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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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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平看去,却见几个昫衍戎人神色惶恐地跑进来,他们身后,则紧跟着几个头戴毡帽,背负弓矢的胡人……
  他们的首领大踏步走入厅堂,此人身材高大,头顶毡帽,皮肤黄褐,眉目细长。他低垂长髯用金属银圈环环相扣,黑色长发乌黑油亮,绑成无数发辫,银铃悬系其间。
  昫衍君的筵席被人打搅,本来十分生气,但见到此人后,就像是充满气的河豚,一下子就瘪了下来,他不顾自己的颜面,趋行跑到那胡人面前,双膝下跪,亲吻他的靴尖……
  室内的昫衍人亦战战兢兢,再不敢大声说话。
  “此乃何人?”
  陈平低声问乌氏延。
  “是匈奴的大当户。”乌氏延亦压低声音回答,当户,是匈奴的官名。
  “他来花马池做什么?”
  “是来收取‘盐税’的。”
  看着努力向匈奴大当户摇尾乞怜的昫衍君,乌氏延有些同情地说道:“昫衍戎,在匈奴人眼中,只是他们的盐奴!”
  陈平曾听乌氏延说过,匈奴原居于阴山、河套,渐渐强盛后,吞并了一些周遭部落,却并未将其消灭,而是把整个部落都当做臣属于自己的奴隶来役使,让这些部落提供本地特产。
  昫衍产盐,故为盐奴;楼烦善射,是为弓奴;林胡多木材,是为木奴;河南白羊部擅长养羊,故为羊奴……
  对这些被奴役的部族,匈奴基本上予取予求,想要什么就夺走什么。四部也曾反抗,但相比于拥有控弦之士十万的匈奴,他们太过弱小,被屠杀了几次后,便老实了。
  “原来如此!看来引弓之民,也并非铁板一块啊。”
  看着厅堂内,少数昫衍君长眼看自己的君主跪舔匈奴大当户,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陈平心里,立刻就生出了一个主意来……
  不过,那匈奴大当户也注意到了室内的乌氏戎,还有他身边,中原人打扮的陈平,便不再理会昫衍君,走到乌氏延面前,大笑着说了几句话,乌氏延唯唯应诺。
  言罢,匈奴大当户便径直走到昫衍君的席位上,拿起牛角杯痛饮一杯酒,又搂着两个戎女,扬长而去……
  “他又说了何事?”
  陈平十分关切。
  乌氏延苦笑道:“大当户说,不想竟在此见到了来自中原的客商。头曼单于之子,草原上的骏马,挛鞮氏的冒顿王子,很快就要在贺兰山下,迎娶一位美丽的阏氏。王子要为他的阏氏准备礼物,中原的丝帛必不可少。”
  “他邀请……不,是勒令吾等,明日便他随前去贺兰山,拜见冒顿王子!”


第0397章 骏马
  陈平在塞外冒险的同时,黑夫也没有闲着,二月份,他结束行县,回到义渠城,与爱妻温存数日,抓紧一切时间造人。
  但这对小夫妻相处的时光只持续了个把月,黑夫便又要出差了……
  他这次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义渠城北四十里的郁郅县。
  郁郅城在环江和泥水交汇处,北面则是层峦叠嶂的白马岭,负山阻水,三面险固,易守难攻,是一个不错的要塞。
  这个县的自然情况跟北地其他地方差不多,也是半农半牧,不过,除了大原以外,北地郡最大、最丰美的一片牧场就位于此,所以被秦朝开辟成了“牧师苑”,专门牧养战马。
  黑夫抵达牧师苑时,环江边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连天空在这个季节都显得分外的高远清爽,芳草如茵,在长风吹动下如波涛般晃动,隔着江水,他可以看到一大群骏马在草坡上面奔跑……
  “好马!”
  黑夫身后,顿时响起了一阵喝彩。
  黑郡尉并非只身前来,这一次,他身后多出了整整三百名随行者,个个都穿戴得体,发髻统一右偏,自备马匹、弓矢、刀剑,稳当当地骑在仅有低鞍的马背上。
  这三百人,正是黑夫开春行县最大的收获:来自北地郡各县的良家子们!
  这些北地良家子,都是迁徙到边境的良民之后,且家中有一定土地、财富、爵位,足以支撑他们从小习武,还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专心追求功名。
  北地良家子擅长骑射格斗,是黑夫眼中极佳的兵胚子,也是未来对匈奴战争里,基层将吏的来源……
  但三百人中,也有优劣之分,良家子们受到黑夫征募后,上个月集中在义渠城,分成了三个“百”,担任百将的三人是其中佼佼者,分别来自三个县:泾阳县羌华,义渠县傅直,泥阳县甘冲。
  羌华乃是上郡守羌瘣的另一个孙子,官场的事情都这样,羌瘣未来很可能是总领秦军北击匈奴的总指挥,他的孙子,黑夫怎么可能不提携一番?不过,羌华出身将门,本领也不弱小,他尤善骑射,据说曾率家中骑从追击一伙盗匪,杀首虏多,在当地小有名气。
  义渠县傅直也是军功贵族出身,黑夫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力气大,他玩军中常见的“投石”,犹如奥运会的大力士般,旋转几圈后,一口气抛了数十步!超逾亭楼!
  比起这两位,泥阳县甘冲就不显眼多了,他家只是普通的小地主,但甘冲却有两手绝活:其一是拿一块小石头,放在皮套里随便一甩,二三十步内,百发百中,挨到的人,基本要头破血流。他这掷石本领,是小时候牧马所学,所以也很擅长驯马骑术。
  三名年轻人紧跟黑夫身旁,谁都不愿意落了下风。
  黑夫也有意考校考校他们,挥鞭指着环江对岸,闹腾不停的马匹:“可知它们在做什么?”
  三人都是从小跟马匹打交道的,岂能不知,便争相道:“季春之月,百草绿芽始发,水草丰嫩,合累牛腾马,游牝于牡,简而言之,便是公马母马配种!”
  “那这些思春的马,二三子可有把握驯服?”
  三百良家子中,有人面露难色,但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发情期的马儿最为暴躁,却也是检验骑手御马之术的好机会,黑夫便向良家子们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汝等三百人应募入伍,为本郡尉骑从,良骑不可无良马相佐。二三子且入苑挑选,挑到的马,若能驯服,便可当做汝等坐骑,训练作战时骑乘!”
  此言一出,良家子们便欢呼了起来。
  除了羌华、傅直等军功贵族子弟外,其余两百余人,多是小地主家的孩子,衣食无忧,但坐骑却也好不到哪去。
  马匹的体格指标,有两个重要概念,其一就是“肩高”,所谓“肩高”指的是马匹从肩胛骨到脚的距离,测量马高度时,都以肩高为准。一般来说,肩高越高,马儿越好。《周礼》便按照肩高,将马分为三等:“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lái),六尺以上为马。”
  第二个概念,便是“齿”,也就是马的年龄,是根据牙齿来判断的,一般来说,4岁到10岁,是马的黄金岁月,最适合骑乘、作战、配种,马到十岁,牙齿便磨平,开始进入中年,精力体魄开始下降了。
  所以,在未统一全国前,秦下达过这样一道命令:“禁马高六尺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
  前几年,黑夫在楚国见到的当地马匹,除了将领的拉车驷马肩高于六尺外,不夸张的说,大多数楚马,真是矮如骡驴。因为自从秦设立东郡,截断六国后,楚国就只能在本土养马,或者从西南夷进口。
  良家子们从各县买来的坐骑,多是肩高五尺八寸到六寸的劣等马。而牧师苑所驯养的战马,好歹达到了“六尺”的及格线,且年龄普遍在十岁以下,若能得到一匹当坐骑,对满心杀敌立功的良家子来说,真是平添一大助力!
  于是,三百良家子便捋起袖子,扎紧腰带,跃跃欲试。
  让这些年轻人去和刚交配完的战马折腾,黑夫则在本地县尉公孙白鹿的引领下,巡视起整个牧师苑来。
  秦毕竟是牧马起家,马政方面做得很不错,起码比某个“对外战争胜率百分之七十”的朝代强多了。牧师苑里驯养的战马,都有骠悍的精神和充沛的元气,长期在牧场上奔跑,使得他们带有几分残存的野性。
  公孙白鹿给黑夫介绍,为保证战马的良好的奔跑速度和耐力,苑啬夫要对马驹进行严格的训练,同时也规定了饲料的使用标准。
  “律令有言,从牧师苑所募驮马,需在五尺八寸以上,战马,则需六尺以上!”
  如被募集的战马不符合“战马”所具有的素质,要根据有关的法律惩罚管理马匹的各级官员,还是老规矩,罚款!县司马罚二甲,令、丞也各二甲,半年工资就这样没了。哪怕符合了标准,在秦人最喜欢的“课”,也就是比赛中得了最后一名,一样要罚款,对掌管军马的人要罚二甲,并革职永不续用!
  黑夫不由感慨,年度绩效评估,真是从古就有,且专门考核国家公务员,想偷懒怠政?太难了!
  所以就黑夫所见,县司马几乎是住在牧师苑的,而苑中的苑令、苑丞,也不顾身上沾着的马粪,细心巡视每一个牧场。
  不过平心而论,即便秦朝的马政十分细致,即便秦地已是“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但在黑夫眼中,这些战马仍算不上良驹。
  牧师苑的战马,大多是体型较小的蒙古马、河曲马,或者两者的杂交品种。肩高基本在六尺到七尺之间,每高一寸,就算优良一个等级。
  七尺的马,中原罕有,所谓“千里马”便是用来形容它们的,秦穆公时的伯乐为了找这样的马,东北西跑,煞费苦心,还玩出了“千金市马骨”的故事。
  八尺的马,恐怕要到葱岭以西才能找到。
  “中国无良马啊。”黑夫巡视一圈后,不由感慨。
  “以郡尉之见,如何才称得上是好马?”公孙白鹿对黑夫这个南方人对马匹的高标准有些诧异,不由发问。
  黑夫道:“陛下有一匹肩高七尺五寸的骏马,养在上林外苑,这已是最好的马了,据说是数年前,乌氏商贾从匈奴、河西,花费了和这匹马一样重的丝帛才换来的……”
  公孙白鹿听闻,眼前一亮。
  黑夫却又道:“但此马是阉割过的,无法繁衍,再过十年,它死去后,类似的骏马,便再难寻觅了。”
  匈奴、月氏也是鬼精,虽然不断向中原输入牲畜,但优良马种,却决不允许外流,即便要卖,也先阉割过……
  这也是黑夫对河西、河套乃至遥远西域眼馋的原因了,乌氏倮说的没错,匈奴、月氏的马匹,的确比中原要好。而葱岭以西的大宛天马,更是匹匹神骏如龙!若能引入,中原的战马品种,便能好好改良一番。
  就在黑夫于牧师苑长吁短叹之际,已被匈奴大当户“请”到贺兰山阙的陈平,却目瞪口呆地看到,匈奴的冒顿王子,骑着一匹肩高八尺,浑身赤色的高大龙骏,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正要去迎接他的新娘……


第0398章 匈奴
  贺兰山下的草原上,匈奴女人摁住山羊,持刃的汉子干净利落地举刀割开它的气管和动脉。山羊不断挣扎,羊血喷溅在地上,在褐土中变成深红色,抽搐了好一会后,终于一动不动,死透了。
  一群人忙着收拾死羊,只见他们动作麻利地在羊皮上割开一个小洞,往里吹气,直到把羊吹得像河豚那么鼓,看得陈平十分诧异。
  活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收拾羊的法子,这时死羊的皮和肉已基本分离,剥皮就容易多了,杀羊的汉子三下五除二剥下整张羊皮,再内外翻转过来,随后开始掏内脏,剁肉块……
  匈奴人杀牛宰羊时,陈平就站在边上,双手放在袖中观看。刚开始,匈奴人对这个脸上洋溢着奇怪笑容,四处好奇观看的小白脸并不欢迎。
  但当陈平拿出一块盐,或者更难得一见的一小粒红糖作为礼物时,匈奴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换上了热情的笑脸,任由陈平东看西看,甚至会极力邀请他去穹庐里坐坐。
  陈平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他记得自己的使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就是郡尉黑夫的眼睛、耳朵,所以他必须观察匈奴人的每个细节,若有可能,还要试着学学他们的语言。
  这是本地“小且渠”的牧场,乌氏延替陈平安排的译者也说不清且渠的原意,按照陈平的理解,大概和羌戎的“君长”差不多。
  陈平来到贺兰山数日,这里虽然只是匈奴众多驻牧地之一,但时值匈奴王子冒顿成婚,聚集在此的匈奴贵族可不少,所以陈平也总算理清楚了匈奴内部的各类名号:
  单于是匈奴部落的最高首领,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由挛鞮氏世袭而成,究竟第一代单于是谁?匈奴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匈奴已立国数十年,从阴山与河套一带起家,逐渐壮大,如今是头曼单于统治匈奴。
  单于之下,匈奴还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这些都是地位高的大贵族,可统领“万骑”,小部落有部众数千,君长称当户,更小的部落,就叫且渠、千长、百长、什长。
  如此一算,匈奴实行的是分封制,从单于至万骑、当户、且渠,都各自都有自己的封地属民,作战时期,要统领部队跟随单于出征……
  既然是小贵族,匈奴小且渠家境不错,光从穹庐外面,草地上晾晒的大量乳黄色干酪就能看出来。
  这种奶制品的做法是:用羊奶或牛奶小火炖煮几个时辰,直至变成糊状,然后将其装入容器,或者用手弄成块状,之后再放到太阳下晒干。几天之后,它便硬得像石头一样,储藏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就陈平所见,几个每个匈奴人的囊中,都放着几块干酪,备以充饥解渴,可以加热融化食用,也可以直接放进嘴里,含上个把时辰,说话时,几乎人人都有一股奶酸味。
  看到这一幕,陈平恍然大悟:“难怪乌氏倮曾言,风雨疲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如匈奴也。其实并不匈奴人真的能耐饥渴,或许是因为他们食用干酪、肉干,便于携带,随时可以放进口中,当真是极妙的行军干粮……”
  遇上长途行军、千里奔袭,匈奴人是占有极大优势的。
  不过陈平倒也不愁,因为他来之前,北地郡尉黑夫,已经从关中购置了不少麦面,打算鼓捣一种叫“锅盔”的新型干粮……
  陈平第一反应,就是问黑夫:“锅是何物?”
  最后还是陈平之妻带着他进了趟庖厨,指着黑夫家厨房里的新炊具,陈平这才明白过来。
  思索间,陈平已被匈奴的小且渠请入穹庐。
  所谓穹庐,便是毡帐,其墙用柳条编织,羊皮毡布缝满空隙,顶上中间隆起,四周下垂,形状犹如天一般,所以名曰穹庐。
  这种居室不大,全家人挤在里面,自然舒服不到哪去,能遮风挡雨而已,其优点是拆卸方便,移动便利。
  陈平又开始思索:“所以匈奴人才毋城郭常处耕田之业,逐水草而迁徙,将穹庐拆卸,放到牛车上,全家人骑上马,赶着牛羊,吃着干酪,便能去百里、千里之外。因为每年都反复如此,所以其行军打仗拔营出发,也速度极快……”
  相比于中原军队一天才能走三十里,再花两个时辰安营扎寨,挖灶煮饭,匈奴人的习俗,真是天生适合作战。
  匈奴小且渠不知道陈平在打什么主意,热情地让他的妻、女将新鲜的热奶送上来,匈奴人一般会在热奶里加些花马池运来的盐。不过这一次,陈平馈赠了其一斤红糖,小且渠的妻女切了半两放入热奶里,尝试着品尝一口后,小且渠眼前一亮,翘起大拇指大声称赞!
  换一种口味,对于匈奴贵族而言,也是不错的体验,红糖在草原上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小且渠和陈平用各自听不懂的语言交流时,刚切好的羊肉也已在帐内开煮了,陈平注意到,用的不是中原的铁釜,只是普通的四足陶鬲,这还算好的,一般牧民家,连陶器都有不起,而是以厚牛皮贮水而煮。
  羊肉里除了盐之外,不加任何作料——匈奴之地,不生五谷,香料也只有大贵族才能用上,煮熟的羊肉块会被均匀地分解,然后分发给家人和客人。
  作为客人,陈平被分到了最好的食物:羊眼,虽然有些抗拒,但他还是笑吟吟地将其放进嘴里,尝起来有点耐嚼,像软骨一样。
  小且渠的几个妻子、儿女都聚集到了帐中,这时候陈平发现,小且渠坐于主席,自己作为客人,位于其下首,他对面则是小且渠快成年的儿子,之后是其他的妻、子。
  唯独最末席,距离食物最远,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全程都小心翼翼地吃着一点递过来的残奶冷炙。
  “此乃何人?”陈平偏头,用夏言问译者。
  译者道:“是小且渠之母。”
  “后母?”
  “不,是亲母。”
  陈平有些吃惊,放在中原,父母是要在坐上首的,当儿子的,还要挑选最好的食物,剔去骨头,亲自奉上!
  “匈奴习俗与中原大为不同。”
  译者解释道:“匈奴贵壮健,贱老弱。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小且渠这算是对其母不错了,许多匈奴牧民家,其父母六十不死,便要载到祭天的地方,将其抛下,任由他们饿死,再被野狼、秃鹫吞食!”
  陈平不由骇然,虽然他学黄老,并不严格遵循礼仪,但孝悌之义,这是所有中原学派都极力弘扬的伦理道德,秦国还立法惩治不孝子呢,匈奴人的行为放到秦,家家户户都要被告官定杀了……
  不过以陈平之慧,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匈奴明以战攻为事,其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者。
  来到边塞后,他也渐渐发现,畜牧生活是比农耕残酷的,一场风雪,一场瘟疫,导致牛羊死绝,牧民就只能吃草打猎过活了。这种情况下,家里多一张嘴,就是一种负担,他们要么选择抛弃已不能劳作的老者,要么选择扼杀新生儿……
  陈平想起了郡尉黑夫说过的一句话:“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这句话,在草原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当基本的生存条件不能满足时,就要向外掠夺,维持生计;要保护自己的牲畜、妻子不受外人掠夺,必须建立军事体制。
  残酷的环境,造就了残酷的民族,所以匈奴人在畜牧狩猎之余,行盗寇掠,也是他们谋生的手段。
  早些时候,燕、赵、秦饱受匈奴寇略,后来李牧大败匈奴,匈奴不再敢入边。于是匈奴便将矛头对准河南地的楼烦、白羊、林胡等部,数次劫掠,将其征服为自己的部族奴隶。
  方才为小且渠杀羊的汉子,就是白羊人;他家食用的盐巴,则是花马池昫衍戎背来的;贺兰山上,还有些从数百里外抢来的林胡人专门负责伐木劈柴。
  陈平有些明白,黑夫为何提出西拓之策后,又重点提议:先破匈奴,再图月氏!
  “我曾闻,赵武灵王欲令其子为王治国,而自己身穿胡服,率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以观秦政……”
  “赵武灵王之事虽不成,赵国也已灭亡,但匈奴却取代了强赵,成了秦之北方大患啊。”
  数十年循环反复的掠夺、征服,使得匈奴越来越强,趁着秦统一中原,无暇北顾的机会,乘机跨过大河,占领了河套以南的大片土地,控弦之士十万。且其位于关中之北,轻骑若破长城,走上郡、北地,半月之内可至甘泉山!
  若不及时处理,胡人恐成中原心腹之患。
  他暗暗想道:“郡尉当真是高瞻远瞩,平不如也……”
  聪明人一向都能见微知著,这顿饭,陈平没有白吃。
  用飨完毕,陈平又留下了一匹布作为礼物,告别了小且渠,离开穹庐时,小且渠与吃得满嘴都是油的妻、子热情相送。
  陈平应诺客套之余,眼睛却离不开那个坐在破旧毡席上,手持石头,敲打吃剩羊骨,艰难吮吸里面骨髓的老母亲。
  而她脚边,小且渠家的几条狗正在与之夺食,啃着带肉的骨头……


第0399章 喜事
  陈平在感慨匈奴之俗贵壮健,贱老弱的时候,远在北地郡的黑夫,却在做一件与之相反的事:修建秦朝第一所“敬老院”。
  这是黑夫和郡守赵亥合作搞出来的,赵亥把这当做政绩,黑夫则将其当成鼓舞士气,激励士卒勇敢作战的法子。
  秦始皇二十八年巳月中旬(农历四月),北地已经入夏,阳光正暖,“敬老院”在义渠县城西正式开张。这地方不大,将收容北地郡过去几十年里,因从军、服役、戍边而导致伤残,且无人赡养的孤寡老卒。
  其实北地郡人口稀少,户不过三万,口不满二十万,其中秦人更只有一半,所以满足这一条件的,也就二十来人……
  即便专门给他们修个院子,请庖厨、仆役来照顾,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
  但黑夫还是十分重视此事,敬老院开张当日,他亲自带着挑选出来的三百良家子前来,让他们为这些被从各县找来,并不相信世上有这种好事的伤残老卒又是挑水,又是劈柴,做足了姿态。
  老卒们这下总算相信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他们的确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群体。虽然受伤,但未得爵,事后想想,还不如战死算了。回到家乡后也失去了力田的能力,因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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