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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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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无数车锋镝一起运来的,还有木柴和木炭,刑徒不断往炼炉下放置燃料,新送至的铜铁不加分别地放入炉内,日夜不休地冶炼。
滚烫的铜铁金液沿着铜渠,奔腾着流向众炼炉包围的地坑。
卓铁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其深达数丈,里面是一个已经制作好的巨大范模!瞧那模样,似乎是一个正在铸造的巨人,高鼻深目,身穿狄服,站立拱手,作恭顺状……
卓铁、程郑,山东工匠都惊呆了,程郑甚至失神坐倒在地,仰起头时,他发现周围炼炉的浓烟缓缓升起,汇成一股,直冲天际!
……
站在章台宫顶端,黑夫的视野比山东工匠们宽阔多了,所以他能看到,整个渭水北岸,一共有十二个冶炼场,十二股黑烟聚集,形成了一片乌云,仿佛要遮蔽咸阳的天空!
“真是壮观……”黑夫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甚至有些期待金人摆在咸阳宫中时,会是何等情景?
这十二金人并非无缘无故铸造,而是来源于一次“祥瑞”,秦始皇正式称皇帝的那个月,有长五丈的巨人,身穿狄服,凡十二人见于秦国的西境边关临洮,但很快消失,只留下了长达六尺的足迹……
临洮都尉将此事禀报皇帝后,引起了皇帝和那些齐燕阴阳家的重视,以为这就是秦一统天下,称皇帝位的吉兆!于是为了纪念此事,秦始皇便下令,将收缴的六国兵刃运入关中,铸高达五丈,重千石的金人十二个!
此外,黑夫猜测,秦始皇还想将这当做一个仪式,一来,效仿周武王马放南山,收缴天下兵刃,相当于宣布九州之内,再也没有战事。同时,六国用来反抗秦的兵刃被集中在一起,熔铸成臣服于秦,为秦看守宫廷的金人,象征天下的熔合。
其三,在皇帝看来,只要没了兵刃,六国遗民就像被剥夺了爪牙的野兽,再也没有反抗秦的力量。
前两个目的无可厚非,但对于第三点,黑夫只能摇摇头了。
“锄懮棘矜(chú yōu jí jīn),非铦于钩戟长铩也……”
“秦墨说的不无道理,若不铸金人,改铸农具,不知将替换多少陈旧的木石工具。若让服这次徭役的十二万农夫,数万工匠商贾改而去垦荒,或将开辟百万亩良田出来……”
前些天,秦墨程商来拜访,其言下之意是,想请黑夫这个能时常见到皇帝的中郎户令向秦始皇进言:铸金人既无利于国,又无利于民,铸之无用,不如罢之……
黑夫无法立刻答应,只能告诉他,容自己思虑思虑。
“我能怎么说?”
在殿中轮值时,黑夫暗暗琢磨。
“陛下,奇观误国!?”
“这不是找死么……”黑夫摇了摇头,秦始皇还是一个容许臣子觐见的人,死不至于,但失去信任,甚至被远远赶走是肯定的。
他看出来了,皇帝征服天下的无穷欲望,正转移到收集癖上:收集六国嫔妃,收集六国宫殿,甚至收集六国兵刃铸大型手办,以后还有兵马俑。秦始皇正在兴头上,决定的事又极少半途而废,劝是劝不住的,还是别触霉头吧。
而且失去了这些奇观,秦朝的色彩,似乎也会失去不少……
于是乎,黑夫没有规劝皇帝停铸金人,而是上奏疏提了一个小小建议。
“陛下可使工匠以烈火熔铸六国之剑千柄,使之为铁榻,剑刃后张,如孔雀之屏。置于宫中,使后世子孙坐之,便可知得天下难,守天下更难之意……”
奏疏递上去后,黑夫开始脑补,若秦始皇准了此事,秦宫中,便要多出一张钢铁铸成,满是狰狞尖刺利角和诡异扭曲金属的坐榻了。
叫铁王座不妥,铁皇榻如何?
七个王国,一个皇帝,似乎也没毛病……
可惜的是,他这个促狭的建议最终还是被驳回了。
到了六月份时,随着十二金人铸造完毕,开始缓缓朝咸阳宫运送,皇帝也携带文武百官,从渭南的章台宫移驾咸阳城,见证这一盛况!
就在咸阳宫内,黑夫第一次见到了皇帝的子嗣们……
第0343章 滑稽
“中郎户令,我听说咸阳宫中的金人,有我十个高哟,不知是不是真的?”
黑夫侧过头,看向与自己同车的优旃(zhān),他身高不过五尺余,是个先天的侏儒,短脚短手,唇上却又留着夸张的八字胡,更显得滑稽。
他没有正面回答侏儒的问题,而是看向咸阳城中道旁的百姓们,他们对于皇帝巡行已经习以为常,除了下拜作揖外,没有太多的惊奇,反倒是对黑夫车上蹦蹦跳跳的小侏儒更好奇。
“我看百姓们对你的兴趣,也不比宫廷中的金人少。”
优旃一边站到车栏上,朝道旁百姓挥手,对那些孩子做鬼脸,一边笑道:“咸阳百姓自然会奇怪,因为像我这样的人,能在秦国活下来,便是不亚于金人的奇迹。”
黑夫熟悉律令,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秦律严禁百姓擅自杀子女,一旦有犯便要黥为城旦舂。但又规定,如小儿生下时身上长有异物,以及肢体不全,杀之不予治罪……
荀子说过,秦人其生民也陿阸(狭隘),其使民也酷烈,艰难的生存环境,使普通人家不容许一个吃白饭的人存在。
所以走在咸阳大街上,很少见到那些先天残疾者,侏儒更是几乎没有,并非秦国人种优越,而是这些人,在出生时几乎便被杀死了!
但优旃却是个例外,他的父母是和善的人,家里条件也还行,没有把他溺到马桶里,而是让他好生活着。
长大后,优旃身高才五尺,士农工商他都做不了,只能另辟蹊径,跑到咸阳,师从齐楚入秦讨生活的倡优,学起了滑稽逗乐之事。
倡优在各国普遍存在,其主要职守是作为家臣,在宴飨时,以恢谐、滑稽的话语娱乐君主王侯,生活不易,身为侏儒,只能使自己多才多艺。
优旃口才很好,在咸阳混迹多年后,成了秦始皇最喜欢的倡优,遇上有宴飨,常让他出席,说些滑稽的话,炒热气氛,聊以娱乐。
今日金人十二落位咸阳宫,皇帝要在宫中召开筵席庆祝此事,便也带上了优旃……
优旃今天却没有坐皇帝赐他的马车,而是迈着一双短腿跑到宫门处等待,等皇帝车驾路过时,小个子才跑出来告罪,说自己车夫的母亲病逝了,便打发他回家了。
当时,他捋起袖子,指着中车府令赵高的位置,认真地说道:“臣进来勤加练习御术,陛下莫不如让臣驾驭六骏,何如?”
这话让皇帝笑了,一挥手,让前方的中郎户令黑夫将小个子提溜到车上,带他一程。
黑夫并不觉得这是羞辱,因为他对优旃印象不错。小个子的本业虽然是搞笑,但不同于庸俗的普通倡优,他也读过些书,知善恶,识忠奸,说的话往往暗含道理。
上个月,皇帝在章台宫置酒宴,正遇上天下雨,殿阶下,黑夫和手下一众陛楯郎都淋着雨,却一动不能动。优旃入宫时见此情形,便问众人:“君欲避雨乎?”
众人被淋得有些惨,纷纷点头,黑夫也不可能入殿请求休息,知道优旃主意多,便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得到肯定答复后,优旃上殿向秦始皇祝酒,高呼万岁,而后优旃靠近栏干,对殿外大声喊道:“陛楯郎!”
郎卫们应诺,优旃便笑道:“汝等虽然长得高大,有何用?如今还要站在露天淋雨。我虽然长得矮小,却有幸在殿内避雨,哈哈哈。”
这句话提醒了秦始皇,于是准许卫士们减半值班,轮流宿卫。
从那以后,黑夫便不以寻常幸臣倡优看待优旃了。
皇帝御驾过了渭桥不多时,咸阳宫便到了。
“中郎户令第一次来咸阳宫?”优旃可是这里的常客了,与他相比,黑夫是个新人。
黑夫道:“然也,四个月了,自我入宫为郎后,这是陛下第一次移驾咸阳宫,故未曾有幸来此。”
“没什么有幸的。”
优旃笑道:“咸阳宫是一百年前修的宫殿了,那些冀阙都老旧不已,故陛下才更喜欢章台宫,嫌弃咸阳宫狭窄。”
黑夫颔首:“不过,我听说过去几个月间,咸阳宫可是扩修了不少。”
齐燕方士卢生等人向秦始皇建言,说天地对称,天帝的天上居所,与关中各宫室城邑也相对应。渭水好比银河,陛下居住的章台宫,则是天极,经过渭桥,横渡天河而抵达的咸阳宫,便与紫微宫对应,乃帝居也……
秦始皇相信了他们的话,开始重新重视咸阳宫,对其进行翻修。
而今日,伴随着十二金人铸成,置于咸阳宫廷,也宣告咸阳宫修缮第一期工程顺利完工。
“但陛下之欲,不止于此啊……”
优旃摇头,他也是近臣,所以也知道皇帝接下来的打算。
秦始皇令人仿画六国宫殿而修筑的“六王宫”,随着六国陆续灭亡,已在咸阳宫后拔地而起,那些从六国抢夺来的女子玉帛礼器充斥其中,这可以视作第二期工程,如今已进行了一半。
这也就罢了,但秦始皇最终的目标,是想要在关中打造一个“人间天国”,在各地增修宫室,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罗列,使之与天上星宿一一对应!可想而知,这么巨大的工程,需要投入多少劳动力,每年征发的人数,恐怕不比统一前少。
说话间,镇守咸阳宫的外郎令打开了厚重的大门,在蒙毅令下,黑夫等郎卫数车当先,先行驰入,宿卫左右。
车入城门,黑夫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基石铺砌的地面十分平坦,一条中轴大道从司马门直通咸阳宫主殿。
而道路两侧,正屹立着十二个顶天立地的巨大金人!
他们每个都高五丈,大概合后世的11米,四层楼高,且是呈跪拜的坐姿。
前六个金人穿着异族的衣裳,容貌也不似夏人,黑夫点了点后,发现除了那个出现在临洮,高鼻深目的五丈巨人外,其余分别对应西戎、东夷、南蛮、北狄匈奴,以及越人。
而后六个,则分别是齐楚燕韩赵魏六王,面容栩栩如生,个个都神情恭顺,衣着神态不一,好似放大了七八倍的兵马俑……
不同的是,兵马俑是用来守卫皇帝陵寝的,而这十二金人,则象征六国四夷纷纷臣服。
单个看还没什么感觉,但十二人列于道旁时,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金属光泽,想到这是公元前221年,就感觉它们的确是一个奇迹……
罗德岛巨像、金字塔、亚历山大港灯塔,同一时间段的西方,也是奇迹林立啊,这也是古典帝国的通病吧。
“真高,真大。”
优旃在黑夫的车上夸张地仰起头,看着比他高十倍的十二金人,又感慨道:“可惜啊,大而无用!不过是伤国劳民之物!”
黑夫诧异地瞧了一眼小个子,优旃也咧嘴笑道:“中郎户令是不是在奇怪,我一介倡优,滑稽逗乐以为业,为何会说这种话?”
优旃不搞笑了,变得严肃起来:“中郎户令先前上书陛下的事,已经传开了,看上去虽只是建议熔铸千柄利剑为君榻,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陛下,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
“君言下之意,我听出来了。是劝说陛下,与其大发徭役,集十万人之力铸十二金人,不如铸一个难坐的君榻,来提醒皇帝和后世子孙勿忘在莒,真是用心良苦啊!”
黑夫有些惊讶,这优旃,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
“君也是举朝上下,第一个敢直言劝谏此事的朝臣!当为吾辈楷模!”
优旃朝黑夫重重一拜,眼中满是敬佩之色。
黑夫顿时无语,他只是穿越者的恶趣味而已,但没想到,事后秦墨程商专门找他道谢,说没想到黑夫真的进谏了,可惜陛下未听,搞得他一头雾水。
此刻再听优旃一说,黑夫一回想,才发现自己误打误撞,看上去还真像是一次机智进谏呢!
“莫非祖龙也这么以为,才驳回了我的建言?”
黑夫不知道自己这是弄巧成拙,还是弄拙成巧,本想解释说:“我没有……不是我……”但优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激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优旃虽然是倡优,不敢与齐国的晏婴、淳于髡相提并论,却也能学学楚庄王时的优孟!”
这三人,都是能用机智言语进谏的人物,也是他的偶像。
言罢,侏儒便又摆出一副滑稽样,蹦蹦跳跳地从十二金人脚下经过,朝秦始皇的车驾跑去,巨大的金人下,矮小的侏儒跌跌撞撞地跑着,看上去十分搞笑。
等皇帝下车,满意地背着手看着自己树立的第一座奇迹,便问优旃十二金人可壮观时,优旃笑道:“善,这十二金人又高又大,有它们守卫陛下,若寇从宫外来,光是看到这些金人,便直接吓跑了,也不必郎卫宿卫于宫门了!”
“臣又闻陛下欲大作宫室,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如此更妙。这样一来,将士们便不用守在函谷、武关,若寇从东方来,可使宫人嫔妃持弓矢,骑麋鹿,驾羊车,于各宫室阻之!”
黑夫正好走到旁边,一听此言,再看皇帝的脸色颇为不快,顿时心里一紧,连忙笑着上前打圆场道:“陛下,优旃自己吓得腿软,故有此言。”
秦始皇被扫了兴,心中十分不悦,却也不想跟一个口不择言的侏儒计较。
小小倡优,岂能知他树立金人,象征天下一统,六国四夷臣服,九州之内永无战事的良苦寓意?
于是便斥道:“妄言!天下已定,六王咸服,关内关外一片太平,黔首大酺,寇从何来?”
正要一挥袖,让黑夫将此人架下去,轰出宫,却不料,那些从咸阳宫主殿台阶迎过来的众人中,领头的一位通身穿素白深衣,腰悬佩玉,在一片黑袍中鹤立鸡群的玉面公子,也听到了优旃的建言。
他咬了咬牙,不顾一旁某位侍从的阻止,也几步上前,下拜道:
“陛下,倡优之言虽粗鄙,却也有理。儿臣近来读书,见子墨子之言,‘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今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陛下当与天下同利,不可擅天下之利,骤兴土木!”
言罢,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如玉的精致面容,十七八岁年纪,眼中却已有悲天悯人的神采。
“扶苏昧死敢言,不求陛下撤去金人,但望陛下能停修关中宫室!与民休息!”
第0344章 麟之趾
“亲儿子和近臣轮番进谏都未能动摇皇帝的心意,幸好我没有卷入太深。”
从咸阳前往甘泉山林光宫的路上,回想起前日发生在咸阳宫的事,黑夫不由暗暗摇头。
秦始皇在关中广建宫苑,打造一个“地上天国”的决定是坚固的。不仅优旃遭到了冷落,连公子扶苏也受到了波及,扶苏进谏的唯一结果,便是六月中旬,秦始皇去林光宫避暑时,带了诸子同行,却偏偏没有带自己的长子。
秦始皇是位高产的父亲,林林总总,竟有二十余子,年纪从最大的公子扶苏18岁,到最小的公子胡亥9岁。按照“二十而冠”的标准来算,秦始皇诸子均为成年,加上皇帝是一个对亲情较为淡薄的人,纵然相隔不远,却很少接见诸子。
所以黑夫也没有近距离观察他们的机会,只是通过种种渠道,有些皮毛的了解。
这其中他最关心的,莫过于扶苏、胡亥二人。
一个人千古遗憾的贤公子,一个人将秦朝带入深渊的秦二世,任谁都会感到好奇。
那日扶苏的直言进谏,让黑夫想起了听张苍念过的一首诗。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如诗一般,扶苏给黑夫的印象,也是一位“不践生草、不履生虫”的仁兽麒麟,它悠闲地行走在绿野翠林,却又恍然流动,化作了一位优雅公子。公子如麟,高贵而仁厚,公子如玉,似一尘不染。这便是扶苏在咸阳民间的风评。
但与之相反,朝堂之上众臣,对扶苏却不太看好。
原因之一,便是扶苏之母乃楚国公子,舅父是反秦的昌平君,自那以后,皇帝召见扶苏的次数迅速减少。而扶苏颇有忧国忧民之心,每次觐见都会说些秦始皇不爱听的话,故越来越不受宠。
前日咸阳宫扶苏谏罢宫室后,秦始皇甚至当场训斥扶苏:“少读些儒墨,多学学律令。”
秦始皇此言意味深长,如此一来,扶苏是越来越不讨喜了。
黑夫暗想:“按照宗法,秦是嫡长子继承制,但秦始皇先前没有立王后,称帝后也没有皇后,嫡子不存在,便要在二十多个庶子里选定太子,依然是长子扶苏有优先权……”
可如今,皇帝自认为春秋鼎盛,一点立嗣的意思都没,朝野之中,也没胆量进言“早立太子”,众人都在猜测,陛下或是想要等诸子成年后,择贤者立之。
“也可能是觉得有机会长生不老,觉得没立太子的必要呢?”黑夫近来发现,来自齐燕的术士方士,经常能得到皇帝召见,所谈之事,多半是不问苍生问鬼神……
国无太子,这是秦朝一大隐患,却不是黑夫一介郎令能干预的。
他在戎车上回过头,能远远看见秦始皇六马驾辕的大路车驾,前后又有副车数乘,几乎一模一样。若想分辨皇帝在哪辆车的办法,一是看中车府令赵高的位置,其二,便是仔细辨认车中传来的孩童欢笑了……
这次去甘泉山避暑,将从六月持续到八九月,待九月秋收完毕后,会有“秋治兵以狝”的活动,不仅可以阅兵显威,亦能让诸公子通过狩猎学习戎事。除了忤逆秦始皇的公子扶苏被刻意留在咸阳“学律”外,其余二十余公子悉数同行。
但这里面,唯一被秦始皇带到车驾上同车的,只有公子胡亥。
在途径郑国渠时,天色将黑,按照计划,将在渠边的行宫休息一晚,黑夫去御驾请示时,赵高笑着与他见礼,又掀开了帷幕,却见到了惊奇的一幕:
无时无刻都放不下工作的秦始皇,此刻却如同一位普通的父亲般,与儿子玩六博游戏……
胡亥才9岁,他生得粉雕玉琢,头上束着总发,本来在认真地看着棋盘,发现车马停止,一瞧外面还跪了中郎户令黑夫,便促狭一笑,突然大声道:
“中车府令,天怎么黑了?”
赵高应道:“公子,外面太阳还未落,何出此言?”
“若不是天黑了,为何我看不清棋盘?”
他做出在黑暗中摸索的样子,一转头,装作才看到黑夫,拍着手笑道:“父皇父皇,原来是黑夫来了,难怪我眼前一黑!”
此言一出,赵高笑着摇头,连一向严肃的秦始皇也被逗得笑了起来。而胡亥见自己成功逗乐了父皇,更加洋洋得意,车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唯独黑夫心中暗骂道:“自作聪明的死熊孩子……”
他对胡亥的第一印象不太好,虽然在秦始皇面前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可在黑夫眼中,不过是个只知道玩乐闹腾的熊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仗着被皇帝宠爱,便喜欢作弄近臣,笑话过优旃腿短,暗讽过隗状年迈,前日见了黑夫后,竟胆敢拿他面黑来开玩笑。
痛爱少子乃父母通病,据说秦始皇最喜欢的女人,乃胡亥之母,随着其母早逝,这份感情也转移到了胡亥身上。行则同车,食则同案,对扶苏有多冷落,对胡亥就有多疼爱。
“真是……天壤之别啊。”
虽然被胡亥取笑,但黑夫却面不改色,竟笑道:“陛下、公子,别看下臣的脸是黑的,但心,却是红的!”
胡亥更乐了,捧腹大笑起来,中车府令赵高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中郎户令的嘴啊,真是同红糖一样甜。”
胡亥瞥了一眼赵高:“比你还甜?”
赵高拱手:“老臣弗如,弗如。”
黑夫忙道:“下吏岂敢与中车府令相提并论。”
胡亥这时候也不玩六博了,而是拽着秦始皇的手道:“父皇,我听说中郎户令是最早玩兵球的人,何时让他带着郎卫们,踢一场给我看看!”
兵球便是黑夫在灭楚之战,守在壁垒后那几个月里,将橄榄球魔改一番后,发明的游戏,两年过去了,已经传入了关中。秦人不喜齐楚杂耍式的个人蹴鞠,却对这种壮汉速度与激情的碰撞很痴迷,兵球遂成关中秦卒常玩的游戏。
胡亥也痴迷于此,他最喜欢看那些穿着沉重甲胄的兵卒为了争夺那小小皮球,撞在一起,摔得满脸泥浆的狼狈模样,若是比赛中能有人断交断腿,就更妙了!
黑夫拱手:“陛下和公子若想看,黑夫必亲负甲胄上场。”
对付这种领导家的熊孩子,打不得也骂不得,他不是喜欢玩么?黑夫倒是有很多小游戏,可以投其所好……
秦始皇却拍着儿子的头道:“胡闹,朕的郎官,入则宿卫,出牧百里,岂是用来游戏的?行宫已至,下去用飨罢。”
胡亥撅起了嘴,直到赵高说今日有新鲜的豹胎吃,他才重新露出了笑。
秦始皇让赵高将公子胡亥带出去,又道:
“朕许久未来此渠,明日当沿着沟渠巡视,看看今岁内史用了堆肥沤肥之法后,效果如何?”
秦始皇出了马车,看着行宫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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