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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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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问对,王翦对黑夫的表现比较满意,看来这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小率长,还真的懂一点兵法,知道如何练兵带兵,再一问,当得知黑夫才二十一岁时,王翦不由感慨:
  “老夫二十一时,还只是河东郡邬县尉,手下仅有五百人……”
  说完又看了李由,再度慨然:“三十岁时,也不过是个小公乘,在咸阳宫做郎官。”
  他摇了摇头,任由花白的胡须迎风而飘:“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将军老当益壮!”
  黑夫如此说,众人也反应过来,齐齐说道:“王将军老当益壮,乃国之柱石!”
  王翦闻言,亦大笑起来:“然,荆楚未灭,何言老也?”
  ……
  王翦在南郡兵的营地里,依然是让人杀彘杀狗,供给上等饭食抚慰兵卒,并亲自与他们同饮同食,让兵卒们十分感动。他甚至不顾六十多岁的高龄,作为一场球赛的发球者,将皮球踢向两队兵士,又引起了一阵欢呼……
  王翦可谓是黑夫来到这时代后见过的人中,气场最强的,比南郡郡守叶腾那种刻意摆出的权威术势还强,其不怒而自威,待士卒和蔼如同一位老什长,却又让人发自内心地崇敬,这番亲近士卒的态度,赢得了所有人的爱戴。
  王老将军一通巡视后,本就士气不错的南郡兵更是憋足了劲,于是,就在他即将登车离开此地时,相送的万余大军中,忽然有人大声喊道:“敢问王老将军,何时出战?吾等愿战!”
  “对啊,何时出战,吾等已等不及,想将楚军的头颅当球踢了!”有人应和道。
  一阵哄笑后,众人的心似乎齐了,万人同时向王翦单膝盖下跪,以剑击盾,齐声问道:“请将军率吾等出战!”
  王翦很满意众人的精气神,扶车让传令兵大声向兵卒们回话。
  “战机将至,二三子无须多待也!”
  这场仗,王翦之所以拖这么久,只守不攻,是因为考虑到楚国大,且民广,如引军深入,楚军分散各处,难以捕捉其主力。分兵,则有可能重蹈李信的覆辙,他可不喜欢和项燕捉迷藏。
  而以大军在此坚守,定能吸引楚军于秦之正面,相持数月,眼看二月农忙将至,楚军的粮食捉襟见肘,而楚人士卒们,也应该甲胄生虱,急着回家种田了!
  坐在回大营的车上,王翦心中暗道:“见黑夫,知军吏可用也;而如今,亦知士卒可用矣……对楚军乘势一击,一举灭之的机会,就快到了!”


第0265章 丰沛之间
  楚王负刍五年二月,沛县丰邑中阳里,一处二进的小院落内,有一株犹如庭盖的大桑树,树荫下,一对父子正在对峙,气氛相当紧张。
  发髻上扎帻,留了一把浓须的三十三岁老光棍刘季,先是看了看地上那个被铜锥剖膛破腹的皮鞠,再抬头瞧瞧自己气鼓鼓的老父亲刘太公,露出了笑。
  “我父,你若是气恼,往我身上打就是了,何苦拿这鞠出气,好歹是我在邑市上花三十蚁鼻钱买的,多可惜……”
  刘太公模样和刘季有几分相似,都是额头突出,鼻梁较高,放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如今老了以后,须发斑白,但还没到拄拐杖的年纪,天气晴好时,还能和儿子刘仲一起下地干活。
  老刘家曾经是魏国大夫,四十年前才迁到丰邑,虽然早就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了,但好歹有良田两顷,五亩之宅,养着狗、彘,细心打理的话,一家人温饱不成问题,刘太公甚至还能娶一小妾。
  可如今,到了本该逗弄孙儿的年纪,他却不得消停,皆因不成器的三儿子刘季……
  “不肖子!”
  刘太公气得坐到了门槛上,他方才和二儿子插秧回家,却发现干活时不见人影的刘季,正带着同里少年蹴鞠玩乐。
  蹴鞠是齐楚轻侠最爱的游戏,刘季技艺高超,蹴鞠耍得花团锦簇,那些小他十多岁的少年们就只会用蛮力瞎踢了,一脚飞起,竟将院子里的坛罐都给砸了!
  少年们见闯祸了,便一哄而散,屋里的刘媪一边骂这群小崽子,一边出来心疼地收拾,唯独刘季不当回事,在那哈哈大笑。
  刘太公气不打一处来,这才把刘季的皮鞠给戳破了,还大骂道:“刘季,你到底是不是老夫亲生?整日不务正业,与我无半分相似!”
  刘季忍俊不禁,看向了母亲。
  这话一旁的刘媪就不爱听了,她起身叉着腰,直呼刘太公地骂道:“刘昂,你年轻时不也整日在中阳里斗鸡、蹴鞠?我看最像你的,就数季儿!”
  刘太公被揭了老底,声音低了几分:“那是年轻时,待到二十多岁,我也务农耕田为业了。谁像这不肖子,年岁三十有三,竟还与小他十来岁的里中少年厮混。”
  刘季插嘴道:“与我年纪相仿的都被抓去当兵守城了,我也只能与那些少年玩耍……”
  刘太公更气了:“还敢顶嘴?你前年厚着脸皮跟我要了上千钱,说要去魏地做大事,结果呢?去时两手空空,回来亦两手空空,连剑鞘都丢了!回来以后就知道游手好闲,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算了算了。”刘媪见丈夫旧事重提,连忙打圆场,招呼他们吃饭。
  饭桌前有四人,因为大哥刘伯早死,二哥刘仲已分家单过,小弟刘交外出游学,如今家里就刘太公的一妻一妾,以及刘季这个不要脸的啃老族在。
  “今日还是无肉啊。”
  刘季有些挑剔地看着朴素饭食,若有所思,自从几个月前,秦楚在淮北开战以后,作为边邑的丰沛也赫然紧张起来,楚国官府要他们上缴的粮食比往年多了一倍。
  刘太公依然生气,别过身子懒得看刘季,刘媪则宠溺地给儿子添满饭,也苦口婆心地劝道:
  “季儿,汝父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托人为你做媒,听闻你依然无所事事,皆不愿嫁女。再如此下去,难不成就不娶了?要不学学你仲兄,帮家里事农耕务产业?”
  刘季脸不红心不跳:“季生性跳脱,不喜务农。”
  说实话,他其实很看不起小气又无胆,只知道在土里刨食的二哥。
  “那要不要学汝弟,去游学?”
  刘太公小妾李氏所生的儿子叫刘交,天性好读书,在里中小有名气,去年刚送到鲁地浮丘伯处学诗书。
  丰沛之间虽称“西楚”,但因为与邹鲁接近,所以十分好儒。年轻人学得儒术,亦是一条出路,好一点的,会被楚国的县公县尹邀请去做门客,再不济,也能给人办丧事,弄点闲钱花。而刘季年少时好歹跟邑中父老学过识字,在母亲看来,儿子只要用心,肯定也能成,不会比那小妾生的差!
  谁料,刘季更是面露厌恶,他最讨厌儒者儒术了,往常做游侠儿时,在沛县见到那些穷酸儒者,他定要将他们高高的儒冠抢下来,往里面撒尿!
  “要不然,去做商贾?或者屠狗酤酒,若需本钱,我这还有些余钱……”
  丰沛与陈地一样,都通鱼盐之货,故民间多商贾,对做生意的人也没有过分歧视,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一旁的刘太公唾了一口:“让他去酤酒屠狗,怕是要先把自己灌醉吃够罢?”
  听到这,刘季忍不住了,将扒拉完的饭碗又递给母亲:“母,等这一阵过了再替我想出路罢,我如今就是要在家里躲着,若贸然露面,指不定就要被官府抓了壮丁,要我像邻家阿绾那样,被逼着去守城!”
  卢绾是刘季家的邻居,两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乡民便持羊酒一齐祝贺两家,还起哄让二人做兄弟。
  二人长大后,当真情同手足,还共同拜了邑中一位夫子学识字,为同学,相敬爱。后来也一起做游侠,卢绾常跟在刘季屁股后面做小弟,刘季犯了事,楚吏来找人,就经常去卢绾家里躲避。
  可这一回,卢绾却不够机灵,刚开春就被来抓丁壮的人逮到,拴在草绳上,押到丰邑军营里去了,说是要让他们做兵卒,守城御敌,卢家老两口只能以泪洗面,生怕打起仗后他回不来……
  “御哪门子的敌?这小小丰邑,只需要五百秦兵,便能轻松拿下!秦军若来三千人,便可席卷沛县,进取泗水……”
  刘季虽然说着楚话,穿着楚衣,却一点都没有对楚王、沛县县尹效死的忠诚,他可是见过世面的,看到魏国在秦军攻势下轰然崩溃,当时就知道,与魏地一衣带水的丰沛,也躲不过去。
  于是他回来以后,便懒洋洋地也不想做什么,求学、经商?有何用处?世道就要变了!不管这两年干了什么,迟早都要推倒重来,他便只等着天翻地覆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声询问。
  “刘季可在?”
  ……
  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名,刘季一个激灵,将没吃完的饭碗往地上一放,整个人就往谷仓处跑去,而刘太公这会也顾不上生气了,等儿子躲好了,才慢吞吞地开门,却见外面是个绛衣绛冠的小吏……
  刘太公在里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见不过是个最卑微的年轻小吏,便板着脸回绝道:“刘季不在,我也不知那不肖子去了何处,是死是活!去别处寻吧!”
  门口小吏伸头进来,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的刘媪、李氏,再一瞧案几上的四双碗匕,哪还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笑道:“刘公,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沛县的任敖啊!是刘季好友,曾与他来家中吃过饭,喝醉了酒,还被你用慧帚赶过……”
  “是刘季亲自与我说的,说他就在家中,让我有事便来此找他。”
  刘太公踌躇片刻,见这人的确面善,便让他进门,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刘季立刻从藏身的稻草堆里蹦了出来,也不顾身上头上满是稻秸,哈哈大笑地迎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这小吏。
  “原来是任敖来了!”
  任敖也是刘季在沛县跟着王陵做轻侠时认识的,在县尹府做小吏,虽然是吏,却很讲义气,极对刘季胃口,二人便结下了莫逆之交,这次县里要抓丁壮的事,就是任敖提前告诉刘季,让他外出避风头的。
  他便邀请任敖坐下用饭,还习惯性地说道:“上好酒好肉……”
  说完才想起这是家中,而不是酒肆,只好尴尬地摸了摸胡子,让母亲倒点水来。
  任敖也不是像刘季在丰邑的那群轻侠小弟一般,来蹭吃蹭喝的,他颇有些严肃地对刘季道:“我此番来丰邑,却是公务。”
  “哦?”刘季机敏,也反应了过来:“莫非县上又要征粮?”
  “然也!闾左人家,每户要缴两石粮食!闾右之家,五石到十石不等!”
  一旁的刘太公听闻,立刻跳了起来:“五石?交了这些粮,我家就要吃土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他们家算是小地主,再怎么困难,家里几十石存粮还是有的,但这已经是去年十月以来,第三次征粮了,而且征的一次比一次多,巴不得将百姓家里每一粒多余的粮食都抠出来!刘季家都要紧巴着过日子,那些邑中穷户,恐怕真的要像灾年一样吃土了。
  “看来是前线的军粮告急,快撑不住了。”
  “没错,我听闻,在淮北、淮南,几乎家家户户都要送一到两名男子去前线,或为兵卒,或运粮食,因为秦国汇集了几十万大军。”
  这样一来,楚国几乎将十分之一的人口都拉到前线了,五十万人,加上牲口,每个月都要吃近百万石粮食,楚国虽富,但仓禀也日益空虚,楚王急了眼,先是从封君身上索粮,仍然不够,眼下只能从百姓身上想办法了。
  可百姓也难啊,家里适龄的男子几乎都被拉到了前线,亦或是就近当兵守城,二月农忙,只能由老人和女子下地干活,已经苦不堪言,眼下楚王又下令各县搜粮,真是雪上加霜。
  春种已经耽误了,距离夏收还远,这青黄不接的几个月里,该怎么熬啊?
  “我看这大楚国,要完!”
  刘季却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咬牙切齿,痛心疾首,而是露出了笑。
  从两年前,他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了!
  他反过来奉劝任敖,别再为县尹卖命了,早早回家去躲着,任敖亦早有这种想法。丰沛之人,上百年间,已经在宋、魏、楚之间换了三次国籍,几乎一代一换,所以国别观念极淡。
  就在刘季和任敖议论时局之时,刘季家的门扉,却再一次被叩响了!
  而且这一次,还敲得格外急促!还真有点像官吏来捉人的架势呢!
  刘季连忙又要去谷仓里躲,刘太公则不耐烦地去开门。
  “又是谁?”
  门一开,却是一个穿着甲衣,却丢了兵器,满脸焦急的楚人小卒,一边叩门还一边往里外看,那边似乎也乱套了。
  刘太公大吃一惊:“阿绾?你不是应在邑上当兵卒守城么?”
  “刘公!还守什么城啊!”
  卢绾满脸焦虑,叫道:“秦军打进来了,黑压压的,根本挡不住,城头只射了一波箭,邑大夫就带头跑了,吾等也跟着溃逃,幸好我听了季兄先前嘱咐我的话,见势不妙就跑!不然已成秦虏,再见不到刘公和季兄了!”
  ……
  二月中旬时,身处淮北大营的项燕,亦接到了秦军入寇,丰沛沦陷,鲁地、彭城告急的消息,不由面色一变。
  “莫非王翦是故意诱我大军主力在此空待?却南守北攻,欲席卷东地?”
  ……
  PS:太上皇徙长安,居深宫,凄怅不乐。高祖窃因左右问其故,以生平所好,皆屠贩少年,酤酒卖饼,斗鸡、蹴鞠,以次为欢。今皆无此,故以不乐,高祖乃作新丰,移诸故人实之,太上皇乃悦。——《西京杂记》
  秦地果然还是不喜欢玩蹴鞠啊。


第0266章 千钧之力
  淮北阳城,秦中军大营,裨将羌瘣拿着从北军发来的军情来到王翦大帐,面露喜色。
  “将军此策着实高明!丰沛已被北军一部夺取,做出了进攻彭城的架势,东郡驻军也奉命袭扰鲁地,想来项燕已接到各处告急了。”
  王翦很满意:笑道:“楚国难攻,在于其地广,若以数万之众入其境,则犹如鱼入大海,容易遇伏。但楚国易攻,也因其国大,若是将其主力吊在此处,则这千里边境,处处都是破绽。”
  二月,在发觉“士卒可用”后,王翦便做出了作战的指示,南军与中军近二十多万作战部队依然不动,反而让裨将冯无择所率的北军对楚国防守薄弱的丰沛等地发动进攻,果然轻易得手。
  他这么做,并不是想攻城略地,而是想让项燕犹豫,让楚军心乱。
  这就是兵法里说的:我不欲战,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而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你以为,楚军当如何应对?”
  羌瘣亦是宿将,沉吟片刻后,指着地图道:“楚军的上策,是项燕看破将军意图,反发兵来与我战,赌一线生机!”
  王翦点了点头:“若是去年入冬时分,楚军刚刚集结,士气高涨时,项燕或许敢如此,但眼下楚军在此空待数月,甲胄生虮虱,燕雀处帷幄,而兵不归,粮食日渐短缺,楚国兵卒都惦记家中春耕,恐已无死战之心,项燕不敢如此。”
  羌瘣又道:“中策,是放弃东地,收缩战线,稍稍东退而保;下策,则是分兵而守,欲求面面俱到。”
  “既然楚军已失去了在此与我军决战的士气,我猜项燕会取中下两策。鲁地于楚国而言,可有可无,说不定楚王还会让项燕弃之以守淮北。但彭城、泗水,他却不敢弃守……”
  彭城本是古代大彭氏国,春秋以后,成了宋国东都,宋国灭亡后,被楚国夺取,此地冈峦环合,汴泗交流,北走齐、鲁,西通梁、宋,南临江淮,亦是要害之地。当年宋偃王时,还以彭城地势之利,夺取了楚国淮北三百里土地。故而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若失彭城,是失淮北也,到时候就算项燕在这里挡住王翦,后方的淮北也将被秦军长驱直入,一片糜烂。
  王翦笃定地将地图上代表楚军的赤棋拿起,将其从前线向东移动到了鸿沟以东。
  “项燕如今处两难之境,权衡利弊,他只能东退收缩战线,再派数万兵卒过去,力图将彭城也保住……”
  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何也?攻其所必救是也!王翦通过几个月的相持让楚军处境困难,士气低落,又通过简单的声南击北,让楚军不得不做出战略调动。
  想到这里,老将军拿起了代表秦军的黑棋,重重拍在了红色枭子上!
  “楚军东退,阵营不稳之际,便是我大军进击之时!”
  “若如此,则楚军必败!”羌瘣十分激动,经过数月空等,这场仗终于要真正打起来了。
  王翦看向羌瘣:“中军十中挑二的先锋之卒,选出来了么?”
  这是十多年前,王翦在阏与成名之战用过的招数,从十人中选出两人,再以此精锐为锋刃。过去几个月里,羌瘣一直在负责选士,并让这些精锐以“兵球”来活动筋骨,练习突击陷阵之技。
  “中军十五万将士,已得三万精锐!”
  “南军那边呢?”王翦又问,虽然这场仗,来自关中、三川的中军才是主力,但南军要承担的战略任务也不轻。
  “蒙武将军令人来报,说决定以士气最高的南郡兵一万人为踵军!”
  “南郡兵……”
  王翦不由想起那些游戏时竞争剧烈,在他登车时则大声说:“吾等欲战”的将士们,还有李由、黑夫等军吏……
  “只望南郡兵在战场上,能比在球场上更加勇锐!”
  ……
  二月辛巳这天凌晨,东方才露出一点鱼肚白之际,位于上蔡东郊壁垒的一座军营里,上千安陆兵早早起身,或擦拭兵刃,或相互帮着穿戴好甲胄,他们不像一般作战前的恐惧害怕,反倒有些兴奋。
  大伙在这地方呆了快五个月,虽然衣食不愁,有蹴鞠等游戏可玩,都尉和黑夫还组织众人写过一次家书,但终归呆的浑身不自在,不少兵卒甚至开始想,哪里都好,哪怕是拉他们上战场,去刀口舔血,也好过在此空待!
  终于,他们总算等到了将军的命令,二月辛巳,南军出击!
  这时候,率长黑夫也总算回到了营帐,他昨夜几乎是一宿未眠,南郡兵得到了前锋踵军的任务,黑夫可谓既喜又忧。
  喜是前锋所得的功劳比一般部队要大,忧则是一旦战事不顺,前锋也是死伤最为惨重的,自己手下这一千号人,经过此役,又有多少能留着性命得爵呢?
  所以,黑夫索性上了壁垒角楼,和章邯一起,眺望二十来里外,与秦壁几乎平行的楚军壁垒,那边隐有些许不多的火光,但星月之下,大多的地方漆黑一团……
  据斥候查探,楚军这几日并不安分,军心有些骚动,甚至在某座营帐内,出现过走火导致的营啸,人嘶马鸣,但很快就被平息,没给秦军可乘之机。而近几日,虽然壁垒上的旗帜兵卒不少,但却再也没有人来挑战了。
  “将军料定荆人已经在准备后撤,至鸿沟以东收缩防线,故才令大军出击。”
  昨日军议时,李由也告诉了他们实情,让众率长回去以后都激励士卒,准备打仗!
  于是乎,整个南郡兵营地内,轻松气氛一扫而空,到了天色将亮时,众人均已在帐外集合,汇聚到一起,站成了整齐的方阵!
  “真,真多……”
  黑夫身边的短兵百将小陶不由出声,因为不论是向左还是向右看,都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
  南郡兵虽只有万人的作战部队,身处其中,已觉得多到不行了,而整个蒙武所率的南军,有兵七八万,更是将一望无际的壁垒内侧站满。
  “百里之外,中军的人数,可有这两倍之多。”
  黑夫如是说道,这巨大的数量,在带给己方一番心理安慰的同时,应该也能给对面造成巨大的压力吧?以二十多万人发动一次进攻,这是多么浩大的场面啊!
  三鼓趋食,四鼓严辨,五鼓就行。随着鼓点敲到第五轮,大军用过饭食后,便开始按照顺序从墙门走出壁垒,章邯还站在角楼上,朝黑夫拱手作别。
  “祝率长功成而返!”
  章邯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挺喜欢军司空这职务,但眼下看着大军出发,眼中依然有些羡慕,毕竟还是实打实的作战斩首容易立功得爵啊。
  “借少荣吉言!”黑夫站在戎车上,向章邯拱手。
  一万南郡兵是作为整个南军的“踵军”出发的,在他们前面,还有两千“兴军”,几乎全是灵活的车骑,装束与兵马俑里的“骑兵俑”一模一样:上身着短甲,下身着紧口裤,足蹬长筒马靴,头戴圆形小帽,帽上有带扣结颔下,还背着弓箭,典型的胡服骑射打扮。
  一旦兴军发现敌情,向后方传递信息,踵军就要迅速上前,配合兴军将其击溃,为大军开辟畅通的道路。
  在黑夫等人能望见壁垒的时候,兴军已经将楚壁数十里范围都侦查完毕了,兴军的率长亲自纵马回来向李由转告:“李都尉,楚营似有异样!”
  “有何异样?”
  李由心里一紧,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前锋踵军的任务,已做好了死战破壁的打算,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吾等靠近时,楚军的斥候竟不来阻拦,而是迅速撤走。到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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