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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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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黑夫手下的几个亲信军吏利咸、东门豹、小陶、季婴也在吃饭时暗暗议论道:“上一次伐楚,大军打了败仗,县尉还能在败军之中带着吾等挣了那么多功劳。此次,有如此一支乡党精兵,何愁大功不得?”
“然也!”
利咸扫视众人:“二三子还记得,县尉那天所提及的大志向么?”
“当然记得!”众人皆颔首,黑夫的封侯之志,将他们从满足现状中猛然喝醒过来,并积极参与练兵。
这个小团体,在短暂的迷茫后,如今已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当这个目标达成时,他们又岂会少了好处?
几人在营中剖符为誓:“助县尉实现封侯之志,亦我吾等之愿也!”
此时的他们并不清楚,要实现这一志愿,有多么不容易……
……
两日后,在黑夫率领下,安陆县千余兵卒由县令、县丞及城中父老远送十里,缓缓北行,踏上了征程……
有人频繁回首,对故乡家人依依不舍。
有人目光向前,对即将获取的荣耀功爵期待不已。
皇皇者华,于彼原隰(xí)。
駪駪(shēn)征夫,每怀靡及……
而远在千余里外的秦都咸阳,征夫规模比安陆小县足足大了两百倍!
灞上垄原,渭水滔滔,关中内史、北地、上郡、陇西四郡,十万兵卒,十万民夫集结于此,旌旗覆盖了整个灞水浮桥,戈矛组成的森林,似乎比渭水畔的枯黄秋草还要多……
由秦王政亲率百官公卿,皆来到灞上,为王翦将军送行!
御史大夫王绾代王宣谕,这位受儒家熏陶甚重的高官引经据典,甚至夸赞王翦说:“维师尚父,时维鹰扬!”
时值李信第一次伐楚大败而归,七校尉死,丧师辱国,此番若是再不能功成,就有些不好收拾了。
这时候,朝中宿将,也只有王翦能站出来主持战局。六十万大军伐楚啊,秦王几乎是空全国之兵委于一人,以周朝的太公望来比拟王翦,一点都不过分。
“老朽岂敢与师尚父相比,什么鹰扬?鸡扬还差不多。”
然而,本该意气风发,许下多久多久必灭楚国的王翦老将军,却一点都没有出征前的壮怀激烈,而是像一个没见识的吝啬老农般,话语粗俗,对着秦王御驾再拜,一个劲地为自己家索求美田、宅园、池沼甚众……
随行的百官们都面色怪异,站在外围的太医令夏无且甚至听到,御驾处传来了大王无奈的声音。
“将军行矣,何忧贫乎?”
而后,夏无且又听到王翦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极为大胆的话!
“为大王将,即使有功劳,也很难得到封侯之赏,所以趁着大王特别器重老臣的时候,臣亦能及时请求大王赐予园林池苑,来为子孙后代置份家产……”
这话是什么意思?怨望?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出征在即,王翦老将军这是作甚?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了六骏所载的车驾处。
秦王在车前与王翦对话,其的身躯背影,又有冠冕加持,将近九尺,更显得高不可攀,其腰上挂着长长的太阿宝剑,手扶着剑柄,此刻默然站立。
沉默的大王,是最可怖最令人畏惧的,夏无且有些心惊胆战,低下了头,在大王和王翦身旁侍立的王绾,更是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落……
然而,在沉默片刻后,秦王却还以哈哈大笑,似乎不以为忤。
“王将军说话,还是这般直爽!”
笑声止后,夏无且抬眼瞧见,秦王的背影上前,扶起了王翦,并握着他的手,用十分诚挚的语气道:“将军且放心,若能灭荆,彻侯之爵,虚位以待!”
第0256章 王翦
九月初,南郡各县征召的兵卒集结于鄢,计有兵卒万余,民夫上万,由郡尉李由任都尉,虽然和上次一样都是都尉,但这次带的是超编的军队,且是花了数月时间训练过的,含金量完全不同。
黑夫来报到后,李由便让他留在大帐内,与军佐冯敬以及几个率长一起商议军务,讨论了将军王翦这次伐楚可能会采取的策略。
当听黑夫说,王翦将军用兵一向求稳,此番很可能也会缓缓对峙推进时,其中一位率长忍不住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以为,王将军用兵,可不是‘求稳’二字能言表的。”
黑夫看向他,却见此人三十有余,面色黄,长须及胸。
“这位是?”
“此乃鄀县尉,公大夫孟嘉。”
冯敬为其介绍道:“孟率长亦是频阳人,与王翦将军是同乡,做过王将军的部将。”
孟嘉自诩为王翦旧部,说起了一场在秦王政十一年(前236年)发生的战争。
“王将军领兵攻打赵国阏与,时我亦在军中任屯长。此阏与乃是太行山系中的要地,道远险狭,先君昭王时,赵将赵奢曾在此以‘狭路相逢勇者胜’之策,大败秦将胡阳。当时赵军采用了与赵奢一样的战法,先占阏与北山高地,居高临下,而我军不便仰攻……”
“王将军虽为将多年,但名声不显,世人亦不知其能。当时他领军只十八天,便令军中满百石的军吏出列,并从十万大军中的十人中选出两人留在军中,最后得两万精卒,一举攻下北上及阏与,又卷甲趋行百里,东进攻取了赵国九座城邑!”
“我侥幸得以被选入这支精兵中,立功升为不更。”
那是王翦的成名战,看得出来,这位王老将军当时用兵非但不“稳”,甚至有点激进。
孟嘉是典型的关中军功家族出身,不但有从底层历练的经历,还知道点兵法,他道:“再者,兵法亦云,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
“故我以为,王将军此番秋收进军,或是要像阏与之战一样,疾攻楚地,争取落雪前迅速占领淮北,待到明年再徐徐进取淮南。”
黑夫却摇头:“此战与阏与不同,乃是灭国之战,楚军远未到摧枯拉朽可以击溃的地步,只能徐徐图之,急胜为下。上次李信将军伐楚,便是失于过于急躁冒进,故我以为,王将军应会谨慎行事,像灭赵之战一样,以正合,以奇胜!”
两人在此争论,却一时间得不出什么结果,李由便止住了他们,笑道:“王将军的用兵意图,汝等在此争议也无用,待下月与大军汇合,便能知晓了!”
而后他指了指地图:“将军有令,南郡、巴、蜀、汉中四郡之兵,于九月中旬,在宛城集结,与南阳郡兵合兵!再静待王将军之令!”
这五郡之兵、民夫,共计十五万人,可以视为伐楚大军的南方军团。
这么多人,光是粮食,一个月就要吃二十万石,还不算沿途运粮损耗,消耗是极大的。
黑夫心有所动,待到军议结束后,便留下来问李由道:“郡尉,我听说,南郡今年稻、粟增产近六十万石,这些粮食多是公田所产,可直接充为军粮,是否也要由吾等押送北上?”
这是堆肥沤肥之法的效果,郡守腾今年肯定能在各郡的备战竞赛里拔得头筹,虽然远不如预期,但也够15万人吃三个月了。
李由却摇了摇头:“虽然叶郡守有意如此,但王将军却驳了此议。”
“这是为何?”黑夫有些诧异。
“王将军派使者传信说,让南郡将粮食屯着。”
李由让他附耳过来,低声道:“或许等大军攻至淮南、江东时,能派上用场!”
黑夫一听此言,顿时一愣。
这旗竖的!看来王翦对此战能胜,亦是信心十足啊!
……
与此同时,王翦亦已带着二十万关中子弟,出函谷关,往颍川郡而去,这位老将军这半个月里别的事没干,派回咸阳向秦王请求增加封赏田地的使者,便有五批!
如此作态,就连王翦手下的裨将羌瘣也看不下去了,大军抵达三川郡洛阳时,他便劝道:“将军既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犹如乞贷,实在是有些过了……”
王翦却长叹一声,对自己的老部下讲起了一件事。
“羌瘣,你应知道先君武王时的丞相甘茂事迹吧?”
羌瘣垂首:“羌瘣虽是粗人,但亦听说过一些。”
王翦负手而谈道:“当年武王与甘茂君臣相得,有一日便对甘茂说,寡人有一心愿,欲车通三川,以窥周室之鼎。而欲通周室,必破韩西境,于是甘茂奉命领兵攻打韩国大县宜阳。他深知秦军越崤函之险,行千里而攻坚城,数月难下。于是在临行前,便对武王说了曾参杀人和乐羊谤书的故事,与武王在息壤盟誓,希望武王勿疑。”
“果然,甘茂攻宜阳的五个月间,朝中多有大臣诽谤甘茂,武王亦犹豫了数次,最后念在息壤之盟,才坚持不召回甘茂,甘茂才能攻陷宜阳……”
王翦说完了甘茂之事,又说回了自己:“数年前,我灭赵破邯郸,唯赵嘉迁代;又伐燕,残燕上下两都,走燕王于辽东;而吾子王贲灭魏,灌大梁,百年雄都夷为平地。纵观三代以来,岂有一门父子二人连灭三万乘者?有这样的臣子,哪怕是圣王,也会有所顾虑吧?”
“是故,大王在第一次伐楚时,便不欲用我,使我再多灭国隳城,立难赏之功。偏信李信,是为了提拔年轻人,在军中抗衡王氏影响。直到李信大败,不得已,才亲至频阳让我强起领兵,虽答应了我必六十万方可灭楚之建言,但心中亦有狐疑。”
有白起拒绝秦昭王出兵伐赵,最终落得个自刎杜亭的前车之鉴在,王翦是不敢拒绝王命的,唯有接过虎符。
也只有对跟了他十来年的羌瘣,王翦才能说出憋了许久的实话。
“如今,大王举国大军六十万委于我手,更胜当年甘茂所率的十万之师。大王对我的信任,不如曾参的母亲信任曾参,甚至不如秦武王信任甘茂。灭楚之难,亦胜过攻克宜阳十倍!眼下还好,等到大军久顿于外,日费千金时,朝中会向大王进言诽谤的,绝不止三人!”
“如此情形,我已被逼到了刀尖之上,我唯恐大王也象曾母投杼一样,坐而疑我。只能三番五次大索良田美宅,做出一副战后要继续养老之态,并以子、孙在咸阳为质,如此,方能安君心……君心安,我亦能安心统兵,以正合以奇胜,则楚必灭!”
一席话罢,羌瘣恍然大悟,下拜道:“将军深思熟虑!”
但随即,他又抬起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但以下吏所知,大王乃是千古难见的睿智之君,其志足以包揽天下,其胸襟宽广能容人,连那韩国降将叶腾也能信任,让他做南郡郡守,放手施政,又岂会猜疑宿将呢?将军是不是多想了?”
王翦也笑了笑:“也对,或许是老朽多虑了,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人越老,越是疑神疑鬼起来了,方才的话,只当是老朽糊涂,你勿要外传……”
直到羌瘣告退,王翦才收起了笑容,羌瘣是陇西羌人,心思简单,受秦王礼遇恩典,便甘愿将心掏出来,但他却不清楚,大王的真正性情!
王翦可谓是看着大王长大的,所以知道,王信人,但王又怚而不信人!
王喜欢《韩非子》,喜好以术、势来驾驭群臣。他可以信那些能够驾驭的人,比如南郡守腾。
叶腾出卖韩国,反戈灭韩,在山东士人眼中,可谓道德低劣,虽是能吏,但朝中亦有不少人鄙夷,可为何他偏偏得到了大王信任?
因为叶腾挥师灭韩,颍川的旧韩贵族皆恨不能生食其肉,而世人亦不齿,他若没了大王庇护,便无立足之地,所以秦王可以放心地用他,而不担心叶腾会背叛。
叶腾倒也聪明,他知道为何能得到秦王信任,于是去了南郡后,又一次断了后路!上任百日,便大肆索拿盗贼,捕杀族灭豪长不留情,行政暴烈,得罪了不少当地豪长氏族。
这法子比王翦的问舍更绝,直接把自己的“狡兔三窟”给堵死了,于是秦王对叶腾越发信任,眼看这次南郡丰收,多了献军粮六十万石,秦王可能将叶腾调入朝中任职……
而与叶腾相反,眼下的王翦,手握六十万大军,远在千里之外,俨然成了秦王“难以驾驭”的人,他只能以索要田地的方式告诉秦王:老臣并无异心!
相信秦王以之慧,是能够领会,并辨别哪些越来越多的谗言诽谤的。
王翦不由叹气:“终归是下乘手段,若是能像张仪那样,每次都能将功劳归于主君之力就好了。其西并巴蜀之地,北取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为这是张仪之功,而贤秦惠王,故终惠王之世,都能不被怀疑。”
想完这些后,王翦辗转难眠,六十万人的担子在肩膀上,亦是不轻,他开始明白了,为何当年长平之战前后,武安君白起会经常夜不能寐,身体恶化生疾。
老将军索性重新起身,点燃膏油灯,摊开了地图,手指在一条条道路上移动,一座座城邑处游走。
眼下是九月中旬,关中二十万人已至洛阳,南郡、巴蜀、汉中、南阳十五万人亦集结在宛。
三川、颍川十万人已等待多时。
河东、太原、赵地十五万人亦抵达白马口,随时可以渡河,前往砀郡驻扎。
秦国的战争机器在轰鸣,六十万大军,已渐渐向楚境逼近。
王翦也很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项燕,老夫来了,带着秦之甲士锐卒,来势汹汹,不知你可准备好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距离昭襄王葬礼时,项燕随春申君来咸阳吊祠,与守宫郎官王翦那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当年的两个少壮将军,在寒冷的宫殿里,聊了许久兵事,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但当时的他们却也有一种感觉:对方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现如今,他们皆到垂暮之年,本以为要失之交臂了,却不曾想,终于有了交手的机会!
王翦很清楚,这是决定天下最终走势的一仗。
自己胜,则九州一统,春秋以来五百年乱世就此结束;项燕胜,则荆楚苟存,八百年楚国社稷能够延续。
虽然王翦抱怨说秦王对他的信任,远不如秦武王之于甘茂。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目光看向地图上的楚都寿春,王翦从斑白的胡须中,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项燕,楚王对你的信任,又有多少呢?”
第0257章 树上开花
“大王!”
九月中旬的淮南寿春,随着秋风吹来,满池的荷叶开始渐渐枯萎,犹如楚国的国运一般。
而被荷池包围的楚王宫层台楼阁上,项燕眼中带着一丝恼怒:“任由如此流言在国中流传,于考烈王实在不敬,还望大王能禁绝之!”
“上柱国何必如此?”
楚王负刍未穿礼袍朝服,只着一身楚式曲裾深衣,腰带束得很高,长袍比中原秦地的袖子宽了近一倍,头上的高冠更为夸张,将近一尺半。
他优雅地起身,扶起了项燕,一挥宽袖,让方才弦歌舞蹈的宫女们退下,又瞧了一眼旁边头戴委貌冠的巫师,以及在场的左徒、右徒、左右司马等人,笑道:
“二三子,国中有何流言?不榖为何不知?”
“吾等亦不知。”
众人皆竭尽所能假装不知,他们这么做,无疑比项燕聪明得多。
但项燕的性情,注定不能对此事熟视无睹,这位老将再拜道:“国中市井,颇多人在流传‘树上开花’之事,是关于春申君、李园、李后及楚幽王的身世,大王不曾听说?”
楚王负刍面色顿时一僵,眼睛移向了别处。
说起此事,项燕就来气,这个流言,是今年突然传播起来的,说的却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
他们说,楚考烈王当年从秦国逃归,回陈郢继位后,一直只生女儿,生不出儿子,令尹春申君黄歇患之,便寻找宜子妇人进献给楚考烈王,却始终未能诞下大子。
最后,托了春申君门路的赵人李园以其妹献入楚王宫,不久后得子,取名熊悍,被楚考烈王立为太子,这便是后来的楚幽王……
然而,那些流言却添油加醋地说,其实李后所诞下的太子,并非楚考烈王亲子,而是春申君黄歇之子!甚至连其弟,后来的楚哀王熊犹,亦是黄歇与李后私通的孽种!
流言里,还将春申君如何为楚考烈王求女,李园如何欲进献其妹又担忧生不出儿子无法受宠,最后欲擒故纵将其先献予黄歇,待到此女有孕后,李园又让其妹以“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之说游说春申君,使其代为进献入宫……
这一切,都说的有鼻子有眼,此所谓“树上开花”是也。
就连楚考烈王死后,李园令门客刺客在棘门设伏,杀春申君黄歇的原因,也说成是“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欲杀之以灭口”。
此说近来在市井流传甚广,庶民士人们对此津津乐道,但听在项燕等智者耳中,却漏洞百出。
经历过这些事的项燕很清楚,春申君黄歇,虽然越老越糊涂,一时不慎被李园算计杀害,但他至少辅佐楚王东迁,让楚国在秦赵争衡时期大肆扩张,灭鲁及泗上诸侯,又经营江东,让楚国一时中兴,亦是一代名臣,岂会做那种欺君之事?
至于楚考烈王生不出儿子?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楚国的令尹,被楚王打发到江东练兵的昌平君熊启,不就是考烈王的长子么!
“竟有如此荒谬之流言!?”
楚王负刍收起了笑,做出了震怒的模样,看向了众臣,一拍案几,怒喝道:“为何无人告诉不榖?”
众臣皆讷讷无言,唯独受楚王宠信巫灵站了出来,一边扭着他那双满是兰草芬芳的手,一边轻声道:“似有此事,不过……”
他露出了狡猾的笑:“市井流言亦有其几分道理,在臣看来,也不必贸然禁绝。如今秦军又开始筹备伐楚,当此之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周厉王之事,不可重演啊。”
“巫灵之言有理,强行禁绝百姓议论,反倒不美,堵不如疏。”
楚王负刍脸色一松,不在意地说道:“流言之事,交给左徒去办即可,上柱国当专注于兵事!”
项燕默然了,很明显,散播这流言的人,无非是想证明:楚幽王、楚哀王皆得位不正,唯独如今的楚王负刍,虽是楚考烈王与宫女所生的庶子,却根正苗红!
这样的话,楚王负刍四年前以其党徒杀楚哀王及李园,弑君自立的行为,也变成正本清源了……
李园之死,本就是项氏和昭、景、屈三族合力的结果。但一场逐君侧之恶人的行动,最后却被负刍利用,演变成弑君,却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
虽然春秋之时,楚国公子弑君自立犹如家常便饭,但随着宣、威时代王权加强,这还是第一起,着实震惊朝野。
那一年,秦国刚刚破邯郸灭赵,虏赵王迁,一甲子以来,秦之劲敌,楚赵而已,赵国已亡,楚国也要大难临头。国赖长君,既然死王不可复生,项燕和昭、景、屈三族,也只能捏着鼻子,尊负刍为王,希望他能扛起抗秦的大旗。
楚王负刍最初的几年倒是极为合作,整合了国内的种种力量,在秦将李信以二十万大军来攻时,委派项燕打了一场轰轰隆隆的保卫战,并依靠昌平君熊启在陈郢倒戈一击,最终逆转了战局,取得楚军对秦前所未有的大胜!
国人甚至将此役,与五百年前,荆楚反击周室进攻,使周昭王淹死在汉水相提并论!
项氏再造荆楚!他们都在如此宣扬。
项燕的名望,一时无二;昌平君也位列令尹,得到了国人的爱戴。
然而,楚王负刍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秦军刚退,楚国才刚刚得以喘息,他就开始让亲信占据朝中各个要职,收拢权力,并不惜派人散播流言,中伤先王身世。
楚王负刍在害怕,害怕项氏和昭、景、屈三家,像扶持自己继位一样,将他废黜,在淮南温暖的春风中,却不得安歇,总感觉斧头的影子在脖子上晃。
“根本没有什么斧头!”项燕想告诉他的大王,这时刻,需要的是摒弃一切旧怨,团结整个楚国的贵族庶民御敌,而不是为了陈年旧事,以下乘手段证明自己得位之正……
“既然如此,那臣……老臣便不再过问此事。”
项燕强压着不满和愤怒,上柱国低头了,这一次秦军来势汹汹,更甚去年,楚国不能再乱!
他就当没听见那些流言,转而说起了今日的正事:来自魏地的情报!
“大王,秦军的主将已经知晓,正是王翦!”
“王翦!?”
此言一出,楚国君臣们,顿时都没了赏秋景的心情,皆面面相觑,心生胆怯……
项燕亦心存感慨,他想起了,三十年前自己随春申君去秦国吊祠时,在咸阳宫遇到的那个小郎官。王翦与项燕,二人相遇相谈,隐隐感觉,彼此可能会成为敌人。
然而,三十年来,他们只能遥遥听闻对方的一场场卓著战绩,却总是擦肩而过,谁曾想,竟终于迎来了对决的一天!
“此战关系到楚国存亡!”
项燕已不知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究竟从何时起,楚国打的每一仗,都是许胜不许败?
然而对手王翦拥有的,是秦王举国之兵委之的虎符,纵然有些许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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