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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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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是如此,这却是秦王政今夜见过最满意的一份奏疏,他不由微微点头:“不曾想,与朕最相合者,竟是一个小小议郎!”
三皇五帝相加,自然是“皇帝”!
这便是秦王政已想定的尊号,但身为上位者,看着群臣为自己的尊号奔忙争议,是一件有趣的事,到最后再统统将其推翻,给出一个让他们瞠目结舌,震惊后又交口称赞的答案。
韩非在书中写的好啊,君主的原则,在于不能被臣下看透。想做某件事,没有掌握全部情况,就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这样做的话,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一定会受害。
所以,放出一点点信息,然后就让群臣猜吧,猜测君上心中所想。
也让他们争吧,诏书一下,所有人都不敢沉默,只能出声,在争议中,一些平日里所隐藏的心思和政见,便袒露无遗了。
这便是君王南面之术,一切,尽在秦王政掌握中。
不过,若是有人不偏不倚地将他所想的事全然猜出,并且得意洋洋地说出来,秦王政又要皱眉了。
所以秦王才认为,黑夫的奏疏里所说的,真是恰到好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又在合适的地方打住。
他将黑夫的奏疏,单单放在了案几右侧,与左侧那些被否决后堆积如山的上书泾渭分明。
“让此子做一个六百石的小议郎,的确有些屈才了。”
虽然找到了最合心意的奏疏,但秦王政的目的本就是考量群臣,所以纵然有些困觉,还是坚持将所有奏疏都翻阅了一遍。
当他翻开也得到特许,得以上书议论帝号的中车府令赵高奏疏时,秦王政的困意,一下子就没了。
“陛下已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不论皇、帝,皆不能涵盖陛下功业……故臣赵高不敢妄议。”
除了前面有所不同外,最后的结论,竟与黑夫一模一样!
秦王政摸着浓郁的胡须,有些诧异,中车府令赵高,出身于隐官,其母亲遭过刑罚,故世世卑贱。
然而赵高却颇为自强,不仅身有强力,靠军功获得了自由身,在一次上林猎虎的围猎里,他靠着精湛的车技骑术,引起了秦王的注意,选拔他做了中车府武车士。
九年四月,嫪毐在秦王政往雍行冠礼时发动兵变,靠着太后玺调得中尉军及内史县兵进攻蕲年宫。最危险的时刻,秦王身边只有郎中令军和中车府武车士,赵高拼死保卫秦王,助他平定了叛乱,颇有功劳,从此成了秦王最信任的人,十多年来,秦王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唯独赵高始终牢牢占据君侧。
赵高也争气,他虽然以武力得爵,却又自学了狱法,还能写一手好字,于是便慢慢升到了中车府令的位置。
他与议郎黑夫,仅仅是在陈县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按照逻辑,这是两个绝对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啊,为何却写了几乎一样的奏疏?
秦王政思索片刻后,一阵困意袭来,便不再多想,只是摇头暗道:“这是真正的不谋而合了!”
……
次日,曾为狱吏,因写的一手好书法,被提拔为史官的胡毋敬战战兢兢地来到秦王办公的居室时,便看到了案几上,左边是堆了数十卷的奏疏,右边则仅有两份帛书……
“胡毋敬,为朕草诏。”
秦王已小睡了两个时辰,一边吃着朝食,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忙碌政务了。
胡毋敬恭恭敬敬地摊开的帛,认真地按照秦王的口述写了起来。
“王曰:群臣所议尊号之事,寡人已阅之,丞相、御史府、廷尉上号泰皇,且去‘泰’,留‘皇’,再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
胡毋敬连忙把住有些颤抖的手,他只觉得,自己在见证某个伟大的时刻。
从此以后,他草诏时,就要写“皇帝曰”了!
不过在他坚持写完这份诏书后,皇帝陛下却又令他再写两份任书。
“中车府令赵高,议尊号之疏深合朕心,累年宿卫随驾有功,故增爵为右庶长。”
“议郎黑夫,议尊号之疏颇合朕意,改任中郎户将!秩比千石!使宿卫禁中!”
第0323章 王、蒙
黑夫今日起的极早,鸡鸣未至,他便乘车离开了居所。
今日,是他上任中郎户令的第一天,将入宫见上司、同僚、下属,说不定还有秦王的接见,可不能迟到。
街巷两侧,更夫正在做最后的清扫,掌门户的小吏打着哈欠开启门户,不断有灯烛被点亮。
第一声鸡鸣响起时,黑夫已抵达章台宫外。
章台宫之高,不仅是高达数丈的墙垣,还因为其占据的地点,恰恰是渭水以南的一片平坦台地,当地人称之为“龙首原”。
黑夫曾听张苍与他讲过,据说秦文公时,一日入夜之后,有条黑龙从南边的终南山而来,到北边的渭河里饮水,它途经的地方风云色变,土地隆起,恰好形成了一道绵延数十里的土台。最高的地方有二十丈,最低的地方也有五六丈,当地人便称之为龙首山。
在关中,高于地面的广阔平坦台地,一般都被称之为“原”,像南郊的凤栖原和东郊的白鹿原都是这样的地形,所以龙首山又被称为龙首原。
“还有人说,秦文公出猎,获此黑龙,埋于龙首山最高处,于是到了昭王时,在渭南修筑宫室,便将宫殿位置设在了龙首原最高处。”
这便是章台宫的传说和“风水”,黑夫今日便是从龙身位置的章台街往龙首上走,愈往上越高,待抵达章台门后,他便就着松明的火光,向看守宫门的“郎中将”下属,出示了自己的任书和官印。
秦始皇的“大内侍卫”们,分为中郎、郎中、外郎三类。其中,中郎时刻随行,宿卫禁中,皇帝去哪他们便去哪,关系最紧密。郎中则是固定负责咸阳宫、章台宫的看守,偶尔随行。外郎只供职于林光宫等离宫,与皇帝关系最疏。
所以即便是相同的官职,外郎、郎中也自动就比中郎小了半级,比如看守章台门的郎中户令,在检视黑夫的任书命状后,便露出了示好的笑。
“原来是新上任的中郎户令,今后,吾等便是同僚了!”
黑夫也不拿大,拱手道:“岂敢,黑夫初来乍到,还望多多指点。”
鸡鸣已过,开门的时间也到了,厚重的宫门缓缓为黑夫打开,郎中户令派了一几名郎卫引领黑夫入内,秦朝的政治中心,在他眼前显露无遗。
内廷也还在沉酣的好梦中,除了周行巡视的郎卫外,到处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进到里面,拐入南北大道后,黑夫总算知道,从秦昭王起,为何历代秦王都偏爱此宫作为办公、接见使节的场所了。
正值太阳初升,放目望去,有了龙首高台的拔高,数百级台阶一层层往上升,使得壮丽巍峨的宫殿高不可攀,从下面仰望,如与天齐!
而抵达了此处,也正式进入“禁中”区域。
“这便是新来的中郎户令?初见殿堂之高,感觉如何?”
一个声音从侧后方传来,黑夫一回头,却是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将,个头与他相仿,头戴板冠,英姿勃发,手扶着佩剑,身后还跟着一队穿披精甲,手持大戟,威严赫赫的郎卫……
“王骑令。”引领黑夫入内的几名郎中卫士连忙朝这小将行礼,黑夫立刻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中郎户殿前司马,王离!
武成侯王翦之孙,通武侯王贲之子!
这是一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将二代,不对,应该是将三代,黑夫在南昌时,还曾和章邯讨论过,王氏一门两侯,此子将继承祖、父谁的侯位?
而且,王离年仅17岁就入宫为郎官,如今三年过去,又被升为中郎骑令,黑夫苦苦奋斗才得来的东西,王离得来却轻而易举。
黑夫做过王翦旧部,王离日后是他的同僚,不敢怠慢,虽然他一个现代人,对高大建筑早已见怪不怪了,却还是装模作样地看着宫殿擦汗道:
“果然是巍峨非凡,令人瞠目!只是不知渭北的咸阳宫又是何等情形,能让燕国的刺客秦舞阳吓得迈不动步子……”
“他是边地来的蛮夷鄙人,当然如此了。”王离与身后郎卫们说了这么一句,引发众人一阵笑。
这句话,似乎暗有所指,但黑夫权当没听懂。
王离也没有继续自讨没趣,虽然他轻蔑黑夫的出身,但此人是靠着军功一点点混到这个地步的,虽然议尊号时占了一点运气成分,却让人无话可说。
他便道:“中郎将知道君将于鸡鸣后来报到,让我巡视时多注意,既然遇上了,便随我去拜见中郎将罢!”
中郎将,正是蒙毅……
黑夫知道,眼下秦国大致有王、蒙两大军门,王氏一门两侯,地位无人能及,蒙武则只为上卿,蒙恬也才刚刚被重新启用,镇守代郡、雁门,无法同王氏相比。
“但俗言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王氏已经位极人臣,王翦老将军已经被召回咸阳赋闲一年,王贲虽然奉命镇守齐地,但恐也无法持久,王氏无法再进一步了……”
一边暗想,黑夫一边看着前方志得意满的少年将军王贲,他年纪这么小就混到如此地步,更多是秦始皇的优容,而非信任。
反倒是蒙氏兄弟,或会被秦始皇当做制衡王氏的筹码培养,未来大有进步空间。
而且,王翦的孙子,恰恰当了蒙毅的下属,这秦始皇的人事任命,当真有意思。
在去的路上,与王离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中,黑夫亦得知,中郎郎卫宿卫禁中,数量不过六百,又分为车、骑、户三支。
“所以我这个中郎户令,手下其实只有两百人?”黑夫暗想。
不过,可不能小看这两百人,基本都是从关中贵族子弟中选拔,其中为郎官者,起码都是公大夫、公乘的爵位,一般的郎卫,也是大夫起步。
而且郎官更新换代极快,一般都是宿卫王侧几年,就外放为吏了,一旦外放,最低也是个县尉,像黑夫、王离这种户令、骑令,更得以为郡长吏,前中郎户令,就被派到上谷郡做郡尉……
而且,中郎三令也时常被临时安排一些任务,出使他国蛮夷、代王祷告山川、陪同监御史调查大案,简直是十项全能。
王离道:“前几日,中郎车令便奉王命,与奉常一起,去雍地代王向穆公之庙祷告秦一天下,称皇帝之事。”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故而,我可是一直盼着中郎户令快些上任,与我分担些宿卫轮值之任。”
这是句客套话,不过黑夫没听出来一点真情实意,比起乃父乃祖来,王离还是太嫩了些。
说话之间,官署已到,其实就是章台大殿前的三排房舍,夹在中间的,便是中郎将官邸,户、骑、车三令每天的宿卫任务,便于鸡鸣后,在此宣布。
入户进堂后,黑夫瞧见堂内主位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正襟危坐,此人三十上下,唇上留须,容貌与蒙武有几分相似,观其衣冠,以及手边虎符,当是蒙毅无疑。
不过蒙毅此刻板着脸,堂下还跪着两名郎卫,不知是在训话还是下达命令。
“禀中郎将,我已将中郎户令带到。”
王离登堂拱手,黑夫也上去想要与蒙毅见礼,却不想,蒙毅只是看了二人一眼,微微点头,伸手让他们稍待,自己则板起脸,对堂下两名郎卫道:“汝二人,可知罪!?”
看来蒙毅正忙,没工夫搭理他们,黑夫倒没什么,反而是王离眉毛一扬,眼中露出了一丝怒意来……
第0324章 王在法上
“不过是中郎车令之下,有两名新补入禁中的郎卫,在宿卫时打了瞌睡。”
半个时辰后,供中郎户令及其小属休息的屋内,黑夫的两名属下在为黑夫解释方才蒙毅动怒的原因。
他们一个叫李良,陇西郡人,爵为公大夫,面相老成。另一人名为董翳(yì),内史夏阳人,也是公大夫,长得五大三粗,典型的关中武夫。
郎卫可是被要求睡觉也不能睡太死,必须随时应召的,更何况在宿卫时打瞌睡,的确是大罪过了。
那两个小郎卫遭了蒙毅一番训斥后,直接被逐出了郎卫,灰溜溜回到家,肯定会被家中父兄痛打一顿,因为他们已错失了似锦的前程,甚至耽误了全家的仕途。
“所以在宫中为郎,一点小错都不能犯啊……”董翳如此感慨。
李良却应道:“就算不做郎,为秦吏者,亦不能做错一件事。”
陇西人李良年纪三十不到,他是李信的族弟,这番感慨,也算是发自肺腑了,说过之后才自觉失言。
黑夫只是将二人的话暗暗记在心里,嘴上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蒙中郎执法太过严厉呢。”
董翳道:“中郎将的确执法严格,本来十七八岁的年轻郎卫初犯,训斥一顿,或者稍加严惩也就是了,岂料,竟直接逐走了……”
黑夫乘机道:“我曾听闻,蒙君在做中郎将之前,曾奉王命审案,将中车府令判处死罪?”
李良心思多点,一听是此事,便闭口不言。
董翳心思更简单些,没有顾忌,笑道:“中郎户令说的没错,蒙中郎将先前在廷尉任奏谳掾,专司审理案件,数年前,中车府令犯了罪,陛下让蒙君审案,蒙君不敢枉屈法律,判定中车府令当死,并除其宦籍。最后陛下秦始皇中车府令敦厚,兢兢业业多年,便赦免了他……”
听说确有此事后,黑夫暗暗摇头。
他发迹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场诬告官司,最终在喜的判决下洗清冤屈,得到了应有的奖赏。
所以黑夫对秦的司法系统有一种从始至终的好感,加上为吏多年,对秦律也十分熟识。所以知道,秦很注重法律程序,从县狱卒到郡狱吏,再到廷尉官署,各级法官基本都做到了依法办案,而不是靠自己的道德、人情胡来。
但当他来到帝国的中心时,却发现,这看似严密无缝的秦律系统,却有着一个天然的大洞。
秦王,或者说皇帝,是绝对凌驾于法之上的。
虽然历代秦王,以及当今的始皇帝都明白,秦律是秦国立国和一统天下的基础,但几乎每一代秦王,都或多或少使用过独属于君主的“赦免权”。
第二次伐楚之战期间,和黑夫共事过的秦墨程商对他说过一件事,秦惠王时,秦墨的巨子腹(黄享)(tun)住在咸阳,其子杀人被捕。秦惠王当时十分倚重秦墨,考虑到腹(黄享)年长且只有一个独子,便打算赦免其子,秦墨的巨子却认为不管是秦律还是墨家规矩,杀人都是死罪,若是贸然赦免便是坏规矩,便请求秦王依法处死了儿子。
而秦昭王时,邯郸之战秦将郑安平降赵。按理说,举荐他为将的范雎当连坐处死,但秦昭王却下令全国,有敢言郑安平之事者死,反过来还增加对范雎的赏赐,让他安心。直到范雎的另一个恩人王稽也坐通诸侯之罪处死,证据确凿,舆情汹涌,秦昭王才不得已赐死范雎。
而今,负责审案的蒙毅已判赵高死罪,皇帝却再度动用了赦免权,直接免了赵高的罪过,依旧让他在中车府做事,继续视为亲信……
这是十分正常的,毕竟从立法之初,秦律便是围绕君主集权构建的律令,最终的决策权肯定要握在君主手中。如今,遇上重要的死刑案件,比如朝廷大员犯罪当死,廷尉甚至会上奏皇帝进行复核,只有皇帝打了勾,死刑才会成立。
于是,一些受皇帝另眼相待的人,就有了犯错不咎的特权。
“但偏偏赦免了赵高,这个不该赦免的人啊……”黑夫暗道。
黑夫对赵高此人,忌惮非常。
不仅是历史上赵高做的事,从初次见面,黑夫仅仅露出了一点杀意,就被给秦王当了多年驾驶员,善于察言观色的赵高给发觉,吓了黑夫一身冷汗。
进入咸阳后,秦王令众臣议帝号,黑夫本以为自己掌握了正确答案,马屁又拍得恰到好处,定能拔得头筹。谁曾想,中车府令赵高也猜中了皇帝所思所想,最后他们一个是“深合朕心”,一个是“颇合朕意”,竟平分秋色,黑夫被皇帝升官,赵高也升爵一级。
知道这件事后,黑夫悚然。
“我是靠了作弊,赵高又是靠的什么?察言观色?还是对秦始皇心思的揣摩?”
他对赵高,更忌惮了几分,他入值禁中,遇到秦始皇出行,也要宿卫于侧,与中车府令的职权重合,今后少不了要跟赵高打交道。
对上此人,黑夫发现,自己现在一点底气都没有。
他现在已能确定,赵高不是太监,有妻又有女儿、女婿,还是一个“力强能止奔马”的大内高手,黑夫武力值恐不如他。
加上赵高在秦始皇身边近二十年,大奸似忠,深得皇帝信任,甚至能为其动用赦免权,连蒙毅都判不死他,何况黑夫这个新人。
“收敛杀意,暂时保持相安无事最好……”黑夫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去招惹这个厉害角色。
“不过,这次议帝号分了他的风头,赵高会不会视我为敌?”
黑夫不能不防,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决定,必须跟上司蒙毅搞好关系。
但蒙毅是个待下严格,待己也严厉的人,并不好打交道。而且目前看来,中郎骑令王离对蒙毅颇有不满,王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啊。
隐患赵高、上司蒙毅、同僚王离,黑夫赫然发现,这章台宫的水,着实不浅。
“多想无益,先将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夯实,再紧跟皇帝脚步,才是在禁中生存下去的办法!”
他看了看一脸横肉的董翳,董翳好办,心思更简单点,还是内史夏阳人,与章邯是同乡,二人曾一起做过郎卫,他和黑夫之间只隔了一层关系,很快就热络起来。
李良就不同了,此人对黑夫看似尊敬,实则心思重重。
再往下的两百郎卫,也都是关中少爷兵,个个都有不低的爵位,比不了黑夫一手带出来的三千南郡子弟,想让他们心服口服,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就在黑夫适应新职位的当口,皇帝称帝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也拉开了序幕……
第0325章 李斯
始皇帝二十六年三月初一这天,日出时分(5点到7点),天色将明未明,站在章台宫正殿之下,头戴獬豸(xiè zhì)冠,须发斑白的廷尉李斯仰头向上看去。
殿前左为斜坡,皇帝可以乘车辇而上,右为三百六十级台阶,供人臣拾级,础石之上耸立着高大木柱,条石砌成的地面,金光闪闪的壁带,间以珍奇的玉石,其建筑之豪华为其它宫殿所莫及……
点了华灯的宫殿璀璨如白昼太阳,陶制的虬螭蜿蜒盘旋在离地数丈的屋檐上,还有展翅欲飞的玄鸟雕塑,发出了帝国的初鸣。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这是仲尼诸弟子对孔丘的感觉,于李斯而言,不管对这权力之巅仰望多少次,都是这种感觉。
回想起来,第一次来此处,还是二十年前,那时候的他已经离开上蔡,入咸阳数年,先做了吕不韦门客,助其编篡《吕氏春秋》,才能得到彰显,遂被吕不韦任命为郎,得以进入章台宫,初次见到了陛下。
从第一次会晤起,李斯便明白了,吕不韦虽然权倾秦国,但迟早会凋零死去,反而是弱冠之年的秦王政,将如旭日东升……
于是他早早便开始撇清自己与吕不韦的关系,待秦王亲政后迅速改换门庭,竭尽才干,谨奉法令,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秦王遂为天子,称皇帝。
这个过程里,李斯自问功劳不小,他也得到了皇帝的奖赏,官职从郎做到客卿,又为廷尉,爵位也提到了十七级的驷车庶长,长子李由尚秦公主,中子也有同样的机会。
皇帝最信重者,无人出李斯之右!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是厕中鼠,而是人人艳羡的权臣了。
但人对权力之巅的攀爬,是不会满足的。
今日是陛下称帝后第一次大朝会,三公九卿毕至,一行行举着火把的车队从咸阳各处驶出,汇聚到章台街,浩浩荡荡的前往龙首门,入内后,群臣车马停下,手持玉圭步行入内。
唯独四辆车得了特许,可以直接驶入,抵达大殿之下。
四车,分别是右丞相隗状,左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去疾,以及廷尉李斯。
四位公卿下了车后,谦让一番后,又自动按照官职排序,分好了登阶的次序。
很遗憾,李斯虽然是皇帝最亲近的大臣,却只能排在四人之末。
于是,从李斯的视角看去,前方的三个人影,拦在他与权力巅峰之间。
“右丞相隗状垂垂老矣,一饭三遗矢,命不久矣,不足虑也。”
“御史大夫冯去疾,初任此职,野心不强,又无大功于国,数年内不可能再升,亦不足为虑。”
捧着白玉圭拾级而上,自动忽略了走路都有些吃力的隗状,以及同自己相善,野心不大的冯去疾后,李斯将目光锁定在了第二个人身上。
王绾,名为左相,实揽大权,明眼人都清楚,隗状不久之后定然卸任,王绾将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加上他本就是山东人士,还曾在稷下混迹过,近来与七十博士打的火热,还引荐了不少阴阳家入秦,众人推终始五德术,以为周朝是火德,秦代周德,乃是以水克火。
于是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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