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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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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平再拜道:“主君,陈平的理想,便是助君登上此位!从而改变这马车的走向!”
  他低下了头,黑夫看见不到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陈平的心里话。
  黑夫遂默然不言,他正对的地方,是一面正衣冠用的大铜鉴,它未能反射出陈平的眼睛,却将黑夫整个面庞映入其中。
  黑夫发现,鉴中的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陈平低头许久,一直数了二十次呼吸,黑夫才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道:
  “你说的没错,宰执天下,这就是我的志向!”


第0528章 世界那么大
  月色如钩,天气寒冷,方术士卢敖将自己的身形罩在大氅中,眼前高门大院的府邸,他一点都不陌生。
  “昔日齐人知安平君而不知有齐王,安平君子孙坐拥夜邑万户,结驷千乘,可现如今,安平君的宅邸,大半被充作行宫,而别院则做了胶东郡守的馆舍,真是可悲可叹啊……”
  卢敖的祖籍本就是胶东郡夜邑卢乡,虽然他从小就去燕国拜师学艺,可根还在这,他回乡收的弟子石生等,可没少和夜邑田氏打过交道,如今看他们楼塌了,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这就是世道啊。”
  但方术士不会怜悯败者,他们只会像蚊蝇一样,绕着胜者打转,希望能得到其青睐,随便赏一点残羹冷炙,让方术士去追寻那飘摸不定的“长生”。
  不少方术士自己也是相信“长生”的,比如侯生,一直认为,自己能炼制出真正的不死药,和家人一起永享快乐。
  但更多人则是不信,韩终学炼药,不过是为了履行对韩王的承诺,履行自己未能尽到的“存韩”之任,药杀秦始皇后,他也就必死无疑,这炼的哪是不死药,明明是将自己也毒杀的歹药。
  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行动的基准,唯独卢敖,无人能猜透他的心思:费劲心思撮合方术士各派合作,极力怂恿秦始皇东巡寻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人知晓,除了卢敖自己。
  这时候,等待良久后,门扉终于开了。
  “卢先生。”
  一个白面后生笑意盎然地迎了出来,此人三十余岁年纪,身高八尺,形貌昳丽,笑吟吟地看着卢敖。
  “陈长史。”
  卢敖猜出了此人身份,弟子石生说过,胶东郡守黑夫有几个得力手下,共敖、萧何、曹参,但最重要的,是郡守长史陈平……
  “这陈平颇得胶东郡守信赖,郡守行县,常留他守即墨,将诸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来,众人才相信,这陈平年纪轻轻得任长史,是真有本事,并非以色事君。”
  不管陈平和那黑夫之间有无龙阳龌龊,他都是一个重要人物,一言一行影响到黑夫的抉择,卢敖与之交谈时,也谨慎小心,不敢露出破绽来。
  “淋卤、开矿,方术士此番可帮了胶东郡大忙。”
  陈平显得十分热情,亲自给卢敖引路,卢敖则道:“方术士亦是胶东人,若能助郡守治理地方,求之不得,只不过,相较于此,还是为陛下致长生更紧要……”
  “这是自然。”
  料定秦始皇没有十年好活的陈平笑而不语,推开门,将卢生带至黑夫跟前。
  “郡君,方术士卢生前来拜访。”
  黑夫正在勾勒要强行迁走的诸田名单,被打断后,便停止了在名册上画叉,看向卢敖:“卢先生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卢敖一笑:“此来,是为了郡守的前程!”
  黑夫哑然失笑:“四个月前,你徒儿石生来这见我时,也一惊一乍,说我印堂发黑大祸临头,而你则站在同一个位置,忽然说我前途未卜,卢先生,同样的招数,用两遍就不灵了。方术士的话,我还能信否?”
  “当然能信。”
  卢敖道:“在我看来,吾等与郡守之所求,其实是一样的。”
  很明显,卢敖今日前来,是代表方术士向黑夫表示和解之意的,见黑夫软硬不吃,卢敖只能占据先机,说道:
  “今日陛下欲为夜邑县更名一事,郡守以为如何?”
  ……
  “夜邑改名”,是今日秦始皇巡视夜邑后,一些随行官员的建言。
  陈平组织的黔首闾左三呼三岁,见秦始皇龙颜大悦,有几个臣子乘机道:“陛下,胶东郡守曾言,闾左黔首皆言,田氏在时,长夜无边。如今陛下莅临,仿若朝阳初升,照到胶东,照到他们身上,驱散严冬,让彼辈有田有宅,有衣有褐,黔首康定,利泽长久!既如此,何不更夜邑之名?称之为日邑,或日照县何如?”
  黑夫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还日邑,日你大爷哦,同时感慨,在拍马技术上,不单自己在进步,大家伙也在与时俱进……
  秦始皇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眼看日邑县就要应时而生,博学的张苍却站出来辟谣说,夜邑其实是“掖邑”,以掖水得名,和日夜的夜没啥关系。
  这下,轮到抢在黑夫前头拍马屁的群臣尴尬了,但没想到,方术士卢敖竟就着张苍的话道:
  “陛下,春夏时,李信将军平月氏,陛下以河西张国臂掖,以通西域,故更名‘张掖’,置郡。河西可称之为西掖,而这掖邑,东临大海,与海外仙岛遥遥相望,莫非就是东掖?今西掖已张,东掖岂能久屈?不如张之,使天下有东西张掖,也算一段佳话。”
  这卢生随机应变能力真是不俗,东掖西掖都整出来了,道理一套一套的,竟根据地名、预兆等事,极力劝说秦始皇,派人出海寻仙,让大秦的两臂同时活动起来。
  皇帝听了竟有些心动,但尚在犹豫,大概是想让众人议之。卢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最有权力发言的,无疑是胶东郡守黑夫……
  说服黑夫,俨然成了成功的前提,这便是卢敖深夜拜访的原因。
  这卢敖倒也会说话,他说道:“数年前陛下西巡陇西,得到祖先鬼神梦中启示,说将有白马黑犬,助帝西行,寻西王母邦。又有巫祝解梦,以为郡守和李信将军二人,分别印证了黑犬、白马之兆,故陛下使二将军屯驻北地、陇西,遂大破匈奴,扩地至塞外,将军出力不小。”
  “但现如今数年过去了,将军已被调离西方,李将军却留任河西。他近来屡战屡捷,灭月氏,降乌孙,爵位也日益增加,如今已是大庶长,距离关内侯,只有一步之遥。如今李将军专任西拓之事,只要再降服一二西域小邦,封为彻侯,也是迟早的事!”
  卢敖拱手,一副为黑夫不值的样子。
  “郡守在胶东虽出力虽多,但秦军功爵毕竟以开疆斩首为主,故只做到了大上造,不如李将军远矣……”
  黑夫倒是淡然,吹着滚烫的开水,忍着没往这厮脸上泼,问道:“卢先生莫非有什么妙策?”
  “有!”
  卢敖立刻道:“听闻郡守在安陆做县尉时曾言,‘公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倒是有个让将军封侯的法子!”
  “卢先生莫不是想让我附议你那‘东西掖’之说,让陛下派人出海寻仙?若是寻到了我也有些功劳。”
  黑夫摊手道:“但烟波渺茫信难求,如何得之?”
  卢敖笑道:“看似难,实则不难,如今陛下已封禅,德行已足,只要诚心寻仙,则仙岛必现!再说了,与西巡一样,除了西王母邦外,郡守还有许多立功封侯的机会!对了,郡守知道邹衍先生‘大九州’之说么?”
  黑夫摇头:“不知。”
  卢敖科普道:“禹贡所载,中国有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等九州,其实它们只能被称为小九州,亦叫做‘赤县神州’。在此之外,尚有中九州和大九州!”
  “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中九州也,各中九州之间,有裨海环绕人民禽兽莫能相通。九个中九州,再合为一大九州,大九州被大瀛海环绕,瀛海者,天地之际焉……”
  这就是秦代人们最先进的世界观、宇宙观了。
  一通神秘的大中小九州概念后,卢敖乘机灌输道:“郡守若能在寻找仙岛之余,发现其余中九州,派人登岸,带回仙人之迹,或奇珍异物,陛下必当大悦。到那时,拓地何止万里,郡守之功,将不亚于李将军灭月氏开西域,封侯何足道哉?”
  听完之后,黑夫有些发愣,随即却难以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笑不行啊,因为卢敖这番说辞,翻译成后世的话,无非就是……
  “世界那么大,黑夫,你想去看看么?”


第0529章 只有我能搞事!
  卢敖还在那畅谈“大九州”之说,这个老骗子极会投人所好,他也知道,寻仙长生,秦始皇会信,黑夫却根本不信这一套,遂换了一种方式,以开拓海外说之……
  在他想来,黑夫在西北时,力主攻伐匈奴、月氏,以通西域,除了要寻找西王母邦讨好秦始皇外,定是因为封侯的野心驱动,热衷于开疆拓土。
  卢敖暗暗道:“自从陛下从黑夫之言,设立了靖边祠,自从蒙恬、李信、黑夫三将破匈奴,得封赏夸功游于咸阳后,秦的边将们,便十分艳羡。他们每年都要上书进言开边之事,渔阳之将或言当击东胡,辽东之将或言可破箕子朝鲜,会稽之将或言当略瓯越、闽越之地,长沙之将或言当夺岭南诸越,巴蜀之将则欲通五尺道,开西南夷……”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黑夫身处胶东,又岂会看着同僚立功,自己无动于衷?我听闻,他曾打算在即墨之南,修筑渔港码头,造舟船备用,或许此人也有志于海外?”
  于是他大谈海外之事,还拿出《山海经》里的《海经》,为黑夫描绘海那边的国度……
  “燕之东极为列阳,列阳在辽东,朝鲜又在列阳东,海北山南,朝鲜之北为夫余、沃沮,其东、南为濊(huì),距离中原辽远。然与胶东,不过一海之隔,以船渡之,若是不遇风浪,十日可至。”
  “又闻濊人言,其南有马、辰、弁三部,三部之南为大海,海外有巨岛……那巨岛,或就是另一个九州!”
  黑夫看似不断颔首,一副认真的样子,但心里却有些不耐烦。
  “对不起,那只是日本岛而已,根本不是另一个大洲,美洲还在东边几万里之外呢……”
  世界有多大,还要一个方术士来教?只要黑夫愿意,分分钟给他画出朝鲜、日本甚至是美洲澳洲的粗略地图哦!
  但黑夫没有,在这个时代摸爬滚打这么久,黑夫觉得,自己的心态,和一般的穿越者不太一样。
  人人到了古代,都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均欲进攻朝鲜开发日本探索美洲。但仔细想想,在秦朝做这件事,除了空费钱粮民力造船,让方术士带着大批童男童女一去不返外,于本土而言,还真没什么用……
  茫茫大海,风云难测,这时代的航海技术,船只只能靠着海岸小心翼翼行驶,哪怕是到了唐朝,跨海东渡也是九死一生,更别说现在。
  所以,远洋探险是一项投资巨大、风险极高的行动,除非回报很高,否则不值得把金钱和性命做赌注。
  每个时代都不缺冒险者,但为什么维金人最先发现美洲,却未能开发美洲?而西葡的地理大发现却能持之以恒,将利好反馈回国?最终引发大移民的浪潮?
  黑夫以为,域外的开拓,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文明母体已经高度发达,人口趋于饱和,失去土地的农民和投机者会充当第一批移民,去陌生的未知世界求活。否则一切投入,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还!
  所以,虽然卢敖以领先时代的说辞,来游说黑夫去发现外面的另一个“九州”,黑夫却摇头道:
  “我曾闻,墨子对楚王说过,荆有余地而不足于民,杀所不足而争所有余,不可谓智!”
  卢敖一愣,却听黑夫继续道:
  “墨子之言,我深以为然,胶东黔首尚贫,与其夺其粮秣衣食造巨舰大船,投之海外,不如多晒一斗盐,多种一石粮,多收半亩菜,让百姓多生一二子女。”
  卢敖还欲再劝,黑夫却道:“先生可知,内子又有了身孕,或还是儿子,我已给他取好了名,就叫‘伏波’。”
  “伏波……”
  卢敖更是不解,从这名字也能听出来,这黑夫郡守,明明对海外兴趣不小啊!
  他当然不会明白,一个理性的政治家,必须是懂得克制的人。并非所有事,都要立刻马上去做,人有时候啊,必须压制住自己的欲望,哪怕长远看起来是好事,但放在近时,却只会变成黎民的灾难。
  卢敖不死心:“郡守忘了封侯之志,甘愿屈尊其余边郡守尉之后么?”
  黑夫想起自己和陈平的那段秘密对话,对卢敖的怂恿不以为然,他起身笑道: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此言掷地有声,卢敖和室内的陈平皆色变。
  “田都遁于海外,沧海君扶持反秦之士,寇乱胶东沿海,我必扫清彼辈,海波若平,则艨艟楼船,可改为渔船小舟,只捕捞鱼虾,不得远航。待三代人,百年之后,中原口数万万,方可谈出海,寻找其余九州之事!”
  言罢,黑夫起身,开始送客:“卢先生,我意已决,海外之事,可以暂休矣!请回吧!”
  ……
  卢敖灰溜溜地走了,黑夫在院中负手,作为后世来人,却要阻止当世之人探索海外,这实在是一种矛盾。
  但这是基于现实的考虑,东海与西域不同,西域一旦开通,便能与其他文明搭上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当黑夫站在胶东,海的那边是一片空白,纵然有金山银山,万里疆土,也没有人手去开发,开发了也运不回来。
  而且以这群方术士的尿性,让他们出海?怕不是资敌哦,鬼知道历史上,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是不是转头就去投了沧海君?
  再说了,新大陆,一定得是海外,一定得是美洲么?谁规定的?
  “在这时代,秦朝的新大陆,就在长江以南!”
  幅员万里的土地,野蛮的部族,炎热的气候,丛林沼泽里奔跑着无数的野兽,犀兕麋鹿满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更有数不清的矿藏等待人去开发。
  “这新大陆就摆在面前,何必舍近而求远?吃饱了撑着?”
  至于开拓海外?行啊,一两百年以后,等江南也人满为患的时候吧!这把火暂时不会烧起来,留点火星就行,比如可以把大九州之说略加修改,加到学室弟子的课程里,让下一代保持探索的欲望。
  而且,与陈平的谈话,也让黑夫醒悟,这些年,他做的事再多,也像是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我不会再盲目添柴了。”
  “在我执掌天下之辔,决定马车走向之前,虽然我阻止不了皇帝之欲,只能加以引导,但我必须阻止别人怂恿皇帝搞事!”
  “或者说,能让皇帝搞事的人,只有我!”
  ……
  另一处馆舍,卢敖回来后,将黑夫之意与韩终一说,二人开始合计起来。
  “唉。”卢生长叹一声,摇头道:
  “还未对垒,便遭奇袭败绩,经过那件事,陛下对方术士,恐怕不会像先前那样信任了。吾等的胶东之行,恐怕尽是险阻!我本欲与他和解,合则两利,奈何那黑夫不听善言,鼠目寸光,一意孤行!”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韩终也知道,他们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便问道:“吾等应如何应对?”
  卢生却默然良久后,露出了笑:“不急,到了芝罘山,有两位比我更厉害的方术士,正等着皇帝莅临!”


第0530章 成王败寇
  秦始皇三十二年冬,十月下旬,芝罘岛所在的腄县,迎来了胶东郡守黑夫和他的一众手下。
  这是黑夫继去年行县后,第二次来腄县,对当地官吏已不陌生,命县令召集群僚后,便严肃地安排起工作来。
  “二三子皆知,陛下东巡,不日将至腄县,登芝罘岛……”
  秦始皇出行,常常由公卿大吏持天子符节先行到达,在名山胜境迎候天子车驾。黑夫作为胶东郡守,当然每每一马当先,在前引路,做好迎驾准备。
  黑夫安排陈平、曹参二人去操办具体事宜,陈平心细,办事有条不紊,他要确定皇帝行程,筹备各项事宜,曹参则负责整治当地治安防备,以免宵小跳梁。
  这些行程准备,等大部队抵达后,又会移交给中车府令和郎卫军。可一旦出了纰漏,黑夫也脱不了干系,所以至今没有发生的“博浪沙”,万万不能在胶东出现。
  黑夫忙着搞接待,与他同行的张苍倒是悠闲,喊了黑夫的侄儿尉阳陪同,在腄县里瞎逛起来,路过当地一座高耸显眼的大庙时,他眼前一亮,拉着尉阳入内。
  进入里边后,才发现这已经被曹参派来的人戒严起来了,原来此庙亦是秦始皇可能经过的地方,却见庙宇和中原形制大异,居然有八个区域,有各自独立的庙堂。
  走到第一个区域时,张苍忽然问尉阳:
  “尉阳,你可知,齐为何称之为齐?”
  尉阳挠了挠头:“张伯父,我只听你说过,齐人之福的故事,却不知‘齐’之名为何而来。”
  “齐人有一妻一妾”,是张苍前些日子在临淄时,随口说起的故事。看似是给尉阳讲故事,言下之意却是,一个穷困潦倒的齐人庶民尚且有一妻一妾,为何黑夫这大上造、胶东郡守、家财数百万的家伙,却仅守着一妻过日子?
  张苍生性喜好女色,每年都要新讨一个小妾,家中女子生产后就不再碰,当然,这种奇特的生活方式,他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以所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我夫子荀卿的意思是,人绝不是天生情欲寡浅的动物,人的欲望就是要寻求各种享乐,而且越多越好,这便是人性!”
  跟后世理学“存天理灭人欲”不同,荀子把人的欲望视为理所当然,亦是人的天性。
  他还把“欲”叫做“性之具”。嗯,光看字面意思其实就能理解。
  所以张苍自诩遵循人的本性,从来不约束自己的“性之具”,就是要做百人斩的渣男,相应的,他无法理解黑夫这种节欲的生活方式,故出言讥之。
  “荀子只说这是人的本性,并不推崇这样吧?”
  黑夫却反驳道:“欲虽不可去,求可节也。再说了,子非我,安知我之乐?”
  二人一笑了之,没放在心上,张苍后来也未再提,倒是尉阳记住了。
  言归正传,张苍轻咳一声,指着这庙宇对尉阳道:“齐的由来,与这八神庙有关!”
  这年头,各地都有自己独特的信仰,秦人信三巫,楚人新东皇太一、大司命、少司命,而齐地则信“八神”。
  “有人说,八神之祭,是齐太公之后才有的,但更多人以为,早在太公之国去前,本地的夷人便信奉八神。这齐国之所以名为齐,就是由于八神之首,天齐神的缘故。”
  “天齐神”,也称之为天主,大概是东夷语里对“天”的音译,这位神主的祭坛位于临淄城南郊的天齐渊水。
  有天自然就有地,走进庙宇后,张苍指着排位第二的神主牌位对尉阳道:“八神里排名第二的地主,祀于泰山下的梁父山。”
  “梁父山,这不就是陛下行禅礼的地方么。”
  尉阳虽然不能像他叔父那样,在近处陪祀,但也记得那漫长得让人昏昏欲睡的仪式。
  张苍颔首:“没错,禅梁父,禅的就是地主。”
  “那为何祭天不在临淄,而在泰山?”
  尉阳有些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这是政治因素的作用,天齐渊是齐国君主祭天的地方,如今齐人失国,亡了社稷,故被秦始皇取消,连庙宇也被推平了,除了大秦皇帝外,其余人已经失去了祭天的资格!
  言谈间,二人步入了第三间庙堂,这时候尉阳发现,天地的神主位,都没有具体形象,但这间里面的神祇不同,居然是个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鬓如剑戟,头有长角的怪物,双目圆瞪,手持兵刃,塑造得唯妙……
  “这又是什么神?”尉阳看愣了。
  张苍一笑:“蚩尤。”
  “蚩尤!?”
  尉阳更呆了,他叔父身边的幕僚佐吏萧何、陈平等都是博学之士,所以尉阳也听说过关于蚩尤的故事,而近来朝廷欲重编五帝之事,所以黑夫和张苍等人也有过讨论。
  这蚩尤,在传说里基本都是反派角色,听说他本是白帝少昊属下,却不用少昊帝命,作乱。又曾与炎帝大战,后把炎帝打败,暴虐百姓,于是炎帝与黄帝一起联合抵御蚩尤,双方战于逐鹿之野……
  当然,这是中原传说里给蚩尤安排的角色,但在齐地,却是完全相反的故事。
  在这,张苍也不必避讳,说道:“蚩尤是八神之一的兵主,是神明,主管战争大事。”
  “在齐人的传说里,蚩尤乃是东夷之主,与黄帝分庭抗礼,曾作兵伐黄帝,以夺天子之位。”
  使用的是一个“伐”字,按照这时代的用法,只有位居高位者和占正义的一方面才能“伐”。站在齐地夷人视角,蚩尤乃是他们的祖先和英雄,打的是一场光明磊落的战事,最后虽然惜败,却虽败犹荣。
  而黄帝与蚩尤的战斗,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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