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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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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想起昨日在平康坊王七娘家听到杜士仪那番话后大喜过望出来,谁都不肯让别人占先,商量下来就跑到了这安兴坊一处客舍呆了一晚上守株待兔外加计议今日之事,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硬着头皮踏上前了一步。
“我等听说宋相国铁面无私,从不徇情,故而联袂请见!前有万骑将军马崇白昼杀人,一时长安城为之哗然,可就是这样罪证确凿的事,狱出刑部,主刑的裴员外却遭人威凌,更有朝中贵幸希图减免马崇!刑者,公器也;狱者,法道也。我等虽白身人,却知道公理正义第一,律法条典第一!若是这样的事情就出在天子脚下,岂不是让全天下的其他州县军将群起效仿?”
彭据既然开了个好头,见宋璟果然面色稍霁,其他三个人胆子也大了。彭据身后一个四十出头的士子亦是深深一揖道:“就在不久之前,晚生还听说长安城外有羽林卫中人因私仇,劫杀回京应京兆府试的杜十九郎,今次又有马崇杀人,足可见这纲纪何等要紧!我等虽人微言轻,却不得不告于宋相国足下。”
当另外两人也都一一上前陈情之后,宋璟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唇上髭须,最终淡淡点了点头:“尔等身为乡贡进士,有此忧国恤民的心思,很好。此事我知道了,你等回去好好温习课业,以备来日正月省试。”
这寥寥两句话让四个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那股狂喜的劲头就别提了。好在他们俱是低头拜谢教诲,而宋璟高踞马上,这会儿天色昏暗,灯火仅仅能够照亮路途,看不清下头那四人的失态表情,也没太在意。从这四人身侧行过,出了安兴坊西门向北往大明宫行去的时候,这位铁面宰相却是货真价实地面沉如水。
早朝之后,照例是重臣入阁,也就是到紫宸殿讨论重要政务。君臣对坐论政告一段落之际,李隆基照例在外间赐了饮食,可宋璟却欠身说道:“臣尚有一事禀告陛下。”
宋璟这一开口,不但和他搭档已经有好一阵子的苏颋,就是其他人也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宋璟的脾气刚直不阿有话就说,可那些谏言不止是打在天子身上,有时候也会和他们犯冲,那一记吃下来疼几天是轻的,重的甚至会干脆倒上一年半载三年五载的霉。面面相觑之后,见李隆基并没有留下他们旁听的意思,众人只得一一告退离去。走在最后头的苏颋很想给宋璟使个眼色提醒一二,可见人目不斜视的样子,他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宋璟,如今可不是你刚刚回京接任相位的时候了!
由混迹于仆佣之中的孽庶而成为被父亲承认的儿子,继而进士及第,举贤良方正异等,苏颋固然才高八斗文采斐然,但心中自有一本相当清楚的账。他和宋璟同入朝为相,然则他毕竟是居于辅佐的地位,对宋璟那些大刀阔斧的举措,他敬服归敬服,可这两年下来却越发担忧。一个禁恶钱,得罪了多少私底下铸钱的权贵,至于如眼下这般天子面前直言陈情的举动,更不知道让多少人切齿!
宋璟哪里知道苏颋那些念头。待到群臣退避,天子身前只一二近侍,他方才再次欠了欠身,直言不讳地说起了万骑将军马崇白昼杀人的事。李隆基早知道他的性子,可即便心里做好了准备,当宋璟那些犀利的言辞出口之际,他仍然不免面色巨变。
“北门禁军之中,号唐元功臣的如今已经不计其数,其中良莠不齐,此次前后两件事相隔甚至不到一个月,由此可见一斑!他们深得陛下信赖,又蒙赐高位厚禄,便应该竭力相报,约束下属,可如今如何?下属犯下重罪,不但不思其过,反而想要遮掩其罪,甚至威凌主司,倘若长此以往,谁人能制?”
话是好话,可从宋璟口中说出来,却显得硬梆梆异常刺耳。就连和北门禁军那些将领素来不和的高力士,也不禁暗自摇头。李隆基面色一连数变,本待敷衍两句,见宋璟那利眼毫不退让地直视自己,他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此事确实不可容忍……如今是谁人治狱?”
“回禀陛下,是刑部员外郎裴宽。”
“唔,朕知道了。”记下了这个名字之后,李隆基便颔首说道,“此事朕会亲自过问,若有人希冀宽贷,绝不姑息。”他一边说一边看了高力士一眼,含笑吩咐道,“力士记下,宋卿忠言,赏绢十端。”
宋璟虽固辞,最终还是谢恩离去。等他一走,李隆基立时眉头紧皱,站起身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自言自语道:“宋璟这脾气……”
最会审时度势的高力士听到这半截话先是一惊,忖度片刻,终究没有插口。而这么一句话之后,李隆基便再没有说其他的,径直回了内宫。这一次,他却不去王皇后的含凉殿,也不去武惠妃的紫兰殿,而是径直去了赵丽妃的承香殿。才到门口,他便看到众人簇拥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出来,可不是皇太子李瑛?
“二郎来看你阿娘?”
李瑛如今已经十四,眉眼酷肖赵丽妃,但英武却和父亲有些相仿。此时此刻,他深深行过礼后便低下头恭敬地答道:“是,阿爷。”
“嗯,听说你近来课业很有长进,不要耽误了,回东宫去读书吧。明年正月,朕就打算为你行元服礼,那时候你便是大人了。”
父亲既是发话,尽管李瑛很想留下来陪着父亲和母亲一块说上几句话,可见李隆基对他随从的内侍又仔仔细细吩咐了好些话,他挣扎再三,最终还是领命离去。可当回过头瞧见李隆基已经上了台阶时,他突然心念一动,悄悄追上去一把揪住了落后天子数步的高力士。
高力士起初还吓了一跳,可看清是李瑛,他连忙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这才跟着李瑛悄悄到了一侧,却是含笑问道:“郎君有何吩咐?”
“你平素在阿爷身边,怎也不叫阿爷常常来探一探阿娘!”想到从前那艳冠群芳的母亲如今已经凋零得再不见昔日美貌,再想想父亲后宫那么多嬖宠,李瑛的口气不禁有些怨尤,“些许小病御医就是看不好,为何不能张榜另招名医?”
这些孩子气的话让高力士不禁嘴角微垂,然而,他还是笑容可掬地一一应下说是尽力试一试,直到目送李瑛回转身在那些内侍宫人的簇拥下渐行渐远,他想起当初赵丽妃最得圣宠,子封储君,父兄皆从微末而封高官的盛况,忍不住摇了摇头。
而承香殿中,等了许久的李隆基终于见一众宫婢簇拥了一女子出来。眼见得赵丽妃盛装出迎,眉眼一如当年,他不禁竟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然而,知道赵丽妃不过是强自支撑,见她还要招人起乐演舞,他便摇了摇头,只示意其在身侧坐下,笑着说道:“一晃多年,咱们的儿子也这般大了。”
一提到儿子,原本只是强打精神迎驾的赵丽妃眼睛里顿时焕发出了更加动人的神采。宫中上下人等,再没有比她出身更低贱的,父兄虽得大官,可全然无权无能,帮不上她,她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仅有的儿子李瑛。好在李瑛一路顺顺当当册封了太子,又勤奋好学,却是她心头最大的安慰!
“三郎说的是,儿子长大了,妾就是哪一日走了,也心头无憾。”
“何必说这些丧气话?我看你妩媚风情,不减当年。”李隆基很自然地把赵丽妃揽在了怀中,又和颜悦色地说道,“不要整日闷在承香殿中,也不妨出去走走,到别人那儿坐一坐。阿王那里,从前你不是常去的?”
“妾如今是有病气的人,皇后殿下统管后宫,又好与柳婕妤探诗论文,妾怎好去打搅?”赵丽妃想起承香殿如今这冷冷清清的架势,再回忆当年太子初封时的门庭若市,只觉得心头又酸又涩,当即冷笑道,“至于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肯让我踏进门去?也只有惠妃常常亲自来嘘寒问暖,一而再再而三地送各种药材和偏方,我这废人却什么都回报不得!”
听到这里,李隆基顿时眉头微蹙,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舒展了开来:“既然惠妃常来,你病稍好之后也不妨常往,散散心之后,也许身体就康健了。”
从午膳之后到整整一个下午,李隆基都始终盘桓在承香殿,消息传到各处,自是引来后妃们一片哗然。只有正在修剪宫中温房送来的花枝,准备插瓶的武惠妃,不动声色地将手中那一枝花修剪得整整齐齐,信手插入了瓶中,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丽妃总算是否极泰来了!”
☆、174。第174章竞相染指
修真坊葛宅,王毛仲平素常来常往惯了。然而,这一日他在正门之前一下马,立时有熟悉他的葛家家奴迎上前来,称呼了一声王大将军,便诚惶诚恐地说道:“太夫人病了,这会儿我家葛大将军正在寝堂衣不解带服侍,从昨儿个晚上至今,不敢擅离片刻,恐怕没时间接待将军。”
闻听此言,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的王毛仲顿时眉头大皱,随即硬梆梆地冷笑道:“太夫人既然病了,我正当探望探望!”
此话一出,那家奴登时为之一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毛仲长驱直入。须臾,仪门之处也有人迎了出来,可好说歹说都没能让王毛仲放缓脚步。终于,到了那座红白相间富丽堂皇的寝堂门外,膀大腰圆一脸大胡子的葛福顺终于无可奈何亲自迎了出来。
“王兄,家母病了,万骑之事我一时半会没工夫理会,你若是有事情,不妨去找陈玄礼……”
“我就要找你,怎么,你还打算把我赶出去?”王毛仲蛮不讲理地冷笑了一声,见葛福顺无可奈何,他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你既然说太夫人病了,那好,我好歹也是晚辈,让我进去探望探望,我看过病人这就走!”
情知母亲只是装病,断然瞒不住人,葛福顺一时语塞,但见王毛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只能干咳一声道:“家母刚刚睡下,还是不要搅扰了她,王兄既然来了,请到我屋子里坐吧,有什么话我洗耳恭听就是。”
葛福顺既然已经服软,王毛仲不为己甚,也就收起了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态势,随着其一路往外。等进了一座大门宽阔上悬牌匾曰武堂的高堂,他一跨过门槛进去,便四下扫了一眼那些各式各样的珍奇兵器,嗤笑一声道:“都这么多年了,葛兄这脾气还是老样子。你就是再打多少仗,这辈子也用不上这些兵器。不是我说你,你儿子固然不少,可儿子穿孙子再传重孙,这几代人也未必用得完。”
“那你收在家里的御马,难道就骑得完?”葛福顺可不愿意在王毛仲面前处处落下风,当即反讽了一句,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再者,这些兵器和你家那些御马一样,都是圣人赏赐。君恩如海,留给日后小一辈的,可不是宝贝?”
“以前是君恩如海,现在却未必了!”王毛仲倏然沉下了脸,见葛福顺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他便加重了语气说道,“这肖乐的事情暂且不提,可马崇是谁?你可还记得,当年两次最最危急的时刻,就是他带着人杀进去的!就因为杀了个微不足道的平民,难道连减赎都不行?”
肖乐的事情不提,葛福顺虽不清楚具体缘由,却大概明白肖乐之死总和王毛仲有脱不开的干系。然而,不过一个有告身的媵妾之兄,又不是正经的妻兄,他犯不着因为这个和正当红的王毛仲闹别扭。可眼下马崇的事情就不一样了。马崇固然是万骑将军,可杀人罪证确凿,更何况连王毛仲都在裴宽面前碰了钉子,宋璟这个宰相又据说在御前直言,哪里还有翻案的余地?
“无论是减也好,是赎也好,都得是流刑以下的罪方才能得减,马崇是不可能了。王兄,也不用事事都非得护短,这种事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免日后事事都给他们擦屁股,咱们忙都忙不过来!你看陈玄礼,他多聪明,任事不沾手,乐得逍遥!”
“他聪明?就是因为他滑头,什么事情都不办,你看如今他手底下还有谁一心一意指望他?”王毛仲嗤之以鼻,可见葛福顺只摇头,他本来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这会儿不禁恼火地捶着凭几,恨恨地说道,“最近真是流年不利,一桩接一桩都是各种各样的闹心事!我已经仁至义尽,算他马崇倒霉!倒是多管闲事的宋璟,我倒要看看他还能风光多久!”
“就是就是,何必为了一个人闹得上上下下都不痛快?”葛福顺见王毛仲终于放软了态度,一时也松了一口大气,当即打哈哈道,“这些已成定局的事情,就不要去说了。你难得来,你我兄弟痛痛快快喝一杯?我这有开春的时候得的剑南烧春……”
“我才灌了一肚子闷酒,懒得再喝了。对了,我问你,你家四郎这次举了乡贡明经,可都打点好了?”
“明经科而已,又不是进士科,我早就在考功员外郎李纳那儿打了招呼。”葛福顺完全没当一回事地耸了耸肩,这才想起另一桩事情,少不得低声问道,“对了,李纳此人贪婪成性,又是个软骨头,但使公卿之属打招呼,他多半都不能辞。不是我附庸风雅,若是有你相熟的举子,不妨也给李纳打个招呼。这日后仰仗你入仕途,事事总会给你通气,咱们也免得一而再再而三给人拿出来当靶子,你说是不是?”
王毛仲正想着自己上一次给京兆府试官于奉打招呼,于是成功把柳惜明压到了解送最后一名,而后在王皇后那边悄悄使人把消息捅了出去,柳惜明就此被逐出长安,等同于将其人流放到江南西道衡州那等不毛之地,他总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这次倘若再能让杜士仪今科受挫,他心头就能更舒坦一些,可一听葛福顺这话,他顿时愣住了。
“你是说……”
“到李纳那儿去打招呼的人多了,比如驸马王守一就请托了几个人。”葛福顺显见是因为儿子的事情把李纳那儿的门路摸得一清二楚,因而分外笑吟吟的,“明经也就罢了,进士一科才得几人?这种事情可比你和一个毛头小子置气强多了!”
“置气不置气你不用管,我自有主意。”王毛仲不耐烦地打断了葛福顺的话,一时摩挲着下巴仔仔细细盘算了起来。李隆基诛除太平公主亲政之后,从开元初年到开元六年,每年轮流知贡举的那两个考功员外郎,王邱油盐不进最最严苛,因而一年就换了别人,后来裴耀卿亦是公允平正,他那会儿正当骤贵资历不足,也不敢贸然染指选事。而李纳去年知贡举开始,接受请托就已经渐成家常便饭,今年再知贡举,断然不会轻易改弦更张!
“葛兄,多谢你今天这提醒,算我今天没白走一趟!”王毛仲说着便站起身,随随便便拱了拱手就开口说道,“我做事情自有分寸!”
“你真有分寸就好了。”
把人送出门之后,葛福顺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当一个家奴来询问是否还要对访客辞以太夫人病了,他便没好气地呵斥道:“王大将军都走了,还用得着拿这借口赶人?再有人来直接通报,还有,等四郎回来给我嘱咐他,临考之前给我认认真真读书,别给我丢脸!”
心里不痛快,王毛仲也懒得回去理事,径直打马回家。可才进自家所在的兴宁坊南门,他就只见前头一行车马挡路。尽管他如今心气不好,可也知道这坊中多有显贵,便勒马差人去打探,等人折返回来,说是开府仪同三司姚崇自东都回京,他便轻轻嗤笑了一声。
早已罢相的姚崇如今想住哪儿没人管,然则放着清净的东都不呆,非要回京城来,所为何事不问自知,还不是丢不掉那些名利私心。当下他也不急着走,慢慢吞吞跟在那一行车马之后,等到拐弯处,就只见另一行人给姚崇这车马让路,两边仿佛还攀谈了几句。等到须臾交错而过,人到自己跟前,他才不禁挑了挑眉。
“祁国公。”
“王大将军,这可真是巧啊!”
尽管一为天子家奴,一为天子妻兄,但早在李隆基藩邸之时,两人便熟识,这会儿从各自那一连串官职中选择了对方听着最舒服的,互相称呼了一声,王守一便笑吟吟地说道:“高力士今天难得出宫,我因为亡父葬事前来找他,却不料扑了个空。既然碰巧路遇,王大将军可欢迎我这不速之客否?”
虽说儿子才刚惹出了一场大祸,可以的话,王毛仲很不想沾染上王皇后或者武惠妃的人,可这会儿既然王守一明根本不是碰巧,十有八九就是拿着去找高力士的借口来找他的,他思量再三,不得不答应了下来。等到两拨人并作一行人,折往了王宅,街角一个原本仿佛在问卜的人这才直起腰张望了片刻,丢下两文钱就匆匆跟了上去。
再次踏入辅兴坊玉真观,杜士仪比上一次来时从容了许多。而出来相迎的霍清一如从前的巧笑嫣然,看了杜士仪身后那形影不离的赤毕一眼,立时笑吟吟地问道:“贵主下帖请杜郎君,杜郎君怎不带杜娘子一块来?贵主前时还赞说杜小娘子蕙质兰心,是个修道的好材料。”
“不知观主竟喜欢十三娘,所以我根本没想到,回去之后,我一定会转告我家十三娘的。”杜士仪打了个哈哈,心中却想打死了也不让杜十三娘沾染这些,免得和崔九娘一样养野了性子,将来去做什么劳什子女冠。一路上,当霍清一面走,一面解说明年岁举各方才俊之士,他不得不惊叹于玉真公主对于这些信息的掌控能力,当最终穿过那弯弯曲曲的木桥,复又来到了那座小楼前头时,他就只见三面都设了围障,只临塘一面敞开着,内中却并不闻乐声。
留下赤毕和霍清在外,他信步缓缓入内,可才到楼前,他就只听内中传来了一个女子清越的歌声。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175。第175章各展神通
见过玉真公主击编钟,但此刻进入楼中,见楼内只有一身道装的玉真公主一人,分明刚刚那首低吟浅唱《越人歌》,便是出自她之口,杜士仪只觉得诧异极了。可是,还没等他打点好心情,整理好脸色,玉真公主随之而来的一句话,便让他着实大吃一惊。
“杜郎可愿尚主否?”
这一句话简直胜似重磅炸弹,今日受邀登门前猜测过千般缘由的杜士仪简直是瞠目结舌。然而更让他诧异的是,玉真公主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了一丝顽皮的笑容:“好人家子弟,多半不愿意尚主,不过因宫中旨意不敢相抗而已,而杜郎想来便是这样的好人家子弟了?”
相识相见多次,杜士仪还是第一次看见玉真公主这样的小儿女姿态。颇为狼狈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镇定了下来,坦然说道:“观主既然垂询,我也不敢不以直言相告。我确实不愿,诸位贵主之中,虽也有性情品行样样都上佳的,然则倘若尚主,之后便与实职无缘。而杜十九若是只图安逸,只凭千宝阁如今每月卖出去的端砚和墨锭,便足可锦衣玉食,何必再举进士?”
“男人就是如此,每每不甘平凡,总想着出人头地,名动天下。”
“多谢观主夸奖。”见玉真公主神色如常,杜士仪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当下长揖谢道,“有道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噗嗤——
玉真公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吩咐杜士仪坐下之后,她便一手托腮神情慵懒地说道:“之所以问你这话,是因为我今日正好巧遇了宜城公主的裴驸马。如今他家里那悍妻终于是没了,人瞧上去精神好了不少。我见他随行诸人中,有人打趣问了一句,可愿意再尚公主否,就只见他那脸色立时如白纸似的,仿佛天家贵主便是洪水猛兽。既如此,天家贵主何必自轻自贱嫁一个平庸男儿,入道之后,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更好?”
她当初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和一母同胞的金仙公主咬准不松口,一定要出家入道。与其嫁一个形同虚设的驸马,在外头放纵自己,何如干脆便自己过自己的?若有真正心悦的男子,不妨只求一朝欢好尽兴,不求长相厮守!
听到那个在某种方面声名远播,甚至更胜长宁公主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的名字,杜士仪顿时暗自苦笑不已——原来是那位只许自己寻欢作乐,不许驸马纳妾蓄宠的宜城公主!只是,玉真公主这番话着实不好接口,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若非如今阿兄诸女都还年少,否则如杜郎这般品行人才,倘若一举中第,你是逃不过去的。就算没有贵主,也有其他公卿少不得会榜下选婿。”
玉真公主放下托腮的手,饶有兴致欣赏着杜士仪遽然色变的脸,这才笑着说道:“不过,我今日邀你来,可不是为了你的婚姻大事,是为了明年岁举。你今年得京兆府试首荐,明年登科十拿九稳。只京兆府虽号称神州,而天下举子,多有对此不平者。而前次一案,你虽大获全胜,可终究有亲有仇。如何,李纳那里,可要我替你打个招呼?”
能得京兆府解头,是因为自己的名声,而且在不少王侯公卿面前混了个不止眼熟面熟,这亦是最重要的筹码。然而,这即将到来的省试,杜士仪既知道知贡举的李纳贪婪,之前那路子未必还能奏效。这也是他各家饮宴照去,可却不如从前那样动辄以曲乐诗赋取胜的道理。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先淋漓尽致发挥一场,不负自己多年积累!
此时此刻,面对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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