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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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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千百年前的殷商开始,便不断有“昆山玉”从西边运来,成为中原人最喜欢的异域宝物,妇好牧里的玉器,便多是昆山玉。乌氏倮与河西月氏的贸易,主要便是运去丝绸,换取牛马和玉石,这些玉石是秦朝宫廷各类玉饰品的主要来源。
所以这条贸易路线,亦可称之为“玉石之路”。
“但这昆山玉究竟是从何处而来?是月氏人开采的么?”黑夫提出了疑问。
乌氏倮兄弟摇头:“中原商贾进入月氏,常被拒于合黎水东岸,不得再往西半步。而昆山玉,是从月氏五部的都邑昭武城运过来的。”
合黎水,黑夫虽不知道是哪,大概距离黄河也没有太远,如此说来,乌氏的商队,只进入了河西的边缘地带。
亲自去过那边的乌氏延道:
“吾等也曾贿赂月氏部落君长,他们只说,此玉并非月氏所产,是从流沙大漠用驼队运至昭武城,再追问,却不肯再透露半句,说是月氏王有令,向东人泄西方之事者死!”
“我不死心,曾派一队人偷渡合黎水,向西进发,结果杳无音讯。只是到来年贸易时,月氏王给我送来了他们的人头……”
说起这件事,乌氏延还有点来气。
很明显,月氏这么做,是为了垄断贸易路线,因为控制了河西走廊,他们既可以买下西方之玉,也可以获得东方丝绸,然后再将两者高价卖给对方,从中赚取巨利!
这种生意要维持下去,就必须杜绝东西两方商人接触。
就连乌氏倮兄弟,也对西域知之甚少,这样的话,只能参考假托周穆王西行的《穆天子传》了。里面倒是描述了不少西域地名,什么舂山、赤乌国、群玉山、曹奴……
据黑夫猜测,书中说赤乌国盛产美女,也许是楼兰?而群玉山大概就是和田,因为书中说周穆王在那儿“取玉三乘,玉器服物,载玉万只”,当真收获颇丰。
总之,月氏以西的世界,比中原人想象中的更大。
黑夫开始拼命向乌氏倮灌输道:“月氏占据河西,阻断东西客商,独占玉、帛之利,所获利润,十倍于乌氏!”
“故而,陛下若派李信将军西征灭月氏,于乌氏有利而无害。月氏若灭,乌氏商队便能畅通无阻,沿着河西一直往西走,一边为陛下寻找西王母之邦,一边与西方邦国贸易。届时,丝绢红糖,可直销到数千里之外,玉石等异域之物,亦将源源不绝运入中原,这一来一回,所获之利,与贱卖丝绢予月氏,孰大?这便是我说的大买卖!”
乌氏倮意有所动,但他是个理智的商人,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赌上一切,他思索之后道:
“西拓之策才刚刚实行,现在谈灭月氏,为时尚早。但郡尉这么一说,老夫倒也极想知道,月氏以西,究竟有多少邦国,其人口多寡,有何特产,等着吾等去贸易。”
乌氏倮产生这种想法,黑夫的目的便达到了一半。
一位伟人说过: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除了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外,商人,永远探索发现的急先锋。
就像文艺复兴后的欧洲人一直迫切希望绕开奥斯曼帝国,与印度、中国直接贸易,所以前赴后继不断奔赴大海一样。这时代的中原人,不仅皇帝向往神秘的昆仑和西王母,乌氏倮等商贾,也希望能直接找到玉石原产地。
“这种渴望,便是地理大发现的动力啊……”
黑夫自己当然不可能去搞探索,风险太大,不小心就会像张骞一样,十几年都回不来,这个重任,还是得交给乌氏倮家的商队。
这时候,乌氏兄弟已经开始研究,如何绕开河西月氏,派一支商队去西方看看了。
乌氏延提议道:“可以走湟中,那儿群羌林立,只要给诸羌豪酋打点得当,便可放行。”
他所说的路线,是直接走青海柴达木盆地到西域,这也是历史上丝绸之路的副线,张骞第一次通西域时,便是从这条路回来的。
不过,历史总是有奇异的地方,历史上,张骞通西域,是为了寻找大月氏,现如今,乌氏兄弟通西域,却是想避开月氏……
乌氏倮则道:“还可经匈奴,走草原西行!匈奴不事贸易,不会故意阻挠,只是匈奴人喜欢劫掠客商,风险亦不小。”
他所说的,应就是“草原丝绸之路”,从北方草原一直西行,只要有水草的地方,就有路可走。
一边说着,乌氏倮亦看了黑夫一眼,笑道:“走这条路线,亦能为陛下,为郡尉打探匈奴虚实!”
“好一个生意人!”
黑夫心中暗道,没错,这就是他力劝乌氏倮的目的之一!
最好的间谍,无非是两种人,其一是出使外国的使臣,其二,则是做边疆贸易的商人。黑夫不仅需要乌氏倮在资金、牲畜上予以协助,还需要他手下的商队深入匈奴,帮自己打探敌人虚实,达到“知彼”。
强迫乌氏合作,和乌氏主动帮忙,效果是大不相同的。
眼看这笔买卖就要谈成了,一旁的陈平乘机说道:
“三百年来,中原有许多富商,但能富过两代人的,除陶朱外,再无其他!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何也?难道巨贾子弟皆愚笨不善?依我看,这是因为他们坐拥千金,却于国无功,遂被君主、大臣视为虱害,打压之下,千金之子,一夜之间便会成为闾左穷汉。”
“而如今,乌君为邦国刺探匈奴、月氏军情,此乃一功。为大秦开新商道,此乃二功;又为陛下寻找西王母之邦,此乃三功!”
不仅可以致万金,亦是保全家族富贵的好办法。
“想来再过些年,乌君恐怕要真的封君拜侯了!”
好话谁都爱听,乌氏倮闻言大笑:“郡尉,你这长史,当真会说话,不做商贾,实在可惜。”
他本是随口一说,岂料,陈平却顺坡上驴,直接向黑夫请求道:
“郡尉,平愿伪装成商贾,随乌氏商队北上匈奴,为郡尉刺探其虚实!”
第0395章 羊吃人
“戎人有句俗话,一片叶子遮眼,便看不见鸡头山,说的就是我啊。”
次日,送北地郡尉黑夫离开乌氏县后,乌氏倮对弟弟如此感慨。
昨天与黑夫、陈平的谈话,对乌氏倮触动很大。
他一直将同匈奴、月氏的贸易当成自家的财源,只觉得两部若被秦扫灭,这中转贸易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所以对西拓计划持消极态度。
但黑夫却给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贸易非但可以继续,而且乌氏的商队还可以走得更远,获利更大!
乌氏倮已决定,三月份时,便要派一支商队,从湟中绕道,去黑夫所谓的“西域”看一看瞧一瞧。
这是远的买卖,在离开前,黑夫又给乌氏倮指出了近的买卖:羊毛。
黑夫与李信去积石山祭河源时,当地牧羊经验丰富的羌人告诉过他:羌羊是野盘羊驯化来的,在野羊身上有两种类型的毛,一种是粗毛,和人类头发的粗细差不多。另一种是绒毛,贴着皮肤生长。绒毛专门用于冬季保暖,所以每年入春后,羊身上的绒毛就会脱落,新的绒毛会在入秋后重新生长出来。
数千年来,羌人对野羊进行了选育,形成了羌羊。它所产的毛已不再区分粗毛和绒毛,其粗细介于二者之间。而且,还不会在春天脱落,而是像人类的头发一样,一直保持生长。这么一来,不仅羊毛的均匀度很好,产量也大大提高了。
只有这样的羊毛,才可以被捻成毛线,织成毛衣。
来到北地郡后,黑夫发现,当地也有绵羊,但与陇西、湟中的绵羊,有些许不同,可能是两个亚种。这种羊又叫做滩羊,肉质鲜美,直到后世都是一道美味。但它的羊毛却和野羊一样粗糙,所以本地戎部并不其剪毛纺布,而是直接剥皮做裘,或者用其织点粗糙的毡帐,制衣就别想了。
这便是北地、匈奴毛纺业大不如陇西、羌中的缘故。
将这种新产业引入北地,亦是让当地畜牧业焕发新活力的办法。
“猗顿以盐池发家,是因为盐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人人都必须食用。羊毛亦然,即便只供边郡军队使用,也需十数万件!他日若散步天下,使北方人人都靠它来度过寒冬,更需上千万件!但现在,陇西郡半年下来,却只能织出两千件……”
虽然这时代的毛衣,油脂厚重,味道比较大,且手工织造,款式肥大粗鄙,不符合中原人的美感,但保暖程度却远胜丝、麻。别的不敢说,除了关西,在苦寒的代北、燕地、辽东,肯定会大受欢迎。
黑夫希望,乌氏倮能多购入一些羌羊,在北地饲养,在当地发展毛纺产业,未尝不可作为一个新财源。
牲畜的皮、肉,是一次性的买卖,但羊毛,却可以连续不断地剪十年。
黑郡尉当然不是为乌氏无私考虑的,去年陇西郡织得的两千件毛衣,陇西自留一千件,又给北地、上郡各五百件,实在是供不应求。若北地郡能养上几千头羌羊,再开几个纺织工坊,郡兵的穿衣问题便解决了。
任何政策,都需要有经济做前提,统一如此,扩张亦如此,人类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若无经济联系,纯粹的征服无法持久。毛纺业若能进一步扩大,获得巨利,中原王朝或许再不会将草原视为“无用之地”,而是会孜孜以求地控制在手中!也许千百年后,被逼迫步步后退,跑到大漠,几无生存之地的游牧者们,会痛诉这种“羊吃人”的行为呢……
远近二策摆在面前,乌氏倮也不得不承认:“郡尉没有说谎,他的确送了我家一份几万万钱的大买卖!”
为商者,讲究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乌氏倮嘱咐弟弟,立刻筹备二三月间,派去匈奴的商队,从现在起,他们乌氏,要竭尽全力,协助秦始皇的西拓国策了!
“郡尉会安排一些官吏混入商队,随商贾深入匈奴腹地,查探其武备,绘制地图。”
而这些秦吏的首领,正是郡尉长史陈平!
……
“陈平,你当真想作为间谍,随商贾出塞勘查匈奴虚实?”
离开乌氏县后,黑夫将陈平唤来同车而乘,最后又问了他一遍。
黑夫是不太愿意陈平涉险的,一来二人也认识好几年了,既是上下级,也有点朋友交情,二来,他知道陈平未来乃宰辅之才,若是折损在匈奴,或是出了意外,像张骞、苏武那样被拘留许多年,岂不可惜?
陈平却十分坚决:“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郡尉既然有意在明年对匈奴用兵,夺贺兰等地,除了训练郡兵、良家子外,最重要的,莫过于摸清匈奴虚实,光靠普通商贾的见闻远远不够,需要有专门的人去暗中观摩,其人口多寡,道路交通,都需要一一确认过。”
黑夫摇头:“即便如此,也不必你亲去。”
他拍了拍陈平:“你乃郡尉长史,本尉的左膀右臂,岂能有失?”
陈平有些动容,但还是道:“兵法云,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恕平直言,郡尉身边的佐吏门客,既要亲信,又要睿智,会察言观色,能探寻微妙之处,这样的人,除了陈平外,还能有谁?”
黑夫沉吟了,若是他的旧部利咸在此,也算一个好的人选,可现如今,的确只有陈平可堪一用,其余属下如共敖等,舞刀弄剑,亲冒矢石还行,但去做间谍?却万万不可。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陈平最合适。
黑夫不知道,历史上,陈平归属刘邦以后,先任护军督尉,后任护军中尉。这护军中尉一职,秦朝亦有,乃是直属于皇帝的军情机构,对内职务是代表君王监督臣下将领,对外的职务是开展间谍活动。因为掌握着内外情报,自然也参与最高层的重大决策,成为君王的参谋。用后世的话来说,护军中尉,便是情报长官,间谍头目,有点像古代的克格勃。
理解了这一点,就不难明白陈平明明是个学黄老的,却以“阴谋”闻名后世的缘故了,因为这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而现如今,年轻的陈平立功心切,想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竟是要提前好些年,踏上这条阴谋用间的不归路了……
……
黑夫最后还是同意了陈平的请求,让他二三月间,随乌氏的商队出塞,去匈奴探探敌情,他不能再等了。
在乌氏县时,黑夫听闻,陇西郡尉李信已在皋兰山对岸,后世兰州的地方筑起了一座小邑,作为秦军的边哨。因为筑城时挖出了些金子,便取名为“金城”。
金城既立,屯田戍卫之事,也能在当地开展。当地没有强大的部落,距离李信控制黄河东岸数百里地域,不远了。
黑夫为李信感到高兴之余,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风。秦始皇是个喜欢急政的君王,黑夫必须尽快做出成效来,让皇帝看到,西拓之策在被地郡稳固地推行着。
黑夫与陈平在马车上商量对匈奴的间谍活动,他们的车队,从乌氏县北上,绕过鸡头山,沿着秦昭王时修筑的长城一路向东北走,巡视沿边防务。
北地郡的长城多是就地取黄土夯筑而成,长城之外是取土时挖出的深深沟壑,再加上天然的山势走向,就相当于有了三道防线,不过它更多时候并非连绵不绝,而是断断续续,想要偷越并不困难。
就这样,沿着长城走了三百多里后,一行人便抵达了北地郡最靠北的要塞:北萧关!
第0396章 使至塞上
秦时的萧关,和后世的位置不太一样,不在朝那,而在环邑以北,环江东岸开阔的台地上。这座位于北地最北端的军事边城,是为了防范胡人入寇而建,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看上去就像一个墩实的土围子。
这里是关中的北大门,入关经环江、泥河、泾河直抵咸阳。其襟带北地,咽喉关中,实为北面之险。
上个月,新上任的北地郡尉黑夫特地巡视了此处,虽然“送温暖”的季节已经过了,但亦少不了为郡兵戍卒杀羊赠酒,勉励他们为国戍边的辛劳。
郡尉走后,萧关又冷清了下来。
二月转瞬即逝,秦始皇二十八年辰月下旬(农历三月),鞭声响亮,车马辚辚,打南方来了一支庞大的车马队伍。一辆辆牛马拉的辎车,上面的货物捆得满满的:有一匹匹的帛布,有刚从南郡运来的红糖。
每辆大车上面坐着车技娴熟的御者,车旁走着全副武装的护卫,多为北地恶少年,还有几名在前开道的戎人骑手。
这正是乌氏倮家的商队,乌氏延亲自带队,不过与往常出塞不同,他的车驾上,多了一位布衣男子,身高八尺,面皮白皙,仪表堂堂,言谈文雅,笑起来十分温和。
乌氏延说,这是官府安排算账的计吏,众人可叫他陈先生。
陈先生便是陈平,他对自己的使命,是有一番计较的:“我听说,燕昭王时,燕国有贤将秦开,他故意为质于东胡,东胡甚信之,秦开于是借机掌握东胡风土人情、军事地理。回到燕国后,燕昭王以秦开为将,率军袭击东胡,大破之,东胡却千余里,燕国遂有辽东之地……”
“而今皇帝欲有事于北疆,郡尉乃长吏,不可轻动,我随商贾出塞查探匈奴虚实,未尝不可建立秦开那样的功绩!”
陈平虽然惜命,但他亦觉得年轻的时候,需要一些冒险,黑夫本是小吏,不就是靠了一次亲赴敌营诈降,才得以崭露头角的么?
有这样的打算,陈平也将儿女情长抛到一边了。他效仿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连家也不回,老婆孩子也不管,陪黑夫巡视完萧关后,直接就到乌氏县,日夜向乌氏延了解塞外边情,甚至还自学了一口能以假乱真的北地方言。
一行人在萧关休憩了一夜,次日经过关卒检查货物后,准予出塞。
陈平上个月才和黑夫来过一次萧关,但足迹仅限于关内,关外的世界于他而言,仍是一片空白。第一次来到塞外北疆,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出关之后,周遭景色有了明显的变化。关内农牧并存,时不时能见到一些里闾农田,黄土沟壑里流淌着潺潺水流,山峦上野桃花盛开,天夭灼灼。路边的植被,也长得极其旺盛,杨柳油绿的叶子,长长的枝条,不时伸到路上……
关外则不同,路边不见了风姿绰约的杨柳,山上黄土层出现大片大片的裸露,草地也稀稀疏疏,不如关内繁茂。
乌氏延道出了原因:“长城之内一年降十场雨,长城之外,一年有三五场便不错了。”
秦长城,正好建在这条分水岭上,将大好牧场圈了起来。
他又说:“但塞北也并非处处如此,在河流经过的地方,也有许多水草丰美的牧场,譬如河套、贺兰山一带,吾等行商必经的花马池,亦是如此!”
黄沙野草,弥望无际,无高山巨堑为之阻限,一直在这荒莽大原上走了七八天,被燥热和口渴纠缠的商队,才见到了一个如乌氏延所说,水草丰饶的小湖泊。
刚见到这湖,一个第一次出塞的恶少年便欢呼一声,跑过去汲水,打算痛饮一番,旁人怎么喊都不听。
结果,他才捧了湖水喝到口中,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骂道:“齁死乃公了,这水怎么如此咸苦!”
“这是花马池,又称盐湖,岂能不咸?”
商贾们哈哈大笑起来,陈平也拿着瓢到水边勺了点品尝,果然又咸又涩……
他们抵达的,只是一个小湖,又走了一天,才走到了真正的“花马池”。
陈平站在车舆里,惊讶地发现,前面赫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银镜,广袤数十里,阳光照耀下,水面晶莹白茫茫一片,池周绿草如茵,野花丛生,一些光着上身的戎人正在干涸的湖边用工具撬一块块的白色固体……
乌氏延为他介绍到:“这一带大小湖泊二十余,一大半都是盐湖,一年四季皆可产盐,尤其是这眼前的花马池,产盐粒大、色青、味醇而久,故称之为‘青盐’。”
陈平默默记下,又问道:“那为何要叫花马池?”
“这是当地昫衍戎人传说。”
乌氏延道:“据说这大池本是淡水,数百年前,昫衍戎刚迁徙至此时,有一匹从天而降的花马奔腾入池,一年之后,池水便成了苦咸,天然成盐,千百年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戎人便将这大盐池叫做花马池,在池边修筑的城,就叫做花马池城……”
说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陈平见到了一座简陋的小邑,这便是花马池城了。
花马池是北地郡食盐的主要来源,乌氏兄弟十分重视,此地虽然在塞外,他们却通过贿赂昫衍君,获得了开采和贩卖的权力,就连城中,也有专供乌氏商贾居住的屋舍。
在花马池停留的两天里,陈平见识到了戎人的好客,当地君长、酋贵都要仰仗乌氏运来中原货物,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均双手抱胸,向乌氏延深深鞠躬,乌氏延也一改在国内的谦逊,坦然受之……
第二天夜里,昫衍君专门宴请了乌氏延,陈平则装作他的随从,陪坐于侧。
昫衍君高坐在上,他四五十岁年纪,头发花白,体格却依然雄壮,八字胡擦了油,亮得仿若真金。
乌氏延精通塞外戎人之语,他同昫衍君说的话,陈平不怎么听得懂,于是便一边用小刀切着面前美味的盐池滩羊肉,一边打量这座厅堂。
戎俗与中原大异,花马池城虽名为城,但城内的建筑,却不成体统。这座戎君的“宫殿”只个深邃的木造饭厅,粗木建成的墙壁高达四丈,屋顶是数十块毡布织成的大帷幕,挂起可挡霎时风雨,收下能迎无尽长空。
室内的昫衍君长们手持牛角杯,相互传递着乌氏延从内地带来的精美漆、陶器物,高声谈论,不时翘起大拇指,这些东西,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做出来的。
这时候,乌氏延也结束了与昫衍君的谈话,对陈平低声道:“昫衍君问我,为何今年来得如此之早。”
“往年出塞,都是先到贺兰,再来花马池城,东行至上郡,但此次不同,吾等要绕一个大圈!”
乌氏延为陈平讲解过塞外地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其实是大河绕的一圈,河从羌中积石山出,一路向东北行,行两千里后,拐了个弯,赫然东转。这条东西走向的河,被秦人称之为“北河”,北河行千余里,一直到上郡、云中的交界,才再拐个弯,向南奔流……
这也是乌氏商贾的贸易路线,基本能将整个“河南地”走一圈,途径白羊、楼烦、林胡等臣服于匈奴的部落,若有机会,兴许还要去河套,以及匈奴的都城头曼城看一看。
这时候,昫衍君又在高呼乌氏延的名字,让他起来再喝一杯酒。
正在宴会气氛越来越热烈,连昫衍君也亲自下来,晃动着身体与戎女舞蹈时,厅堂的门扉却被重重推开!
陈平看去,却见几个昫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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