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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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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生真是聪明。”
共敖鼓掌,并一把拿下了徐市头上的麻袋套,让他能够大口大口地呼吸,但在这昏暗地牢中,依旧看不清共敖的脸。
这是共敖仅有的仁慈了,沉重的牢房门被合上,徐市挣扎着想起来,却只听到共敖渐渐远去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午时已到,但你今日,哪也去不了!”
……
“天都快黑了。”
眼看日头渐渐西落,秦始皇满脸怒容地起身,看向慌乱成一锅粥的方术士们。
“徐市何在?”
“陛下,徐市他……”
侯生满头是汗,按照约定,徐市早在昨日,就该抵达成山角附近,只等午时一到,便驾船飘然出现,但左等右等,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徐市半路翻船了?徐市忽然不想来了?不管方术士们找什么理由,都没用了,秦始皇是极其骄傲的人,这世上都是别人等他,从没有他等别人的时候。
今日若不是安期生说什么“徐市或是半路遇到了海市蜃楼,入了仙山”,秦始皇这才多等了几个时辰。
但他们知道皇帝的时间有多么宝贵么?车驾后面拉着的一摞摞奏疏,还等着陛下挑灯批阅呢!
计划被破坏,时间被耽误,这在秦始皇眼里,死罪都不足惜!
皇帝阴着脸一言不发,丞相李斯见此情形,知道秦始皇恼到极点了,立刻冷笑地扫视众方术士道:
“安期生曰成山角有海市蜃楼,然今日却不得见,卢生言徐市午时将来拜谒,然徐市亦无踪影。叶廷尉,按照律令,这算是何罪?”
叶腾不紧不慢地说道:“丞相,黔首服役失期尚且有罪,何况徐市失的是天子之期!已犯欺君之罪!罪不可赦!至于卢生等辈,也皆有妄言失信之罪,可连坐罚之。”
方术士们面色惨白,唯独卢生依然不死心,依旧盯着海上,这时候看到一叶扁舟划过海岸,朝成山的码头靠来,才道:“船来了,是琅琊的船,陛下,这或是徐市!”
但船上却非徐市,而是琅琊郡守派来的人,禀报说,徐市在去琅琊码头的路上,被人所劫,等琅琊官府派人赶到案发现场时,已不知所踪……
“被人所劫?”卢敖立刻看向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胶东郡守黑夫,但却又不敢当面指出来。
黑夫倒是十分淡然,分析道:“这或是海寇所为。”
“何以见得?”卢敖反问道。
“反贼海寇闻徐市欲为陛下寻仙岛,求长生,自然欲杀之而后快,那位徐先生,现在恐怕凶多吉少啊……”黑夫摇头晃脑地说道。
卢敖觉得八成不是海寇,而是黑夫所为,但却有苦说不出。难道还能当面披露,他们和那些“海寇”也有往来不成?只能打碎牙和血吞,说道:
“陛下,此举是与陛下长生之道为敌,定当令官府追拿,好好寻找徐市下落,抓到罪魁祸首才行……”
“够了!”
但秦始皇这会的心思,早就不在那徐市,甚至不在求仙上了,他只觉得,自己今日在这,做了一天的愚夫!
今天的事,虽说是那徐市遭人劫持,但总的看下来,连续让他失望的方术士就三个字:不靠谱!
依靠这些人去寻找仙山,求、长生,真的可靠么?
秦始皇越想越气,最后下令道:“令官府寻找徐市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外,朕对方术士优宠太过,使彼辈恃宠而骄,屡屡失期,夺去先前所赐爵位,以庶民的身份继续做事!”
“陛下!臣等……”卢生、韩终二人是彻底傻了眼,还欲再辩,但秦始皇不耐烦地一摆手:
“让方术士都下去,朕暂时不想再看到汝等!”
……
等方术士们灰头土脸地告退后,眼看秦始皇气还未消,谁也不敢再提这件事,唯独黑夫上前道:“陛下,出海寻仙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成,故有无徐市,其实无碍……”
秦始皇瞪了他一眼:“此言何意?”
所有人目光看向黑夫,却听黑夫诚挚地对秦始皇说道:“陛下昔日在陇西时,说要寻找西王母邦,但并不打算像周穆王一样,带着一批人远赴绝域,那是抛弃天下的不负责之举。陛下说,绝不会离开大秦的疆土半步!”
“现如今,陛下若按照方术士所言,贸然乘船入于东海,寻飘渺无踪之仙山,这与当年周穆王弃国入西域,有何异哉?不妨就按先前说的,给臣一年时间,先肃清沿海盗寇,伏胶东之恶波,待这片海也变成了大秦的内湖,探明了航道,陛下再莅临胶东,派人行寻仙之事不迟啊!”
秦始皇颔首不语,良久后才道:“朕听叶廷尉说,汝妻又有身孕,而这第二子之名,卿打算取为‘伏波’?”
“正是如此。”黑夫顿首。
“伐匈奴则取为破虏,平海寇则取名为伏波……真是忠于职守啊。”秦始皇感慨良久,将黑夫扶了起来。
“相比于难做大事的方术士,卿才是大秦的忠士,才是能成事的纯臣!”
听闻此言,黑夫连忙称谢,李斯出言赞同,赵高和弟弟赵成对视一眼,意味不明,叶腾笑着捋起胡须,张苍则长长松了一口气。
秦始皇心意已决,他再度看向成山角那“天尽头”的石碑:“这是谁所立?”
李斯博学,回道:“陛下,是齐闵王时东巡至此所立,齐闵王以为,成山角便是齐疆域之东界,亦是已知天地之尽头。”
“小器,田地真是小气。”
秦始皇直呼齐闵王之名,摇头道:“按照常人理解,此处以东,再无陆地,的的确确是华夏的东界。”
“但他们错了!”
在浪涛声中,秦始皇宣誓了对那遥远海平线的主权:“《秦颂》中说的,是东有东海,而不是东至东海!”
他看了李斯一眼,下令道:“丞相,让人将这石碑上的字抹去,改为秦篆。”
李斯应诺:“陛下,当刻何字?”
“在天尽头里面,只加一字。”
秦始皇傲然道:“天无尽头!”
“就像朕的疆域一般,也不会以海岸为限,海中仙岛,未知的其他九州,亦要一一探明,将其变成秦之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大秦的天,是没尽头的!”
群臣都赞不绝口,说虽然只改一字,然而气魄格局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黑夫提醒了他,当年说要开通西域,寻找西王母邦时,秦始皇说了,打过去!
东边也一样。
蓬莱?瀛洲?方丈?若真有的话……
“打过去!”
“陛下雄才大魄!”无人敢反对,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不管这海上开疆现不现实,所有人都在恭维谄媚。
唯独黑夫恭贺之余,却心中一叹。
“绕了半天,我还是没能脱离这‘抱薪救火’的怪圈啊!唯一的区别是,我与方术士们,谁来主导此事!”
第0535章 智臣
“会稽乃大郡,任君为会稽尉,如今却因我之故,调到胶东来,实在是过意不去。”
十一月初时,秦始皇一行结束了成山之旅,回到了腄县休整,同时宣布了一项新的人事调命:带着楼船北上护驾东巡的会稽郡尉任嚣,改任胶东郡尉,作为黑夫的副手,共同负责一年内扫清海寇之事,所辖舟师与楚越楼船之士,也一并在胶东服役……
于是,黑夫与这位比自己大了将近二十岁的新同僚,好一番商业互吹。
任嚣也是官场老人了,他连道不敢:
“郡守说笑了,会稽虽大,人口也众,但终究是吴越蛮荒之处,岂能与胶东中原海东大郡相提并论?更别说陛下对平定齐地海寇如此重视,任嚣这次调任,实乃高升,高升……”
二人一阵互吹后,黑夫也算了解任嚣的过往,此人和尉屠睢一样,都是楼船将军起步,在王翦灭楚的过程里,立了不小功勋——灭楚的那场仗范围太大,黑夫大概只打了十分之一的仗,更错过了入江东的大战,所以和他一样立功升爵的将领不在少数。
任嚣便是如此,经过渡淮、渡江等一系列战役后,他已经成了秦朝将军里玩水战,仅次于尉屠睢的宿将。
“王老将军平江东后,又令我帅俘获的舟师渡过浙江,降服诸越君。”
这是任嚣最为得意的一段功劳,原来,虽然越国早就被楚灭亡,但楚国对钱塘江以南地区无法有效控制,于是便允许越王勾践的子孙后代继续在那做“越君”。
这就像是秦允许巴郡、南郡的巴人保留部落,首领号称君长一般。不过,那些个越君拥有较大的自治权,滨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除了较为开化的于越外,更往南的东瓯、闽越,更是处于完全独立的状态。
“会稽有两位郡尉,一个管陆上,一个管舟师。越人剽悍难驯,常入山林江湖为盗,甚至有逃到东海岛屿上的。东瓯闽越两邦有宿怨,常械斗,也在水上厮杀,有时候会波及会稽越人。我在会稽数年,对付这些盗寇,倒也算得心应手……”
黑夫笑道:“既如此,胶东缺的就是任君这样的楼船将军,我虽出身行伍,但在岸上厮杀布阵还行,要我入海与人战斗,实在是太为难了。”
对任嚣调任胶东,黑夫还是持欢迎态度的,打仗不是过家家,专业的事情得专业的人来干,这与掌握后世知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黑夫对水战一窍不通,上了船,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腩,再者,郡守也没有直接掌握兵权的资格。
“那任君以为,剿灭胶东海寇,应从何做起?”
任嚣道:“当分三步走,其一,让楚越会稽的楼船之士熟悉水文,加以训练。其二,水陆相合,在盗寇登岸寻粮时,一举歼灭,削弱其力。其三,待时机成熟,便发大兵远航,至其巢穴,彻底扫清!”
哪怕是第一步,也得从春天才能落实,眼下天寒地冻,任嚣表示,自己只能带着士卒们好好躲在腄县港口,以此为基地,让他们适应水土。
南方楚越之士不习惯北方严寒,黑夫还得调拨一批冬衣过来,多是麻布所制,御寒功能有限。
每当这时候,黑夫就无比想念北地郡的羊毛衣,只可惜产量有限,如今只能满足朔方、贺兰驻军的需求,也不知道自己培养出来的那些良家子骑士、屯田民夫过得怎样了?
“牲畜繁衍生长需要很长时间,光靠织毛衣,连军队的需求都无法满足,更别说衣被天下了……”
黑夫也意识到了毛纺工业的局限性,更加希望,被秦始皇派去西域的使者商队,能早日带回棉花种子来,让它们在中原扎根,到那时候,才能做到真正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忙完公务后,黑夫又去行宫拜谒秦始皇,说明自己与任嚣的计划,等回到自己馆舍处,却发现,一个大胖子已经在这烤火,等自己许久了。
合上了门,张苍第一句话问的便是:“你究竟对那徐市做了什么?”
……
“也没什么。”
黑夫轻描淡写地说着话,眼睛却盯在炉灶上熬制得喷香的羊奶上,往里面放点糖,便是御寒的佳品。这是他在塞北生活三年多形成的习惯,黑夫对食物可没什么地域歧视,天南海北的东西,只要是味道好的,管他戎狄还是诸夏,一概都能扔进嘴里。
他也倒了一杯给张苍,说道:“不过是让人半路截住了徐市,邀请他来胶东做客而已。”
“做客?”张苍笑了:“有让他音讯全无,别人还以为是被海寇抓走的做客。”
“我这不也是为了让方术士谋划落空么?”
张苍是莫逆之交,是黑夫的“同党”,他也不隐瞒:“兵者,诡道也,既然方术士想要玩树上开花,我只能给他们来一招釜底抽薪了!”
树上开花是什么意思,张苍听不太懂,釜底抽薪却是明白:“徐市可还活着,你莫非已经杀了他?”
“杀倒是没杀,这徐市……”
黑夫一笑,若传说是真的,这徐市,嗯,也就是徐福,或是日本人的祖先?虽然这传说不太靠谱,不过不妨碍他自得其乐,留了徐市一条性命,为以后的计划做准备。
嗯,说不定很多年之后,可以让他把在黑夫手下白吃白喝的刘季,带去日本岛,再也不用回来呢……
“他对我还有用。”
“还是要当心。”
张苍凑近了道:“若是此事败露,你便是欺君大罪!甚至会被方术士们说成是故意阻挠陛下寻仙长生!”
“方术士蹦跶不了多久了。”
黑夫却笃定地说道:“陛下最是没有耐心,经过这次成山角之事,陛下已经打心里,觉得方术士不可靠,多巧言令色之辈。你看从成山角西返后,陛下还有召安期生或任何一位方术士深谈么?”
“这倒是没有……”
张苍点头,又叹道:“但你这样,也只是扬汤止沸,陛下寻仙长生之欲未息,这不还令任将军调到胶东,与你一同扫清盗寇么?等到海波平息之后,楼船东渡寻仙,只怕还是无法避免。”
黑夫道:“肃清沿海盗寇,不止为求仙,对胶东也有好处,我这算是缓兵之计,且拖着吧,等一年半载后,陛下对这件事,或许就不那么热衷了。”
张苍依然不信:“你如何能知?”
黑夫没有把话说透,笑道:“猜测而已,不过子瓠兄,你那日在成山角,说我和你一样,只是诤臣,现在知道了我的手段,又如何以为?”
张苍想了想后,肃然道:“你不是诤臣,也不是夫子所说的任何一种。”
他想了想后,指着黑夫道:“你是智臣!明察幽,见成败,早防而救之,引而复之;塞其闲,绝其源,转祸以为福,使君终以无忧,如此者智臣也!真正能在朝堂里混迹到最后的,非智臣莫属!”
……
“幸好我阻了你,没让你搀和进此事中去!”
与此同时,行宫的另一角,赵高和他的弟弟,郎卫赵成,也在进行一场密谈。
赵成回想,在下密就是自己将告黑夫刁状的方术士放进来的,黑夫和方术士们的恩怨,也从那里开始。
但谁能料到,本已一言不发的黑夫,在成山角,却把局面完全搬回来了,原本备受重新的方术士们灰头土脸,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方术士不足与之谋。”
但赵成还是有一点不解:“兄长早先与黑夫有隙,如今为何黑夫与李丞相,与方术士为敌,每次都斗得难舍难分,兄长却为何没有乘机下脚,踩他几脚。”
“黑夫风头正盛,我何必出头?”
赵高却很清楚:“这黑夫大概自诩为智臣,明察幽,见成败,挽狂澜于既倒。每件事都有他参与,什么事都想插手管一管,焚书修书之争,几乎与李丞相反目成仇,这次在成山角,又与方术士结怨。你难道就没发现,他管的越多,在朝野中的敌人就越多?到最后,他会变成一个孤臣,像商鞅、吴起一般的孤臣……”
若不找好退路,孤臣最后,会死的很惨。
“既如此,何必我再插手。”
赵高最高兴这样了,黑夫总有数不清的事要去管,数不清的敌人要去斗,他却不需要,只管隐藏其后,像八爪蜘蛛一样结着网,看准时机,给他重重一击就行了。
“若与他明争,会让陛下不快,吾等,观其自败即可……”赵高轻描淡写。
但赵高还是小看了开挂者的逆天运气,兄弟俩正言谈间,有使者从咸阳匆匆来。
赵高身为中车府令,因为备受秦始皇信任,也掌玺事,每逢有消息公文传到,都由他和几名谒者亲自送过去。
等进入秦始皇休憩的行宫后,赵高奉命拆开信封,却看得愣了半晌,未能说话。
“出了何事?”秦始皇问道。
“是好事,陛下。”
赵高嘴角勉强一笑,心中暗骂:“算黑夫运气好,方术士完了!出了此事,陛下对东海寻仙之欲,恐怕会少一半!”
这时候,谒者也大声回复道:“陛下,是乌氏延和李信将军发来的信涵,第一批去西域的使者,回来了,一行人曾至楼兰,拜会楼兰王,楼兰愿向大秦称臣,奉献贡物、质子。使团为大漠和沙暴所阻,未能深入西域。可在大漠边缘,他们看到了一样东西……”
“见到了何物?”秦始皇好奇地抬起了眼。
谒者捧着信,激动地说道:“他们看到了,昆仑仙境,西王母邦,在沙漠上投下的化影!宫室楼阁,一应俱全!”
第0536章 要有光
“所以这海市,若非神迹,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往即墨城的路上,听说西域传回来的消息后,好奇宝宝张苍发问了,他虽不知道,自己这博学之士为毛总要问大老粗黑夫,但总觉得,黑夫应该能解释这个问题。
说来也怪,一些这时代的常识,黑夫压根不懂,然而一些张苍想破头都想不明白的事,黑夫却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能人必有异处吧?”张苍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黑夫索性让他上自己马车上来详谈,张苍一登车,驷马顿时发出了悲鸣,毕竟马车忽然重了两百斤。
二人坐定后,黑夫道:“此物名为海市,也常在海面上出现,方术士说,那是仙境现世,也有人以为,这是蛟龙之属的蜃,吐气而成楼台城廓,故又曰蜃楼。”
“不过,海市蜃楼,却不止是燕齐海边才有,雪原、沙漠或戈壁等地,偶尔会出现高大楼台、城廓、树木等幻景。我在塞北沙漠边时就见过一次,只可惜来得快去的也快。海边有蛟龙也就罢了,难道大漠雪原上也有?”
“但若说西域沙漠出现的海市蜃楼是昆仑之墟,西王母邦,我也不信……”
张苍和荀卿一样,是坚定的唯独论者,怪力乱神,一概嗤之以鼻,但这世上的东西,却又无法一一解释。
黑夫道:“我早在塞北时,就和奉命去那协助的墨者谈过此事,他们中,公子扶苏手下的唐铎认为鬼神之术,但程商则觉得,这应该与鬼神无关,是光线的缘故……”
“光线?”
张苍抬起头,看着天光云影,思量开了。
这时候,黑夫却先问了张苍一个问题。
“我听说,荀卿当年曾非十二子,其中就包括墨子。”
张苍哈哈一笑,那是他夫子开的地图炮,不光是墨子,宋钘、慎到、田骈、惠施、邓析、子思、孟轲等十二名近世的各派宗师,都被荀子批评了个遍。
其中说墨子的问题就是,不懂得一天下、建国家的法度,崇尚功利实用,重视节俭而轻慢等级差别,甚至不容许人与人间有分别和差异的存在,也不让君臣间有上下的悬殊。只是立论时有根有据,解说论点时又有条有理,足够用来欺骗蒙蔽愚昧的民众……
这在黑夫看来,与其说是黑,不如说是夸了,因为墨家的逻辑能力,真是百家里最扎实的。
此外,墨家好明鬼,将鬼神作为旗帜,也是饱受儒法之士诟病的一点。
“但墨子真的笃信鬼神么?”
黑夫抛出了这个问题:“我早在第一次伐楚时,就与墨者有过往来,从程商处搞到过《墨经》一阅……”
当然,程商给黑夫看轻易不示于人的墨经,也有拉他入教的意思,但黑夫却从中有了一种独特的感觉。
“托了你的福,我在咸阳纵观百书,也读过儒家的《论语》,看得出来,孔子托法周公时,心里是虔诚信仰着周公的。但我读《明鬼》,却觉得墨子虽然言必称鬼神,但他自己是不是全心信仰着鬼神,还真难说。”
“此言何意?”
“墨子既明鬼又非命,实在是矛盾重重,若是虔信鬼神,当不至于此……我有个猜想,或许墨子只是想依鬼神以制义,供的并不是鬼神本身,而是鬼神的赏罚之能,用来让世人有敬畏。以鬼神作为表皮,可实际上,墨子却把更多心思,花在了讲述兼爱非攻,天下尚同,以及格物之学上……”
格物,是黑夫和张苍给钻研物质变化、性质的定义。想要证明一件事,必先格物,也就是观察和研究事物,把事情的原理吃透。
黑夫所谓的萤火虫不是腐草所化,张苍找出了淋卤制盐法的原理,都是观察和格物的结果。
墨家也有格物,而且他们的格物,真的是走在了世界前沿!
“就比方说,光线,我也是在程商与我详细解释之后,才惊觉墨子当年做到了何种程度!”
在《墨经》里的《经下说》,墨子做了一个实验:在一间黑暗的小屋朝阳的墙上开一个小孔,人对着小孔站在屋外,屋里相对的墙上就出现了一个倒立的人影。为什么会有这奇怪的现象呢?墨子认为,光穿过小孔如射箭一样,是直线行进的,人的头部遮住了上面的光,成影在下边,人的足部遮住了下面的光,成影在上边,就形成了倒立的影……
黑夫听墨者讲完这一段后,顿时卧了个大草!这不就是小孔成像实验,和“光沿直线传播”的光学第一定律么!
墨子做的实验还不止于此,还利用光的这一特性,解释了物和影的关系。飞翔着的鸟儿,它的影也仿佛在飞动着。墨家分析了光、鸟、影的关系,揭开了影子自身并不直接参加运动的秘密。
同时,《经下说》里,还阐述了平面镜、凹面镜、凸面镜成像,说明了焦距和物体成像的关系。
最让人惊异的是,这些记载在《墨经》上的“光学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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