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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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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夫的确很年轻,十一月才满26岁。
  爵位和能力并不代表一切,还有资历,在秦始皇决定对匈奴用兵之际,能做上郡守的,非得内史腾这种级别的才行。
  “如今几位宿将,王翦告老,功爵也到了顶,不可能再有大用。蒙武被疾病缠身,在家中休养,也不可能。王贲要镇守齐地数郡,无法抽身。冯无择要戍守淮南江东,亦不能出任。蒙恬虽有机会,但仍嫌资历太浅。”
  蒙恬都被嫌浅,黑夫更得靠边站了。
  算来算去,就只剩下大上造羌瘣。
  “羌瘣是北地郡泾阳人,他不可能同地上任,所以很大可能,羌瘣为上郡守!”
  “那上郡尉呢……”黑夫还是有点不死心。
  内史腾白了他一眼:“你纵然去做了上郡尉,也要仰老羌瘣鼻息,能做成什么事?”
  叶腾在地方上当做长吏,很明白一个道理:一山不容二虎!虽然名义上郡守为正,管律法、民政,郡尉为副,管军事。但郡守权力太大,尤其是边郡郡守,亲自领兵出征的也不乏少数。
  “陇西郡守那种文臣出身的也就罢了,只能放手让李信带兵拓边,但羌瘣却不同,他武将出身,性格刚强,定会大权独揽,将郡尉挤到一边,陛下选去做上郡尉的人,纯粹是镀金的……而你,陛下是指望你做事的!”
  镀金也挺不错啊,黑夫很无奈,到了卿这个级别,年轻反而是吃亏了。
  他拱手:“不知上郡尉会是谁?”
  内史腾笃定地说道:“御史大夫冯去疾之子,冯劫!”
  ……
  没过几天,秦始皇令丞相、御史大夫议定的各郡守、尉新人选已下来了,跟内史腾预测的八九不离十:
  “大上造羌瘣升为上郡守,中更冯敬为上郡尉,少上造蒙恬总领云中、代郡、雁门三郡兵事……”
  而黑夫,也被安放到了唯一空缺的地方:
  “中更黑夫,任北地郡尉!”
  受命退朝后,对这一结果,内史腾对黑夫道:
  “北地虽不如陇西、上郡,但也是关西三郡之一,按照你的西拓建言,不管向西还是向北,都大有可为,这是陛下希望你能做出成果来……”
  “黑夫省得。”
  黑夫倒是挺满意的,郡尉乃比二千石大吏,也算实现了他前年来咸阳时,许下的话。
  北地郡距离咸阳也不远,且有回中道相连,交通不比没修好直道的上郡差,只是,即便是后世的陕甘宁交界,也是经济较为落后的地区,何况秦时?当地华戎杂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他这次要携家眷赴任,恐怕得苦了妻子了。
  一念至此,他又向内史腾讨教道:“为北地尉,有何要注意的地方,还望妇翁教诲!”
  内史腾捋着越来越白的胡须:“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便送你三个词吧。”
  说着,他便在案上铺好麻纸,挥笔写了下去。
  第一个词,是“华戎”。
  第二个词,是“乌氏”。
  第三个词,他却迟迟不写下去,让侍从女婢统统出去,关好门后,才落笔。
  黑夫一看,却是“帝心”二字……
  翁婿都是聪明人,三个词的意思,不用细说,便已明白。
  “黑夫牢记在心!”
  黑夫说着就要去拿三张纸,打算在去的路上好好琢磨。
  谁料,内史腾却一巴掌按住了写有“帝心”的那张纸,抬起头,目视黑夫,冷不丁地说道:
  “吾婿,与你有怨的禁中近臣,莫非是中车府令赵高?”


第0383章 豳风
  仔细观察地图的话,便会发现,陇西、上郡、北地,三郡各占据了一条关中大河的上游。陇西是渭水,上郡是洛水,北地则是泾水。
  所以三郡之于内史、咸阳,在军事意义上,均是“扼控上游”。
  九月初,黑夫前往北地郡赴任的道路,便是溯泾水而上:他先去了曾解救过书法家程邈的云阳县,绕过甘泉山,抵达了一座叫“漆县”的县邑。
  比起两年前,黑夫单枪匹马入咸阳,如今他的车驾,也有了封疆大吏的派头:驷马驾辕的大车一辆,拖着新婚后便聚少离多的妻子。之后还有十多辆牛马车,坐着婢女、仆役,还有陈平这样随他赴任的宾客,还有陈平妻、子等家眷……
  在县外客舍休息时,人嘶马鸣间,叶子衿本来颠簸得有点小脸发白,一听说到了漆县,便笑道:“原来是豳(bīn)地啊。”
  亭长的妻、女来引领她入舍休息,一听此言,便恭维道:“夫人博学,竟知道本县旧名为豳!”
  漆县不是北地郡治下,黑夫了解不多,跟韩国贵族出身,受过传统诗书教育的妻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县,就是周人的老家“豳”(今陕西彬县)……
  “十五国风中的《豳风》,说的就是此地的事。”
  风的意义就是声调,带有地方色彩的音乐,所谓《秦风》《郑风》《齐风》,用后世的话说,就是陕西调、河南调、山东调。
  那豳风是啥调,陕北民歌?信天游?
  黑夫来了兴趣,只可惜,秦官府不提倡诗书,商鞅就烧过一遍,当地人会唱的已不多,民间艺术家是找不到了。
  但黑夫作为邻省的省公安厅长过境,漆县的县长、法院院长、公安局长等岂能不小心迎送?很快,到了傍晚时分,漆县县尉设小宴邀请黑夫时,一位不知从哪找出来的年迈乐师就被请上来。
  老人家跪坐在席子上,敲打着秦国最普通的乐器:缶,用土味十足的秦腔,给黑夫唱了几段《豳风》……
  乐师一曲唱罢,原本在黑夫眼里“高雅”的诗经,那被后世镀金抹粉的外表顿时就坍塌了。
  翻译成后世的话,就是:七月大火星西落,九月女子缝补冬衣。十一月北风吹,十二月寒气重。这么冷的天,没粗褐衣穿,怎熬到年底?正月修耒耜(lěisì),二月去耕种,妻儿来送饭,送到南亩头,田官见了喜,夸我家勤快……
  这就是一首再普通不过的农家时令歌嘛,生活化的语言,很接地气,一点都不高深。
  乐师还唱了一首虽不属于《豳风》,但也和本地有关的歌《公刘》,说的是周人的老祖宗公刘带领周人从北面的戎狄之地迁到这里,重新从事农业的故事,黑夫一听又乐了。
  也是很朴实的语言,唱的大致意思跟《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差不多:“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呦一道道水,咱周人迁徙不容易,豳地的田又平又肥,庄稼绿油油,公刘带咱周人打江山……”
  最后再听一首小姑娘催小伙子快点找媒人来提亲的歌:“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黑夫恍然大悟,暗道:“当年陈平让我替他‘伐柯’,我当时听不懂,原来出自此处?”
  可惜周人太过朴实,一板一眼,要是加点黑夫喜欢的“舒而脱脱兮”,就和陕北民歌的信天游原词差不多了……
  陈平去县里转悠去了,没跟他来赴宴,筵席结束后,回到客舍,黑夫正好碰上赶完夕市的陈平,便说起此事,又问他道:“陈生去了何处?”
  陈平拎着一个布袋,打开一看,里面却是黄橙橙的粟。
  黑夫给陈平的待遇不错,至少是“食有肉,行有车”,更不会少他一口饭,陈平去漆县市肆闲逛,还买了袋粟米回来,当然不会是为了吃。
  果然,陈平一拱手道:“郡尉,我虽是黄老,但也粗通诗书,曾听闻,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他带领周人,渡漆沮至豳地,勘查地势,开荒种粮,治理田畴,建立家室。一代人之后,此处已是人烟稠密的城邦,行者有资,居者有蓄积……”
  “于是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虽已过去千年,且曾遭犬戎、义渠为乱,但漆县仍不失富饶,且漆人多为周邦旧民,朴厚而善农事。”
  “出了甘泉山,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开辟的熟田。今岁山东移民涌入关西,多数人虽以麦为食,但粟价也多多少少受到影响,咸阳南市,米石五十钱,云阳县市,米石四十钱。但我在市上闻了闻,漆县仅三十钱,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漆县县仓里,五到十万石粮食是有的……”
  陈平的确很善于观察,一路上走来,每个县的粮价和风土人情,他都有在观察。
  黑夫了然:“陈平的意思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此去北地主持兵务,恐还要时常仰仗漆县的粮?”
  “正是!”
  黑夫总结的很好,陈平眼前一亮,说道:“昔日子贡问政,孔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食尚在兵前,郡尉入北地,不管是日常兵卒食赋,还是远的出征塞外,粮食都是要先考虑的。”
  “但我在咸阳时听说,北地郡山川险阻,虽草肥水美,有许多牧厩之苑,出好马、健牛、肥羊,却唯独缺少田地,当地戎人也不善农耕,北地郡常年需要从内史运粮,而漆县首当其冲。”
  “所以,漆县,就相当于北地的后院,郡尉未来几年的粮仓!”
  黑夫颔首深以为然,而后又笑道:“陈平啊陈平,我没有看错你,还没到北地,你在沿途就做起长史的事了。”
  陈平之所以愿意跟黑夫长途跋涉,还把家人接了过来,是因为他被黑夫许了一个“郡尉长史”的职务。
  这是身为郡尉,可以自辟的幕僚,相当于后世领导的秘书长。郡尉长史享受百石吏的待遇,权力却不亚于四百石的兵曹掾,这对只是一个小小斗食吏的陈平而言,相当于少奋斗了十年……
  黑夫感觉自己真捡了个宝,拍了拍他,激励陈平道:“等到了北地,有的是你一展身手的机会!”
  ……
  是夜,回到客舍里,黑夫还跟妻子说了此事,叶子衿停下了解衣的手,颔首道:“良人得了一位得力属下。”
  “可不是。”
  接着,她又伸手止住了黑夫要说的下一句话,笑道:“妾知道,妾会同陈平之妻多往来……”
  “就你聪慧。”
  黑夫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
  从家眷入手,也是笼络属下的一种方式,不过对陈平这种虽有能力,但功利心重的家伙,这套管不管用?黑夫也吃不准。
  这时候,叶子衿似又想起一事来,掩口笑了起来。
  黑夫问她笑什么,叶子衿便在他耳边轻声道:“说起来,妾这一路来,也没少与陈平妻交谈,还邀她和幼子到车上同坐,沿途休憩时,妾发现,她每逢见到良人邀陈平同车说话,帷幕放下来后,她便神情紧张,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你呀你。”
  黑夫这次不是轻轻地刮她鼻子了,而是在她饱满的额头上敲了敲,作为警告。
  二人虽然已成婚九个月,但其中六个月都是异地状态,这次带着她一同赴任,可算多了些相处的机会。
  如此一来,他也算是摸清楚妻子的性格了:外表看似乖巧娴淑,内里却跟她父亲一样,心思不少,但又与内史腾不同,当熟悉之后,她还有点喜欢揶揄黑夫,竟拿此事开起玩笑来。
  作为报复,是夜,黑夫便说自己听本地乐师唱诗意犹未尽,拿出好学的态度来,和妻子探讨了下“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待到完事之后,妻子枕着自己臂膀时,黑夫突然叹了口气。
  “良人为何发叹?”
  “我忽然觉得,离开咸阳,回到地方为吏也不错。”
  叶子衿看着丈夫那双在黑暗里显得格外亮的眼睛,轻柔地说道:“为何?”
  “在咸阳我虽看似长袖善舞,深得帝心,做了许多事,可自己其实并不畅快。咸阳啊,人太多,心太杂,水太咸。”
  “那良人最畅快的是什么时候?”
  “说来你可能不信。”
  黑夫看向妻子,笑出了白牙。
  “回想起来,我觉得最畅快的日子,还是在安陆县做小亭长,只需要按着证据抓贼擒寇,守护十里平安,不用想太多事情,不必勾心斗角,担太多责任的时候!”
  可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卷入时势太深太深了!
  “良人是累了。”
  叶子衿露出了笑,反过来将黑夫的头抱进了怀里,温柔地说道:“我记得,父亲当年提兵灭韩,毁新郑城,擒韩王安后,也曾瘫坐在书房里,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自己最快活的,还是年轻时,在小乡邑中初为吏,一心为民的时候。”
  “就和弈棋一样,既然在天元搏杀的太累,转到边角休整一番,重新上路,又未尝不可呢?”
  “但仕途这条路啊……以我小女子短浅的眼光看。”
  她低下头,凝视黑夫,脸上满是认真:“如溯游行舟,不进则退!”


第0384章 北地
  黑夫赴任前,听说北地郡有回中道,交通便利,还一度窃喜。
  可等九月初,他到达泾水与泥水交汇的亭舍,却发现,平坦的回中道是沿着泾水继续往上游走的。他们一行人,却要沿着泥水河,走一条小道北行,北地郡的郡府义渠城,尚在百余里外……
  高原山区的道路,大多顺着这些大大小小的河谷修建,而农田和村庄,也大多沿着这些河谷分布。泥水一如其名:一石水、六斗泥。时值深秋,径流宽大,浑浊的河水奔腾而下,河岸不少地方的黄土被侵蚀剥落,有的地方,道路也塌陷下去,他们的行进十分艰难。
  且越是往北,地势越高,这才算进入了真正的“黄土高原”——不过,跟黑夫印象中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贫瘠高原不同,空气也更湿润,较后世要宜居得多。这里植被极其丰富,放目望去,至少一半的地方被枯黄的森林和草地覆盖,一些分不清是华是戎的猎手在上面追逐鹿群。
  植被虽比后世多,但脚下的黄土,却一如两千年后般,厚重而夯实。而且沟壑纵横,看似距离不远的地方,却极可能上下翻越多次,极大影响了速度。当地百姓困守于墚墚峁峁,也造就了五里不同俗,十里不同音。
  在沿途各县休息时,每到一处,陈平照旧去市肆走了一圈,结果发现,泥阳当是最后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县,继续往北,不但粟价开始变高,眼前所见的景致也大为不同……
  沿河仍然有农田,头上扎着白帻的农夫收着地里的刍稿。有时也会出现三三两两披着羊裘的牧民,手里挥舞着鞭子,将黑山羊从黄土塬赶到河边饮水吃草。
  有时候黑夫见他们扎着辫发,骑马娴熟,以为是戎人,近了一问,却自称数十年前的秦人之后。有时候在小邑里瞧见一个椎髻右偏,穿一身右衽衣裳的,以为是秦人,一张口,却能说流利的戎语……
  又行了一日,抵达一个建立在塬上,叫“北豳(bīn)”的小邑时,黑夫更加吃惊了。
  “这就是周人迁豳前,所居之地?”
  黑夫有些难以置信,环顾四周,这里真的是穷山恶水,到处都是灌木和土塬,土质也不好,如此贫瘠的地方,一把粟种撒下去,半年之后也收不上多少来,周人是如何生活的?
  陈平道:“我听闻,夏之衰也,公刘的先祖不窋(kū)曾弃后稷之业,窜于戎狄之间,大概就是此处,我猜想,应是效仿戎狄之俗,在此畜牧狩猎为生吧?”
  周人在此与羌、戎杂处,成了一个小部落,又过了几百年,在公刘带领下才重新恢复农耕生活,建立城邦。
  黑夫暗道:“难怪姜尚这些个古羌豪酋拼命扶周反商,姬周与羌,经过几百年相处,早就相互通婚混血,成一家人了……”
  不过想想,秦赵的祖宗也曾在戎狄荒土牧马驾车为生,追溯回去,大家的远祖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在这里,农与牧,华与戎,似乎不像黑夫想象的那样泾渭分明,而如是两条河混流到了一起。
  “华戎杂处,农牧并存……这就是北地郡啊!”
  他更加理解内史腾送他第一个词的含义了。
  一念至此,黑夫也让人加快了步伐,九月初时,经过十来天的跋涉,终于接近了北地郡的首府:义渠城!
  ……
  叶子衿再次掀开马车的帷幕,这里的距离义渠城尚有十里的亭舍,按照惯例,北地郡尉官体系的大小官员,无一例外,均在此迎接黑夫……
  郡尉之职,掌佐守,典武职甲卒,是与武事相关的,和平时管抓贼、治安、关防、戍守、训练,战争时可直接统兵作战。其下直属的官员有兵曹掾、贼曹掾、尉史等,还有各县县尉。
  官员们一番持慧相迎后,黑夫亦上车来与妻子交待入城后的安排,叶子衿见他面有喜色,便问道:“良人缘何而喜?”
  黑夫笑道:“人生有四大喜事,吾妻可知道是什么?”
  此时还没这种说法,叶子衿摇了摇头,黑夫便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嗯,封侯拜将时,我正好遇到了其中一种。”
  “良人在此遇上了故人?”
  在叶子衿想来,丈夫是南郡人,之前也从未来过北地,应该不认识当地官员,何来故人?
  “是第一次伐楚时,在鲖阳一起作战的袍泽,叫翟冲!”
  鲖阳之役是黑夫功成名就之战,叶子衿亦有耳闻,但黑夫挺少说起。只是在回到安陆,南郡乡党袍泽来拜访时,看着热闹的宴飨,觥筹交错间,黑夫忽而感慨了一句:
  “槐木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
  丈夫身边忠心耿耿的御者桑木闻言,出席下拜,流泪而泣,叶子衿这才知道,原来槐木是桑木的兄长,战死在鲖阳了,尸骨葬在鄢县的“烈士墓园”里。
  她知道那场战役对丈夫的意义,也晓得黑夫是个重感情的人,便笑道:“居然遇上旧日袍泽,当真是巧!”
  黑夫颔首:“当日一起与楚人交战的百将,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人,满在南郡任职,屠驷是屠雎族人,调到了长沙,与赵佗共事。唯独翟冲,他是上郡人,如今爵为官大夫,在北地郡做兵曹左史,正好是我下属。”
  “兵曹左史,这不是良人数年前的职位么。”
  毕竟不是安陆嫡系,没有搭上黑夫这辆升级快车,翟冲的发展,当然没有安陆旧部们好。
  虽然此人并无太过人的表现,但好歹是一起抛头颅洒热血的,有个熟人,也对黑夫尽快熟悉当地情况,开展秦始皇期望的计划有所帮助……
  正说话间,外面却传来一阵大声嚷嚷。
  “吾等道阻,相迎来迟,还望郡尉勿怪!”
  黑夫乃是比二千石的郡长吏,相当于高官,还管着省军区、公安厅等部门,官员来迎,都是恭恭敬敬,何人胆敢在外喧哗?
  他出了马车,却见亭舍路边,拜倒了两个身材高壮的人,一个戎服辫发,另一个则穿着一身甲胄,说话瓮声瓮气,抬起头时,黑夫发现他们还有些相像,都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好似兄弟。
  “此乃何人?”
  黑夫指着二人问道。
  他已换上了一身绛衣袍服,腰佩银印青绶,在咸阳混迹两年,说话也不怒而威。
  翟冲正要代为回答,黑夫却道:“让他们自己说。”
  “下吏公孙白鹿!郁郅县尉!”身穿甲胄那人说道,抬眼偷看黑夫,发现他竟比自己年轻这么多,不由羡慕异常。
  “下吏义渠白狼!大原骑将!”戎人打扮那人如是说,他口音很重,听着很怪。
  郁郅县,是义渠城以北不远处的小县,而大原,则是泥水与泾水之间的一座黄土大塬,后世称之为“董志塬”,那里群戎混杂,是秦军征召戎骑的主要兵源地。
  黑夫看着二人,见他们的确跑得满头大汗,不像是故意的,便道:“律令并无迎上吏迟来之罪,但若是行军打仗时,汝二人也像今日一般,失期来迟的话……”
  他脸一板:“那本尉便要斩之以徇三军了!”
  二将连连顿首称是,之后退到一旁。
  “我还以为良人要杀人立威了呢。”
  等车队再次启动时,黑夫入车,叶子衿便说起她父亲去南郡上任时,就找借口砍了一个因故相迎来迟的小吏脑袋。
  “立威也不能挑此二人下手。”
  黑夫来之前也是做过些功课的,尤其对北地的本土势力,都记了个大概。
  他对妻子道:“这义渠白狼,公孙白鹿,你可知他们是何许人也?”
  叶子衿摇头:“妾不知。”
  “二人都是北地戎君豪酋,若无故杀了他们,半个北地都得乱起来,这也就罢了,他们还有另一层身份。”
  黑夫接下来的话,立刻引爆了女人家的好奇之心。
  “你可知道,宣太后当年为义渠君生了两个儿子?义渠亡后,义渠君之族被屠尽,独二子留存。这二人中,一人便以义渠为氏,以示不忘其父族。一人却耻于这身份,只认其母族,遂以公孙为氏……这便是义渠、公孙二氏的由来!”
  叶子衿了然,这可是秦宫廷三缄其口大八卦啊!便兴奋地说道:“如此说来,这公孙白鹿、义渠白狼,应是宣太后的曾孙?”
  ……
  PS:《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宁、原、庆三州为义渠戎之地,周不窋、公刘居之。宁、原、庆三州是指今甘肃省庆阳、平凉部分及其以北的宁夏、陕北小部分地区。就是后世的陕甘宁边区啦。


第0385章 初来乍到
  “夫人,这地方真是陈旧寒酸,还不如南郡的宅子。”
  来到义渠城的第一夜,已是一副管家傅姆打扮的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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