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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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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靠军功挣来的侯爵,和继承的侯爵,分量是天差地别的。
而后是羌瘣的赏罚,他得以升一级,至驷车庶长!这还是秦始皇优待老将了,打完这一仗,羌瘣也要告老。
冯去疾继续奏道:“蒙恬、黑夫次之,蒙恬升两级至驷车庶长。尉黑夫升两级,至少上造!”
蒙恬成为驷车庶长,这在众人意料之中,倒是黑夫,近几年连续立功,越级升爵,爬升速度惊人!
“二十七岁的少上造啊,叶内史真找了个好女婿……”所有人心中都如此作想。
最后,万众期待的戏肉来了……
“李信当为首功!直升大上造!”
“大上造!”
群臣表情各异,有惊异的,也有嗟叹的,大上造,这是李信极盛时的爵位啊!
当年李信伐楚大败后,被秦始皇一撸到底,做了五大夫,去代北当校尉,他又羞又愧,一夜白头。
但李信没有就此沉寂,他抓住每个机会,重新立功,且再也没有失败过一次,如今对匈奴一战,打了两个大胜仗,一雪前耻!
“古有穆公之三用败将,今有陛下再起李将军。孟明视誓师渡河破晋军,而李将军数千轻骑扫匈奴!”
“然也,李将军,真乃今之孟明视!”
“白马飞将军!”
赞誉之声络绎不绝,群臣都有感觉,经此一战,李信将重新成为最受皇帝重用的将军之一。
秦始皇也颇为欣慰,李信啊李信,总算没有辜负自己。
赏罚已毕,一场大战下来,秦朝的军方,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有人坠落深谷,有人平庸无为,也有人脱颖而出……
“蒙、李、尉,这当是未来十年,大秦在北疆,最受重用的三位将军了!”
……
八月中旬,赏罚消息传到贺兰山,引发了一阵轰动。
在一众部下“尉少上造”的恭贺声中,却有一丝不谐之音。
“若将军听我的,也率军一齐北上追逐单于,现在恐怕也是大上造了!”
因为去年、今年两次作战英勇,已成为一位“公大夫”的共敖顿足不已,他在为黑夫可惜。
黑夫却只是淡然处之,丝毫没有嫉妒李信的意思,甚至还暗喜道:“多亏了李信为我挡枪。”
妻子早就劝过黑夫,年少得志,太过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爬得越快,摔下来也更惨。
所以这场战争,很多时候,黑夫都藏身于李信的光芒后。
于是,黑夫没有急着去争头功,而是在贺兰山东麓安营扎寨,修筑城池,并令兵卒民夫开辟了些肥沃的田地,挖掘沟渠,种植宿麦。
眼下,外面正欢喜两重天:秦兵在欢呼,靠了那些杀俘的斩首,北地、上郡两军三万将士皆得赏赐,每人升爵一级,与李信一同北上,追击单于的骑兵,更是每人两级!
民夫却有些发怔,面对朝廷的赏赐,喜忧参半,默然不言。
原来,和将士功爵一起来的,还有秦始皇对黑夫、扶苏提议的回复,皇帝这次或许是因大胜而高兴,倒是从善如流,同意分功给民夫。
“大秦胜功,泽及牛马,莫不受德,何况黔首乎?”
于是,民夫死者赐抚恤,一如士卒之亡,并准其葬于当地修建忠士墓园,待建立郡县后,官府按时祭拜。
至于生者,皇帝严守军律,认为不宜赐爵,但可按照律令,给没有土地的人授田五十亩。
但问题是,所授之田,皆在贺兰山东麓!
“有家室者妻子者,准其服役结束迁回原籍……无妻、子者,于贺兰山屯垦戍守落籍,官府为其娶当地白羊、楼烦胡女为妻!”
看到这一条时,黑夫先是一愣,随后暗暗嘀咕道:
“单身狗招谁惹谁了?”
第0453章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泗水民夫屯长刘季,见过上吏!”
大胡子的刘季进了营帐,便朝屯田长史赫然下拜,此人是朝廷新设置的“朔方郡屯田校尉”下属,专门负责管理民夫。
长史倒也认识这个喜欢拉帮结伙,吹牛狎辱的大胡子,便抬起头,冷笑道:
“这几日来找本吏的人,多是谎称自己有妻有子,欲逃避屯田之任,莫非你也是如此?”
此言倒是将刘季要说的话堵住了。
时间已是八月底,天气一日比一日冷,随着北假、河南地尽被秦军所占,匈奴远遁,这场战争也接近尾声。
边境辽远,养不活那么多人,兵卒要撤走一半,而年初时征发到边境,负责转运粮秣的十五万民夫,也算完成了自己的徭役,该准备动身回家了。
不过,来自咸阳的一纸命令,却让他们大为惶恐:皇帝下令,要给民夫们在广袤的北疆就地分配土地,有家室者妻子者,或家中独子者,需要赡养父母者,准其服役结束迁回原籍。无妻子者,于原地屯垦戍守,官府为其娶当地胡女为妻!
如此一来,除了专业的兵卒外,这片新征服的土地,就有了第一批农夫。
这可吓坏了不少人,虽然秦军在夺取北假后,建立了“朔方”郡进行管理,但毕竟一切均是草创。在来自中原富庶之地的民夫看来,这里是苦寒之地,就算朝廷承诺了土地、胡女,甚至是三年免税,都比不上回家的诱惑。
于是有妻有子的人欢天喜地,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至今单身的民夫则愁眉苦脸。
其中不乏有人假称自己有妻儿,或者是家中独子者,试图蒙混过关。但秦本就最重视军队的户籍身份管理,又托了纸张推行的福,每个人在服役时,所属郡县的官吏,都会将其个人和家庭状况抄录在一张麻纸上,由押送他们的亭长、屯长随身带着,到达服役地点后,交给管理徭夫的小吏。
家里有没有老婆孩子,是不是独生子,报出你所属的卒、屯,一查便知。
一旦被发现说谎,等待这些人的,便是一个“不直”的罪名,也不必着急回家了,就在本地做苦工赎罪吧。
于是再没人敢蒙混过关,只能后悔没早早在家乡说门亲事。
秦吏也不同情这些单身汉,监军的廷尉李斯甚至冷冷道:
“越王勾践之法,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今陛下一海内,而口数不足,却多有任侠少年三十不娶,到处厮混。我本就欲提议恢复此法,治一治关东风气,就让他们留在边境,以免归乡滋事!”
刘季三十六七的人,至今未娶,按理说也是要留下来的,但他却另有办法。
于是刘季一秒入戏,朝长史下拜,声泪俱下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说自己其实是有妻的,其名曹氏,只是还没来得及在官府登记就离异了,曹氏留给他一个儿子,名叫刘肥,今年才三岁。自己独自抚养刘肥,真是含辛茹苦,因为要服役,只能将其寄养在父母那里,若是将自己留在北疆屯田,刘肥就要成为孤儿了……
“上吏若不信,且看抄录验传籍贯之上,有吾子之名。而沛县主吏掾萧何、卒史周昌、狱吏任敖等,皆可为我作证!”
刘季本就是地头蛇,做了官后,更是黑道白道都混得不错,半个县的官吏,都跟他有交情。
长史将信将疑地找出档案,刘季的验传上,除了父母兄弟外,还真有个“小男子肥”。
之所以只要单身汉,是因为强行拆散家庭毕竟不好,有家室的人就算留于塞外,也不能安心屯戍。见刘季言之凿凿,说到动情处,甚至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粘得大胡子上到处都是,长史心一软,在确认无误后,便将刘季从留守名单里除去。
刘季千恩万谢出了营帐,瞬间就挺起了腰杆,得意地想道:
“幸好吾父吾母固执,硬要将那奸生子从曹氏处夺回,入了刘氏籍贯,不然,乃公可要在这苦寒之地喝凉风了!”
刘季觉得,这是老爹刘太公这么多年来,做过第二件正确的事。
第一件,就是当年生下刘季后,没有因为长相与他不大相类,而扔到沟里溺死。
去河边洗干净胡须,腆着肚子回到营地时,从沛县带出来的众人,正在安慰周勃……
卢绾等人年纪较大,都已娶妻生子,唯独周勃年少,尚未婚配,更非独子。他和其余十人,不得不留在本地,屯田戍守,只怕这辈子都回不到故乡了。
这一刀切得民夫们很难受,却无可奈何,秦就是这么冷漠而不讲理。
周勃质朴刚强,老实忠厚,他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对同乡们笑道:
“回了沛县,我还是要靠编蚕箔、为人吹箫奏挽歌混饭吃,在这北疆,却有地可种,三年免税,据说待满三年,更可赐爵公士!如此看来,留在此地也没什么不好。”
一边说,一边还拍着手里的弓。
刘季却看穿了他的目的,笑道:“周勃可不是能安心种地的人,你恐怕还想着,到再与胡人开战时,被征召入伍,射死一二胡人立功吧!”
周勃除了编蚕箔、奏挽歌外,还有一个本事,便是身高马大,能开硬弓,他本就想入县卒的,如今阴差阳错留在边境,做民夫时没有开弓的机会,以后说不定能一展所长!
周勃被看穿,有些害臊,说道:“我听人说,北地郡尉当年也是个黔首,靠着军功,如今已经做了卿,以后甚至有机会封侯!我周勃自问本领不差,或许也能立点小功……”
他们沛县人近两代人里,一直在换国籍,原本是宋人,后是魏人,最后是楚人,秦破沛县时,因为没打大仗,也无太多杀戮,对秦的反感,倒没有外黄、大梁人那么强烈,萧何刘季等人做秦吏,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但卢绾等人没有这种志向,都嘲笑说周勃太过天真,反倒是刘季不笑了,朝周勃拱手道:“周勃有大志,刘季佩服。”
周勃却突然道:“季兄也常言欲做大事,为何不留下来,一同建功立业?”
“我?”刘季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却难得地严肃了起来。
“我在外闯荡这么多年,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崭新的九原城,它从过去的废墟里重新建立,这是民夫们两个月来的成果,这亦是秦军在塞外草原上,打下的第一根基石……
“人不辞乡,虎不辞山。”
刘季没有当众说出心里话,直到与好兄弟卢绾独处时,才道出了自己悟明白的道理。
“我家在沛县,我的伙伴乡党也在沛县。留在沛县,刘季便是无人敢狎辱的山中虎,呼朋引伴,置酒高歌,谁不畏我三分?但若离开了沛县,没了乡党为助力,刘季,便什么也不是!”
……
九原城以西一千里,贺兰山西麓,草原的尽头,沙漠的边缘,一群秦军骑士跋涉至此,站在丘陵上,眼前是一片倒映着苍天的湖泊……
“就是此处。”
义渠白狼嘴唇干涸开裂,他打开地图,点着这片大山和沙漠间的湖泊道:“那些被俘匈奴人所说的,草原尽头的大湖,沙漠边缘的明珠。”
一旁的傅直见着湖水碧波粼粼,已忍不住欢呼,想要去痛饮一番,却被义渠白狼拉住了。
“这是大盐池(吉兰泰盐湖),和花马池一样,里面的水能直腌肉,不能喝,需绕着湖泊找寻河流。”
距离河南地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秦军各路大军汇集于河套,在李信率领下,再度重创了头曼单于,使其仓促西窜。
义渠白狼一行人,便是跟着匈奴人踪迹过来的,他们在这个大盐湖畔,果然发现了匈奴人凌乱的马蹄印,那些俘虏说的没错,这里是匈奴每年迁徙的必经之路。
众人倒是想继续跟下去,但前方是茫茫大漠,广袤不知尽头,他们离开河套时带的补给已经不够,只能在此设立一个哨所,留下一百骑狩猎驻守,作为秦军最西面的据点……
……
九月初,义渠白狼等人回到了贺兰山东麓,将沿途所见报告给少上造黑夫。
“下吏奉李信将军之命,与傅直、甘冲将北地三千骑,出沃野渡西四百里,至唐温池,不见匈奴一人。至此,阴山以南,再无匈奴一牧民、一毡帐!”
“看来匈奴是真的远遁了。”
黑夫长舒了一口气,经过两年筹划,半载鏖战,总算提前达到了历史上秦朝本就做到的事,却匈奴七百余里!
匈奴甚至比历史上更惨,丁壮或死或俘,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就他们那可怜巴巴的人口,没个两代人,恢复不过来。
匈奴损失惨重,头曼单于威信丧尽,短时间内无法卷土重来,但黑夫却还有一个担心。
公孙白鹿道:“将军担心的,莫非是游弋至贺兰山西麓的月氏!”
匈奴溃败后,月氏却乘机好好地占了不少匈奴的牧场,他们的斥候,甚至到了贺兰山西麓来,还派出使节,欲与秦通使。毕竟眼看秦军横扫匈奴,战斗力令人震怖,匈奴尚且大败,更何况人口地盘尚不如他们的月氏?
“不,不是月氏。”
黑夫看着陈平送来的信件,这个家伙,在北地郡可没闲着,又跑到乌氏塞,通过乌氏商贾,搞到了不少关于月氏的情报。
其中,就有冒顿献爱妻爱马给月氏王的“新闻”!
冒顿,没错,黑夫可从未忘记,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狼之子!
对自己都这么狠,何况对别人呢?此人不除,终究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这还不够,还得让他们世世代代,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黑夫让人将来到贺兰山驻守,招降收纳白羊等部的“郡邸长丞”乌氏延唤来。
郡邸长丞并不是黑夫的下属,他归郡守管,也要向对九卿中专门负责外交、属国、少数民族管理的“典客”负责,乌氏延在招降花马池戎人,打探匈奴的情报上出力颇多,朝廷让他做了这官,一是嘉奖,二也是尽其所长。
“去告诉来接洽的月氏人,月氏欲朝秦,有三个条件。”
“其一,月氏王亲自入咸阳献贡;其二,容许秦商通过河西,前往西域,不得横加阻挠;其三……”
黑夫露出了笑:“献上匈奴寇子冒顿的人头!”
第0454章 狼之子
“失我贺兰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伴随着凄凉的歌声,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贺兰山西北一千里外的沙漠间行进。
是匈奴人,一个多月前,才在河套打了场败仗的匈奴残部。
在渡河时遭到李信攻击后,头曼单于带着只剩下三万人的残部,开始向西遁逃。前往阴山以北的路途已被秦军截断,他们若想生存,就得走另一条路——越过流沙,去居延泽越冬,明年春暖雪融,再越过北边的“大戈壁”,抵达漠北。
时值九月,但沙漠中的白天气温依然很高,匈奴人只能躲在帐篷内避开烈日。到了夜间,气温又冻得人瑟瑟发抖,再多的皮裘也挡不住狂风,只有清晨和傍晚的短暂时间适合骑行,他么走得很慢。
匈奴人熟悉这条路径,能够找到水源,但在离开河套半个月后,饥饿就席卷了他们,羸弱的马匹最先倒下,接着是受伤的战士。
“他们是幸运的,至少能和自己的马一起死。”
匈奴和羌人的火葬不同,与中原一样实行土葬,将死者们安葬在沙丘间时,匈奴人们如此哀悼。
他们认为,匈奴人与坐骑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当人死后,马儿会驮着死者,进入永远绿草缤纷,鲜花盛开的死者国度。
当一行人的迁徙越发深入后,死去的人更多,比如单于身边的燕人鞠武,力竭落马,无法起身,半个时辰后断了气。蚊蝇围绕尸体,匈奴人认为他染了疾,害怕他将恶运传给其他人,便一把火烧了。
尸骸烧了一半便熄灭,秃鹫落了下来,贪婪地啄食着,随后到来的是胡狼,撕扯他的骨头,落得到处都是。
鞠武到死,也没能回到燕地,没能做成他的申包胥,却在沙漠里,给一群禽兽果了腹,最后变成了干硬的粪便。
这时候,匈奴人也断了粮,这些爱马如命的匈奴人,就不得不开始杀马为食了。当他们听说,头曼单于的部下吃了别人的马,却不肯杀自己的马时,都不免暗暗抱怨。
入夜时分,哀伤的歌谣伴着胡笳,再度响彻匈奴人的营地。
“失我河南地,使我部族无安居。”
“失我北河原,使我蹛林成废墟……”
匈奴失去了最好的牧场,只能去荒凉的漠北苟存。
部分人认定,这一切,都怪头曼单于的衰老昏聩,怪他一意孤行,才让匈奴遭到了如此巨大的损失。
不满在挤压和酝酿,只是碍于单于身边忠诚的三千本部骑士,才不敢发作——战争中,单于总是将精锐留在身边,让其他部落上去消耗。
好在他们跌跌撞撞,终于抵达了居延泽……
满是黄叶的胡杨林大片大片出现,土地湿润了起来,弱水从沙漠中横跨而过,和其他来自各个雪山的溪流一起,汇聚成了浩淼无垠的大湖,其大小,是河西月氏猪野泽的十倍!
此湖水色碧绿鲜明,水中富鱼族,大者及斤。鸟类亦多,灰燕、天鹅、野鸭,这些为了越冬迁徙来此的精灵们,千百成群,飞鸣戏水,堪称奇观。湖滨密生芦苇,粗如笔杆,高者及丈,能没马上之人……
饥渴的匈奴人在这里跪拜上天赐予,他们终于找到了生的希望。
这就是居延泽,祁连山冰川送给戈壁生灵的一份厚礼,“祁连”,在匈奴语中便是“天”,所以居延泽也被他们称为天池,并作为圣地加以祭祀供奉,头曼单于在这里留了一位万骑长驻守。
很快,这位名叫“兰焉支”的万骑长便派人来湖边接应头曼,只见三万人,只剩下两万多,都疲惫不堪,大半失去了马匹。
兰焉支是匈奴三大贵种之一兰氏的族长,见此情形,他面色有异,但还是立刻带着头曼单于前去营地休息,让人立刻端来乳酪、肉食。
“月氏可有异动?”
头曼往嘴里塞了块肉,就是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居延海正南方一千里外,便是月氏的昭武城,月氏人过去没少沿着弱水到下游来,与匈奴争夺居延泽。此番匈奴遭到秦朝重创,头曼最担心的,就是月氏将居延泽占了,那样的话,匈奴在漠南,就失去了最后一块立足之地。
更别说,自己的儿子冒顿就在月氏,此次大败,头曼声望大损,若非兰氏忠于自己,他们必须在居延泽越冬,否则早就反叛殆尽了。
所以他在将匈奴部众尽数迁往漠北的同时,还在居延泽留了一万骑做接应,以备不测。
“有小股斥候来刺探,被我打退了。”
兰焉支一边笑着,一边看向营帐外,因为部众随时可能反叛,头曼很警惕,亲信守在门内外,手持刀鋋,检查每个来此的人。
一个戴着厚厚毡帽的侍者双手端着一案烤全羊,缓缓入内,却被单于亲信拦住,摘了他的毡帽,搜了身才放进来。
听闻月氏并无大动作,头曼松了口气,和兰焉支商量了一下各部安排在何处越冬,便打了个哈欠,在沙漠里颠簸了一个月,他累坏了,酒足饭饱后,困意袭来。
兰焉支退了出去,位于营帐内侧的卫士们也到了帐外,狼吞虎咽地吃起食物来。
很快,帐中便传来了头曼单于的鼾声……
睡梦香甜,直到有冰冷的利刃,贴住了自己的喉咙,头曼单于才猛地睁开了眼睛,嘴巴却被捂住。
面前的人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他面容如鹰枭,细长眉目像极了头曼,与过去唯一的不同,就是曾经光滑的下巴,如镜被浓郁的胡须覆盖……
头曼倒吸了一口凉气。
“冒顿,是你!”
……
头曼的心脏都快骤停了,见到自己的长子忽然出现,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下意识地想去摸旁边的刀,却发现,它正握在冒顿手中,又贴紧了自己喉咙几分。
冒顿一言不发,只是丢给头曼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是如何进来的?”
冒顿还是没说话,只看向一旁,头曼顺着儿子目光望去,发现大帐边缘,放置弓矢兵刃的木架旁,虎皮被掀开,一道木门从地下打开,那是一个地坑,能让人藏于其中。
一切都明白了,居延泽匈奴部众略显奇怪的气氛,兰焉支闪烁的眼神,原本以为最忠诚的兰氏,却是最先背叛他的人!
换了十年前,即便利刃在喉,头曼单于也能拼死反击,但他老了,在部众面前硬撑,可实际上却身体欠佳,过去几个月里发生的变故更使他衰弱了不少,头发更加灰白,眼里充满了疲倦。
面对强壮的儿子,他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这一切,亦看在冒顿眼中,在这一刻,他眼神里,似乎有一些悲哀。
事到如今,头曼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干硬地笑道:“经此大败,我也明白了,匈奴需要一个年长勇武的继承人,等明年回了漠北,我便立你为太子……”
冒顿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他摇了摇头。
“失我贺兰山,使我六畜不蕃息,部众唱的歌,父亲没有听到么?”
冒顿开口了,不再是先前厚重豪放的声音,低沉里带着一丝沙哑,让人无法知晓,他这一年多来经历了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冒顿,我的儿子?”
头曼已近乎哀求。
“做什么?夺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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