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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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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于身边的人说,那是秦将军李信的旗帜,他就在那面旗之下,秦人叫他白马将军!”
  乌兰明白大当户的意思,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万余匈奴骑兵一拥而上,与秦骑缠斗,而乌兰,则带着最善战的勇士,在各部交战的空隙里冲杀过去,射杀敌将!
  每个野马群里,都有一匹头马,头马在,马群尚能有组织地反击狼群,逃避追击,若头马死,他们就会四散而走。
  “如何?射雕者,你敢去为我猎下那匹白马么?”
  乌兰看向远处,回到阵地的秦骑撤到了后方休整,换上来的,是新一批骑兵,他们镇定地停在原地,象面铁铸的墙一般伫立,而铁墙后面,则是举得高高的李字大旗……
  这是射雕者持弓箭以来,最艰难的一次狩猎!
  刻在额头的血纹在隐隐发疼,仿佛要重新破开伤疤,让满是恨意的滚烫热血再次流出。
  乌兰一言不发地下了马,捧起地上的白泥,和着水,在脸颊两侧涂抹上了三道白纹。
  这是死战不归的标志!
  乌兰指着那面旗,大声道:
  “感谢大当户,给贺兰山的乌兰,一个亲手杀死仇人的机会!我会亲手射杀这匹张狂的白马,斩掉它的头,带着它漂亮的马尾,献到大单于面前!”


第0449章 锤砧
  随着阵线向前推移,秦军指挥所已经转移到一座小丘上,黑夫及公子扶苏等人艰难地眺望着远处的接战情形,黑夫十分忙碌,不断从前方回来的候骑出得知战况,又不停将新的命令发出去。
  只有在间隙时,他才能够坐下喝口水,同时对看不明白战情的扶苏解释道:“此战的关键在于右翼。”
  右翼,正是李信及骑兵所在的位置。
  见扶苏仍不明觉厉,黑夫打着比方:“公子去弋居铁工坊视察时,当看到过关东铁匠打制兵器罢?将未成形的兵刃放到铁砧上,再以铁锤反复锻打。”
  “眼下,我两万五千步卒,便是铁砧,而右翼的六千骑兵,则是铁锤,匈奴人,便是要遭锻击的铁块!”
  “铁砧在于厚重,不能被敌军突破,铁锤在于所击迅猛,在步卒抵挡住匈奴人的同时,从侧方包抄,阻止匈奴人退路,将其逼至步卒矛阵前方。”
  扶苏恍然:“故步骑需一齐行动,但若右翼李将军未能取得优势,便不能与步卒一起夹击匈奴人了。”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黑夫有自信,依靠武钢车和步卒坚阵,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但若李信面对万余匈奴骑兵无法取胜,那这一仗,主动权仍然不在秦军一方,匈奴人随时可以打,也随时可以撤。
  这时候,又有候骑回来,禀报前阵接战情况,而扶苏则在黑夫忙碌的时候,关注起右翼的战况来。
  眼下的情形是,匈奴正面不断袭扰秦军,牵制步卒,而侧面万余骑兵,则在第一阵遭到突击败退后,尤不死心,又朝李信部,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
  不再是试探,而是全力猛攻!
  扶苏看到,右翼宽近两里的地域里,匈奴人以千人为一横队,呼啸而至,秦军则每每以五百人出战,争取与其短兵相接,匈奴这次不再一击便撤,而是不顾伤亡地与秦骑搏斗,但因为装备较差,加上秦骑有高鞍马镫,故匈奴即便以二敌一,仍渐渐落于下风。只因其人数较多,派出万余骑,缠住秦军全部骑兵后,竟还剩下两千余骑……
  但忽然间,仅剩的两千匈奴骑兵也离开了阵地,驰骋起来。他们沿着泥泞的河岸前行,绕开了正在激战的十余处战团,绕了一个圆弧,目标直指李信帅旗!
  扶苏大惊,不由脱口而出:
  “不好!李将军有危险!”
  ……
  李信立于大旗之下,他骑乘的战马,是秦始皇帝多年前赐予的好马,全身纯白,据说是周时八大名马之一“白义”的纯种后裔,奔跑起来,象足不沾地驾云而行。
  他穿着的战甲,铜皮合制,打磨过的铜护心泛着暖暖的金光,玄黑色的犀皮又厚重压抑,他在马上坐的笔直,背后赤色大氅下垂遮住了马身,象岿然不动的雕塑。
  李信年过三十,满头苍白,容貌消瘦似铁,外表是冷峻,内心却依然热血。
  眼看一队队骑兵被派了出去,迎战匈奴人连续不断的冲击,数万人奔跑践踏,大地在震动,使得战场上尘土飞扬,与塞外的风尘汇拢一处,遮住了小半块天空。敌我在呐喊,马鸣声如同雷鸣,每个人都在奋力厮杀,秦军骑士想要斩首立功,贺兰山的匈奴人则想复仇。
  李信握着剑柄的手心滚烫,他何尝不想如许多年前追逐燕太子丹,去岁奔袭青山峡一样,拔出他的佩剑,让战马踏出惊雷,把所有敢于反抗的敌人斩于马下!
  但他不能,他现在是坐镇中枢的主将,而不是轻骑奔袭的都尉,他需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判断敌人的意图,挥动帅旗,指挥部下从容应对。
  一旦他有异动,一旦他的旗帜偏移撤退,将引发士卒的猜疑,从而导致战局溃败!
  即便面对直奔他而来的两千匈奴骑兵,亦一动不能动!
  “将军!敌骑来势汹汹,不如先稍稍退却?”有亲卫如此提议,却被李信回绝了。
  “我曾有过一场大败,覆军杀将,丧师辱国,旗帜低垂,狼狈而逃。我立誓,那是李信最后一次丢下自己的士卒!”
  风吹动了他的大旗,目眺远处,两里、一里、半里,那支匈奴人挑选的时机的确很巧妙,恰好是匈奴人全军压上,与秦骑缠斗,胜负难分的刹那,李信身边能用的,只有五百名亲卫骑从。
  和黑夫喜欢用北地良家子一样,李信也爱用陇西良家少年,作为亲卫骑从。他们随他开拓洮水以西,随他建设塞外金城,跟他奔袭八百里,在青山峡烧了一场大火。他们不断有折损,又不断得到补充,总是保持着五百人的数量,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我信任二三子,就像信任自己的手足一般!”
  简单的话,却让每个人都昂起了头,自豪不已。
  李信缓缓抬起了手,他身旁的五百亲卫骑从,动作整齐如同一人一般,也缓缓抽剑出鞘。
  “去,击败来敌,然后告诉所有陇西、北地骑士,李信的大旗,就在此处,只进,不退!”
  ……
  “若我能杀了那秦将,就相当于杀了成百上千个秦人,族人妻子的仇,就能报了……”
  低低伏在马匹上驰骋时,乌兰的独眼,亦死死盯着那面越来越近的大旗,他现在距离仇人真的很近,所有秦骑都被如大河浪潮般打来的匈奴人缠住了,挡在他和李信中间的,只有五百骑!
  而他们,足足有两千骑!
  但那五百亲卫骑从的精锐程度,远超乌兰想象。
  和其余的秦骑一样,他们配备着高高的鞍,脚下还踩着马镫,这让骑从可以在马上更加灵活,催动马匹迎了上来,阵线拉得很长,试图将所有匈奴人挡下,挡在那面大旗之前。
  两军相撞时,乌兰总算感受到了骨都侯战败后的恐惧,秦军不再像许久以前的赵人一般,单纯效仿“胡服骑射”,他们似乎明白,驰骋射箭是自己的弱项,转而追求起最大程度利用坚甲利刃来,在马背上短兵相接,无疑是个好选择。
  前方两百尺外,冲锋在前的五百匈奴骑兵,却被不到两百秦骑冲开了几道口子,再无法前进。双方在近处混战成一团时,匈奴人无法安心射箭,对方的剑和矛,却可以凑到跟前,造成杀伤。
  好在,乌兰没有骑行在最前面,而是位于冲锋潮水之后,若前锋能冲开秦骑最好,若不能,他可以带着最擅长骑射的百余再度绕过去,对孤零零伫立在大旗下,只有少数人保护的秦将发动袭击!
  但秦人是悍勇的,当发现乌兰等人袭击李信的意图后,那些在与其他匈奴人缠斗的秦骑,也开始不断分兵回来驰援。
  一边躲避着前方奔腾而至,长矛放平欲将自己捅落马下的秦人,乌兰还需要提防四面八方射来的弩,他亦不断加以还击,因为是射雕者,有资格使用铜铁箭簇,他每一次引弓,都能使一个秦骑跌落马下,非死即伤!
  就这么跌跌撞撞,他总算带着没被秦人挡住的百余骑,抵达了那面大旗,两箭之外的位置!
  巨大的李字旗帜下,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马上是一位赤袍玄甲的大将,他面对万千人在眼皮底下厮杀,面对匈奴人直插心脏的突袭,却镇定自若,岿然不动!
  乌兰有些绝望,因为来到近处后他才发现,白马将军后方,正源源不断冒出手持剑盾、弩机的步卒,这是秦军左翼,黑夫派来的援兵,五千预备队,可不是摆设。
  弩箭从正面射来,根本没有人能冲到那面旗帜的面前,伤害白马将军一分一毫,带着复仇心愿的贺兰山匈奴人,他们连对手的面孔也看不清就倒下了。
  秦军步卒迈步上前,欲将突入到近处的匈奴人赶回去!
  “射雕者,冲不过去,撤走吧!”
  同伴在大声喊叫,随即戛然而止,他挨了一根弩箭,百名匈奴人开始调转马头,想要后退。
  乌兰却抬起了头,他看到了依旧盘旋在高空,在战场烟尘上方,在白云蓝天之间的那只孤零零的鹰……
  他抚摸老马的鬃毛,安抚它惊惧的内心,然后轻踢马匹,直愣愣地朝着密密麻麻的秦军步卒,朝着那面让他痛恨的旗帜,冲了过去!
  左右的匈奴人皆一愣,但旋即也有一半的人咬咬牙,跟随乌兰的步伐,甚至催马,冲到了乌兰的面前,为他挡住致命的弩矢!
  他们多是贺兰山附近的部民,在去岁那场大火中,失去了亲眷,匈奴人虽然不利则退,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面对仇人的时候。
  在数十同伴的保护下,射雕者得以毫发无损地再度奔腾起来,最终抵达了一箭的距离!
  他独眼死死盯着白马将军,这个能止贺兰山匈奴婴孩夜啼的恶魔。
  白马将军眼神扫视战场,似乎也看到了乌兰,其面容冷峻,无动于衷,但乌兰却感觉,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他只是对旁人说了句什么话,伸过手,要来了一张弓……
  就是此刻!
  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将至,乌兰猛地直起了腰板,双手不再抱着马匹,左手持弓,右手抽箭,上弦,在疾驰的马上,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箭尾为鹰羽,他希望,此箭能如鹰击长空一般迅速准确,将自己的仇人一击必杀!
  射雕者乌兰,瞄准了白马将军!
  ……
  “弓来!”
  纷杂的战场边缘,李信一声大喝,伸手要来了自己的弓。
  弓为复合角弓,以上林苑羚羊的角做弓腹,因其耐压;用东海大蛟的筋腱做弓背,因其耐拉;用上好的南方劲竹作干,再用齐地驴胶合和,巴蜀缠丝加固,睢阳大漆防潮,合天下各地精华,终成一体,力量达到了两石,是难得一见的好弓。
  此弓,已经许久不曾亲自开启射敌了。
  倒不是他武艺生疏,而是李将军的弓箭,从不杀凡俗之辈!
  他盯上的,是那个试图藏在众多匈奴人中,朝他射出致命一击的射手!
  李信注意此人许久,在不断驰骋突进的过程中,都是此人呼哨发令,指挥匈奴人不断绕过战团,直趋帅旗。
  而每每有秦骑上前阻拦,也是此人开弓施射,几乎每一箭,都会让一个骑从跌落马下,非死即伤。
  这应该是一个射雕者,当得起他李信一支箭!
  李信捞住箭囊抽箭,抽出自己的雁翎羽箭,脚紧紧踩在马镫上,他的白义宝马虽感受到了主人的力量,却乖巧地一动不动,连尾巴都不摇一下。李信得以如履平地,一推箭矢上弦,一拉满如圆月,瞄准那飞速移动,也在抽箭欲射的匈奴射雕者,毫不犹豫地撒放而出!
  弓弦脆响,几乎同时,对面也迅速上弦,朝李信射出了一支箭!
  两箭在半空擦肩而过,又迅速远离,下一刻,射雕者的马匹像是被铁拳猛地击打,忽然跪倒在地,将他甩至马下!
  而另一头,或许是因为相隔百步,或许是因为疾驰的马匹影响了施射,射雕者的箭呼啸而至,却堪堪从李信耳边擦过,重重击在李信身后的大旗处,重重钉在旗杆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吓了擎旗者一大跳!
  李信偏过头,看到了旗杆上依旧微微颤抖的箭尾鹰羽,只感觉耳廓微痛,方才那破空而来的一箭,只差尺寸,就正中他的眼睛!
  他不由暗赞:“百步之外,驰马之上,还能射成这样,这匈奴人,本领不俗!”
  “将军!”
  一旁仅剩的亲卫连忙跑过来,李信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又指着那射雕者落马的地方道:
  “去,将他捉来!”
  “本将军的弓箭,不杀无名之辈!”
  ……
  乌兰才刚来的及射出一箭,他的马匹已被击中,瞬时将他甩落下来,远远砸到地上。
  等乌兰七荤八素地起身时,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跛了,再回头,看到马儿脖颈上插着一箭,直接没入只剩羽簇,血流不止,四肢抽搐,再也起不来了,可想而知,弓力是多么惊人!
  他这才想起最要紧的事,急忙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了那面巨大的玄色大旗。旗下,白马将军依然伫立原地,一动未动,他那甲胄的闪光刺痛人的眼睛,背后赤红大氅随风微微摆动,冷峻而优雅。
  乌兰心凉了,嘴角扯起一丝苦笑。
  “可惜,差了一点。”
  但对一个猎手来说,未射中猎物,就可能被猎物所伤,乌兰的一只瞎眼可以作证。
  他的同伴为了掩护这一箭,已纷纷驰骋向前,被来支援的秦军步卒乱弩射杀,侥幸冲到跟前的,也被长长的铁矛刺了个透心凉。
  失去主人的惊马嘶鸣着向乌兰跑来,以他御马的技术,很容易翻身上马,伏在马背上,只要不被秦军的箭矢击中,完全可以离开此处。
  但他的身后,先前已不占优势的匈奴骑兵,见乌兰他们的突击失败,正陆续撤退,他离去的道路,已渐渐封死。
  乌兰似是累了,他不再挣扎,任由马儿们从身侧奔走,却只是低下头,一瘸一拐,找起了自己丢失的弓。
  它静静躺在草地间,弓为复合角弓,以塞北公黄羊的角做弓腹;用老牛的筋腱做弓背,用林胡部落上好的胡杨作干,再用妻子亲手熬制的胶合和,以内地贩卖到匈奴的缠丝加固,乌兰很喜欢。
  眼下,却已经折了,弓身从中断裂,弓弦无力地垂落。
  那些沾着鹰羽的箭,也仅剩下一支。
  再抬起头,乌兰看到,密密麻麻手持剑盾、戈矛的秦军步卒,已经朝他走来,弩兵端着弩机缓缓靠近,却没有将他射成靶子。
  秦将是想活捉自己,乌兰明白了,去年在青山峡,他也放过了乌兰的儿子,只剐掉了他的眼睛!
  “贺兰山的乌兰,报不了仇了。”
  对面寒光的森林缓缓靠近,乌兰现在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孤独鹰隼,折了翅膀。
  最孤傲的鹰,会绝食,不沾一滴水,直到泣血而死。
  乌兰抽出了最后一支箭,轻轻揭去枝上的鹰羽,松开手,任由它被战场上的烈风吹上天空。
  他举起了折断的弓,将没有箭羽的箭矢,搭在其上,假装它还是完好的强弓,而后对准了已走到十余步外,面容青涩的秦卒弩兵,对他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作势拉开了已不存在的弦,贯通双臂,状如满月!
  下一瞬,弓弦绷响,乌兰的胸膛上,多出了一支弩矢……
  乌兰倒下了,他独目渐渐失神,轮廓渐渐模糊,他看到了依旧盘旋在高空,在战场烟尘上方,在白云蓝天之间的那只孤零零的鹰……
  只不过,这次,鹰的下方,多了很多闻到尸体味道,绕着天空打转的秃鹫……
  阴影笼罩过来,一个满脸络腮胡,浑身汗味的秦兵走向了他,发现乌兰已没了气息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举起了手里的剑,割下他的首级,随后高高举起!发出了一声大喝!
  这就是射雕者乌兰,最后的故事!
  ……
  下方发生的一切,都看在高空的孤鹰眼中,鹰似乎厌恶了下方的烟尘和乱叫的秃鹫,再度扬翅旋转高飞。
  它将方圆十数里都看得清清楚楚,铁锤已将面前的阻碍击得粉碎,像是被右手高高举起般,开始收缩,握紧,然后猛地用力,朝被铁砧挤压的匈奴单于主力,狠狠捶去!


第0450章 河边骨
  入夜时分,蒙毅带着缓缓而行的万余民夫抵达战场时,从邻近沙漠吹来的风沙已停止,秦与匈奴的厮杀,也早就宣告结束。
  李信将军率骑兵去追击残敌,黑夫将军则在营帐内清点得失,书写捷报,蒙毅已拜访过他,得知公子扶苏仍在战场上……
  “公子仁德,战后亲自去抚恤死伤。”
  黑夫停下了书写的笔,朝做郎卫时的上司蒙毅拱手笑道:“有这样的长公子,真乃大秦之幸,陛下见此情形,定当欣慰。”
  蒙毅比黑夫年纪大一些,他素来刚正不阿,但内心里,却对教授过律令的公子扶苏,有些偏爱,黑夫这句话让他十分受用,但面上仍带着肃穆,自去寻找扶苏。
  秃鹫和乌鸦在头顶盘旋,整条水流的入河口遍布尸骸,多数是匈奴人和他们的战马,间或有身着黑甲的秦军士卒。匈奴人的首级被秦兵砍下挂到腰间,秦人尸骸则由负责收拾战场的民夫抬到边上整齐摆放。
  公子扶苏正单膝跪在战死士卒尸体边上,缄默不言,他在等待军法官检查这些兵卒的身份,登记到阵亡名录里。
  “公子。”
  见蒙毅过来,扶苏对他道:“蒙监军,我今日方知,一将之功成,需要牺牲多少士卒的性命,许多人甚至无法辨认尸首。好在每人身上都带着自己的验、传。北地兵甚至还有尉将军令人制作的兵牌,就藏在甲胄内侧,即便被匈奴的马蹄践踏得面目全非,依然能给他树立一个有名有籍的墓碑!”
  时值夏末,天气炎热,尸首是带不回去的,只能在这片战场上,为他们设立一座“忠士墓园”。
  “不止是今日战死的将士,先前为了传递回消息,殒身于匈奴箭下的百名良家子,乃至于上郡遭到匈奴大军袭击的死难步骑,我希望都能将其埋葬于此。”
  蒙毅点了点头:“陇西、北地民夫会做好此事,白羊山冯郡尉那边,派人联络上了?”
  扶苏道:“击溃匈奴单于后,尉将军便立刻派人过去接洽,单于在白羊山下留了数千骑监视,但上郡兵以为是匈奴人的计策,依然固守山上,只派人去河边汲水……”
  “冯劫这次要倒霉了。”
  蒙毅嘿然,同样作为二代,蒙氏和冯氏关系只能算一般般,这次塞北大战,冯劫连败两阵,若非北地、陇西驰援及时,恐怕要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眼下虽得以保全,但冯劫,也彻底成了李信、黑夫二将功绩的陪衬。
  说起二将在此战里的指挥配合,扶苏仍有些意犹未尽。
  整场战局看下来,他也有些明白了,匈奴人几乎全部为骑兵,而骑兵驰射作战,又需要较为宽广的战场,这也是其来去如风,中原徒卒难以在塞外平坦之地与之对敌的缘故。
  而黑夫挑选的御敌战场,左右皆为河流,匈奴人只能从正面突入,若试图侧翼包抄,则河边泥泞难行,马速大受影响,所以匈奴人以往的“且驰且射”战术根本无法实行,只能被迫和不断冲击的秦军突骑短兵相接,因为装备上的代差,怎可能是装备精良的秦骑对手?
  右翼匈奴骑兵欲直斩李信的策略失败后,便开始了溃退,而李信得到黑夫调去的两千步卒支援,竟直接将万余匈奴人赶下了河……
  击败右翼匈奴骑兵后,李信又让骑兵立刻换上新马,朝着被秦军步卒顶着不断后退的匈奴单于主力,发动了侧翼突击。
  “锤与砧,尉将军这个比方十分精妙。”
  扶苏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先是黑夫令人将战鼓敲到最响,原本缓缓前进的秦军武钢车、步卒,忽然加速朝匈奴人冲去,匈奴骑欲后撤,却被秦骑斜斜插进来阻断了退路,两郡突骑在各自骑将的指挥下,在上万匈奴骑兵中纵切、横插、包围、中心冲突,来回的奔驰,真的像一把铁锤般,将坚韧如铁的匈奴人一点点锤得变形,火星四溅!
  与此同时,乘着匈奴人不能后退,步卒也压了上去,将其挤压到一起。弩矢收割着匈奴人马的性命,手持丈八酋矛的秦兵从空隙里靠前,将匈奴骑手戳下马来,只要匈奴人一落马,便有无数戈头起起落落,溅起血花,将其啄砍致死,而若匈奴人被逼无奈下马步战,就将面对手持剑盾的秦军甲士,丝毫占不到便宜……
  整个过程,的确像一个铁匠在不断捶打铁块般。
  这时候,匈奴人已有些溃乱了,见战不利,后方的匈奴部落不听头曼单于继续进攻的命令,转而渡过河流向北逃窜。
  头曼单于号令不及,也只好令部众撤退,李信令秦骑追击,双方在都思兔河里激战,先前被李信击退的大当户须卜盛试图回来挽回败局,却被弩兵射杀,其部众再度溃散……
  但就是这片刻的时间,头曼单于得以渡河逃窜,恰逢日暮时分,北方沙漠吹来的沙暴大涨,因为害怕贸然追击迷失反遭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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