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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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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坚硬地面硌得生疼的肩膀坐起身时,却愕然发现身旁一人不但睡得极熟,甚至还能听到打鼾的声音。即便是在越来越多大街上的晨鼓都齐声响起,却依旧盖不住那一阵阵的鼾声时,他的脸色终于微妙变化了起来。

“这杜十九郎可睡得真沉!这般鼓声竟然还酣然高卧!”

听到他这嚷嚷,有初次应试一夜辗转未眠的不禁嘀咕道:“这四面透风的地方,亏他竟然能睡着!这早晚还不起,卯时就要发今日第二场的卷子了!”

而昨日试完,见到有医士来给杜士仪查看伤口重新上药包扎的人,则是低声叹道:“八月初八启程去的洛阳,然后赶在八月十三回来,即便日夜兼程,应该也就顶多歇过一晚上。昨夜若是及早进城,还能再休息一夜,结果又碰到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杜郎君还真是时运不济!”

“他要是时运不济,别人算什么?最终能赶上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王十三郎何等名声,这时节竟然只能在家里的养病,这才让人扼腕叹息!”

“说到这个,昨夜杜郎君身上那几处外伤瞧着也怪吓人的,不会是伤势发作,这才昏睡不起的吧?”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了好一阵议论纷纷。说话间,却有一人来到了杜士仪身前,面色凝重地伸出手去在他额头上探了一探。几乎是与此同时,他便发现手下的人轻轻一颤,随即就倏然睁开了眼睛。四目对视,刚刚从深沉的睡眠中骤然惊醒的杜士仪方才松弛了下来,而吓了一跳的张简亦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杜郎君可是醒了,大家还在担心你的伤势呢!”

“伤势不要紧,昨晚上医士诊治就已经说了,都是些皮肉伤,那会儿我等已经发现端倪有了提防,否则以寡敌众,哪里能幸免于难。”

杜士仪此前已经和赤毕等人完完全全对好了口供,甚至详细到一些极其琐碎的细节,因而前一天晚上几乎又是彻夜未眠。昨日的帖经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太过艰难的考验,因而这一晚上睡得犹如死人似的,倘若不是因为张简探手上来,他兴许就径直睡到试官蓝田县丞于奉到场的时候。坐起身之后,他便含笑对四周那些探头探脑观望的人道了声谢,等到外头有差役挑着水在外头叫卖用水,他便信手塞了从枕下钱囊中拿了一把钱塞给了张简。

“杜郎君你这是……”

“吃食最好用自带的,但洗漱总不能略过吧?水井太远,我如今还是有些不方便,只能劳动张兄去买水了。”

张简自从在豆卢贵妃的寿宴上露过一回脸,接下来在那些往日根本望之而不能入的公卿贵第行卷时,大多数无往而不利,甚至往日被人轻视的那些颂人政绩的诗赋,也一时被人大为嘉赏,甚至流传了开来,更不消说他还和当朝宰相宋璟以及天子李隆基一样精通羯鼓,这更是成了一块难得的敲门砖。他本就是颇有才华的人,一旦得到机会抓住了机会,自然便如同和氏璧遇卞和一般。唯一不足的便是他出自江南寒素,囊中羞涩,尽管连月以来多得人资助,可应酬陡然增多,花销也为之节节高,进入试场之际,身上已经只剩下屈指可数的钱了,还得预备之后开销。

因而,原打算在试场中忍一忍,苦苦熬过这三天的他此刻捏着那一把钱,一时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最终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杜士仪分明是打算帮他,却还如此顾忌他的面子,本就心中感激的他怎能不触动?

“既如此,我就去让人送水来!”

纵使世家子弟有家奴从者随侍,也只能送到场外,所以进了试场,样样都要靠自己。比如穿过老远的距离,去京兆府廨西南的水井去打水洗漱,世家子弟们谁都不乐意,于是方才衍生出了差役挑水来卖的勾当。至于清贫者,不但要自给自足,而且还常常会遭胥吏呵斥奚落。这会儿杜士仪和张简轮流出去了一次,回来用水洗漱过后,就只见有人浑身湿淋淋失魂落魄地从外头进来,显见是受了一番羞辱。

张简一时面色发白,见那人一声不吭归了自己的席位,他才喃喃自语地说道:“我认得那人,在河东也算名士,只是家境清贫,没想到……”

一旁紧挨着杜士仪的一个士子立时嗤笑了起来:“河东名士?每年省试,名士难道不多?举天下有志于进士科的才俊一时济济一堂,可搜检之际,那些胥吏还不是居高临下呼来喝去犹如奴仆!而且咱们在这时节府试,是运气最好的,倘若早在七月,暑气未退,中暑是家常便饭。至于省试就再也没有那样的运气了,不是正月就是二月,那时节在尚书省的都堂应试,下头只有单席,若是被泼这么一身的水,滴水成冰,命都会去掉半条!”

他每说一句,新应试的人不免面色白上一阵,而出入科场字数多的却都是面色如常。须知每年的乡贡进士名额,全都不但有定数,而且只一次性有效,也就是倘若在省试进士科中落第,明年还要再从县试府试一层层熬上来!所以,出入科场对于其中那些四五十开外的人来说,实则家常便饭。

而张简却是直到今岁方才得到了最有希望通过京兆府试的机会,此刻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低声说道:“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第二次!”

“那就一块竭尽全力吧!”

杜士仪早听卢鸿提到过这科场艰难,如此勉励了张简一句,他便打着了火,将那小炭炉生了起来,继而把黄米饭舀在陶器之中放在上头温着,又就着酸甜的酪浆吃了两块点心。

而一旁的柳惜明自然比杜士仪更熟谙金钱开道的优势。而且他预备得早,不但有热水洗脸,甚至还有差役给他寻来了侍婢梳头,甚至送上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胡饼和三勒浆。还不等他吃完,听到外头传来了明公临场的呼喝,连忙放下了手中方才吃了一小半的早饭。果然,须臾,便只见于奉在那蒙蒙晨光之中带着两个差役进了试场。

尽管有人蓬头垢面,有人正在急急忙忙吃自己的早饭,还有人正在忙不迭地收拾昨夜过夜的那些铺盖行头,但于奉经历过这等科场众生相,只当作没看见似的。等所有考生参差不齐地行礼过后,他拱手还礼,随即便示意差役们一一发下答卷。

等到人人都领到了那一张早已被卷折到位的答卷,以及另外一卷草稿纸,他方才背着手从容说道:“今日试赋《九德赋》,以‘九德咸事,俊乂在官’为韵,不限用韵次序。”

相比前时万年县试的那一道试赋题,今天京兆府试第二场的试赋题无疑不偏不倚。毕竟,《春秋左氏传》洋洋洒洒二十万字,《尚书》字数就少多了,就连起初打算向杜士仪打探出典的,这会儿也长舒一口气,攒眉苦思打起了腹稿。而更多心中有底的,则是继续吃起了起头尚未来得及吃完的早餐。

杜士仪亦是自顾自先吃完了已经用小炭炉温热的小米粥,等到肚子里暖烘烘的,身上亦是温暖了起来,他方才凝神思量起了这一篇试赋。

赋兴于汉,至唐依旧为文人墨客钟爱,入进士科第二场杂文试也是自高宗武后年间方才受到重视。而科场试赋,却不比通常习作,格式最为要紧。如卢鸿曾对他说,一篇试赋,少则二百五六十字,多则六百余字,然而少则容易让试官觉得才尽,多则容易让人不耐烦。因而,三百五十字到四百字方才是最合适的。若要吸睛,则更要在结构上下足功夫。他看过的赋谱再加上卢鸿的总结,大体结构已经分明。

一篇三四百字的长赋,赋头为三到四对,能否引人阅读下去,这是重中之重,虽有实起虚起之分,然若说引人入胜,直切题意的实起自然更胜一筹;而接下来的三对,则为赋项,便如同脖子对身体是连接躯干和头的作用一样,赋项的作用在于承上启下;再则是赋腹,这是整篇试赋的精华所在,长达数百字,相形之下,赋头也好,赋项也罢,都只是铺垫,而这一道关正是考验士子真才实学的所在。至于赋尾四十字,则在于如何点题收尾。尽管和后世的八股文题材不同,然则破题承题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今日试赋之《九德赋》,出自《尚书》皋陶之中所言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而所用韵脚亦是出自同一篇文章之中。因而令全题在握的破题,自然值得花费大工夫。

杜士仪这一沉吟,便几乎到了日上中天时分。一直四下查看的于奉见他迟迟不曾落笔,心中不禁狐疑难明。然则这四处游走久了,他亦有些支撑不住,遂回座欣然坐下,等发现杜士仪突然开始磨墨,他才在一愣之后抬头对旁边差役道:“去杜十九郎身边看看,写了什么词句,回来保我!”

等到那差役应声而去,他环视一眼这偌大的试场中稀稀落落的应考士子,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这进士科是跃龙门,可即便真的轻轻一跃而过,又哪里真的会就此一片坦途!

片刻工夫,他就看到那差役快步回来,等到了他身侧之际,却是低声说道:“杜郎君首句是……庸夫是利,君子维德。”

☆、146。第146章试赋之道,灵动为上

于奉老于官场,此刻听得这赋头破题,一时面露沉吟之色,喃喃自语道:“却是紧句开篇。”

所谓紧句,便是四字句,而那差役哪里懂得这些,见于奉惜字如金地说完这几个字后,一时又沉默不语,遂也不敢惊扰。他惦记着之前的吩咐,遂再次悄悄溜达到了杜士仪身后,伸长了脖子观其奋笔疾书。

可就是刚刚离开那一小会儿,他只见杜士仪笔下洋洋洒洒已经数十字,一时哪里记得住。死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可拢纸成卷在手的杜士仪写得太快,所用之墨又是见风即干,他上一句来不及记住,杜士仪就已经轻轻一转将那字纸转到里头去了,他终究记不全,快步回到于奉身边时,自然满脸难色,结结巴巴吐出中间看到也记住了的“性从谨成,行由慎立”一句之后,接下来的便是讷讷难言。

这时候,于奉已是眉头紧皱大为不悦,当下不耐烦地亲自起身来到了杜士仪身后,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小会儿,他便突然出声问道:“杜十九郎既然已经胸有成竹,如此写未免不尽兴,我让人替你抻纸如何?”

抻纸却也不尽兴,若能有张桌子,方才最是方便!

心里这么想,杜士仪自然不会提出这种要求,当即停下笔来,欠了欠身说道:“多谢明公成全!”

等到于奉身边的那差役赔笑过来抻纸,杜士仪少不得将手中那一卷纸徐徐展开,将右端让其执手抻了,自己则是以左手握左端,这才凝神静气继续奋笔疾书了起来。而于奉直到此时方才发现,从起笔到现在不过倏忽功夫,杜士仪竟已经完成了赋头和赋项,正笔走龙蛇开始写赋腹,他一时更加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然而,这越读,他的心头越是惊骇,到最后原本站得笔直的他竟是不知不觉躬下了身子。

于奉令人抻纸便已经让四座为之骚动,此刻这躬身看赋,这一举动更是引来了四周其他士子为之侧目,最后连柳惜明和杜文若也都注意到了这儿的变故,一时间,两人面色全都极其难看。

莫非这杜十九在第二场杂文试中又要夺魁?

尽管知道这第二场只定去留,却不如帖经一般要唱出成绩来,可他们无不是心头又恼恨又嫉妒,哪里还能安心做自己的那篇赋,这眼睛也好耳朵也好,全都放在了观察倾听杜士仪身侧的动静上。尽管即使是坐在杜士仪四邻的人,也都看不清他此刻究竟写的是什么,但约摸多少字数却是差不多能估算出来,一时间,什么“百字了”,“百五十字了”,“逾二百字了”,这些窃窃私语传得四处都是,让冥思苦想方才写了不到百余字的他们俩无不是心神大乱。

刚刚分明见其仿佛被难住了似的,一两个时辰迟迟不动笔,怎这会儿却又有如神助!

而谁也不会知道,于奉此刻弯下腰来凝神细读的,并不单单是杜士仪那些缜密而又不失华采的诗句,而是他从蹉跎科场到混迹官场这多年之间,从未见过的灵动句式!试赋始于献赋,全都是用来打动君王权贵的,唯一不同的便是自隋朝起,试赋开始有命题有时限,当场而作,故而从出现到现在,精于此道者多半只对亲友晚辈传授,而其句式也多半比较简单,用得最多的便是三字壮句、四字紧句以及上二下三的长句,其次便是上下或四字或五字的平隔。

然而,杜士仪如今赋已过半,其句式之灵活多变,却让他惊叹不已!无论是赋头的紧句,赋项的三字壮句,赋腹的时常使用各类长句……但最令人惊叹的是,其隔句之多变,让自以为阅遍群书的他亦是眼花缭乱。

“简廉贤明,导千家之安存;刚塞毅强,立万世之洪勋。”这是上四下六的轻隔。

“得之则至臻至善,若水载舟也;失之则众心不均,犹水覆舟焉。”这是上六下五的重隔。

除此之外,上下各为三字、四字、四字的疏隔,上五下七的密隔,更有让他在断句时一度微微蹙眉的杂项隔句,这一路跟读下来,他在精神振奋的同时,更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至于那些不对合的漫句,他已经几乎没精神去细细罗列了。当奋笔疾书的杜士仪终于笔下慢了下来,他探头再看,发现赋腹已经几乎完备,哪里不知道其是要落笔结尾,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却是头转左右,竟愕然发现一大半考生都在呆呆看着自己这边的情形。

心知肚明是因为自己的破例以及失态,让众考生为之转移了注意力,想到今次京兆府试关注的达官显贵众多,应试的世家子弟也绝不在少数,他便抬眼看了一眼留在上头监考的一个差役,见其对自己打了个手势,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日已过午,若有腹中饥饿的,不妨先用午饭。待饱腹之后,下午养精蓄锐再战不迟!”

科场之中最宝贵的不是别的,恰是时间,别说午饭,甚至有人为了赶那时间,自旦达夕,水米不进的。尤其是刚刚眼见得于奉站在杜士仪身后那恨不得连头都埋入卷子中的架势,势在必得的士子谁不憋着一口气?一时间,众人大多收回了此前那关注的目光,埋首苦思自己的那一篇赋。

而杜士仪刚刚腹稿一打就是整整两个多时辰,此刻一气呵成到了赋尾结语处,却是不忙着再动笔往下写,谢过那抻纸的差役,重新放下那卷草稿纸后,这才从容预备起了午饭,虽外间仍有差役担了饭菜来货卖,可此前几次三番遭人暗算,他早已经学乖了,自然视而不见,低头拨了一些米饭盛入了一个陶器中,依旧放到炭炉上热了,直到那香气隐约透了出来,他才再次将其盛到小碗里,在胸前围了一块手帕,撕了一只卤兔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比起刚刚他那须臾之间成就三百余字,这一幕悠闲自得的神情自然更刺痛某些人的神经。然而,此前一再事败,纵使柳惜明也不指望还能有前时那种贪得无厌的差役为自己所用,只能一面忍耐心头饥饿,一面冥思苦想行文。就这么勉强又写了几十字,他终究忍不住了,放下笔就冲着外头那担着饭菜的差役一勾手。等到热气腾腾的饭菜送到面前,他索性大吃大嚼了起来,这香味比杜士仪此前更加浓郁,一时能听到堂中四处都传来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饥肠辘辘琢磨文章自然不好受,随着这两个带头的,渐渐也有人或是自己热饭,或是买了外头差役送来的饭食,抑或是一面啃着干涩的干粮就着凉水,一面在那冥思苦想。不过,这午饭的小憩来得快去得也快,须臾,那香味渐渐散去,试场之中也只剩下了挪动卷子以及答卷时的琐碎声音。

誊录前文对于杜士仪来说,自然就轻松简单多了。直到三百余字誊录完毕,他方才放下答卷,收好草稿,再次闭目沉思了起来。前生打下的深厚底子,今世史话疏议烂熟于心,卢鸿的隔日一试赋,凡一百三四十篇,以及他从前曾抄过的《赋谱》一书,让他在旁征博引,行文灵动上占据了上风。此刻与其说是在思考结语,还不如说是在再次审视前文。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提起了笔。

当杜士仪交卷之时,埋头苦赶的士子们大多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殷羡惊叹之外,嫉妒恼恨的亦是大有人在。尤其是看到于奉那显然赞赏有加的表情时,甚至有手劲大的人吧嗒一声捏断了那质量显然不太好的笔。然而,看别人举重若轻地交卷,毕竟比不上越来越近的交卷时辰。

日出发卷,日暮交卷,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规矩。日暮许烧烛三条继续赶卷这样的宽限,在如今这年头却还没有好心的试官提出!

于是,随着第二场结束的锣声敲响,一时有人额手称庆,有人面如死灰。收卷之时,甚至有没能做完的人拦着收卷的差役苦苦哀求,最终却仍是拗不过,竟伏地嚎啕大哭。如此众生态看在眼中,杜士仪轻轻揉着僵坐许久而酸疼的肩膀和腰背,一时竟有一种心有戚戚然的感觉。

倘若不是他拜在卢鸿门下,得其倾力教导;倘若不是他在崔氏两京藏书楼中看了太多前人先贤的著作;倘若不是他勉力用功,凡手抄之书尽皆刻入脑海;而在这样的厚积薄发之后,又苦思扬名之法,这一场场也不知道多难捱!

“明日一早定去留,今日晚上,诸位便好好休息吧。”

话虽如此说,相比第一场结束后当场判阅成绩,留下过夜的人都知道铁定能应试第二场,此刻去留未定,这一夜能睡好觉的几乎没几个。即使是此前知道自己断然不可能在第二场被淘汰的柳惜明和杜文若,亦是憋了一肚子心事。于是,当第三日的晨鼓敲响之际,顶着黑眼圈翻身爬起来的人竟比比皆是。相形之下,在长安洛阳之间打了个来回的杜士仪,反而更精神奕奕!

而于奉果然没有让众人久等,一大清早带着第三场的试卷进来的他,干脆利落地宣布了留下应试第三场的人。当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第一位时,杜士仪眼睛一亮,随即攥紧了拳头挥了挥。

只剩下最后一场策论了!

☆、147。第147章出场,应变

县试府试省试,全都是帖经、杂文、策论三场,每场定去留,因而最后一场策论由于并无淘汰之忧,自开元之后就并不太受重视。而说到前人先贤,还有当年应进士科的上官仪把一篇策论写成策赋,后头不免就有更多的应试士子把这些极具针对性的策问写得假大空,只知道堆砌辞藻,丝毫没有自己的见地。拿一句极其不中听的话来说,每年所有试场中诞生的成千上万篇策论,真正有自己思想见地的,百中无一,甚至千中无一。

今日五道策问之中,第一道六贽九仪为何,雍畤亳社起自何年,问的是诸多古礼;第二道问府兵制渐渐败坏,该当如何取舍;第三道则更是虚无缥缈,竟是问道之何物!至于第四道孝经,第五道问的周公制礼,反而相对程式化。

而相比第二场一天为三四百字的试赋,这第三场的五道策问要一一作答,时间更加紧急,但今日的策问,相比往年的五道变化极大,显然是因为京兆府试可由上官稍加变化的缘故。即便如此,在览题之后眉头紧蹙的人并不在少数。这第一道问礼,第二道显然是问时务方略,第三道则干脆是问道,第四第五虽简单,却也不是那样好答的。如此涵盖面广的策问,从前罕有得闻,一时间,几乎没有人相信这题目是于奉出的。

而试官蓝田县丞于奉也显见知道众人心中的疑问,主动释疑道:“这五道策问,京兆公源翁亲自出题,请各位用心填答,阅卷之后,若有与前二场不符,源翁将亲自覆试。”

此事虽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然而,如柳惜明杜文若这般出身贵介又自命不凡的,自然为之振奋,少不得打叠精神答起了题。而杜士仪听到这第三场试竟然又是源乾曜出题,心里自然有所猜测。此次京兆府试的等第甚至解头名额,各家都有请托争夺,这位京兆公恐怕是迫于压力不得不亲自出马平衡。

若是角力不下,自然是因才取胜!

因而,凝视着第一道策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提起笔来重重落下。先照抄了策问之题,他方才接着答道:“朝有著定,会有表仪。《周礼》春官大宗伯篇有云,以九仪之命,正邦国之位。一命受职,再命受服,三命受位,四命受器,五命赐则,六命赐官,七命赐国,八命作牧,九命作伯。六贽则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鴈,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昔始皇临雍祀畤,故雍畤起于秦时;而殷商定都于亳,故亳社立于殷商……”

简单阐述了这一段掌故,因而辨析周礼以及此后诸代礼法,约摸三百余字之后,一气呵成的他这才看向了第二道的策问。这一次,他却足足思考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凝神落笔。全神贯注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巡视试场的于奉竟是不知道何时又再次转到了他的身后。

“因疾而给药者,良医也。因时而救弊者,良政也。时不同则政不同,今府兵名存实亡,南衙十六卫尚患兵员不足,何况边陲?”

于奉昨夜重新再审视杜士仪那一篇九德赋,只觉得音律宛然朗朗上口,尤其是那灵动多变的结构,竟予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因而权衡再三,咬咬牙判了其第一。今日巡视一圈之后,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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