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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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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想法让他怦然心动,上达天听,是每个人的目标,这种表现的机会,真是可遇不可求!
  但随即,陈平又打消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他是个理智的人,以个人的利益为基石,但也会考虑后果。
  首先,自从高渐离案后,皇帝已不近六国之人,陈平作为旧魏遗民,能够直接面见皇帝的机会是极小的,更别说得到皇帝赏识,平步青云。
  其次,这样做,意味着他为了功利而越级上奏,背弃黑夫,名声就此坏掉,也再得不到黑夫的提携……
  “这是短视之举。”
  一番考量后,陈平压下了这想法,老老实实回北地复命。
  好在,黑夫没有亏待他,有了这次大功,有了这“官大夫”的爵位,陈平俨然成了黑夫幕僚之首,共敖再也没法瞧不起他了!
  “不过,我的升爵,暂时到此为止了,共敖却可以去博取他的功名……”
  陈平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谋略之才,行军打仗却做不来,此番秦始皇命北地郡出塞作战,黑夫亲自领军,共敖等陪同,陈平则被留在郡城,负责后勤粮草。
  他在妻子帮助下,穿戴好一身官服,戴好板冠,在铜鉴里一照,他人本就长得又高又帅,此刻更加神采奕奕,张氏看得心神动摇,只差夸一句“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陈平出门前,还嘱咐妻子:“我去送郡尉率军出城,你无事的时候,便多去郡尉府上走走,郡尉夫人已经怀胎六甲,你多帮衬着些。”
  说完,陈平抱起了两岁大的儿子陈买,喃喃道:“只望此番郡尉能诞下子嗣,他已年近廿七,岁数不小了,若无子嗣,这么高的爵位,这么大的田地,已价值上千万钱的红糖产业,谁人能继?”
  ……
  “他踢我了!”
  一墙之隔的郡尉府内,已戎装待发的黑夫正非常不体面地单膝跪在地上,抱着妻子的腿,耳朵贴在她鼓起的小腹上,似乎能听到里面新生命的呼吸和悸动……
  丈夫有时候就像个孩子,叶子衿伸手不舍地抚过黑夫的发髻,在触碰到他甲衣时,却又收手握成拳,藏在衣袖中,面上笑道:“是在催促良人快些出门么?”
  “或是气我不能伴他左右……”
  黑夫站起身,叹息道:“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那首诗,是这样说的罢?不过这次的事,其实是我自找的。”
  不自找不行啊,秦始皇在四边郡置四郡尉,蒙恬、李信乃宿将,冯劫是二代,唯独黑夫只身赴任,若他不做出一番成绩来,恐怕会让皇帝失望……
  正如妻子曾劝他的一样,仕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上了这根杆,就没了退路,不是被人一脚踹到后面,就是努力往上爬。
  丈夫出征在即,叶子衿没有寻常人家妻子一般郁郁寡欢,而是强颜欢笑道:“良人若不自寻机会,立功封侯,吾等的孩儿,可是连姓氏都没有。”
  “也对,也对。”
  黑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间不早了,他必须立刻出发。
  “好在,我此去不必经年累月,短则一月,长则两月。”
  黑夫只是给了一个大概的时间,没有狂立flag,不过按照他的预想,这次出塞作战,北地郡也只出动七八千人,目的是帮助决意投秦的昫衍戎守住花马池,并在那里修筑城塞,作为屯粮地点,以便明年继续进取。
  所以他应是能赶上自己第一个孩子降生的。
  “妾为良人织了一佩囊。”见黑夫将要离去,叶氏挺着肚子,在榻上找了起来。
  “这不是南郡习俗么?”
  黑夫有些好笑,妻子在南郡生活了几年,很多方面也越来越像个荆楚之人了。屈原曾言,折芳馨兮遗所思,对荆楚大地上的人来说,用芳香的花草作为礼物送给恋人、丈夫,是最固定的传情方式。而把阴干的香草盛在精美的丝袋里,这就是佩囊。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叶氏将一包裹在锦帕里的佩囊递给黑夫,见黑夫欲打开,却一横眉,坚持道:“还望良人出城再看。”
  黑夫颔首,再度抱着妻子的肚子,在上面亲了一口,而叶子衿,则为他戴上了沉重的兜胄,戴上它,黑夫便不再是温和的丈夫,而是沙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三年了。”
  黑夫任由妻子帮自己整理衣襟,将剑挂到鞶带上,不由感慨:“从豫章返回后,已过去整整三年,大秦三年未战,马放南山,剑戟入库,我也奔忙于朝堂、地方,再不动动,恐怕要髀间生肉了!”
  ……
  “郡尉!”
  “参见郡尉!”
  义渠城门外,当黑夫的战车驰骋而至时,在此等候的五百主王围,率长公孙白鹿、义渠白狼等皆朝他行礼。
  马是四匹精挑细选的黑马,匹匹肩高六尺五寸以上,桑木为御者,身披厚甲的共敖为车右,手把剑戟,保护黑夫的安全。
  黑夫回首看向城楼顶上,方才为他把酒送行的郡守赵亥、郡丞殷通等均拱手行礼,站在城门洞里的郡尉长史陈平更是一揖到地。
  再看前方,官道两侧,满是车骑旌旗,其中以黑夫精心打造的三百良家子装备最良,戴着扁平的骑兵皮帽,穿着玄色的轻甲,披着绛色的战袍,除了剑、矛、弓箭外,还配有臂张弩。
  另有一千戎骑,主要来自大原五部,其中一百人,更是去年秋天打架斗殴被拘禁的,黑夫和大原五部的君长商量后,给了这一百人赎罪的机会,让他们作为死士,作为先锋行动,这些戎人私斗也恨,公战也强。
  此外还有郡兵五千,矛戟如林,远望之下,烟尘弥漫,军容甚盛,出车彭彭,旂旐(qízhào)央央。
  见此情形,黑夫不由气壮。
  第二次伐楚时,黑夫见识过数十万人的大场面!但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率长,是战场上的配角,王翦、李由旌旗指向哪,他就要奔赴哪。
  但今日不同,他作为一郡长吏,这六千余人真正的统帅!而将要踏上的征程,也不再是内战,而是为诸夏开疆拓土之行。
  “男儿……本自重横行!”
  心中默念此言,黑夫让共敖举起帅旗,指向北方!
  他喊出了秦始皇在诏书上的那句命令。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
  直到离开义渠城数十里,在下一个县停驻造饭时,黑夫才想起妻子赠送的佩囊。
  他点亮烛火,拿出来一看,却见囊袋以精美的绮做成,绣着雅丽的花纹,装满风干的北地香草,这是叶子衿在盛夏时去城外亲手采摘的,她整日在那绣着女工,不仅是为黑夫做贴身的单衣,也是在制作此物吧……
  而且令黑夫惊讶的是,佩囊上还绣有几行小字。
  他不由轻轻念了出来:“南山有鸟,北山置罗。念思君子,毋奈远道何?安得良马兮随君子……”
  这不是那些流传已久的诗篇,而是叶子衿自己想出来的赠诗,有点诗经的韵味,也有点楚辞的旋律。
  “厉害!”
  黑夫不由咂舌:“不曾想,夫人还有这等本领,我只能偶尔抄上一句,她却能自己作诗了!”
  黑夫远征之际,义渠城内,郡尉府中,风声清清,唯有一只小小黄雀飞入室中,在瑟上蹦跳着,摇颤出微微的弦音:
  “南山有鸟,北山张罗。
  鸟自高飞,罗当奈何?
  君但平安,妾亦无他!”


第0416章 萧关逢候骑
  “此番出塞,吾等遇到的第一个阻碍并非是匈奴人,而是后勤,是无粮之困!”
  从义渠城出发数日后,北地郡环邑,北地秦军驻扎于此,这是他们出塞前的最后一站,黑夫召集了部署,来邑中指挥部商议出塞事宜。
  作为统帅三百良家子的三名军官,羌华、傅直、甘冲得以站在厅堂末尾旁听。一听黑夫开始大谈“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甘冲便朝其他两人眨眨眼睛,意思是:“我没猜错罢,郡尉又在老话重提了。”
  羌华、傅直正襟危坐,可实际上,他们耳朵都快听起老茧了,这一路来,每次停歇,郡尉和众部将讨论最多的,就是军中还有多少吃食?粮车到哪了?可以在沿途县邑补给多少……
  这可怪不得黑夫,他当初向秦始皇请战时,设想北地郡出兵七千左右,秦始皇第一反应就是“恨少”,殊不知,这已经是此次军事行动的极限了……
  倒不是说北地郡无法出动更多兵力,若是黑夫愿意,率万人出塞亦可,关键在于,塞外的补给无法承受更多人马。
  大军长途行军作战,可不比小学校组织同学们春游,大家随便带点零食就行。黑夫也是个老行伍了,深知军队人吃马嚼消耗之大,在内地尚且日费千金,更别说到塞外去。
  “萧关以北,地形曼衍,直抵沙漠,期间整整四百里地,无居民,亦无树木,水草皆绝少,至花马池始有之。中间地势荒瘠,大军休想得到丝毫粮食补给,水源也时断时续!”
  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与余粮多少密切相关,按照乌氏延和陈平探查的情况,抵达花马池前,秦军就算想“因粮于敌”也没机会,沿途一粒粮食都别想弄到手,让士卒自行狩猎更不靠谱,所以什么都得自带。
  陈平在义渠城时便给黑夫算了笔账:四百余里路程,按秦军步卒带辎重的正常行军速度,每日40余里,需十天左右,一青壮男子10日需食5斗米,7千人需食米3500石。
  平均到个人头上,每人多背负半石的粮食,不算太重,还能搁在每个什都分配到两头的驴或驭马身上。
  “好在郡尉让众人携带锅盔为干粮……”羌华吐了吐舌头。
  这是关中山东移民所食“烧饼”的升级版,据说是从黑夫郡尉家的庖厨里流出的。
  此物大如人面,可以切成条装袋子里,在干燥的北地,放上几个月都不带坏,且干硬耐嚼。
  缺点是太硬了,不夸张的说,风干许久的锅盔,都能砸死人。羌华曾让擅长抛石的甘冲试过,他皮带旋转如飞,但抛出去的小石块,却只在锅盔上砸出了一个小孔……
  甘冲当时目瞪口呆,一旁的傅直则哈哈大笑说,这玩意当盾牌使都可以了。
  果真,自那以后,傅直还真把背后的盾牌换成了锅盔,惹得羌华和甘冲背地里唤他为“傅锅盔”或者“锅盔百将”!
  他们年轻人打闹取笑的话,被黑夫郡尉听到后,也不怪罪他们,反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三人不知道,黑夫这是在暗自庆幸,有人替自己背了一个绰号……
  但锅盔只能作为急行军干粮用,若是天天嚼,没有足够的水泡软,牙齿都要崩坏,考虑到塞外停留的时间,黑夫还得追加一个月的粮食,一万石左右的粟米。
  这是什么概念?若是用民夫来运送,人力辇车可载米2石,两人拉车,也得五六千人。道途险远,运送的粮食沿途就被民夫吃了大半,抵达终点所剩无几,而且还必须面对匈奴人来去如风的袭击……
  北地郡本就人口稀少,所以黑夫宁可用牲畜。
  一驴负重2石,骡、驭马负重3石,牛车负重20石,光拉粮食的牛车,就得500辆才行,加上牛马也要吃的粮、豆、青料,各种军械装备、医药、绷带、作为消耗品的箭矢,恐怕要上千辆才够,能排出去好几里地了。
  用牛车、驭畜运输,还得考虑牲畜受伤、生病等问题,时值入冬,就算到了花马池,也没有多少牧草能吃,刍牧不时,畜多瘦死,黑夫已经做好这场仗打下来,牲畜死一半甚至死绝杀了吃肉,然后就地补充的心理准备了。
  所以,黑夫必须带精兵,而不能贪多,别看出发时人山人海好不气派,到了沙漠盐泽里,呵,大家都得挨饿,每多一张嘴,就对后勤多一分压力。
  最后军议之后,黑夫决定将所带的七千之众分成几个部分:
  一千大原戎骑为前锋,由官大夫义渠白狼率领,每骑一人两马,羸五日之粮,作为前锋踵军,先行出发,日行百里,争取五日之内抵达花马池!
  黑夫将剖开的木符交给义渠白狼后,嘱咐道:“昫衍君虽然叛匈投秦,但仍惧匈奴报复,彼辈容易反复,踵军需日夜兼行,速至花马池城,以安其心,再令昫衍君为我大军筹备口粮、淡水。”
  “下吏省得!”
  和公孙氏累代得爵不同,义渠白狼的爵位,主要是他在统一战争期间,屡立战功挣来的。
  几年没打仗,这华戎混血的猛士早已手里痒痒。
  而他统领的大原戎骑杀牛、虎落、彭卢氏、野狐氏、彭阳氏五家,在族长们被黑夫叫到郡城开了个会,暗示打败匈奴后,他们可以迁徙到更好的贺兰牧场,也早就兴奋得嗷嗷叫了!
  黑夫对五部君长言:“我向陛下提议,这一战里,对加入秦军的戎部武士,可按照授田制,授予牧场,每级爵得牧场五百亩……”
  此言一出,五部戎人都两眼放光,戎人以战死为荣,以病死为耻,与其闲散在家自相斗殴,他们宁可去塞外挣一块更好更大的牧场啊!
  这时候,黑夫的目光,又看向了厅堂末尾的三名良家子百将。
  羌华、傅直、甘冲立刻挺起胸膛来,他们知道,踵军前锋是最容易立功,也最容易与敌人交战的,所以都希望自己能够被选进去!
  然而,黑夫的目光却跳过了羌华,在傅直、甘冲二人中看了看后,点了傅直。
  “百将傅直,带一百良家子,听义渠率长调遣。”
  傅直大喜过望,而甘冲暗中瞧了羌华一眼,发现他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之后,黑夫郡尉又选定了另两支部队,他自己,统帅四千训练较好的郡兵、县卒,构成大军,羸十日之粮,争取十日内抵达花马池,羌华被选中,作为亲随同郡尉一起行动。
  至于后续部队,黑夫安排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公孙白鹿,以两千人押送千辆牛车辎重,缓缓而行,甘冲带着剩下的一百良家子加入其中……
  ……
  “吾等要分道而行了。”
  众人领命而出后,傅直对两名同袍如是说,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县,但半年相处下来,同时当上了百将,一同训练,朝夕相处,也已视对方为友伴。
  “是啊,本以为会一同作战,不曾想却分属三部。”
  甘冲感慨,用肩膀撞了一下闷闷不乐的羌华:“子华,你怏怏不乐,莫非是对郡尉安排不满?”
  “羌华岂敢如此……”羌华是那种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他嘴上说不敢,脸却涨得通红,他是上郡守羌瘣之孙,出身将门,从小就在练习骑射,曾率家中骑从追击一伙盗匪,杀首虏多,在当地小有名气。
  在他看来,若三人中择最勇猛、最善战者加入踵军前锋,自己当仁不让,为何郡尉却选了傅直?
  “你莫非看不出郡尉的用意?”甘冲的才能不止抛石,他还很心细。
  “是何用意?”
  羌华道:“我兄长在陇西军中,也是能独领千人的骑将,据说多次随李将军出塞打柴,为何我却只能呆在郡尉身边,做他的亲卫?”
  他口不择言,盯着傅直:“不论使剑、骑马、射术,我都比你强,为何郡尉选你入踵军,这不公平!”
  傅直人比较直愣,有些发怔,却是甘冲冷冷道:“公平?的确是极不公平,吾等同时入伍,同时为百将,但从今日起,未来前程却要大不相同了。傅直作为踵军,在茫然无知的塞外探路,随时可能遭遇匈奴大队人马,他是有不少机会立功,也可能会战死。而你羌华,却能安全呆在郡尉身边,没错,你是得寸步不离其身旁,不得自由,不能肆意驰骋沙场,但却能伴其召开军议,大小事务都会知情,甚至能建言献策……”
  “此战不论结果如何,恐怕你都能混上一份资历,分到一份功劳!这便是做亲卫的好处,我听官大夫共敖说,郡尉当年,便是作为廷尉之子的亲卫百将,而得到器重的!”
  甘冲是三人中出身最低的,家里只是小小上造,所以对这些事情更上心。
  “郡尉为何要如此待我!”
  羌华完全愣住了,甘冲见他还不明所以,气得唾了一口:“因为你是上郡守之孙!”
  羌华这才恍然大悟,顿时为自己的鲁莽有些惭愧,低下头:“又不是我想这样,我还想去前线冲锋陷阵。”他嘴硬地说。
  “难道我想去后军看牛车,闻粪臭,吃灰土?”甘冲奚落了这个长不大的同袍一通。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傅直终于说话了:“甘冲,你是否误会了?我曾听郡尉说过一句话,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农工虞商,各有其职。”
  “郡尉说,军中亦然,不管是踵军、亲卫、辎重,各有其职责,缺一不可,无踵军则前哨绝,无亲卫则统帅危,无辎重则大军亡。郡尉将吾等安排在不同军阵里,或许是要让吾等在各处位置,都加以历练吧。二君,休要看哪个位置容易立功,哪个位置安全好升爵,要我以为,战阵之上,瞬息万变,不论在哪,都有机会立下功勋!”
  这是黑夫视察军队时,给他寄予厚望的三百良家子上过的一堂课,他们就像一张张白纸,有武功,又有文化家境,是上等的将吏苗子……所以黑夫才将他们放到不同位置历练,其中让甘冲去看粮车,是因为他在自己谈论后勤,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
  这场战争如此,下一次,恐怕就又要换过来了,不存在刻意偏袒谁。
  这下,轮到羌华、甘冲二人一起羞愧了,喃喃道:“还是傅锅盔记得郡尉之言,吾等差点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论如何,这是三百北地良家子首战,勿要输给那些戎人!”
  傅直朝两位袍泽拱手:“勉之!”
  羌华、甘冲亦抱拳颔首:“然,共勉之!”
  ……
  次日,千余骑兵组成的踵军前方先行出发,基本都是一人双马,飞驰出塞!
  而黑夫统领的四千主力,则紧随其后,在前锋出长城后一天抵达萧关。
  秦始皇二十八年戌月二十八日这天,大军在萧关休憩时,黑夫却收到了义渠白狼派侯骑送回的消息:
  “昫衍君遣使者告急!匈奴骑兵千余人,已游弋至花马池!”


第0417章 疾风冲塞起
  毡帐起火燃烧,缕缕黑烟腾涌翻滚,直上深秋时节蔚蓝的天空。在倾颓的土墙下,匈奴骑士往来奔驰,他们手里的弓箭射向那些试图反抗的昫(xù)衍男子,手中长鞭则驱策哭泣的妇孺,离开她们冒烟的家园,和成千上万头羊一起,加入奴隶的队伍。
  骨都侯呼衍栏骑乘高大的骏马,头戴野猪牙制成的头盔,满意地注视着这一切,花马池,这片充斥着盐与草的大地,为匈奴人的马蹄撕裂。
  “这便是背弃天所立匈奴大单于的代价!”
  呼衍栏是匈奴中,少数拥有自己姓的人,在匈奴,但凡世代为官的贵族,均以部落号为世姓。其中较大的有呼衍氏,兰氏,须卜氏,此三姓皆贵种也。
  他们家世代作为单于身边的左骨都侯,先前奉头曼单于之命,来河南地召回冒顿王子和四部君长。孰料,冒顿却提前得知消息,自行遁逃,河南地四部也人心惶惶,尤其是昫衍、林胡,或是心中有鬼,生怕北行不返,竟然被头曼单于这道命令吓得当即反叛!
  呼衍栏可想而知,头曼单于听闻此事后,会多么震怒,或许还会迁怒于他,于是呼衍栏只能争取年内平定河南地之乱,他让贺兰大当户收拢诸部,自己则带着千余骑先至昫衍,对反叛者处以惩罚!
  按照匈奴的规矩,反叛的部落,其君长及家人会被装进羊皮袋子里,被万千马匹践踏而死!
  而其部落也会从草原上消失,身高高过车轮的男孩,都会被杀!剩下的妇女,则分给平乱有功的部落作为赏赐。
  呼衍栏只是先锋,他身后,还有贺兰的四千匈奴骑从已在路上,数日便至!
  花了几天时间,带着千余匈奴骑兵扫荡了沿途的昫衍部落后,呼衍栏又率众直扑花马池城。小邑紧闭,城内挤满了逃窜的昫衍人,老迈的昫衍君也在城头,战战兢兢地注视着匈奴人带来的惩罚。
  匈奴骑兵围成一团,鞭梢尖鸣,抽打在一个被剥夺了武器,手无寸铁的昫衍男子身上,抽打他的脊背、脸颊,让他抱头鼠窜,直到血肉模糊,才挥鞭勾住他的脚踝,使之扑倒在地,再一箭射穿他的脊背。
  呼衍栏亲自割下了此人的头颅,让骑兵飞驰靠近城邑,躲开了城头零零散散射下的箭,将其掷到城下!
  此人是邻近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匈奴人希望用它的死传递恐慌。
  在匈奴人眼中,自己是无人能挡的群狼,是草原上高傲翱翔的鹰,而昫衍戎,只是自己的盐奴,是咩咩直叫的羊,是惶恐乱飞的鸡!
  匈奴人哈哈大笑,城内的昫衍戎人义愤填膺,他们纷纷向昫衍君请战道:“君长,我们也有马,有上千勇士,冲出城去,给匈奴人以教训!”
  “不可,只需紧闭城邑,任何人不得出邑!”
  昫衍君已经没了往日的富态,他的头发更白了,身体因为寒冷或是害怕,显得有些佝偻,忘了擦油的八字胡无力地下垂。
  昫衍一直以来,就是塞北戎人小部落,据说是犬戎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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