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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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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封建、郡县之争摆到案上,王、李二人的朝堂角力已图穷匕现,群臣心思不一,或持封建说,或言郡县好,而整个过程里,一直冷眼旁观的黑夫,却感觉自己又长见识了。
朝会之后,黑夫和蒙毅、王离带着郎卫,分列前后左右,护卫皇帝坐辇返回寝宫时,便暗暗想道:
“李斯最后那段话说的真是毒辣啊,尤其是功臣二字,分明是在疯狂暗示,群臣不少人之所以支持封建,是因为自己也不满现状,想要裂土封君的私心……”
眼下秦已不再进行实封,连王翦都是虚封,最多享受一个邑主的虚名。
“嘿,虽然皇帝让群臣回去重新组织语言,在奏疏上一决高下,但那些先前支持封建的武臣,只要足够聪明,已无胆量再公然支持了吧?”
同样,黑夫抬头看着皇帝在辇上的高大背影,也赫然发现了秦始皇的一个爱好。
和《滥竽充数》这个故事里的齐宣王不同,秦始皇不喜欢听群臣的大合奏,因为那样一来,便不知道群臣高下了。
皇帝和齐闵王一样,好一一听之,将群臣一个个拎出来就某事发表意见,就像让乐官单独吹笙一般。从而明白每个人的才干,将混在里面的南郭先生踢走,并能掌握每个人的政治倾向。
他猜对了,这法子,就是韩非说的:“人主使人臣言者必知其端,不言者必问其取舍。则人臣莫敢妄言,又不敢默然……”
这才是一位精明君主的南面之术。
“这样一来,像叶腾这种全程看戏的臣子,就没办法继续保持缄默了。”
黑夫幸灾乐祸,却不曾想,到了当夜宿卫禁中时,本来没资格谈论此事的他,竟也被秦始皇单独拎出来,要他就封君、郡县发表意见……
第0328章 何器?
“秦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立律令而不封子弟,使公子庶民皆勇于公战。每夺一地,废封君而设郡县,故秦益强,此乃合一国之力为公器也……”
“楚则不然,封君太众,贵族太重,吴起亦不能制。鄢郢之战,武安君孤军深入,然楚封君各恋其家,望风而遁。于是楚国日渐卑弱,虽有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不能敌秦十万锐士,何也?此所以分国之力,为私家之器也。”
“是故分封必弱,郡县则强,今陛下虽一统海内,若分天下泰半为封国,岂知百年之后,子孙重蹈周室之事?”
读完李斯连夜呈交的奏疏,秦始皇难得露出了笑。
“李斯啊李斯,又写了一卷能传示天下的好文章。”
不对,应该说,只要是李斯用心写的文章,都能让人不知不觉读进去,阅后拍案叫绝,不愧是荀卿的弟子。
但要论在秦始皇心中的位置,还是荀卿另一位弟子更高些。
李斯只是一个可以助他成帝王业的大才,用起来称心顺意,但韩非写下的那些话,却是可以当作为君之道来奉行的。
秦始皇记得自己初见《五蠹》《孤愤》时,惊为天人,直呼:“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得恨矣!”
可惜啊,事情并不总如人预想的那样。
秦始皇将杂念驱散,看着眼前堆积起来的奏疏,除了李斯外,隗状、王绾、冯去疾以及九卿,还有内史叶腾,都连夜将奏疏写好递了进来,虽然比起李斯来,文采差了许多,但至少都没有保持沉默。
其中或如王绾和宗正一般,坚持认为封建好,或如冯去疾一般,与李斯持相似看法。
也就隗状这位老丞相敢说模棱两可的废话,因为他清楚,皇帝留他任相,要的不是他的才干,而是占着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迟迟不交给后面的人。
相位,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一块肉骨头,用来引诱猎犬在狩猎中拼命表现。
这场封建、郡县之议,秦始皇早就有抉择,放任廷议辩论,坐看王绾、李斯角力,不过是想看看,群臣都持怎样的看法。
若是人人心向封建,那就危险了……
不过情况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儒生博士来自山东,读书将脑子读傻了,固守着孔子心向往之的那套周公之政,食古不化。
而朝廷诸臣里,文臣有文臣的站队,武将有武将的私心,巴不得大封诸子为王,那样他们或许可以恢复已停止的实封,裂土为君侯。
所有人都在提出自己意见的同时,猜测皇帝的心思,李斯也不例外。
阅毕所以奏疏后,秦始皇抬起头,揉了揉熬夜办公后酸痛的脖颈,让侍从替自己披上御寒的狐裘,又问谒者道:
“今夜谁轮值?”
……
郎卫执勤,必须整夜睁着眼,随叫随到,若瞌睡,必受严惩,所以受到传唤后,黑夫很快就随着谒者入内了。
章台宫外早已万籁俱静,但这内廷禁中,寂静中却显露出几分忙碌,黑夫看到谒者抱着竹卷进进出出,大概是各郡县送来的奏疏吧。
黑夫当郎卫才数日,却也听说了,皇帝的习惯是一天的政务办不完,就不休息。眼下时辰已过人定(23点到1点),寻常黔首早就做了好几个梦,谁能想到,他们的皇帝陛下还在案牍前劳形。
“秦始皇之所以不长命,怕不就是过劳死吧?”
如此想着,他也步入了内廷深处,值殿的内侍看见黑夫被带来,以猫儿般柔软的动作,轻轻卷起了帷幕珠帘,让他弯腰进去。
一股淡淡的香味,从兽炉中喷射而出,弥漫在寝宫里,大概是醒脑的焚香。
又途经一道木制屏风,黑夫才看清,已经卸下冠冕的皇帝,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端坐案后,翻阅简牍,两名宫女远远地伺候在御案之侧,使得硕大的厅堂,显得异常空阔。
谒者把黑夫一直引到御前,低声道:“陛下,中郎户将黑夫宣到!”
“下臣黑夫,拜见陛下!”
黑夫下拜,这时皇帝又看完了一卷简牍,俯身御案上,吮毫书墨,写划着什么,他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微微地动一动颔首,表示“知道了”,又轻轻一挥手,让黑夫免礼。
秦始皇工作时显得极其认真,或皱眉,或点头,以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忘记了黑夫在他身边的存在。
皇帝无话,黑夫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立,大气不敢出,他感觉,秦始皇应该是个很讨厌被打断工作进程的人……
直到又阅尽三卷竹简,写完批示,手边没了工作,皇帝才抬起头,说道:
“先前令群臣议尊号,黑夫所上奏疏颇合朕意,才知道你这出身黔首的军吏,竟也有几分刀笔功夫,今日群臣言封建、郡县之议,你又有何看法?”
“陛下。”
黑夫连忙道:“下臣已不是议郎,而是户令,只管宿卫禁中,不敢议政!”
典冠给韩昭侯盖衣服,事后却与典衣一同受罚的事,黑夫可是有所耳闻的,在法家看来,失职是罪,越权也是罪!作为韩非学说的拥趸者,秦始皇应该也很讨厌越权之人,咸阳朝堂水深,风头出过一次,得到了实利就足矣,黑夫现在需要的是少说多看,而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无妨。”
秦始皇放下了竹简和笔:“是朕让你说!”
虽然不越权是秦吏的原则,但皇帝一声令下,本该看户的狗儿,也得学着捕鼠,本该下蛋的母鸡,也得学着司晨。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君权,皇帝让你开口,那就不得不说。
好在,今天听李斯、王绾在那辩论,黑夫下来以后也思考了一番,肚子里还是有点存货的。
所谓封建,就是由君主分封国土给王室或功臣,而且可以世袭,受封者在封地内享有统治权,这是实封。另外还有一类是虚封,不给封土,只封给贵族封号、俸禄和特权。
郡县则是由中央把国土分成郡和县,任命郡守和县令去治理,而且有任期,不世袭。
周朝是典型的封建制,那么,秦朝就是典型的郡县制。
要论历史发展,从封建到郡县,是一个必然过程,不过这其中的利弊反复,就是一个两千年经久不衰的话题了,常有人说秦之速亡与不分封有关,以此为开端,又会引来无数争议。
而站在这个历史拐点上的黑夫,心里思考的却不是如何替大秦想一个万全之策,而是在计算自己的得失……
“秦始皇肯定是倾向于郡县的啊,我的回答,对国策不一定有什么大改变,但对我个人仕途却影响极大。”
黑夫可不觉得,自己一个小人物随便说一句话,就能改变秦始皇的想法。
所以接下来说的话,必须遵循几个原则。
第一,不能得罪李斯!更不能让皇帝觉得黑夫与自己所想偏离太多。
但他又不能完全附和李斯,得有自己的看法,让皇帝深深记住!
整理了下思路后,黑夫垂首道:“臣出身低微,在南郡为吏,故知道何为郡县。伐楚之战见胡君斗然、寝君孙奉,与之作战,才知道何为封建。故而,今日左丞相所说的夏商周三代封建如何好,实在不知,对于封建、郡县的好坏,亦不敢妄言。”
“不知道那些古事更好,你如何想的,便如何说,勿要顾虑。”
秦始皇摸着胡须暗想,宗室、文臣、武将、博士,几乎所有人的政见,自己都听过了。
虽然他心意已决,打算赞同李斯的建言,废除旧制,彻底斩断封建—分裂的车轮,让天下在自己的驾驶下,驶向一条全新的道路!
但这一回,他还想知道,一个从黔首升上来,并且打过两次灭楚之战,为自己拓土千里的年轻人,对于此事,如何看待?
这不是咨询,更不是问疑,而是想考察这个年轻人的政见、器量。
每个人都是一件器物,有不同的功用。
孔子说,子贡是瑚琏,宗庙礼器,治国安邦之才。
在秦始皇的人才库中,王翦是一把射日强弓,可以用来击落强敌,可在鸿鹄猎尽后,必须束之高阁,那些偶尔飞过的鸦雀,不值得用。
李信本是一把宰牛利刃,却不慎折断过一次,现在只能作为杀鸡小刀了。
李斯则是一根绳索,木直中绳,輮以为轮,能用来束缚不法,规矩天下,但绳子的一端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至于韩非,那是一块供奉在庙中,让秦始皇可以随时观阅的龟甲,刻在龟甲上的卜文,能助他成就南面之道,但龟甲,只有乌龟死了才好用……
其余蒙恬,蒙毅,李由诸人,皆器物也。
黑夫已经入了秦始皇的眼,但此子有些奇怪,似乎文武皆备,又似乎都不精通,时而有新奇想法,时而表现平庸,他又是什么器物?
“臣以为……”
黑夫迟疑已久后,终于咬了咬牙,说道:“以下臣愚见,封建与郡县,看似矛盾,可实际上,未尝不可共存,莫不如……”
他偷眼看了看秦始皇的面色,无喜亦无怒,便大着胆子说道:“莫不如,像过去百余年秦国历代先君一样,封建与郡县并存,实行一国两制!”
第0329章 一国两制了解一下
“一国两制?”
秦始皇抚须道:“这词倒是新颖。”
黑夫总结的的确不错,百余年来,秦一直是实行郡县、封君双轨制度的。
没错,商鞅是倡导中央集权制,但他本人却又是封君制的受益者。商鞅之后,秦惠王、昭王又陆续封了樗里疾为严君,魏冉为穰侯,都是拥有实际封地的大君侯。这些君侯的封地与郡县交错,称之为“一国两制”未尝不可。
不过,秦始皇对这种“一国两制”,却有些嫌恶,因为在他继位之初,秦国俨然有封建压过郡县的趋势:
文信侯吕不韦,食邑河南洛阳十万户,又以河间十城为封土,权势熏天。甚至连嫪毐,也混上了长信侯,有山阳城为食邑,并有河西、太原为封田……
当是时,秦国四境之内,从朝堂大臣到地方小吏,皆曰:“与嫪氏乎?与吕氏乎?”而不知有秦王!
宫闱遭秽乱,国法被破坏,若非蕲年宫之变自己一举剿灭嫪毐叛乱,放逐吕不韦,秦国社稷恐怕都要被颠覆了,哪还有一统海内的机会?
此外,黑夫所说的话,听上去,和丞相王绾的主张并无太大不同。
王绾等人,也不敢主张像周朝那样,全面分封,而将分封地点定在了刚刚征服的燕、齐、楚三地。因为三地不仅距离秦国辽远,且文化大异,至于秦本土和三晋,依然是保持郡县。
所以在皇帝看来,黑夫所言,不过是老调重弹,并无新意,好在黑夫接下来的话,让皇帝重又耐下心来,没有赶他出去。
“中原及燕、齐故地,臣未曾涉足,不敢妄言,只谈在楚地,在江南豫章的所见所闻。”
“衡山、淮北、淮南等地,就臣所见,虽然民间乡豪、士人甚多,工商繁茂甚于关中。但县乡里闾之制,与秦无太大区别。加上这几地户口繁多,若是分封诸侯,不仅平白少了许多赋税,百年之后,或如廷尉所言,将成尾大不掉之势。故臣以为,但凡能编户齐民的地方,宜郡县而不宜分封!”
这说法倒是与王绾有区别,秦始皇有了点兴趣:“说下去。”
黑夫道:“然豫章、苍梧则不同,尤其是豫章最南端的上赣……”
他告罪了一声,从谒者手里要来笔墨简牍,在上面画起地图来。
“陛下请看,从咸阳到南郡或九江郡,陆路需走两月;从江陵或寿春到南昌,水路至少要半月;再从南昌逆流至上赣,期间林木沼泽甚多,道路险阻,又要一月……如此一来,则每年上计难以传达,当地出了事,也只能自行处置,难以知会朝廷。”
“除了路途遥远,朝廷法令不能及时传达外,上赣等地也以越人为主,既无编户齐民为依仗,也收不上赋税。纵然设置名义上的郡县,实则无民可料,无土可治。”
“我在军中时,曾听九江郡司空章邯说起,过去韩伯得到周王诏命,分封北地的故事。说他奄受北国,因以其伯,不仅为周王抵御貊人,还带着民众实墉实壑,实亩实藉,将原本蛮荒的边地,变成了城邑良田,这或许便是分封的好处罢……”
“故黑夫以为,上赣、苍梧等地,与其空置郡县,不如分封诸公子镇之。但不必封王,封为边侯即可,使之带民众迁徙,因俗而治,慢慢推广教化。还可向边侯领地派遣监、尉、丞辅佐,由九江郡、长沙郡制之,如此,纵然百年后边侯有异动,朝廷也能轻易应对……”
秦始皇听完后,略有所思:“编户齐民之地为郡县,蛮夷边鄙分封子弟为边侯,这就是你所谓的一国两制?”
“唯!”
谁料皇帝冷笑道:“黑夫,你这是想将朕的诸公子们,当做边地县令来用啊,你也曾上书称江南卑热,有水蛊之疾。诸公子长在北方,锦衣玉食,骤然入蛮荒之境,恐怕还没到地方,便已染病而亡!”
“臣……臣没有考虑到这点,死罪!”
黑夫下拜顿首,冷汗直冒,但这也不算离间骨肉吧,便又咬着牙,斗胆道:“臣每一句话,都是出于公心,是基于所见所闻的肺腑之言,望陛下察之!”
秦始皇默然许久后,终于又说话了。
“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他似乎有所触动,却没有再评价黑夫的进言,只是挥了挥手:“下去罢。”
……
黑夫后退出了内廷,待他重新来到寝宫之外,呼吸着深夜微凉的空气时,才算缓过来。
无人看到,他甲胄内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都是被皇帝吓的。
“这冒险大胆的进言,值得么?”
从皇帝最后的自言自语来看,至少没让他龙颜大怒。
秦国的制度,本来就是宗室无功劳不得属籍贯。秦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子,最大的公子扶苏即将举行冠礼,最小的公子胡亥也十岁了。
按照惯例,他们也只是享受公子之名,有府邸俸禄,下一代人,还可以称“公孙,王孙”,再过一代,就是庶民了。
这也是儒生博士们叫嚷的“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在秦国很正常的事,用山东的眼光看,却不可思议。
古人说得好啊,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若按黑夫所说,让他们去做边侯,也算为国守边立功了,虽然第一代第二代苦些,可后人还能世享富贵呢。
他也不求自己的献策被采纳,秦始皇这么容易说服,那就不是秦始皇了。
但黑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有自己的政见,不是简单复制李斯、王绾之言。”
“今夜之后,陛下,将深深记住我这个人,记住我的话!”
看着弯弯的月亮,黑夫露出了一丝笑:“也能让皇帝觉得,黑夫公忠体国!”
……
“陛下,那两封奏疏找到了……”
谒者奉命将收在寝宫的两份简牍寻来,按照秦始皇的习惯,寻常奏疏,批示后会立刻发到各官署,再发往郡县,可一些上书,他却会在阅后收着,既不做批示,也不退还。
这些留中不发的奏疏,常常包含着秘密,也是谒者们最怕碰的……
秦始皇一边思索着黑夫方才的建言,一面打开两份简牍。
其中一份是十二月时,谒者杨樛从南昌回来后递交的,他将沿途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禀报给秦始皇,尤其是南昌戍卒不满的抱怨,以及黑夫在那支远征军里的威势。
第二份,则是二月时,九江郡监御史的上书。
疏中谈及江南南昌、番阳等地路途遥远难治,如今南昌城已筑成,又有上千户百姓从南郡迁往,或可在江南新置一郡的建议。
但同时,负责监察官员的监御史又提醒皇帝一件事,那就是,豫章六县,都是黑夫率部打下来的。目前除了余干道由干越吴氏父子管辖外,其余南昌、番阳、庐陵、九江、上赣五县,均由黑夫的旧部为令、尉、丞。
这些人都是得到黑夫举荐,留任原地的南郡乡党。若是豫章成立新郡,这批人恐怕会控制地方军政法大权,这是秦律十分警惕的。
故监御史提议,将黑夫旧部们,分别调往不同郡县任职,杜绝山头主义出现……
皇帝早就看过这两份奏疏了,却没有给出进一步的指示。
直到今日,在好好考校了黑夫一番,观其言察其行后,秦始皇才做出了决定。
“黑夫之言虽未能跳出分封的窠臼(kē jiù),但他能献言以豫章、上赣分封诸公子为边侯,便知其没有私心。”
换了那些有异心的人,对属于自己的“地盘”,肯定会避之不及,但黑夫却丝毫不避。
“此子乃公忠体国之人,监御史多虑了。”
于是秦始皇在奏疏上批示道:“江南豫章初附,蛮夷越人不安,需各县互为犄角,故五县诸吏职位,不必变动。”
军事管制期间,这种情况是在所难免的,是九江郡监御史太过敏感了。
在秦始皇的计划里,未来几年,他在厉门、九嶷之南,还有一个更大计划要实施,到时候南征将士将有大用,岂能早早自断干城?
再说了……
“过去百年间,但闻秦有反叛的边侯、封君,何曾有过反叛的郡县秦吏?”
第0330章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
“你为何又来了?”
御史府石室,张苍的胖脸从书堆里抬起来,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不速之客黑夫。
黑夫苦笑:“子瓠这是嫌弃我么?”
“岂敢。”
张苍撑着案几起身,嘟囔道:“只是黑夫做议郎时也就算了,那是闲差。如今身为中郎户令,宿卫禁中,除了休沐,当寸步不离王前,却还有时间来藏室,故而怪之。”
黑夫无奈地说道:“今日是奉了陛下之命,让我来找书。”
“陛下让你来取书?”
张苍有些诧异:“这不是谒者的事么?”
“并非取了送入内廷,而是让我自己看。”这就是黑夫不安之处了。
他说道:“我哪知道那书在哪,只能来找子瓠帮忙。”
张苍来了兴趣:“陛下让你看什么书?”
“《秦记》里的蜀侯卷。”
秦记就是秦国史书的名字,此书是藏在隔壁的“明堂室”里的,有了张苍帮忙,黑夫很快就找到了那卷陈旧的竹简。
他在采光良好的案几上坐下,展卷后,略过了对蜀蚕丛鱼凫、杜宇氏开明氏的记载,直接跳到秦灭蜀之战。
“惠文王九年,以张仪、司马错、都尉墨等从石牛道伐蜀,蜀王自于葭萌拒之,败绩,巴蜀遂归于秦……”
“十年,惠文王封蜀王之子通国为蜀侯,以陈壮为蜀相。后六年,蜀侯通国与陈壮反,惠文王令庶长甘茂、张仪、司马错复伐蜀,陈壮恐,杀蜀侯来降,遂诛陈壮,绝灭开明氏……”
对这段历史,黑夫只是粗略听闻,不知细节,但皇帝特地令他来翻阅,定有深意。
“十七年,惠文王封秦公子恽为蜀侯,以蜀地戎伯尚强,乃移秦民万家实之。二十七年,张若城成都。”
“原来成都是这么来的……”黑夫虽然喜甜,却也嗜辣,很喜欢成都、重庆。
他继续往下看:“昭襄王十四年,蜀侯恽祭山川,献馈于王,王与近臣,近臣即毙。王疑蜀侯恽欲反,大怒,使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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