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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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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仗不是扶苏想打,也不是那些士卒想打,而是秦始皇逼着他们打!皇帝的诏令是入冬前必灭沧海,如今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去执行,若就此止步,可以想见秦始皇会何等暴怒!
  萧曹二人在那争论,黑夫则在沉思:“萧何说得没错,霸道老爹给儿子的考验,他却中途弃考,那样的话,扶苏会让皇帝大失所望,彻底跌落悬崖了,再没戏了。”
  说实话,光是扶苏托陈平向黑夫问策这件事,黑夫已对扶苏有些失望了。
  “太幼稚了……”
  若他是一位有野心的皇子,若他还有一分进取的心思,这种时候,就不该问该退还是该进,而是一咬牙一跺脚,扛起这面旗帜!对黑夫说的话也应该是:“扶苏欲以一己之能,统军灭沧海,尉将军可否助扶苏一臂之力!?”
  且不说做事的能力,最起码连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都不知道,遇事踌躇,六神无主,就算人品再好,想在这个人心肮脏,唯利无耻的世道活下去,太难了……
  让黑夫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家人的命,手下的命,寄托给这样的人,他没那么大心脏,有时候,信人不如信己!
  黑夫就很清楚,怎么做最有利。
  秦始皇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就像一个孜孜不倦的射手,手持弓弩,瞄准自己的目标。一矢不中,他会再发一矢,就像两度灭楚一样,若此番远征未战而止,相关人员恐怕都要受责,黑夫这监军也讨不了好。
  而一年半载后,更大规模的远征,又会再度开始……
  站在全局角度考虑,北边的之仗,必须在南征开始前结束!
  而单为胶东考虑,这场仗也必须打赢。
  陈平曾对黑夫抱怨,说胶东两年新政,都投到这场战争里了,若半途而废,前期投入的船只、粮草、徭役之力,统统在东海里打了水漂。
  所以,此战必胜,而且要胜得干净,不能留尾巴!
  陈平先前让人送信回来,描述了辽东的所见所闻后,黑夫也看到了海外的利益,战后经营辽南、朝鲜半岛,将是胶东的未来……
  并不是殖民,而是经济掠夺,从辽南到朝鲜,这些寒冷的地区大部分地区都盛产毛皮,紫貂和海狸随处可见,更有人参等山货,利润惊人,这将为胶东带来巨大的利益!
  这时候,萧曹二人的讨论也接近了尾声,曹参同意萧何说的,此战若戛然而止,皇帝那儿交待不过去,但军事上的问题,萧何也给不出解决的方案。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啊!除非……”
  曹参却有个想法,看向了黑夫。
  眼下距离前线最近的宿将,便是眼前这位了,若他能去朝鲜,小小沧海,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何却轻咳一声,提醒道:“无陛下诏令,监军不得擅离职守,更勿论越俎代庖!”
  “萧何说得对。”
  黑夫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没有得到秦始皇允许,就去给扶苏帮忙,在皇帝看来,这种情形,简直就是作弊……
  他下令道:“曹参,立刻修书一封,让人以驿站八百里急报,送去咸阳,向陛下禀报此事!”
  一去一回,起码是三个月后了,那时候,仗若没打完,皇帝让他去的话,黑夫或许可以去对岸收拾烂摊子,可在秦始皇诏令下达前……
  他就得老老实实在胶东待着,一步也不能越过海!
  至于公子扶苏那边,黑夫亲自修书一封,郑重告诉扶苏:“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
  意思很明确,征伐不可终止!秦始皇要求的日期越来越近,大军决不能在西安平久顿。
  但他又写道:“然军心不一,虽众必败。公子莫不如将燕、赵兵卒留在西安平和满番汗,以安其心,再让其广树旗帜,威慑朝鲜。公子只与两都尉带五千关中之兵,借道朝鲜,配合任郡尉舟师合围沧海君,则此战可胜也!”
  这便是黑夫为数不多能做的事,虽然扶苏的询问让他有些失望和好笑,但毕竟二人曾共事一场,于公于私,黑夫身为监军,都会为他铺好路。至于走不走,走得好不好,就看扶苏自己了……
  “还有件事……”
  黑夫左思右想,又拿了张纸,写了另一封信,这是给陈平的。
  信上只有寥寥四字,但足以让陈平明白黑夫之意了。
  “言多必失!”
  你啊,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信前脚才送出去,曹参后脚又来禀报:“郡君,成山角那边派人来回复,说任将军的舟师,已于昨日渡海而去!”
  这是早已预定的计划,先前的几次航行探路,都是以商船身份造反列口。但那毕竟是箕子朝鲜的港口,一旦扶苏的军队进入朝鲜,列口将成为最方便的补给站,所以任嚣要去对岸,与箕子朝鲜方面,打个招呼,顺便建立外交关系……
  “没错。”
  黑夫忘了那些糟心事,露出了快意的笑:“楼船外交!”
  ……
  秦始皇三十三年七月上旬,墙垣低矮的箕子朝鲜都城,王险城,一大早,简陋的木门被叩开,有来自列口的人仓促入城,跑到狭小如一个小县寺的朝鲜王宫,向朝鲜王箕否禀报:
  “列口,有数十艘黑船临岸!”


第0600章 箕氏
  秦始皇三十三年七月中旬,朝鲜公子箕准站在前往满番汗的途中,心中忐忑不安。
  “彼辈所求,只要不太过分,皆可允之,不可得罪于大国。”
  从王险城出发时,朝鲜王,亦是箕准的父亲箕否如此嘱咐他,这也是朝鲜对秦朝的一贯态度。
  中原盛传,箕氏朝鲜乃殷商三仁之一,箕子的后代,事实的确如此,但根本不是《洪范》记载,商亡后,箕子入朝拜见周武王,才得以封建,那是周人自己的包装美化,事实远没那么一团和气。
  就箕准从家族口口相传的史诗里得知,八百年前,为了躲避残酷杀害殷人的野蛮周邦,箕子带着封国军民北迁,投靠同为子姓的孤竹国。但周人对这支“遗丑”念念不忘,派遣召公北征,在幽州之地建立燕国,并将箕氏进一步驱逐到辽东,还必须常年留子弟在燕国为质。
  这种屈辱的处境,一直持续到五百年前,箕氏朝鲜乘着山戎大入侵燕国之际,脱离了燕人控制,进一步东迁,来到了鸭绿江以东的土地,在这片夷濊杂处的地方立足,建立城郭,延续殷商的文明。
  又经过二十代人积累,一百年前,朝鲜疆域宽广,口数滋生,成了半岛上的文明中心,夷濊部落皆来朝拜。
  时值周室衰微,中原诸侯力政,那一代朝鲜侯颇有志向,见隔壁燕国称王,朝鲜侯也自称王,并与燕国在辽东交兵,想要夺取这块土地。
  结果很难堪,朝鲜虽然可以吊打周边夷人部落,可却被装备了弩机和骑兵的燕军打得落花流水。非但没夺取辽东,还被燕军杀过鸭绿江,丢了整整两百里土地,最后不得不屈膝请和,双方以满番汗为界。
  那是七十年前发生的事,箕准此刻想来,真是历历在目。
  七十年前那场战争让箕氏朝鲜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燕已经是七雄末流,却强大到朝鲜无法战胜,中原还有四五个更能打的呢……
  好在燕昭王有志于中原,对穷山恶水的朝鲜并无兴趣,朝鲜这才能躲过了灭亡的命运。
  时代的变化却比朝鲜预想的快,忽然之间,他们眼中强大的燕灭亡了。稍后,海对岸的齐也亡了,燕齐贵族络绎来投,也带来了一个可怕的名号:秦!
  秦的强大,秦的残暴,朝鲜皆有耳闻,当满番汗被秦军占领,树立起黑色的秦旗时,朝鲜不敢越过边境半步,去“收复故土”。
  虽然很害怕贪得无厌的秦朝入侵朝鲜,但朝鲜却也不想与秦接触。
  秦之先人恶来,乃是殷商的奴仆、臣子,如今却赫然为中原天子,朝鲜贵族心里难免有点不平衡。
  在朝鲜内部,一部分人希望能与秦贸易往来,但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只要秦不来干涉自己,朝鲜也装聋作哑,不要有任何动作。这样一来,立足于西方的秦,或许没功夫管极东之地的朝鲜,那样,朝鲜就能保住来之不易的“独立”。
  现在回头看看,连当初支持此议的箕准都觉得,自己当时蠢透了。
  最初十年,双方的确井水不犯河水,但今年入夏以来,来自秦朝胶东的商船,开始越来越平频繁出现在朝鲜海上,最初一艘一艘来,之后三艘、五艘、七艘,而且还都是从南方海面上出现,很少从北方驶来……
  新航路已经开辟,从胶东到朝鲜,变得易如反掌,曾经被朝鲜视为城墙的大海,如今却变成了侵略它最便利的通途。
  列口的官员也注意到这些反常的“商船”,但朝鲜行政低效,他还没来得及禀报王险城,数十艘外壳涂成黑色的战船便破浪而至,将列口津泊得水泄不通,扬言要朝鲜派人去与他们交涉。
  箕否已老,于是,这份光荣的使命,就落到未来君侯箕准肩上了。
  王险城与列口相隔不过百里,同处于列水之畔,顺流而下,半日可达。
  距离列口越近,箕准在两岸看到了越来越多赤脚逃难的人,停船一问他们,说是黑旗黑甲的秦人已经登岸占了码头,控制了城门,不允许进出,还强征朝鲜人去帮忙卸船上的粮食。
  城邑周边的人听闻后,害怕自己也被抓走,于是便陆续出逃。
  箕准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他们,只能咬咬牙继续往前走,接下来的接洽,关系到箕氏朝鲜的存亡!
  ……
  但哪怕箕准心理准备做得充足,当他抵达列水入海口,看到港湾里那些比朝鲜宫室还要高大的楼船时,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箕准自己乘坐的船恰似海豚,那秦军用漆涂成黑色的楼船,恍如鲸鱼!
  最大的那艘楼船长达数十丈,整个船体为矩形,三层城楼构造,体魄十分雄壮,上面活动着数百人,并部署各种远近兵器。
  对方也发现了箕准的船,三艘楼船立刻调转船头,向数座大山般,朝他压来!风帆已收起,航行时只靠两百支木桨飞转,亦速度极快,那尖锐的撞角仿佛触之既死,而楼船上数十架弩,也远远瞄准了他们,让箕准心惊肉跳!
  “朝鲜公子箕准来见大秦将军!”
  他连忙让人在船首高高举起“旌节”,大喊示意。
  别看箕氏八百年前来自中原,可语言已同当年大异,双方各自喊话皆听不懂,非得译者转述才行。
  好在旌节的含义未变,双方也准备了译者,一番交流后,得知是朝鲜派人来洽谈,楼船上的弩兵这才收起弓弩,让箕准的船靠近。
  箕准整理衣着,看这情形,是要上船谈,他很怕自己一上去就惨遭劫持,毕竟那些来自燕、齐的逃人,对秦从来没一句好话,所述皆是秦背信弃义,屡屡扣押对方君主、相邦,而打仗也如狼似虎,弃礼仪而上首功……
  可事到如今,秦船已兵临城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爬绳梯,总比爬悬崖容易。
  两船相错,各自下锚,一个身影出现在楼船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箕准。
  箕准抬头,看清楚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将领,身着黑甲,发髻偏右,上面扎着帻,打仗的时候大概会戴上胄。
  少年正是黑夫的侄儿尉阳,他也在好奇地打量箕准的装扮:
  这位朝鲜公子,并不像秦朝公子那样,衣冠楚楚,而是如同一个戎狄般,左右两侧梳辫,辫梢卷曲,下垂至肩,但头顶又加了冠。衣裳也有些不同,裳外有蔽,玉佩环挂在胸前而不是腰上,雕刻成鱼的模样。
  “怎么穿成这般模样?”
  这在尉阳等人眼里,未免有些不伦不类,他们窃窃私语,觉得好笑。
  再看箕准的随从们,基本都是辫发。有总发至顶,编成一条辫子,然后垂至脑后的;也有将头发编成辫子,盘梳于顶的。贵者戴冠,贱者戴巾,更有将头巾卷成长条,绕额一周,再束在头上的。
  尉阳不知道,箕氏朝鲜本就是一个文明的活化石,比起自诩为殷商后裔,可实际上礼仪、发式、衣冠都已经周化的宋国,箕氏朝鲜几乎原模原样保留了殷商时期的一切:
  他们文字用甲骨文,历法用殷历,又比如这辫发,本就是殷人的独特头型,也被朝鲜王室世代保留了下来。
  朝鲜的贵族,甚至会对燕齐之人的椎髻嗤之以鼻,认为这是羌戎杂俗!殷商的古道才是正统!
  可事到如今,箕准也顾不上朝鲜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点自欺欺人了,只能低声下气地说道:“小邦朝鲜公子,应邀来见大国将军,不知大邦意欲何为?”
  箕准放下了公子的骄傲,声音恭谨,这是小国的无奈。
  尉阳则嗓音洪亮,带着大国军人特有的骄傲。
  “朝鲜南方沧海君忤逆大邦,皇帝下令征讨,然海外有风不能久留,故船队泊于列口!”
  箕准仰了半天,脖子有点酸,他想要上船谈,但译者转述他的意思后,那小将却大声道:
  “我家将军说了,人臣无外交之权,朝鲜若欲谈,便去满番汗,与主将,亦是大秦公子相商。”
  “什么!?”
  箕准只感觉自己被耍了,大老远跑到这,屈尊请求上船洽谈,可对方却说我们没资格谈,你去北边百余里外另找他人……
  这其实是在胶东时,黑夫和任嚣商量的,作为偏师,胶东要给公子扶苏大军铺好路,但又要注意,不能处处抢了主力的风头,该怎么办呢?
  只能先摆出架势,吓吓朝鲜,至于正式洽谈,还是将球一踢,由扶苏来做决定。
  尉阳看出下面朝鲜众人脸上的不满,他轻蔑一笑,努力回想着仲父发号施令时的模样,但那种不怒自威怎么也学不来,只能学学任嚣,于是双手一叉腰,挺着胸,满脸傲慢地说道:
  “还请公子回告朝鲜侯,一日谈不完,舟师便泊于列口就食,十日谈不完,舟师食尽,就只能溯游而上,请朝鲜侯赠饭了!届时楼船艨艟,塞列水而不流,强弓劲弩,横于王险之滨,两军相会,也不知能否让王险水泄不通?”


第0601章 卫满
  胶东舟师在大搞“楼船外交”,威慑朝鲜之际,陆路的大军,也已渡过了鸭绿江,一路蹒跚,经过两百里人烟稀少的土地后,抵达满番汗。
  这是秦朝最边远的亭障,仅有一座哨塔,常年只驻扎着数十人,候望边境。而沛水对岸,则是朝鲜的边邑,增地城,也只有百多人驻扎,两边就这样孤零零地守在这世界尽头,隔河相望。
  可现如今,西岸却一下子涌来上万人。哨塔被公子扶苏征用,其余人则在周围建起营房,营火的烟柱遮蔽天空,帐篷如同雨后的蘑菇般疯长,让满番汗看上去像个新兴的大城镇。
  “过了这条河,便不再是燕地了。”
  取水造饭时,身为“屯长”的燕人卫满站在沛水边久久凝视,南边是荒凉贫瘠的海岸和冰冷咸涩的海水,北面,则是无穷无尽的森林。才刚刚入秋,这里已透着一股冷意,空气湿冷而厚重。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卫满在家乡任侠好义,素有勇名,不成想,此番却被官吏强征入伍。若是像右北平豪强臧荼那样家大势大,很容易让人来顶缸,但卫满还没混出明堂来,被官吏一堵,没能逃掉,带回县寺,只能硬着头皮服役了。
  好在他凭着一股好勇斗狠,做了屯长,大小也算个吏。
  但这芝麻大的小吏,依旧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两千里行军,让卫满几乎去了半条命,翻越千山时,他的屯足足少了四个人,一人犯病,二人失足滚下山,一人则是在逃跑时,被卫满亲手所杀!
  说起来,那人还是卫满的乡党,关系很是要好,卫满却毫不犹豫,割了他的脑袋回来复命。
  屯里剩下的人对这种杀害乡党的行径颇有微词,但卫满却将换得的赏钱往案几上一拍,说道:“秦军里连坐制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放跑了此人,吾等皆要为他顶罪!所以,要留一起留,要跑一起跑,自己逃走,坑害别人,这算什么?再有效仿者,便是这个下场!”
  他让众人将赏钱分了,自那天起,卫满不仅颇得屯中众人崇敬,甚至连隔壁屯也愿意听他的。
  眼下卫满带人来河边打水,众人纷纷相让,更有欲讨好者指着刚在西岸码头靠岸的一艘小舟道:
  “卫屯长,那就是朝鲜的船。”
  “真小。”卫满鄙夷地说道,他们上个月在西安平,可是见识过秦军运粮的六百石大船的。
  “据说有位朝鲜的公子在里头,一身蛮夷打扮,他已登岸拜见公子将军。”
  “公子将军”,这是燕赵兵卒对扶苏的称谓,一路下来,虽然关中兵与燕赵兵产生了许多矛盾,但这位公子与士卒同衣食的举动,还挺得军心的。
  卫满却不领这份情,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众士卒正说话间,却见哨塔的门再度开启,士卒们十分熟悉的公子扶苏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个头上冠带辫发的异国公子。
  二人是携手而出,扶苏送到码头,朝鲜公子则登船后连连躬身作揖,扶苏举手还礼,他也不走,一直看着箕准的船到对岸,才带着都尉幕僚们回哨塔中。
  看到此幕,士卒们顿时议论纷纷,卫满则道:“看这模样,大概是谈成了。”
  “谈成什么了?”有懵懂的粗汉问道。
  卫满的目光变得凝重:“恐怕不消数日,将军便要驱赶吾等渡河,离开燕地了……”
  这件事,也成了是日下午,将士们夕食的主要谈论话题。
  秦军百人一营,分左右屯,下面又有十人一帐,分屯立灶。米和菜发到屯长手里,五十人一起用餐,虽然会造成一定的不平均,却也方便。
  燕地征卒的食物比关中兵稍逊,食无鱼,饭也是糙米,虽然没有肉,但他们却吃的很香甜,有了胶东粮船救急,士卒们不必再像翻越千山时那样,食不果腹了。
  也多亏了胶东运来的腌白菜,让粗陋的饭食更容易入口。这是胶东农家广种白菜后的产品,胶东最不缺的,就是盐了。白菜撒盐腌制后装在陶罐里,海运至辽东,成了军中主要菜食,味道酸爽,嚼在嘴里十分清脆,口感比士卒自己挖的野苦菜好多了。
  边吃边聊间,卫满却放下了碗,低声道:“我听说了一个消息,关系到吾等生死,二三子可愿听听?”
  所有人停下动作,数十双眼睛看向卫满,大军远征,身为乡党的屯长卫满,就是兵卒们的主心骨。
  卫满回头看了看营外,让众人凑近,轻声道:“我听说,此番秦皇帝正沧海,明为严惩刺客同党,可实际上,却是想让燕赵之士去异国他乡送死!”
  “啊!?”
  众人皆惊,但随即又有几个年纪略长,在其他屯有朋友的兵卒站了出来,这种说法,他们亦有耳闻,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亦有人迟疑道:“公子将军仁厚,不止于此吧……”
  卫满却摇头:“再仁厚,他也是秦人,是皇帝之子!路上乏粮时,他假惺惺与吾等同食,天天喝粥,但一路上死的燕赵之士,还少么?”
  “一旦到了战场,扶苏定会偏袒秦卒,令吾等去填沟壑。一路跋山涉水,十死一二,听说朝鲜之南,比千山更为蛮荒,再走上千余里,等打完这一仗,吾等恐怕十不存一!而秦人根本不欲吾等回燕地,恐怕要被强行留于海东偏僻之所,一生在此吹着冷风。”
  燕人对秦人的信任,脆弱得像丝线,轻轻一扯就断,被卫满一吓唬,不少燕人慌了神:
  “怎么办?屯长?”
  “怎么办?”
  卫满笑了笑,将一把匕首,重重钉在案几上:
  “我说过的。”
  “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
  “与舟师不同,大秦公子扶苏,颇有君子之风!”
  离开秦军满番汗大营后,箕准让人拿木册来,开始写送去王险城的信,箕氏朝鲜用的依然是古卜的甲骨文,几句简短的话,半个时辰才能写出来。
  但与以往不同,箕准用的不是简陋的木棍,而是扶苏赠送他的“蒙恬笔”,墨也是中原的好墨,兔毫挥洒起来,让箕准的字有些变形。
  但这恰好能表达他的兴奋,前些天,箕准在列口遇到了咄咄逼人的秦军舟师,他屈尊前往洽谈,可对方将领却连他的面都不见,派一个年轻小吏应付,态度傲慢,大有朝鲜方面不抓紧点找扶苏谈判,他们就要兵围王险城一般。
  箕准无奈,南辕之后,只能往北再跑一趟,前往朝鲜昔日的领土满番汗。
  满番汗秦军营地之大,兵卒之多,让箕准印象深刻:排列整齐的马匹和战车绵延半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临河的树林砍伐而光。午后的艳阳下,无数的矛尖闪着暗金色的光。
  和列口的楼船一样,这带给箕准巨大震撼,朝鲜就算举国之力,也只能凑不出这么强大,且装备精良的军队啊,看清双方实力差距后,抵抗的心思,从来就不曾出现在他心里。
  带着十万个小心,箕准见到了扶苏,但与他预想的不同,这位大秦皇帝的长子,却格外的温文尔雅。不仅对箕准态度和蔼,赠他礼物,还通过译者,表达了嬴秦与子姓朝鲜的久远渊源,甚至当场吟诵一首《殷武》。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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