难无数受尽屈辱的河北军民,便是天下子民,也一定会大失所望!臣告退!”

眼见杜幼麟深深施礼后,甚至不等天子开口便转身扬长而去,政事堂中众臣登时面面相觑。即便贺兰进明不由得腹诽什么样的老子什么样的儿子,可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杜幼麟这话绝不仅仅是威胁。

李隆基也许是不得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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