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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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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夫进门时,正好听巴忠道:“乌君消息真是灵通,竟找到这来了。”
乌氏延则用有些生硬的关中话说道:“岂敢,只是没想到,巴君与中郎户令是旧识,为何不替我引荐?若如此,这场误会根本不会发生。”
“我哪里知道麦氏、石氏对乌君言听计从呢?”巴忠看了黑夫一眼,话里有话。
乌氏延见黑夫进来,起身朝他解释道:“中郎户令,我之所以与麦、石二人相识,是因为北地郡野蜂蜜运至咸阳,要交给石氏的商贾代售。而边外之地,除了盐、布之外,饴糖也能卖不菲的价钱!故而与两家有联络。”
“我近日听闻,南市多了一种叫红糖的新颖之物,刚打算来看看,又得知闹出了官司。差人一打听,才知售卖红糖的乃是中郎户令堂弟。中原有句话,商贾之事,和则两利,争则两弊,于是便自作主张,出来化解这一误会,还望中郎户令勿怪。”
原来,乌氏倮除了做丝绸、牛马的转手贸易外,也会运些境外所需的中原物品,如盐、布、糖等过去。
黑夫倒是来了兴趣:“羌人也吃饴糖?”
“喜欢饴糖的是月氏人。”
乌氏延有自己的目的,也不隐瞒,说道:“由乌氏县往西六百里,至大河之源,渡河后,便是河西月氏之地。月氏人被服饮食言语略与羌同,只是不同于羌人烧地而耕,月氏无城郭常处耕田之业,逐水草迁徙,随畜牧而转移,羶肉酪浆,以充饥渴。”
“酪浆或加盐卤,或加饴糖,方算可口,故而月氏戎王每年都要以数百头牛马,易取关中饴糖数千斤。”
黑夫已听得入神了,月氏他是有所耳闻的,不曾想,现下的月氏还盘踞在河西地区,与秦国如此之近,双方也没太多摩擦。
而乌氏兄弟开辟的这条贸易路线,可以视为最早的丝绸之路吧?
说到这,乌氏直爽地道明了自己的目的。
“我今日前来,除了希望麦、石二人能向中郎户令赔罪,解除误会外,还希望中郎户令,今后能将红糖转售于乌氏!再由乌氏卖到诸羌、月氏去!”
乌氏延为兄长坐镇咸阳,购买氐羌之地需要的货物,眼光也算毒辣。
他得到红糖后,便惊异地发现,相比于半干难以保存太久的饴饧,那些马蹄形的红糖经过脱水处理,十分干燥,不但易携带、易储存,而且甜味远超饴饧。
更妙的是,从南郡商贾一口气拿出两千斤来售卖看,此物还不像蜂蜜一样,难以量产!
“此物若能售至羌、氐之地,定能讨戎王们喜欢!兄长又能多换些牛马!”
乌氏延在心里计较获利,黑夫也在打自己的算盘。
“这真送上门的生意啊!”
而且还是秦国第一大官商乌氏送来的外贸订单。
秦朝打压中小商贩,严禁其出境,只由乌氏代官府控制着秦与诸羌、月氏的商贸,相当于丝绸之路的开端。
能让自家产品也加入这条利益巨大的贸易线,由乌氏直接批发代销,比起让人生地不熟的堂弟到处卖散装红糖,效率高多了。
这是近的利益,从长远看,万一红糖在驼背上越走越远,卖到西域,甚至卖到希腊诸国和罗马去,说不定这条线,以后就不叫丝绸之路,改称糖路啦!
若假以时日,糖成了中国外贸的龙头产品,说不准,两千年后,英国人(假设还有英国的话)叫中国就不叫“China”,而叫“Sweets!”
虽然心里迫不及待,但黑夫面上却十分镇定。
“这件事,乌君应当问我堂弟去。”
黑夫一摊手,仍然在装:“我乃朝廷官吏,岂敢违背国法,贸然经商?不过,我倒是听彦说过,南郡今年的红糖产的不多,运到关中来的,更只有两千斤,已经卖了大半……”
“恨少,恨少啊!”
乌氏延略显失望,不料黑夫又道:“但到了明年,运到咸阳来的红糖或能翻倍,乌君若是喜欢,大可买下一半。”
一半也不错了,足够换取数百头牛马,乌氏延露出了笑:“一言为定!”
“我只是代堂弟提议,待彦清醒后,我会让他登门拜访,与乌君详谈此事……”
黑夫道:“汝等或可先将契券定下来。”
乌氏延开心地与黑夫击掌为誓,一旁的巴忠听闻此言,不由大悔。
“可恨,都怪我太过犹豫,竟让这竖子抢了先!”
……
巴氏也是搞贸易的,除了以丹砂为主业外,还在经营井盐、僰僮生意,在巴蜀及洞庭五溪之地有一定影响。
作为一个商贾,巴忠也早就注意到了红糖干燥、易带的贸易价值,虽然巴蜀在味觉上偏好姜、花椒等辛辣之物,可谁家的孩子不喜欢吃糖呢?
于是等乌氏延告辞后,他不再迟疑,也不妄想先让黑夫欠自己人情了,立刻向黑夫作揖道:“中郎户令,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巴兄与我,还客气什么?”
黑夫笑道:“莫非也要像乌氏延一样,向我堂弟购买红糖,在巴蜀售卖?”
“巴忠更贪心些!”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不瞒中郎户令,早在一月份,有人将红糖卖到巴郡时,家母便派人去南郡打听过。虽不明具体制法,却已知红糖是用甘柘做出的,远见工坊浓烟滚滚,有人不断运木柴入内,当为榨汁蒸煮所得。”
黑夫收敛笑容,虽然知道红糖制法太简单,不可能彻底瞒住,但没想到,巴氏消息这么灵通。
巴忠道:“我并无他意,家母虽利红糖之益,却不愿私下窃取,便让我亲自来咸阳,求问中郎户令。”
“问我什么?”
黑夫复又拿了一壶酒,给自己和巴忠满上,自己也就吓唬吓唬麦辉、石共,但若巴寡妇清要抢他生意,他却无可奈何。
巴忠再作揖道:“可否派工匠去蜀中开设工坊?蜀郡内江卑热,亦有不少野柘,我家可派僰僮烧荒种植,每年产量,当远胜安陆。再使马队将红糖卖到巴蜀及五溪之地,获利何止百万!所得钱帛巨利,巴氏愿与中郎户令共分,何如?”
又是来送钱的?黑夫闻言一愣,这不亚于乌氏批发红糖西售的利润,如同甘甜的醴酒,吸引着贪婪的蚊蝇……
第0336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从黑夫宅邸告辞而出后,巴忠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不曾想,以百万巨利诱之,还是未能成。”
就在刚刚,巴忠提议黑夫将红糖的制法同巴氏分享,在蜀中大种甘蔗,榨糖销售四方,所得之利对半分之。
这是一般人绝对无法拒绝的诱惑,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人们对金钱的渴望从没有够的时候。
但黑夫却思索片刻后,亲自倒了两杯水,一杯是寡淡的白开水,一杯是甜腻的蜜糖水,都送到了巴忠案前。
“不知巴兄可曾发现了,蜜糖入水,的确甘甜可口,但喝多了,也容易厌倦。”
“白水却不然,虽然寡淡,却能天天饮用,喝到死都不觉得乏味。”
“故古人云,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lǐ);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朋友之间若是单纯以利益相合,遇上穷祸患害,就会相互抛弃。以天性交游的,遇上穷祸患害亦能相互包容。”
“三年前,我与巴兄同船而渡,吃过同一份土罐里的盐,共困于夷道孤城,冒险去过武落钟离山,是一起患难过的。故黑夫希望,你我之间,能多些真情实意,少些利益纠葛!还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好!”
黑夫态度决绝,巴忠有些失望,还以为黑夫吝啬,不舍得分享,顿时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耻辱感,却不料黑夫又道:
“但话又说回来,天下之大,生灵之多,一人岂能尽揽其利?”
“制红糖之法,既然君母欲得,我岂会藏私?我现在就写信回去,让安陆榨糖工坊派一名工匠入巴郡,将此法传与巴氏。”
“巴氏可在蜀中合适的地方种植甘蔗,熬糖售卖,所获之利,也不必分我,全当是我赠君母的寿礼了!”
转折来的太快,巴忠怎么也没有料到,不由愣在了原地。
他经商十年来,但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为了各自利益而奔波。
但像黑夫这样,将到嘴边的肥肉推开,还扬言要毫不藏私地将商业机密分享的,却绝无仅有!
真如他所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只看重情谊么?
他只提了一个唯一的要求。
“巴蜀之糖,不得出巴蜀,洞庭三郡!”
回想方才的事,巴忠嗟叹不已,摇头叹息。
“黑夫啊黑夫,我不曾想到,你竟如此大方,又如此小心翼翼!”
虽然看上去,他们家未付出任何代价,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其中甘苦,只有巴忠自己明白。
他饮下的是甜蜜的糖水,口中却苦涩无比,因为真正想要的,并没有得到。
巴氏虽然看似尊荣,可实际上,在皇帝重农抑商的大背景下,仍然是被鄙夷的商贾,被关中人歧视的蛮夷。在巴郡称雄是一回事,到了咸阳,却必须缩着脑袋做人。
再加上那件火烧眉毛的事,巴氏急需和天子近臣成为朋友,能在危难之际为自家说句话。
可黑夫却推了巨利,反让巴氏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也罢也罢。”
巴忠只能无奈地自言自语道:“反正不论如何挣扎,那件事,都无从更改,既然无法达成小人之交,那我就只能竭力维持这份‘淡如水’的情谊了!”
……
“左庶长,为何要白白将制糖之法教予巴人啊!”
彦早就醒了,但黑夫令他不要露面,只在室内待着,也听了个大概。巴忠刚走,彦就出来了,想到黑夫推掉的利润,这个骤然暴富的安陆小商贩就心疼得直跺脚。
“按照他的说法,每年所得之利,不下百万,这可比左庶长令人去南昌种甘蔗,开工坊划算多了!”
黑夫却摸着下巴在思考问题,反问他道:“堂弟,我且问你,巴氏一年能从丹砂、井盐、僰僮里挣多少钱?”
彦一愣,想了想后道:“世人常有猜测,都以为每年得利不下数千万。”
“然也,既然如此,红糖的利润,只是九牛一毛,巴寡妇清又怎会看得上眼?”
彦不解:“左庶长不是说,红糖将来或能与盐、铁、粮食等相提并论,成为大宗贸易么?”
“那是许久以后的事,纵使是巴寡妇清母子目光长远,想要提前占住红糖市场一角,慢慢与我接洽即可,何必如此急躁?巴忠的提议,根本就不是想卖红糖,而是变着法子给我送钱行贿!”
巴忠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且举止焦躁,从彦惹上官司开始,一直想出手帮忙,让黑夫欠他家人情,似乎另有所图。
黑夫宁可不要这份专利钱,也不愿卷入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里。
彦还是想不通:“那左庶长不是还与乌氏延谈妥,明年要卖他两千斤红糖么?乌氏与巴氏,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了,乌氏处于关中,一举一动都在官府控制下,是秦始皇特许的官商,黑夫批发红糖给他们,卖到境外换取牲畜,相当于是为国家做贡献了。
巴氏则不然,依然是给自家挣钱,不归朝廷管辖,且势力越来越大。按照黑夫对皇帝的了解,他是不会容忍这种富可敌国的大工商业主长期处于边郡的,巴氏的好日子,也许很快就要到头了。
“再说了,一个人,能将天下之利都占完么?千万不要太贪心,做生意要考虑长远。”
黑夫一点不觉得自己吃亏:“看起来得利的事,说不准明天就要我付出代价。而我看似吃亏,但几年、十年之后,却稳赚不赔!”
种甘蔗一载,制红糖一载,等巴氏完成这些,真正开始盈利时,说不定黑夫连白糖冰糖都做出来。到那时,蜀郡生产的甘蔗和红糖,非但构不成竞争,反而成了黑夫优化产品源源不断的材料,并且能培养巴蜀人吃糖的习惯,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黑夫不由打了个哈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他让彦速速回到南市,又让桑木将户门合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下午乌氏延带着麦、石二氏登门拜访,到巴忠满脸遗憾地离开此地,再到彦赶赴南市,整个过程,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黑夫的门户!
……
次日清晨,章台宫内,早起办公的皇帝静静地听完典客下属“行人”所汇报巴寡妇清之子巴忠近况举止后,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朕知之。”
接下来,皇帝让恭候在外,也在侧耳细听皇帝态度的中车府令赵高入内,让他代为草拟诏书。
“孝公时,商君有《徕民》之法,昭王时,范雎有‘攻人’之术。此皆移民入秦,强固关中也。”
“今天下已定于一,然关中、巴蜀地众人乏,上林之苑,广袤百里,然田亩不足十二,田数不满十万。巴蜀之地,薮泽、名山、大川之材物货宝,又不能尽为所用。”
“而山东诸郡,土狭而民众,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商贾恃奸务末业,此其土之不足以生其民也!”
“今寡人欲损其有余而继其不足,使山东豪富十二万户,徙于咸阳、关中、巴蜀!如此,则山东黔首得耕作之田,亦能充填关中巴蜀,强本干而弱枝叶,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
这是皇帝心中筹划已久的大迁徙,诚如诏书所言,将六国故地的富户迁到都城,与秦人杂处监视,不仅能减少六国的反抗力量,还能开发地广人稀的巴蜀,是强干弱枝的妙招!
十二万户被选定富裕人家,60万六国遗民,即将在皇帝诏书下达后,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土地,失去过去十代几十代人的财富和社会关系,一切重新开始……
但被强迁的,并不止六国之人。
赵高注意到了,在长长名单上,赫然出现了巴郡巴氏的名号。
“巴郡寡妇清母子,迁至咸阳居住!”
尽管皇帝对寡妇清大加褒扬,封她为贞妇,寡妇清也投桃报李,贡献了许多钱帛,助皇帝完成统一之业,但并不妨碍他对这一家子动手。
此一时彼一时,皇帝已不再需要依靠巴氏稳定巴中。在他看来,没有寡妇清的巴郡,比有寡妇清的巴郡,更方便朝廷统治!
“真是可惜!”
奉命草拟完诏书,走出皇帝寝宫后,赵高背着手,看着对此事尚一无所知,在殿外站得笔直的中郎户令黑夫,暗暗道:
“只差一步,你就要忤逆帝心了!”
第0337章 枭子
采光极好的静谧厅堂内,上好杏木制成的棋盘上,有十二棋道,12枚棋子分黑白两组,分列左右,一枚枭子大,而五枚散子小。
这便是天下盛行的六博之戏,六白六黑十二棋,双方相争博一局。只缘获筹心欢悦,废寝忘食仍嗜迷。
咸阳县佐吏阎乐拿起功能与筛子类似的博筹,轻轻掷出,根据博筹的正反不同,便出现不同数目的筹码,又根据这数字,开始行棋。
黑方枭子在散子的簇拥下,向前移动,进逼至白方棋道的“鱼”附近,只要吃掉“鱼”,白方便能得到一根博筹,当积满六根,便算获胜,这就是“更胜一筹”的由来。
然而,看着阎乐的行棋,坐在他对面的中车府令赵高却笑了起来。
他反手抛出了博筹,也拿起了白色枭子,却不去救“鱼”,而是杀向黑枭周围的散子,不多时将将其吃了个精光……
胜负已分,赵高一边收拾着博筹,一边说道:“吾婿,为人做事,看到有利可图时,切记要思虑一番,你方才的行棋,就像是看到了香饵的死鱼!”
将吃掉的黑枭捏在手中,赵高眯起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一点,你还真得跟那黑夫好好学学,他可是鱼饵递到嘴边,都不肯吞下的狡猾泥鳅!”
阎乐连忙低下头:“小婿谨记!”
赵高的是阎乐的“外舅”,也就是岳父,一年前,赵高的女儿及笄,他放着蜂拥来提亲的庶长、王孙不理,却将女儿嫁给了咸阳斗食佐吏阎乐,着实让人震惊。
阎乐也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场婚事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一年来,不但官职升了两级,咸阳县寺里,也无人敢不敬于他。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家外舅荫护,不由感恩戴德,赵高称自己年近四旬都还无子,只将阎乐当做半子,阎乐也待之如亲父,铁了心为赵高效劳。
赵高最近交给他的一个任务,就是通过一个同僚,去怂恿同在咸阳县寺为官的左庶长麦辉,对南市新出现的红糖店肆下手!
一系列的事端,由此而始。
赵高本来只打算让黑夫卷入这场官司,与麦辉争利,等到事情闹大,定会让皇帝失望。
官员暗地里让家眷经商没什么,皇帝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有时候,贪财的臣子,比起没有任何癖好的臣子更好把握,所以王翦才在征楚时拼命为自家请求房宅池沼,好让皇帝安心。
但公然争利,就是罔顾律令的短视之人了,必将遭到摒弃。
不曾想,当时黑夫正好在巴忠府上饮宴,这倒是意外之喜。
赵高善于揣测帝心,又因为写一手好字,熟悉法令,常起草诏书,对帝国即将推行的政策十分了解。他知道巴寡妇清或将盛极而衰,遭到强迁,而巴忠亦如惊弓之鸟,想在咸阳广树朋友,纵然不能让自家留在巴郡,至少也能在本地立足。
黑夫这位近来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便成了巴氏重点投资的对象。
赵高在暗处默默看着这一切,若是黑夫依靠巴氏力量解决此事,双方有了利益纠葛,甚至糊里糊涂地为巴氏向皇帝求情,那真是妙不可言……
可惜,黑夫很善于使用自己的“势”,只靠一封写给司马欣的信,便完美解决了此事,且没留下什么把柄。
赵高只能寄希望于黑夫因出身卑贱,禁不住巨利诱惑,收受巴氏或明或暗的贿赂了。
九卿之一的典客负责管理蛮夷邦交和边陲部族事务,巴氏也在其管辖之内。皇帝对巴寡妇清一家优宠却又提防,典客手下的行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监视巴忠的一举一动,随时向皇帝汇报。
所以赵高知道,这件事迟早会传入皇帝耳中,到时候且看黑夫如何辩白。
皇帝最讨厌近臣结交豪贵!试想,自己身边的郎卫,被人用金钱轻易腐蚀,为其所用,代其献言说项,那和赵国郭开、齐国后胜这种内间有何区别?
但让赵高诧异的是,次日一早,在典客行人向皇帝汇报此事时,皇帝却只淡淡地答了三个字。
“朕知之!”
……
赵高为皇帝驾了二十年车,对他的口头习惯了如指掌,这三个字的意思就是,一切如常,暂不处理。
这下赵高明白皇帝的打算了,黑夫没有为巴氏说情,顺利过关。
这才有了赵高当着女婿的面,对黑夫的赞不绝口。
“黑夫虽出身黔首,却聪明稳重,知道如何用势,又明白香饵之下必有死鱼的道理,换了我,也不一定做得比他强!”
赵高赞叹不已,阎乐却听得脊背发凉,赵高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他越是夸一个人,就说明忌惮恨意越深。
而眼下,黑夫受赵高推崇夸赞的程度,仅次于曾判赵高死罪的蒙毅了!
为何会如此呢?赵高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对黑夫的警惕,源于陈县王帐外,那莫名其妙的杀意……
他能够确定,那一刻,黑夫眼中闪过的光,忽然急促的呼吸,轻握的拳掌,是动了杀心的!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被敏感的赵高察觉了。
当时赵高还以为这是一场巧合,这黑夫与他初次见面,无冤无仇,缘何会有杀意?
直到上个月,皇帝令群臣议尊号,本以为自己能独占鳌头,却不料,半路却杀出来个黑夫!与他的进言几乎一模一样!
接到皇帝升爵诏书的时候,赵高感到的不是荣幸与得意,而是没来由的愤怒。
以及深深的危机感!
“那奏疏,若是廷尉李斯所进也就罢了,一介南蛮竖子,竟也能揣测到陛下的心思!?”
于是,赵高便开始给黑夫使绊子,倒不指望一次就让其失去帝心,至少要试探出此人深浅……
博局上的十二曲道中就有不利行棋的“恶道”,可黑夫却或出于直觉,或出于本能,不偏不倚走了“善道”。
赵高的试探,落空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紧攒的黑白二枭子,陷入了沉思。
六博栻盘上,还有关于生门、死门、相生、相克的说法,对博局也产生了影响。
赵高自认为,自己是一枚从散子慢慢蜕变而成的白枭,受刑受苦的母亲,低贱卑微的隐官出身,他咬紧牙关,立军功恢复自由,又经过自强不息的文武修习,从目不识丁的匹夫,成为天下前三的书法大家,进入陛下的视野。
二十年仕途,八千个日夜的勤勉兢业,他没有一天松懈,甚至在结亲选婿的细节上,也刻意选了阎乐这个有能力但身份低的小吏,给皇帝一种:赵高从不结党自固的印象。
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若说李斯是皇帝最重用的大臣,那么,赵高就是皇帝最信任的近臣。
可如今,面对黑夫,赵高心里却只剩四个字。
“后生可畏!”
阎乐见赵高默然不言,便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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